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華
(河套大學 經濟管理系,內蒙古 巴彥淖爾 015000)
我國《保險法》第十三條規(guī)定:“投保人提出保險要求,經保險人同意承保,保險合同成立。保險人應當及時向投保人簽發(fā)保險單或者其他保險憑證”。第十四條:“保險合同成立后,投保人按照約定交付保險費,保險人按照約定的時間開始承擔保險責任”。從《保險法》的這些規(guī)定中可以看出,人身保險合同成立和生效的過程應該是:投保人先提出投保要約,保險公司同意承保后,保險合同成立,這時保險公司才能向投保人收取保險費,并按約定的時間承擔保險責任。
我國人身保險承保實務中的習慣做法是,保險公司的業(yè)務員在展業(yè)時先與投保戶達成承保意向,由投保人填寫投保單,履行如實告知義務,繳付首期保險費,保險公司業(yè)務員出具保險費暫收收據,保險公司對被保險人進行核保和生存調查,在作出承保決定后再簽發(fā)保險單,并開始承擔保險責任。但是從投保人填寫投保單提出要約,到保險人進行核保作出承諾,無疑需要耗費時日,尤其對于一些高保額、高風險的保單所需核保時間更長。而由此產生的爭議是,在投保人預繳保險費后,保險人承保之前這一保險“空白期”,被保險人發(fā)生保險事故,保險合同是否成立生效?保險人是否承擔保險責任?現行《保險法》并未對此做出具體規(guī)定。因此而引起的投保人和保險人之間的理賠糾紛近年來屢見不鮮,甚至訴諸法律,尤其以震驚全國的“廣州信誠理賠案”最為典型。這一問題成了保險業(yè)界的疑難問題,各學說亦眾說紛紜。以下筆者將對這一問題進行深入分析。
保險合同的成立是指投保人與保險人就保險合同條款達成協議,即經過要約人的要約和被要約人的承諾,即告成立。我國《保險法》第十三條規(guī)定:“投保人提出保險要求,經保險人同意承保,保險合同成立。保險人應當及時向投保人簽發(fā)保險單或者其他保險憑證”。所以保險合同的一般成立要件有三:其一,投保人提出保險要求,在實踐中表現為投保人填寫投保單。其二,保險人同意承保。保險人收到投保人所填寫的投保單后,經審查核保,認為符合保險條件,愿意接受投保人的保險要求并表示同意。其三,保險人與投保人就合同的條款達成協議。也就是說,保險合同的成立取決于雙方當事人就合同的條款達成一致意見,只要當事人雙方意思達成一致,保險合同即告成立,保險合同并不以投保人實際繳付保險費為成立要件,故保險合同為諾成合同,投保人繳付保險費是法律規(guī)定投保人作為合同當事人在保險合同成立后須履行的義務。[1]
保險合同的成立不一定標志著保險合同的生效。保險合同的生效是指保險合同對當事人雙方發(fā)生約束力,即合同條款產生法律效力。我國《合同法》第八條規(guī)定:“依法成立的合同,對當事人具有法律約束力。當事人應當按照約定履行自己的義務,不得擅自變更或者解除合同”。據此,依法成立的保險合同,也具有法律效力,產生一定的法律后果,對投保人和保險人具有約束力,雙方當事人中任何一方不得擅自變更和解除。所以只要保險合同在成立時符合我國法律規(guī)定的一般生效要件,即:1.主體適格,保險合同的主體具備相應的民事行為能力;2.雙方當事人意思表示真實;3.保險合同內容合法。保險合同就能產生法律效力,受到法律的保護。
我國《保險法》第十四條規(guī)定:“保險合同成立后,投保人按照約定交付保險費;保險人按照約定的時間開始承擔保險責任”。因此繳付保險費是投保人履行合同義務,這和保險合同的生效并沒有必然的聯系。
但是保險合同已經具備法定要件后,保險人還可以約定其他的生效條件。《保險法》第十三條第三款規(guī)定:“依法成立的保險合同,自成立時生效。投保人和保險人可以對合同的效力約定附條件或者附期限”。保險實務中為了防止保險合同生效后,投保人拖欠保費,最常見的條件就是約定在投保人交納保險費后合同生效。只要投保人簽字同意,是當事人意思自治的表現,也是保險法允許的行為。雙方如果在合同中有此約定,那么在投保人沒有繳納首期保險費的情況下,保險合同雖然成立但是沒有生效。反之,合同沒有約定,則合同在成立時只要符合法定的要件就生效。[2]
綜上所述,從法理上分析,保險合同是諾成合同,所以保險合同成立與生效都只要符合其成立與生效的要件即可成立與生效。繳付保險費是投保人履行合同的義務,并不是保險合同成立與生效的法定要件,但是經雙方同意可以成為合同生效約定要件。
由以上分析可知,繳付保險費并不是保險合同成立與生效的法定要件,那為什么人身保險實務在合同訂立過程中會要求投保人預繳保險費呢?人身保險之所以采取“預收保費制”是因為其行業(yè)的特殊性。同是保險行業(yè),人身保險與財產保險也有著很大差別。
在財產保險中,保險人可以不采取“預收保費制”:可以同意投保人延期交納保險費,甚至同意投保人在保險合同生效后分期繳費,合同仍然按照合同規(guī)定的時間生效。因為保險合同是諾成合同,財產保險成立后,投保人是否繳付保險費不影響保險單的生效。財產保險合同成立后,從保險單生效的時間開始,保險人就要無條件地承擔責任,至于投保人應繳付的保險費,保險法及相關法律沒有禁止保險人以訴訟的方式請求保險費。
而人身保險則不同,根據《保險法》第三十八條規(guī)定:“保險人對人壽保險的保險費,不得用訴訟方式要求投保人支付”。也就是說,人身保險中投保人繳納保險費有一定的非強制性。這是因為人身保險的標的:人的生命和身體不能用貨幣來衡量其價值。而且長期人身保險帶有儲蓄性質,被保險人繳納的保險費一部分是自己的積累,屬于其投資收益,保險公司實際上是為受益人代管并保證其增值或收益,因此,投保人不繳納保險費,保險公司并不能強制其繳納,人身保險合同中投保人繳納保險費不形成保險公司的負債。[3]
另外,預收保費有利于防止投保人的道德風險,降低投保人的反悔率。如果投保人簽投保單時只簽單、不預繳費,就會引發(fā)投保人的道德風險,產生很多輕率簽單、之后又輕易反悔的情況。但是對于簽了的投保單,保險核保部門都要逐一對被保險人進行核保和生存調查,如果投保人過后反悔會浪費核保部門很多不必要的人財物力的支出。
但是另一方面,從投保人角度考慮預收保費制,投保人支付了保費卻有可能一無所獲,對處于弱勢地位的投保人非常不利。
《保險法》第十三條雖明文規(guī)定保險人應當及時向投保人簽發(fā)保險單或者其他保險憑證,但是并沒有規(guī)定保險人作出承保意見和簽發(fā)保險單的具體期限,核保流程完全由保險人控制,核保的期限完全取決于保險人。如果保險人核保的期限過長,則投保人雖然預交了首期保費,但被保險人卻得不到任何保險保障。在保險單不具有追溯效力的情形下尤其如此。即使保險單具有追溯效力,如回溯至投保人預交首期保費時,仍不能在核保期間為被保險人提供有效保護。以謝某的“廣州信誠理賠案”以例,在投保人預交首期保險費后、核保意見提出之前,已知被保險人死亡的情形下,保險人通常都會以保險合同未成立而拒絕賠付,使投保人無法得到保險保障,即使保險人進行了賠付,也通常是參考有關條款和慣例的“通融賠付”,這對處于弱勢地位的投保人非常不利。
綜上所述,人身保險保險人采取“預收保費制”主要因為其行業(yè)的特殊性,但確也是對保險人十分有利:既不違反保險法相關規(guī)定,還能防止投保人的道德風險,同時減少了保險代理人和核保部門的工作量。但從公平正義的觀念出發(fā),享受了利益就應當承擔相應的義務,投保人在預交保險費后,在這一段保險“空白期”內卻有可能得不到任何保障,對投保人非常不利。因此必然會引起受益人與保險人的糾紛,甚至訴諸法律,引起廣大民眾及輿論界對保險業(yè)誠信的置疑,對以后的保險銷售非常不利,從長遠看,對各保險公司的正常經營及保險業(yè)的健康發(fā)展都會造成負面影響。所以,雖然“空白期”發(fā)生保險事故案例并不多,但還是應該引起保險業(yè)界及保險立法的重視,盡快找出解決的辦法。
現行《保險法》并未對“空白期”內保險人是否應該承擔責任及如何承擔責任作出統一規(guī)定。保險學界對這一問題也爭議很大,未達成統一意見,但以建議暫保承諾制為多:保險人承諾,在投保人填寫投保單,預繳保費后,到保險人做出承保意見之前,在此期間保險人為被保險人提供免費的意外傷害保障,并且規(guī)定相應的賠付限額和保單終止時間或條件。暫保承諾制雖然解決了“空白期”保險責任問題,但暫保承諾制是一種約定責任,其局限性不可避免:保險人只是對承諾給予保險保障的投保人提供保障,而非所有預繳費投保人;保險人與投保人約定其承保的險種,并明確除外責任范圍,不受法律規(guī)定的限制,當被保險人發(fā)生保險事故時,保險人只對其約定的保險范圍承擔責任。
為更好地保障投保人和被保險人的利益,筆者建議借鑒美國等其他國家的臨時保險保障制度,直接從法律上對這段保險“空白期”提供保險保障。建議保險法增加投保人預繳保險費后,保險人承保之前這一保險“空白期”保險人如何承擔保險責任的相關規(guī)定。從法律上明確規(guī)定在此期間建立臨時保險保障制度:投保人在填寫了投保單,繳納了首期保險后,保險公司或其代理人向投保人簽發(fā)《保險費暫收收據》,該收據作為保險公司為投保人提供臨時保險保障證據,收據上可附注簡單的條款:保險責任主要包括意外傷害,也可限定某些特定的疾病,并限定相應的賠付限額;保障期間為從投保人填寫投保單、預繳保險費開始,至保險公司作出核保決定(承?;蚓鼙?為止;同時規(guī)定投保人應履行的義務,必須履行如實告知義務等,否則臨時保險保障無效。區(qū)別于暫保承諾制,臨時保險保險制度是法定的責任,只要符合臨時保險保障制度條件的投保人都可以享受保障,保險人承保范圍、保險責任和除外責任都由法律規(guī)定,因而更能公平有效地保障投保人和被保險人的利益。
建立這種臨時保險保障機制,雖然擴大了保險人的保障范圍,增加了保險人經營成本,但是給予了被保險人在“空白期”一定程度的保障,完善了保險公司的客戶服務,有利于提高公眾對保險人誠信度的認可,也可減少受益人與保險人的糾紛。為代理人說服投保人在填寫投保單時,交納首期保費提供有力支撐,從而有利于保險公司擴大人身保險的銷售,促進保險業(yè)的健康發(fā)展。
[1]溫世揚.保險法(第二版)[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7.
[2]覃有土.保險法概論(第二版)[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189.
[3]徐自立.保險合同的成立、生效和保險責任的開始[J].金融與保險,2007,(5):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