李 巖
(東北大學外國語學院,遼寧沈陽 110819)
全球化語境下的第三世界文化認同
——試析《追風箏的人》
李 巖
(東北大學外國語學院,遼寧沈陽 110819)
分析了《追風箏的人》的創(chuàng)作特征,通過對書中人物性格及心理狀態(tài)的剖析,揭示了整部小說的創(chuàng)作意義,認為在討論第一世界和第三世界的關(guān)系時,第三世界文化實際處于尷尬境地。出身于第三世界而躋身于第一世界的知識分子渴望本國文化被認同,對第三世界的文化捍衛(wèi)實際上是對其民族特性的爭取。關(guān) 鍵 詞:全球化;邊緣化;第三世界批評;阿富汗
美籍阿富汗裔作家卡勒德·胡賽尼,被稱為近年來國際文壇最大黑馬,他的處女作《追風箏的人》2003年6月在美國出版,這是第一部用英文寫的有關(guān)阿富汗的小說。這部作品一經(jīng)面世就受到了全世界的廣泛好評,幾乎囊括了英語世界的所有文學新人獎,并蟬聯(lián)亞馬遜排行榜榜首131周之久,全球熱銷600萬冊。關(guān)于這位作家及其作品的研究在我國還很有限,多數(shù)評論者認為胡塞尼是位具有救贖思想的作家,把成長小說和救贖作為研讀的主題。本文以全球化語境下第三世界文化身份與認同為視角,探討這部作品的第三世界文化認同問題。
美國哈佛大學比較文學系主任詹姆斯·安格爾認為,“英語文學研究應(yīng)該有一個全球性的、多國家的、跨文化的視野。因此,將英語文學研究僅僅隔絕在一個國家或一國傳統(tǒng)范圍之內(nèi)是不明智的,是對思想的禁錮。任何文學研究都可以用來解釋某個民族或某種文化的傳統(tǒng)?!盵1]文學研究如此,文學寫作更是如此。胡塞尼《追風箏的人》便是基于此角度,以西方的文字工具,加以自身的特性重新書寫關(guān)于東方的故事,向東西方讀者敘述阿富汗近30年的歷史,以此傳達故事深層的民族認同之聲。這部小說跨越前阿富汗內(nèi)戰(zhàn)到塔利班垮臺的時期。作品從更詳細、更多維的角度描述了阿富汗人民的生活,使阿富汗在讀者的眼里不再僅僅是一片不幸、麻煩不斷、災難深重的土地。全書類似自傳體小說,主人公阿米爾的經(jīng)歷和背景非常類似作者本人。
在胡塞尼的這部小說中,高潮一個接一個,但不管情節(jié)多么令人震驚,它們似乎都是可信的,伴隨著細致的心理描寫令讀者感覺到一切的發(fā)生仿佛都是必然。雖然這是部小說,但是它改變了生活在中東地區(qū)及在美國的西方人對阿富汗的態(tài)度及刻板印象。(美國的電視屏幕充滿了中東的恐怖面孔,他們以真主之名執(zhí)行自殺使命。阿富汗被描繪成一個威脅美國人生活方式的怪物。美國的總統(tǒng)利用人們的恐懼心里來發(fā)動一場戰(zhàn)爭)。書中的人物吃石榴而不是蘋果,使用波斯語而非英語,放風箏踢足球而不是打棒球,其人性是可識別的。阿富汗的民族特性被曲解,被邊緣化。
首先,伊斯蘭文明與西方文明的沖突。像所有其他地方一樣,喀布爾也有一年一度的節(jié)日盛典——風箏大賽。和父親幾乎沒有交集的阿米爾,與父親唯一可以聯(lián)系的機會就是風箏。斗風箏象征著父親對下一代勇敢品質(zhì)的強烈關(guān)注,也反映了阿富汗傳統(tǒng)價值觀對勇敢精神的崇尚。在斗風箏的過程中,阿米爾仿佛忽然具備了父親所欣賞的特質(zhì),“我一定要贏。別無選擇。我要贏,我要追最后那只風箏。然后我要把它帶回家,拿給爸爸看。讓他看看,他的兒子是出類拔萃的?!毙≌f中個性文弱的阿米爾此時仿佛繼承了父親的驍勇。然而,風箏在西方人眼里卻完全是一個具有攻擊性的意象,小說通過美國和阿富汗放風箏情景的不斷切換,將阿富汗風箏的“攻擊性”突顯出來,顛覆著西方人對風箏的一貫認知,認為阿富汗人放風箏僅僅是為了攻擊——絞斷對手的風箏,并以絞斷風箏的多寡為樂趣的來源和標準。這暗含了西方人潛意識中對東方人(阿拉伯人)“好斗”特性的記憶。由此可見,西方面臨一個不同的文明——伊斯蘭文明,而伊斯蘭文明面臨一個無比強大的、擴張的西方文明,特別是美國文明。在全球化的過程中,這兩種文明不可避免的處于更加尖銳的沖突之中。這種沖突使伊斯蘭文明產(chǎn)生一種深重的危機感。而沖突的結(jié)果之一是某些伊斯蘭文明社會更加自我封閉,對現(xiàn)代化產(chǎn)生恐懼。一個是強者,一個是弱者;一個先進,一個落后。這決定伊斯蘭原教旨主義只能采取隱蔽的恐怖主義的手段。塔利班在阿富汗的活動即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其次,阿富汗內(nèi)部的民族沖突。阿富汗的社會經(jīng)濟條件表明大多數(shù)人(遜尼派穆斯林)和少數(shù)人(什葉派穆斯林)之間的不平等,人們歧視其他種族僅僅是基于外貌特征和宗教信仰之間的差異。穆斯林教派之間的差異反映了這一方面,塔利班的很多習俗和傳統(tǒng),也顯示出相同的宗教團體內(nèi)的差異。
關(guān)于民族主義的概念通俗的理解即為強調(diào)本民族的利益,應(yīng)該使本民族政治共同體的地域范圍涵蓋本民族文化共同體的地域,從這個概念引申出來的就是一個民族盡可能的在自己的文化地域建立自己的政治結(jié)構(gòu)(國家)。而在后殖民的第三世界國家中,本土社會中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結(jié)構(gòu)性壓迫并不總是直接來源于第一世界。正相反,它往往來自第三世界國家內(nèi)部集團和階級利益的沖突和對立。當權(quán)的利益集團則往往利用民族主義來掩飾這種新形式的壓迫關(guān)系。麥尼寫道:“人們刻不容緩需要抵抗的壓迫,是來自民族國家、具有壓迫性的社會和政治制度、宗教原旨主義等等。當然,民族國家的種種作為是和宗教或全球的地域政治潮流聯(lián)系在一起的。但是,人民斗爭反抗的卻一定是國際現(xiàn)象的本土體現(xiàn)?!盵2]
所以當躲著看哈桑被阿塞夫凌辱時,阿米爾一時成了“種族主義者”,他先是覺得為了用藍風箏贏取父親的愛,犧牲哈桑是必須的,接下來,當心中出現(xiàn)一剎那的猶豫時,他對自己說“他只是個哈扎拉人(阿米爾是普什圖族人,很多普什圖族人對哈扎拉族人有歧視)”,通過貶低奉獻者的生命價值,接受奉獻者的愧疚感降低了。導致這種奉獻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深深的恐懼及種姓制度。對于大多數(shù)阿富汗人來說,國家只不過是個抽象而遙遠的概念,而種族、部落和家族才是具體的和最值得效忠的。阿米爾知道,自己身上有阿塞夫的影子,所以他夢見阿塞夫?qū)λf:你和哈桑吃一個人的奶長大,但你和我是兄弟(同為普什圖人)。即使哈桑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做阿米爾的炮灰。當時,他被拉辛汗叫回來一起照料阿米爾的豪宅,但塔利班官員看中了這棟豪宅,并要哈桑搬出去,哈桑極力反對,結(jié)果他和妻子被塔利班槍殺。哈桑的“隱密身份”是阿米爾父親的私生子,正如哈扎拉族在阿富汗的尷尬地位一樣。
第三,阿富汗移民對母國的依戀與懺悔。在深層意義上,阿米爾的懺悔對象并不僅僅是哈桑,也包括他自己及他的父親與家庭,更不能忘記的是他的故土。懺悔再一次把他和故鄉(xiāng)的關(guān)系確立起來,從流浪的異鄉(xiāng)人變成祖國和故鄉(xiāng)文化角色的一員。這個深層隱喻,通過童年的舊事來作為媒介,最后終于和家鄉(xiāng),和自己的故國重建了精神聯(lián)系和文化血脈??傊?在阿富汗,阿米爾不可能做一個旁觀者——這里有他的童年,他的親人、朋友,他的愛和恨。阿米爾后來重返故里不同于奈保爾那樣從外部來觀察一種陌生的文化,而是更關(guān)注阿富汗文化的內(nèi)部。越過國境,觸目皆是貧窮的跡象。村落如被丟棄的玩具,衣不蔽體的孩子,穿著棕色長袍的女子……。可阿米爾依然把這里當作自己的祖國,“我想有一部分的我會永遠這么認為?!币驗椤拔以诎⒏缓归L大?!盵3]225胡賽尼借阿米爾充分表達了對阿富汗文化的既愛又恨的復雜情感,這是幾乎所有被流放者所共有的對自己本民族文化的復雜情感[4]。自己民族的文化,不論你愛與不愛,都割舍不掉;而異族文化,不論愛與不愛,都無法融入其中。
隨著全球經(jīng)濟和科技一體化程度迅速增長,世界各地都很難避免受到某種強勢文化的沖擊。后殖民文化研究領(lǐng)域的“批評理論”更要求人們不斷地對他者和自己進行反思與批判。只承認“差別”遠遠不夠,重要的是通過互相理解和尊重聯(lián)結(jié)起來,文學應(yīng)該在溝通普遍性與特殊性、發(fā)展多元文化,保護文化生態(tài)等方面做出自己的貢獻。
像其他的來自第三世界的知識分子一樣,胡塞尼是一個有著不同文化背景(阿拉伯伊斯蘭文化)和文化身份的“流放者”。由于阿富汗國內(nèi)政治的原因而隨家人被拋在了陌生的西方文化氛圍中。經(jīng)歷著不同的文化沖突。他們都想把自己的民族文化和北美文化融合在一起,試圖尋找出東西文化相交的契合點,但結(jié)果常常是徒勞,并由此產(chǎn)生對抗性,這種對抗性表現(xiàn)了其對第三世界文化身份的認同。
其對抗性在《追風箏的人》中有形象的體現(xiàn)。在阿富汗受到排擠后,主人公阿米爾和他的父親落難到美國。在加州父親努力工作謀生并把兒子送到學校去讀書。通過他們的生活向人們揭示出那些非出生在美國的公民必需犧牲他們原有的生活方式和他們的自尊心才能獲得生存的機遇,以及他們因此所承受的內(nèi)心苦難。也使我們對作品中處于“流放”狀態(tài)的阿米爾父子因地域流放而導致的文化流放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八麘涯钯Z拉拉巴特的甘蔗地,還有帕格曼的花園,……那些跟他同一個祖宗的人們,他們的奪取交織在一起?!薄皩ξ襾碚f,美國是個埋葬往事的地方。對爸爸來說,這是個哀悼過去的地方。”[3]125我們不能基于一部小說來了解整個中東文化,然而,這部小說的確會幫助美國人從另一個角度了解阿富汗和阿富汗人民。
《追風箏的人》作為來自第三世界的英語文學創(chuàng)作講述的是第三世界,作品依據(jù)的是一種地理和文化上的逆向,即“后殖民”的逆向。后殖民是一種對殖民時代以后世界狀態(tài)的描述,涉及政治、經(jīng)濟、社會、宗教、教育、文學、地理、歷史等學科領(lǐng)域,后殖民語境下文學創(chuàng)作的特征主要表現(xiàn)為通過文學形象分析或描述不同民族文化交往過程中的對抗性。
胡塞尼同其他出身于第三世界而躋身于第一世界的知識分子一樣,依據(jù)自身的主體性和認識論,按照后殖民知識分子的自我形象去重構(gòu)世界。這些進入第一世界的東方知識分子因邊緣性思想取向而獲得中心社會地位[5]。依據(jù)德里克的觀點,要想從邊緣走向中心,甚至使邊緣成為中心,知識分子必須要保持自己的話語立場,這樣才能不被后殖民語境同化。
胡塞尼通過《追風箏的人》從自身文化(阿拉伯伊斯蘭文化)出發(fā),把個人及母國阿富汗的和諧生存問題,權(quán)力關(guān)系與身份認同問題清晰地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試圖將讀者從目前單向度的、貧乏而偏頗的全球主義意識形態(tài)中解放出來,以抵制第一世界思想家的文化帝國主義霸權(quán)話語,使其能夠考慮不同歷史文化和社會差異的制約,正確審視西方現(xiàn)代性與全球發(fā)展的目標。
[1]詹姆斯·安格爾,五蔚.人文學科的重要性:主談英語文學[J].外國文學評論,2008(4):5.
[2]Lata Mani.Multiple Mediation:Feminist Scholarship in the Age of Multinational Reception[J].Inscriptions,1989(5):9 -10.
[3]卡德勒·胡塞尼.追風箏的人[M].李繼宏,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4]任一鳴.后殖民:批評理論與文學[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8:139.
[5]王岳川.后現(xiàn)代后殖民主義在中國[M].北京: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26.
【責任編輯 王立坤】
Cultural Identity of the Third World in the Context of Globalization———Analysis of T he Kite R u n ner
L I Yan
(Collegeof Foreign Studies,Northeastern University,Shenyang 110819,China)
The creation featuresof The Kite Runner isanalyzed and through dissecting characters and psychology situation,the creation meaning of the novel is revealed.It ispointed out that the intellectuals from the third world in the first world hope the identity of national culture would be recognized by the western world and the defense of the third world’s culture is actually the striving for a nation’s identity.
globalization;marginalization;criticism of the third world;Afghanistan
I 106.4
A
100823863(2011)0220015203
2010-10-23
李 巖(1973-),女,遼寧沈陽人,東北大學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