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笑凡
《背影》的父愛表達藝術評析
景笑凡
《背影》的父愛表達藝術:悖理抒情。1.?!凹揖尘嚼В瑧顑鹤淤嶅X養(yǎng)家糊口”之常理,強化了父親盼子成龍的迫切情感。2.悖“成人應自立”之人生常理,強化“兒行千里父擔憂”慈母般愛子柔情。3.?!巴磔厬獮殚L輩效勞”之常理,強化父為子任勞任怨的厚義深情。
《背影》;父愛;表達藝術;悖理抒情.
在中國現代文學的藝術長河中,朱自清先生的散文,以文字優(yōu)美而著稱,他使中國現代散文在詩與畫的交融上達到了一個劃時代的峰巔。無論是清新柔美的千古絕唱《荷塘月色》,還是風格獨特的《背影》,無不顯示其現代寫景敘事散文的突出地位,讀朱自清散文,令人如品香茗,似飲醇酒。
《背影》自發(fā)表以來,備受推崇,許多前輩學者從各個角度予以評述,贊嘆之語不勝枚舉,筆者反復品味之后,雖有共識,仍覺意猶未盡。這里,僅試從情感與理性的矛盾沖突的獨特角度,對《背影》做一番研討。
一篇千余字的歌頌父愛的敘事散文,敘述了兒子隨父親為祖母奔喪和父親送兒子去車站兩件事,描繪的是兒子眼中的父親的親子形象,攝取的又偏偏是單調的背影。通篇文字平淡無奇,卻何以產生那么強烈的感染力而成為劃時代的傳世之作呢?有人說,這是因為作品中那真摯、深切的情感打動了讀者。此言不謬。但是,古往今來,言志者的作品,又有哪一篇不是抒發(fā)情感之作呢?而《背影》中父愛情感抒寫之深切,又是采用什么樣的特殊藝術手段表達出來的呢?細細讀來,筆者認為,這除了與作者嫻熟地駕馭語言能力的技巧有關之外,還與作者在作品巧妙地運用情感與理性的矛盾沖突以挖掘深埋人物內心的悖理寫情密切相關。
朱先生是試圖將情理結合的藝術手法運用在散文創(chuàng)作之中。他沒有泛泛地把情與理放在同一個平面中加以審視和運用,更沒有刻意追尋“順理成章”創(chuàng)作的一般規(guī)律和原則,而是把情感與理性放在逆向沖突中加以發(fā)揮,取得了能在一般平凡的敘事中創(chuàng)造出悖理抒情的奇特藝術效果?!侗秤啊纺茉谄椒仓幸娚钋?,其奧妙無不源于此。
明代戲劇家湯顯祖說過:“情有者,理必無,理有者,情必無?!边@句話,雖然表面上好象是在闡釋情與理的有無,多少,輕重之間的辯證關系,實際上他在創(chuàng)作理論上向人們提示了樣一個基本事實,那就是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當情感與理性發(fā)生矛盾沖突時,其沖突的基本狀態(tài)有以下兩種:一種狀態(tài)是,合情不合理(順情悖理,悖理抒情),另一種狀態(tài)是,合理不合情(順理悖情,有理無情),《背影》中情感與理性的矛盾沖突狀態(tài)屬于前一種,即悖理抒情。
所謂“悖理抒情”,在《背影》中主要表現在作者通過選取違反處世常理的情節(jié)來強化父愛深情,即通過悖理情節(jié)抒寫深切的父愛情感。
《背影》中共有三處悖理情節(jié),分別強化了父愛深情。
1.?!凹揖尘嚼В瑧顑鹤淤嶅X養(yǎng)家糊口”之常理,強化了父親盼子成龍的迫切情感。
散文開篇推出了一個凄慘、悲涼、一貧如洗的窘困家庭氛圍:“冬天”——萬物蕭條的時節(jié),“祖母死了”——悲慟欲絕的神傷,“父親的差使也交卸了”——財源斷絕的無望。真是“禍不單行”,到了絕人的境地。不難想象,兒子若繼續(xù)上大學實屬奢望。此時此刻,令兒子輟學求職,賺錢養(yǎng)家糊口,贍養(yǎng)年邁老父,才順應生存之道理,但父親卻逆水行舟:“回家變賣典質”。即使傾家蕩產,也要繼續(xù)送兒子念書!一個身處逆境而掙扎前行的父親,一個為兒舍已的父親通過悖理情節(jié)展現在“我”(兒子)和讀者面前,由此,強化了父親盼子成龍的迫切情感。
2.?!俺扇藨粤ⅰ敝松@?,強化“兒行千里父擔憂”慈母般愛子柔情。
“喪事完畢,父親要到南京謀事,我也要回北京念書”,父子終于要分別了。按理,兒子應該自己去車站,因為兒子已“二十歲”,是個年輕力壯的男子漢,完全能夠料理自己,離家遠行,作為父親不必有什么不放心,更何況兒子回北京也不是頭一回,“已來往過兩三次”,真可謂輕車熟路,在這種情況下,由兒子自己去車站理所當然,大可不必父親相送。但在這里,作者為了突出父親的愛子柔情,卻構思了父親親自送兒子去車站的悖理情節(jié)。這樣,父親牽掛兒子的情感通過這一悖理情節(jié)躍然紙上了。
3.?!巴磔厬獮殚L輩效勞”之常理,強化父為子任勞任怨的厚義深情。
父親送兒子去車站已是悖理,到了車站,父親又親自翻越鐵道為兒子買桔子,更是逆理而寫。按常理,應該由兒子去買桔子,因為兒子是晚輩,又年輕力壯??墒抢细赣H卻命令式地讓兒子“不要走動”,自己執(zhí)意要為兒子去買桔子,且看他“蹣跚地走到鐵道邊,慢慢探身下去”,待爬月臺時,只見“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胖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弊x者實在不忍心看見這樣的背影。然而正是這樣悖理之舉,才把父親對兒子的愛繼續(xù)推向高潮:(父親)“抱了朱紅的桔子望回走了。過鐵道時,他先將桔子散放在地上,自己再慢慢爬下,再抱起桔子走。 ”這里不用“捧”、“拿”、“兜”等動詞,而重復使用“抱”字,它蘊含著深厚的愛子之情。
李廣田在《(朱自清選集)序》里對朱自清散文在現代文學史上的獨特地位做過這樣的評價:“在當時的作家中,有的從舊壘中來,往往有陳腐氣,有的從外國來,往往有太多的洋氣,尤其是往往帶來了西歐世紀末的頹廢氣息。朱先生則不然,他的作品一開始就建立了一種純正樸實的新鮮作風。”《背影》中所表現出的悖理寫情藝術,正是這種“純正樸實的新鮮作風”的具體映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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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吳宏聰《中國現代文學史》[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0
2.孫紹振 《文學創(chuàng)作論》[M]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87
景笑凡,女(1962)沈陽大學文化傳媒學院講師,主要從事文學和應用文寫作教學
(景笑凡,沈陽大學文化傳媒學院 遼寧沈陽1100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