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山東箏曲滑音特點的成因

■唐甜

如果說鋼琴是西洋樂器的代表，那么民族樂器的代表非箏莫屬了。箏，也叫古箏。自春秋戰(zhàn)國時期就開始流傳，至今已有近3000年歷史了。古箏在我國廣泛流傳后，箏樂融合了我國各地的民間音樂形式，形成了以不同音韻為特點和各具特色的藝術風格。隨著古箏的發(fā)展，各派箏曲都有了變化，現(xiàn)代派的箏曲也層出不窮，但正是由于山東箏特殊的歷史淵源，獨特的演奏形式、風格、豐富的表現(xiàn)力，使它獨樹一幟，成為古箏藝術的主要流派之一。

引言

箏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廣泛流傳于神州大地，古老的箏樂在與各地的風土人情、自然環(huán)境、語言習慣及其他民間音樂藝術相融相和的過程中，地域性文化特色悄然而生并日漸濃郁，最終形成中華箏樂流派紛呈、風格多樣、相互爭奇斗妍的局面。如春秋戰(zhàn)國時期以“秦聲”見稱的陜西箏派，鄭衛(wèi)之音的河南箏派，齊魯雅韻的山東箏派，中州古調的客家箏派，杭灘絲竹的浙江箏派，弦詩古樂的潮州箏派等等。正是這些在樂壇上百花齊放的各大派別，才讓古箏這門藝術成為民族器樂的奇葩。在這個傳承和發(fā)展的時代，為了更好的演繹樂曲，了解曲目的背景、特點以及風格變得尤為重要。

一、山東省概況

山東省地處北緯34度25分至38度23分、東經114度36分至112度43分之間，東西最長約700公里，南北最寬420公里，陸地總面積15.67萬平方公里，約占全國總面積的1.6%。地形以平原丘陵為主，中部為隆起的山地，東部和南部為和緩起伏的丘陵區(qū)，北部和西北部為平坦的黃河沖積平原，是中國東部沿海的一個重要省份。它位于黃河下游，東臨渤海、黃海，與朝鮮半島、日本列島隔海相望，西北與河北省接壤，西南與河南省交界，南與安徽、江蘇省毗鄰。山東半島與遼東半島相對，環(huán)抱著渤海灣。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山東省成為沿黃河經濟帶與環(huán)渤海經濟區(qū)的交匯點、華北地區(qū)和華東地區(qū)的結合部，在全國經濟格局中占有重要地位。

山東省屬于暖溫帶半濕潤季風氣候區(qū)，氣候溫和，四季分明。境內河湖交錯，水網(wǎng)密布，干流長50公里以上的河流有100多條。被譽為“中華民族母親河”的黃河自西南向東北斜穿山東境域，流程610多公里，從渤海灣入海。著名的京杭大運河自東南向西北縱貫魯西平原，長630多公里。

山東歷史沉淀深厚，是中華民族古代文化發(fā)祥地之一。在山東境內，發(fā)現(xiàn)了中國著名的原始文化-北辛文化、大汶口文化和龍山文化，發(fā)現(xiàn)了中國最早的文字“大汶口陶文”和“龍山陶書”，發(fā)掘出了中國最早的城邦“城子崖龍山古城”，有中國最古老的長城“齊長城”。山東的古圣先賢數(shù)不勝數(shù)，如諸子百家中的孔子、孟子、孫子、墨子、管子，還有農學家賈思勰，軍事家孫臏、諸葛亮，文學家劉勰、辛棄疾、李清照、蒲松齡，書法家王羲之、顏真卿等，他們作為齊魯文化的優(yōu)秀代表，為中華文化的發(fā)展作出了重大貢獻。春秋戰(zhàn)國時期，西周兩個最大的分封國——齊國和魯國都在今天山東境內，所以山東又稱“齊魯之邦”。

山東民俗，由于各種條件的影響，表現(xiàn)出自身的多樣性、地域性。魯西南、魯西北地區(qū)為黃河沖積平原，民俗事象與古老的黃河緊密相連，獨具特色。其戲曲曲藝、音樂舞蹈、民間工藝(如剪紙、刺繡)等，都已走向全國、走向世界。獨具特色的齊魯文化，哺育了這片土地，也哺育了這里的人們。也因此，山東素有“孔孟之鄉(xiāng)，禮儀之邦”的說法。

二、山東箏曲淵源

古箏的歷史是很悠久的，但由于種種歷史原因，箏樂理論研究長期以來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建國以前，箏樂理論研究幾乎處于空白狀態(tài)。新中國成立至1980年代以前的箏樂研究處在起步階段，箏樂理論研究成果較少，研究范圍也較為狹窄。因此關于箏的起源眾說紛紜。最早可見的記載文獻是漢代司馬遷的《史記·李斯列傳》，書中載有“擊甕叩缶，彈箏博髀，而歌呼嗚嗚，快耳者，真琴之聲也”。由此可以看出公元前237年，就有了秦國宮廷以箏為歌舞伴奏的場景。也正因為如此很多人也把箏稱為秦箏，認為秦地是箏的發(fā)源地。80年代初到90年代中以來，“秦箏歸秦”這一觀點在一部分陜西學者的大力提倡下，頻頻出現(xiàn)在論文及著述中，如周延甲的《秦箏歸秦》（82，1）、魏軍的《秦箏流派新證》（86，1）、《秦箏流派再證》（90，1），焦文彬的《秦箏歸秦 再造輝煌》（95，1）及《秦箏史話》（專著）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2年6月第一版等，都從不同角度提出了秦箏歸秦的證據(jù)。而在項陽老師的《中國弓弦樂器史》一書中，卻得出這一結論。“箏，筑同源”，箏是由越地傳入中原，后由秦統(tǒng)一中國，逐漸在秦地得到流傳，并在《史記·李斯傳》的《諫逐客書》中有所記載。另外，在百越地區(qū)出土地文物考證中發(fā)現(xiàn)箏的實物，遠比典籍所記載的要早得多。所以，我們說，箏在越地得歷史是更為悠久，而在秦地得到了較大得發(fā)展。

剛剛在上文中提到“箏筑同源”，就目前所見典籍來看最早明確關于筑的記載是在戰(zhàn)國時代?！稇?zhàn)國策·齊策》中載有：《戰(zhàn)國策·齊策》中一段話所述：“臨淄甚而實，其民無不吹竽，鼓瑟，擊筑，彈琴”?？梢娭@件樂器在當時的齊國已經很流行了。另外除史書典籍之外，還有文物來證明漢代箏在山東早期是存在的，那就是山東藤縣出土的《自娛舞化石像》。石像中一女子靜坐彈琴，琴的一頭放在腿上，一頭置于地下，左前男子長服曳地，展臂揚袖，頓足而舞。從場面上看沒有恢宏龐大的場面和華麗的服飾，更像是民間自娛自樂的舞蹈。而且從樂器的擺放和演奏姿勢上看只有演奏古箏時才有。因此這是我們可以追溯到的古箏最早在早期山東地區(qū)的流傳情況。后來又經過幾代人的傳承發(fā)展和不懈的努力才慢慢形成了今天的山東箏派。

三、山東箏曲概況

分析過山東的概貌和山東箏曲的淵源，接下來就要說山東箏曲的特點了。這里的特點一方面指它的外部結構特點，另一方面還包括了它內在的獨特風格韻味。

山東民間箏曲分為“大板曲”和“小板曲”兩種。大板曲式傳統(tǒng)箏曲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一般是以《八板》為基礎，進化發(fā)展而來的。大板曲源自山東琴曲，屬于純器樂曲，古箏在伴奏中自始至終都是主奏樂器，既能合奏也能獨奏。因此也有無箏不成樂的說法。此類作品通常用箏、揚琴、琵琶、如意勾等四種不同樂器來演奏四個不同的八板變體。樂曲曲調、曲名、音符排比不同，但四種樂器組成的合樂樂隊同時演奏各自的樂譜時并能和諧巧妙的碰在一起。因此民間藝人把這種演奏形式稱為“碰八板”。

小板曲來自山東琴書的唱腔。琴書和琴曲都是以古箏作為伴奏樂器，不同的是，小板曲是在給琴書伴奏的過程中，經過不斷地嘗試和練習，采用加花變奏或原曲調骨干音保持的方法來形成的一套獨立的演奏體系?？傮w來說小板曲沒有大板曲變化的手法多，但是小板曲短小精悍，結構自由，帶有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和地方特色。也正是由于小板曲和大板曲的風格各異才更豐富了山東箏曲的風格。

古箏是一種以韻見長的樂器，左彈右按，右手表言，左手表心，以韻補聲韻是古箏的生命線。因此韻味是古箏表現(xiàn)中重要的一部分。通常，人們也正是通過這些韻來體味作品風格的?！帮L格”一詞在字典中的意思有三個，一是風度、品格；二是豐采；風韻，三是指作家或藝術家在創(chuàng)作成果中所表現(xiàn)出的格調特色。這里說的風格是第三種。在山東傳統(tǒng)箏曲中所體現(xiàn)的更個是山東箏派中左手意蘊深長的技術。無論顫音滑音或者裝飾性按音，都明顯的體現(xiàn)了山東濃郁的地方特色。

在山東派箏曲豐富的韻味中，滑音是最具有代表性。其按滑過程較快，變化較多。在樂曲中一般多上滑音，為了配合山東人豪放爽朗的性格通常在演奏的時候力度稍大，速度稍快，體現(xiàn)一種韌性。但山東箏曲中的滑音不同于河南箏曲的直接，河南箏曲的滑音無過度，下滑回來時通常使本位音升高小三或大二度。(如《陳杏元和番》)同時也沒有潮州的粘稠，潮州箏曲多是在余音快要結束時將本位音上滑，并升高大二度或小三度。（如《寒鴉戲水》）山東箏曲是一種細膩的纖巧秀美，在上滑偏音4和7的時候都要求上滑到穩(wěn)定音，再做顫音等處理，彈性中不乏清新。如在《四段錦》的第一段“清風弄竹”，要求每個音都要干凈透徹，并且配合特有的、放松的、大幅度顫音，來塑造清風的感覺，再通過快速回滑加顫音和快上滑來表現(xiàn)風中竹子的韌性。

當然，人是音樂的載體，不同的人又有其不同的滑音風格。以趙玉齋和高自成兩位大師為例：趙老在演奏《漢宮秋月》時的滑音，無論上滑下滑都在滑的同時加重顫音，來表現(xiàn)無限的哀愁凄苦。而高老則在顫滑過程中追求細致，在淡雅聲中求委婉，細膩之中聽凄涼。以上兩位大師師承不同，閱歷不同，審美與個人氣質不同，對藝術有獨特的創(chuàng)造力。繼承和豐富了山東箏曲的風格。

四、特色形成原因

上文說到了獨具特色的滑音風格，這種風格是在長期的研究和不斷傳承創(chuàng)新中，在當?shù)孛耖g音樂的基礎上發(fā)展而來的。這種深厚的韻味跟當?shù)亟洕幕h(huán)境方言習俗是有密切關系的。具體成因分析如下：

首先，地理環(huán)境對山東傳統(tǒng)箏曲的影響

特定地理、自然環(huán)境是人類生存下來并進化發(fā)展的先決條件，也是產生不同種族、不同文化傳統(tǒng)和文化面貌的重要基礎。任何一種文明都要依托于一種地理環(huán)境。前面我們說過被譽為“中華民族母親河”的黃河自西南向東北斜穿山東境域，黃河的內涵式多元化的，它孕育了文明，黃河水所流經之地繁衍和生息著當?shù)厝嗣瘛Ｒ院蕽蔀槔?，菏澤是傳統(tǒng)山東箏的主要流傳地區(qū)。它地處黃河下游，這一帶皆為沖擊平原，河水流量大，河岸低，經常泛濫成災，每年汛期一到就會威脅兩岸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所以當?shù)厝嗣褚恢痹谛薜谭姥?。另外加上歷史上的戰(zhàn)亂頻繁，天災連年不絕，當?shù)剞r民生活都很貧苦。但是在長期與嚴酷的自然環(huán)境做斗爭的過程中，山東人逐漸形成了樸實、厚道、剛悍的性格，具備了沉穩(wěn)、粗獷、冷靜的風骨與氣質，從而影響了山東當?shù)厝说膶徝廊の?。體現(xiàn)在古箏藝術上就是一部分樂曲流露出了粗獷豪放、質樸率真的音樂風格，一部分樂曲流露出了深沉、悲愴、凄涼的基調。

其次，當?shù)厝宋奶厣珜ι綎|箏曲的影響。

山東一直以“書山曲?！薄皯蚯l(xiāng)”著稱。我們都知道春秋到西漢時期，齊魯?shù)慕洕幕恢倍际亲畎l(fā)達的地區(qū)，藝術的各種門類也都有顯著的成就。之后各個時期的齊魯文化都是相對與同一時期其他地區(qū)文化較活躍的。經過了歷史的不斷變遷，和發(fā)展的不斷起伏，山東的民間音樂活動終于在明清時期呈現(xiàn)出了空前的繁榮。

當時，山東各地流傳的戲曲有三十多種，比較有代表性的是梆子腔。山東是梆子腔的發(fā)源地。它是流行于魯西南及魯中地區(qū)的地方戲曲劇種。主要有兩種形式：一種為單一板式的應用，即根據(jù)劇中情節(jié)和人物情緒，選用某一種基本板式作為一個獨立唱段，主要適用于情緒比較單一的唱詞。另一種則是通過不同板式的有機組合和轉接，構成節(jié)奏變化明顯、旋律對比鮮明的大段成套唱腔，這是山東梆子唱腔音樂的主要表現(xiàn)手法。山東梆子唱腔慷慨激昂、高亢健壯，富有濃郁的地方特色。行當則以紅臉、黑臉為主要腳色，唱腔慷慨激昂，高亢雄健，動作粗獷，架式夸張，舞臺上洋溢著雄渾、豪放的陽剛之美。山東箏曲中葉同樣受梆子腔的影響，融入了山東梆子的理念。比如《四段錦》中的第四段，《普天同慶》右手的雙抹、雙挑音，刮奏的長短節(jié)奏和不同的時值，左手的快上滑，滑音的瞬間就像梆子的抑揚高亢。體現(xiàn)出了一種喜慶的氛圍。

同一時期，說唱音樂也廣泛流傳。如魯西南地區(qū)的鄆城、甄城一代的山東琴書。雖然這一代一向是經濟落后、交通不便的窮鄉(xiāng)僻壤。但這里的民間音樂，卻極其豐富多采且保持著土生土長的別致風味。特別是著名的民間音樂之鄉(xiāng)菏澤地區(qū)，它是以山東琴書為代表的多種曲藝音樂。山東琴書是民間群眾喜聞樂見的一種藝術形式。其唱詞文雅，文學性較強。這種藝術形式沖破文人雅士的小圈子，在當?shù)剞r民中傳習流布。演唱保持著“琴箏清曲”時的書詞尚文采、注意音樂性的特點。其演出雖以娛愛為目的，但重在比賽唱腔的優(yōu)美、曲牌多寡，以及樂器演奏技巧的高低，還有濃重的文人雅士彈唱抒懷的情趣。演出形式一般為二至五人，演唱者分趕角色，傳統(tǒng)的演唱特輥講究穩(wěn)重大方，靠唱腔和伴奏來完成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刻畫。它多用古箏伴奏，另外，很多箏曲都來源于琴書的曲牌，很多曲子都是在琴書的演奏和間奏中發(fā)展起來的。箏曲保留了唱腔的骨干音，并受唱腔的潤腔影響，把山東地方方言的音調涵蓋在旋律中，用“以虛代實，彈按加滑”的滑音技巧來反映了當?shù)貏趧尤嗣竦臒崆?、樸實、豪放的精神氣質。比如《銀紐絲》一曲，在旋律中賦以時值短小密集的上滑音，以模仿聲腔來豐富旋律線條。再如高自成先生在《雁鵝調》中，頻繁使用按音代替定弦的音色變法來突出古箏的獨特韻致。

最后，山東方言對山東傳統(tǒng)箏曲風格的影響

“方言”一詞在字典中的解釋是“一種語言中跟標準語有區(qū)別,主要用在口語上或口頭上的地區(qū)性或區(qū)域性的語言變體”曹正先生曾經說過：“每個地區(qū)都有自己的方言，并且此然地反映到本地區(qū)的音樂之中。”其實不僅各地說唱、戲曲與地方語言有影響，各地民間音樂的風格也與當?shù)厣钫Z言、語調、口氣等相吻合。

方言對地方音樂風格的影響大致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

一是不同的語言、語調、口氣所體現(xiàn)的音樂色彩不同。二是語素對音樂中的節(jié)奏的影響。山東傳統(tǒng)箏曲主要流行的魯西南地區(qū)。這一帶的方言語調比較平坦。四聲變化不大明顯（其實整個山東方言的語調都存在這個現(xiàn)象，說起話來和山東人性格耿直十分相像——平直，語調往往平平的,升降起伏不大,不能自由地、大幅度地起伏,難以恰如其分地表達說話者的情感），一般多升調。普通話中是一聲平，二聲翹，三聲拐彎、四聲掉。而山東方言多為降升調、升調、平調和降升調。這大概就是山東箏曲中多上滑音的原因吧。另外，由于生活環(huán)境等多方面的影響，這一帶語速叫其他地區(qū)較快。也許是語調整體表現(xiàn)得十分平穩(wěn)、低沉不像普通話語調那樣抑揚頓挫感較強。山東箏曲就是在這種語言特色的影響下才形成了今天滑音速度快音質剛直、拖腔婉轉等的特點。

結語

山東古箏藝術就是這樣經歷了一系列的歷史變遷和歲月雕琢之后，融合了民間藝術文化和地方特色，并由歷代藝人傳承和創(chuàng)新才有了今天獨具風味的山東箏派。相信對山東箏曲的研究和學習可以為山東箏曲注入更多鮮明的音樂風格和古箏藝術，當然也希望通過山東箏曲的特色讓更多人了解山東文化。

[1]焦文彬.秦箏史話[M].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2（9）.

[2]李榮有.漢畫像的音樂學研究[M].北京:京華出版，2001（5）.

[3]劉燕.齊魯箏考略 [J].蘇州教育學院學報，2004（1）.

[4]焦力.論古箏的滑音 [J].音樂探索，20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