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鳴
(成都大學外國語學院,四川成都610106)
格賴斯意義理論及交際意圖識別
黃鳴
(成都大學外國語學院,四川成都610106)
美國語言哲學家格賴斯(Paul Grice)的意向意義理論(theory of meaning)在意義研究中頗具影響力,他用一種特殊的交流意向來分析語言的意義,把一個句子的意義解釋為說出這個句子的人當時的意向。本文探討如何運用格賴斯的意義理論來識別說話人的交際意圖,如何進行會話含意的語用推理。
格賴斯;會話含義;交際意圖;意義理論
美國語言哲學家格賴斯(Paul Grice)1957年在他的“Meaning”一文中從人的心理意圖上探討意義的本質(zhì),研究人們在交際過程中的思維活動,人們對會話含義的推理。在意義理論研究中,格賴斯的意向意義理論應該算是最具影響力的理論之一。格賴斯用一種特殊的交流意向來分析語言的意義,把一個句子的意義解釋為說出這個句子的人當時的意向。研究格賴斯理論主要是研究格賴斯意義理論中的哲學思想,研究理性與會話含意、理性與合作原則、理性與語用推理等,探討具有理性本質(zhì)的人類在言語交際過程中怎樣傳遞和識別意圖,怎樣進行語用推理。
語言交際是一個復雜的過程,意向意義論不再僅僅停留在詞語、句子本身的研究上,其研究避開了語言的自然形式,擴大了語義分析的范圍,找出了語言意義及語言交際的心智哲學基礎。當然,由于人類的交際行為是一種社會行為,其意義還取決于文化背景、語用規(guī)則、交際情景等其它很多因素。
格賴斯(1957)在他的“Meaning”一文中區(qū)分了自然意義(natural meaning)與非自然意義(non-natural meaning)。格賴斯通過以下例句分析了兩種不同的意義:
(1)Those spots mean measles.
(2)The black clouds mean that the rain is coming.
(3)Those three rings on the bell(of the bus)mean that the bus is full.
(4)His cough means that he is seriously ill.
格賴斯把(1)、(2)稱作“自然語言”,因為其物理特征斑點即為麻疹,斑點就是麻疹的癥狀,烏云即要下雨。話語表達的意義不涉及說話人的意圖,反映的是事物的內(nèi)在特征,而且句子的字面意義就是語言本身表達的意思,沒有更深的含義,可以被自然地理解,聽話人無需推斷就能理解其義,所以是自然意義。但是(3)、(4)代表的是“規(guī)約含義”,即人為的約定。三聲鈴聲意味著汽車滿員并不是因為其物理特征,并不表明“鈴響三聲”和“客滿”之間客觀的因果聯(lián)系,它表明二者之間是人為的約定,它是在非自然意義下使用的,是預設的含義,在這種情況下,汽車售票員最先用三聲鈴聲表達汽車滿員的意思,以后乘客就將其理解為汽車滿員。但是也許還存在汽車里還有座位,售票員錯誤地認為已經(jīng)滿員了,或許售票員想早點回家不想再等乘客等等諸多情況。(4)中的咳嗽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說明咳嗽的人病了,但也不排除正在咳嗽的人是因為聞到刺鼻的辣味而咳嗽,甚至為了裝病而咳嗽。這樣的話語表達的意義屬于有目的的交際,涉及人的意圖,所以是“非自然意義”(簡稱meaningNN)。區(qū)分mean(意謂)是在自然意義下使用還是在非自然意義下使用,關鍵是要看是否有人為的約定。格賴斯認為,當一個說話者具有某種意向時,他就能通過語句X來意謂某種東西。格賴斯還將“a police man whostops a car by standing in its way”和“a policeman who stops a car by waving”做了比較,兩種情況下警察都是為了讓車停下,但是為了交流成功只有第二種情況司機有必要明白“waving”的含義。第一種情況“standing in the road”本身就足夠表明讓車停下,所以只有第二種情況表達的是非自然意義。
理解話語意義需首先了解格賴斯的會話含義。人類的交際行為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不是在自然意義層面上直接傳遞信息的,更多時候是在非自然意義層面上表達意圖。格賴斯的分析表明意義與意向緊密相連。他認為,在具體人際交流情形中,句子意義由說話人的意圖所決定。很清楚,非自然意義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該意義被聽話人通過一種特殊方式所領會。格賴斯的“A以X表達某非自然意義”實際上就是“A試圖通過讓聽話人領會自己的意圖,使X在他身上產(chǎn)生某種效果”。非自然意義的這個定義包含著又一個意圖——讓聽話人領會說話人的意圖。從格賴斯的“three rings on the bell”這個例子可以看出要使這三聲鈴響帶有非自然意義,只需要乘車人領會售票員以鈴聲試圖讓他們領會的意圖——滿員就行了。
語用學旨在解釋聽話人如何理解話語的意圖及其含義,格賴斯等主張使用語用推理。格賴斯認為,自然語言中一句話的意義是一個立體的集合,由所言(what is said)和含義(what is implicated)兩部分組成。所言是句子直接陳述的具有真假值的命題,含義是句子在實際使用中產(chǎn)生的不影響句子真假值的、超出或不同于所言的意義。含義又可再分為規(guī)約含義(conventional implicature)和會話含義(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兩種。格賴斯認為規(guī)約含義由話語中特定詞語的意義所決定,他多次把規(guī)約含義作為語言哲學概念提出來。和規(guī)約性含義相對的是非規(guī)約性含義(non-conventional implicature)。格賴斯認為非規(guī)約性含義就是會話含義,或者更確切地說,會話含義屬非規(guī)約性含義。格賴斯還將會話含義分為一般性會話含義 (generalized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和特殊性會話含義(particularized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一般會話含義指遵守合作原則,不需要依賴特定語境就能獲取的會話含義;特殊會話含義違反合作原則,需要依賴特定語境才能推導出來。會話含義具有可取消性、不可分離性、可推導性、非規(guī)約性、不確定性等特征,其中最明顯的特征是可取消性和可推導性??扇∠灾笗捄x可能會隨語境的變化而消失或改變,可取消性是會話含義最重要的一個特征,也代表了大多數(shù)語用推理的一個共同特點。如:
(5)The teacher came in and boys rushed back to their seat,though they were doing nothing inappropriate.(老師一進來,孩子們馬上跑回自己的座位,雖然他們沒有干什么壞事。)
句子前半部分“老師一進來,孩子們馬上跑回自己的座位”可能會有“老師進來的時候孩子們正在做什么不恰當?shù)氖虑椤钡奶厥夂x,但是后半句“雖然他們沒有干什么壞事”卻取消了這一特殊含義。可推導性指聽話人可以根據(jù)話語的字面意義,結(jié)合會話原則及其準則,參與相關因素推導出說話人所說的會話含義。在交際過程中,如果能夠用句子的一般含義表達意圖,說話人一般不會采用有特殊含義的句子。如果一句話中暗含著某種特殊含義,只有正確理解了這個特殊含義,交際才能夠順利進行。
會話含義的可推導性決定了聽話人可以通過語用推理來領會說話人的意思。格賴斯(1975)認為,人們在交流時相互合作,說話人和聽話人之間存在著一種默契,共同遵守一些原則,使交流得以順暢進行,這些原則即會話的合作原則(cooperative principle,簡稱CP),包括量、質(zhì)、關系、方式四個范疇以及一些與之相關的更為具體的準則。交談中參與者無論是遵守或者違反格賴斯的合作原則及準則,會話含義都可以進行推導,這個理論最終成為語用學研究的基礎。格賴斯會話含義理論對語言學和邏輯學都作出了重要的貢獻,發(fā)展了一種新的推理形式——語用推理。在實際交際中人們并沒有嚴格遵守合作原則,當一方違反了這些原則時,另一方就要迫使自己超越對方話語的表面意義去設法領會說話人話語中的深一層意義,格賴斯的會話含義也被稱為古典格賴斯會話含義理論(classic Gricean theory of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這一理論一經(jīng)提出,引起了極大的反響,受到了語言學界的重視,但是由于理論的不足,也引起了許多人的批評,不少學者對此提出了修正和補充。對格賴斯會話含義理論所做出的種種修正的理論被統(tǒng)稱為新格賴斯會話含義理論(Neo-Gricean theory of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
前面談到只要說話人遵守合作原則話語意義為一般會話含義,不需要特定語境就能獲得,但在語用推理過程中值得注意的是,遵守或違反合作原則及其準則不能只從字面意義來看,說話人可能在“所說”層面上違反了準則,但在“所隱含”層面上遵守著準則,這是理解格賴斯合作原則的關鍵。會話含義的可推導性決定了聽話人可以通過語用推理來領會說話人的意思,即交談中參與者無論是遵守或者違反格賴斯的合作原則及準則,會話含義都可以進行推導。只要雙方都知道一方因為某種原因故意違反合作原則就不難推導出會話含義。例如:
(6)A:Let’s get the kids something.
B:Okey,but I veto(be against)I-C-E-C-R-E-AM-S.
Levinson,1983:104
在這里B故意使用一個拉丁詞源的書面語veto(=be against),并且按字母念出“冰激凌”,故意違反了“清楚明白”的方式準則。從B故意違反方式準則這一點便可推導出B的話語含義:B不愿意孩子們聽懂這句話,尤其不愿意讓孩子們聽懂“冰激凌”這個詞,以避免激發(fā)他們吃冰激凌的欲望。在這種情況下,說話人故意違反了方式準則,還讓對方知道他違反了方式準則,對方不得不去思考他為什么這樣做,經(jīng)過推理便產(chǎn)生了會話含義。由于交際過程與環(huán)境的可變性,交際意圖往往呈現(xiàn)多態(tài)化,又如:
(7)“It’s Sunday.”
這句話本身不難懂,但在不同的語境其意圖可以理解為提醒、不滿、抱怨等等。再如:
(8)“He is a pig.”
這句話顯然不是一個完全真值的命題,我們無法從字面意義來理解其意思,要了解pig在這個命題中的寓意需要知道He和pig可能共同擁有的某些特征——能吃能睡、臟、懶、饞、體態(tài)肥胖等以及特定的說話場合,所以“他是豬”這句話在不同的語境下可以推導出“他很胖/很臟/很懶/好吃懶做”等含義(黃鳴,2008:55)。
格賴斯(1975)在會話含義理論中解釋了在言語交際中為什么說x,意為p,而隱含q這一非自然現(xiàn)象。他指出,說話人給自己所想表達的交際意圖提供證據(jù),聽話人根據(jù)語境分析話語的真實含義。
在言語交際過程中,說話人為了傳遞自己的意圖需要推理并判斷該說什么、怎樣說,聽話人為了識別說話人的意圖也需要推理并判斷該作出什么回應、,怎樣回應。聽話人在此過程中還需推理以判斷自己的理解是否需要調(diào)整或改變。對話語的理解更多的是通過語境對說話人的意圖進行理性的推理和識別,對自己的理解加以調(diào)整或改變的結(jié)果。所以,交際是意圖傳遞和意圖識別的認知過程,傳遞和識別都離不開人的理性判斷和推理。格賴斯的意義理論從心智哲學的角度探索意義和交際的本質(zhì),把交際過程看作是交際意圖識別和傳遞的過程,把交際人對于意義的理解與意圖的傳遞密切聯(lián)系起來,對意義的研究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王傳經(jīng),1995: 38)。普遍認為格賴斯關注的是語言的交際過程或者話語的理解機制,但實際上格賴斯的意義理論既不是一種語言交際模式,也不是一種話語的理解機制,而是一種以說話人為中心的概念分析模式。格賴斯意義理論是個哲學論題,語言哲學界和語用學界都未曾停止過對它的討論。語言是表達思想的工具,不管表達或者理解自然意義還是非自然意義,交際成功與否取決于交流雙方對對方意圖的識別和領會。另外,由于人類的交際行為是一種社會行為,其意義還取決于文化背景、語用規(guī)則、交際情景等其它諸多方面的因素,所以,語境對正確理解話語意義以達到有效交際的目的也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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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0-06
A
1004-342(2011)05-62-03
2011-03-03
項目簡介:四川外國語言文學研究中心科研課題“格賴斯意義理論的哲學思想研究”(SCWY10-19)研究成果之一。
黃鳴(1962-),女,成都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