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詞“極”的句法、語義、語用分析——兼與英語對應(yīng)詞very比較

陸 艷

（江蘇信息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 外國語言文學(xué)系，江蘇 無錫 214153）

副詞研究一直是語法研究的重點。程度副詞“極”是現(xiàn)代漢語中最常見的副詞之一，很多學(xué)者都進行過深入的考察研究。本文運用三個平面理論，從微觀角度出發(fā)，基于從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作品中搜集的1208條語料①語料來源：《山河歲月》、《小團圓》、《我們仨》、《駱駝祥子》、《黑白李》、《王朔文集》、《張愛玲小說》、《京華煙云》、《圍城》、《徐志摩文集》、《文化苦旅》、《沈從文經(jīng)典作品選》、《美食家》、《目送》、《橘子紅了》、《山楂樹之戀》、《九州·鐵浮圖》等。，詳細分析程度副詞“極”的用法，并與英語對應(yīng)詞very進行比較。

一、句法分析

“極”是絕對程度副詞，表示最高程度，但最高并非通過同類比較得出，而是基于主觀認(rèn)定。它只用于程度認(rèn)定，不用于程度比較。“極”主要用在形容詞或動詞前面，也可用在形容詞或動詞后面，有時也可用在名詞前，而very用法相對單一。

（一）“極”后加形容詞性成分

“極”后可直接加單個形容詞，在句中可做謂語、定語、狀語和補語等成分。

1.極+單個形容詞——做定語

（1）只有英文信容許他坦白地寫“我的親愛的唐小姐”、“你極虔誠的方鴻漸”。（《圍城》）

（2）他自己愿意干，干得高高興興，仿佛是一種極好的娛樂。（《駱駝祥子》）

例（1）中，“極”修飾“虔誠”，“極虔誠”做“方鴻漸”的定語；例（2）中，“極”修飾“好”，“極好”做“娛樂”的定語。

英語中，相似例子也較常見。very可修飾單個形容詞，做定語。

（3）That’s a very frightened elephant.

2.極+單個形容詞——做謂語

（4）因為大雨和路途艱辛，圖片極少。（《蓮花》）

（5）老人的興致極高，不肯休息。（《美食家》）

例（4）中“極”修飾“少”，“極少”做謂語；例（5）中“極”修飾“高”，“極高”做謂語。

3.極+單個形容詞——做狀語

（6）不但是得慢走，還須極小心地慢走，駱駝怕滑：一汪兒水，一片兒泥，都可以叫它們劈了腿，或者扭了膝。（《駱駝祥子》）

例（6）中“極”修飾“小心”，“極小心”做狀語。

4.極+單個形容詞——做補語

（7）把耳朵貼在地上，他聽著有沒有腳步聲兒來，心跳得極快。（《駱駝祥子》）

例（7）中，“極”修飾“快”，“極快”做“跳”的補語。

英語中，very同樣可以修飾單個形容詞，做補語。

（8）Thestarslook very smallonly because they are much farther away from us.

（二）“極”后加動詞性成分

“極”后加動詞性成分，表示這個動詞短語的意義在量上達到頂點。“極”后一般加心理、行為、能愿動詞，且很少接單個動詞，大多和其他成分組合使用。

（9）他極會說話，一說起來滿座春風(fēng)。（《徐志摩文集·集外文》）

（10）胃中像完全空了，極想吃點什么。（《駱駝祥子》）

“極”后可接能愿動詞，如例（9）的“會”，搜集的語料中，“應(yīng)該、能、能夠”等也可以；例（10）接心理動詞“想”，其他的心理動詞“喜歡、愛、思戀”等也可以。

1.極+動詞

（11）他看見一朵玫瑰，極喜歡……（《寶貝，寶貝》）

“極”后直接接動詞“喜歡”；而在英語中，very不修飾動詞。

（12）They trusted theirown sense oftouch very much.

（13）He went much to the park on weekends.

2.極+動賓短語

（14）中國女子極有叛逆精神，但是不浪漫，中國人是對于美對于愛亦不沉湎。（《山河歲月》）

（15）難道不是因為有了濃郁的尸臭，日本那么一個極重法制極重他人隱私權(quán)的國家的公務(wù)員才會破門而入？（《許爺》）

例（14）中“有叛逆精神”是動賓短語，在句中做謂語成分；例（15）中“極”后接動賓短語“重法制”、“重他人隱私權(quán)”。

3.極+狀中短語

（16）我自然不能同意這種贊美，因為朋友家中正收藏了一個沈周手卷，姓名真，筆畫并不佳，出處是極可懷疑的。（《沈從文經(jīng)典作品選》）

“極”后加狀中短語“可懷疑”。

（三）“極”后加名詞性成分

“極”后加名詞性成分，表示這個名詞性成分所表示的事物在同類事物中居于首位。

（17）話說極北之上，有種非常大的鳥。（《九州·鐵浮圖》）

“極”后加名詞性成分多為方位名詞，如“極南”、“極北”、“極上”、“極下”等。例（17）中“極”修飾“北”。不具有程度性的名詞一般不能受“極”的修飾，如“極桌子、極人民”就說不通。

英語中，very后加名詞性成分時，其詞性已不是程度副詞，而是形容詞，有“真正的，正是……的，十足的”意思。

（18）You are the very person I want to see.你正是我要見的人。

（19）I will do it this very afternoon.我就在今天下午辦這件事。

（20）He is a very fool.他是個十足的傻瓜。

（四）形容詞性成分+極

（21）你替他寫就不易，不比那位先生開口見喉嚨，粗極了，卻也趣極……（《徐志摩文集·自剖文集》）

（22）在我眼里，她可愛極，美極，乖極。（《寶貝，寶貝》）

形容詞后接“極”表示程度，其他程度副詞“很、非常、十分”等沒有這種用法。

（五）動詞性成分+極

（23）柔嘉怒極而笑道：“我太榮幸了！”（《圍城》）

（24）曼娘把頭靠近她，看見木蘭蘇醒過來，不覺喜極而泣。（《京華煙云》）

這種情形，動詞性成分多為帶有程度色彩的心理動詞“喜、喜歡、愛、恨、討厭”等，不具有程度色彩的心理動詞不能與“極”組合，如“忘記”。

可見，程度副詞“極”的句法組合相對于其他程度副詞“很、非常、十分”等要復(fù)雜得多。英語中very的用法則相對單一。

二、語義分析

（一）語義程度

1.肯定句

從語義上看，在肯定句中，“極”表示達到最高程度，表達極致的程度?！皹O”不但有“十分”、“非?！钡囊馑迹艺Z義程度比“十分”、“非?！备叩枚啵皇莾H僅比“很”重，而是達到最極點。

（25）a廟極小，縱橫三五步足矣，多年失修，香火卻依然旺盛。（《文化苦旅》）

（25）b廟十分小，縱橫三五步足矣，多年失修，香火卻依然旺盛。

（25）c廟非常小，縱橫三五步足矣，多年失修，香火卻依然旺盛。

“廟極小”、“廟十分小”、“廟非常小”都說明了廟小的程度，“極”有“十分”、“非?！钡囊馑?，但是用“極”所表示的“廟小的程度”比“十分”、“非?！鄙畹枚?。

（26）a新娘輕輕撇撇嘴，路微覺得這個表情嫵媚極了。（《九州·英雄》）

（26）b新娘輕輕撇撇嘴，路微覺得這個表情嫵媚得很。

“極”的語氣要比“很”重得多?！皨趁牡煤堋笔钦f“表情很嫵媚”，程度比較深，而“表情嫵媚極了”，說明嫵媚的程度已經(jīng)達到了極致，達到了最高程度，這是“很”所沒有的。

2.否定句

在否定句中，“極”和否定詞“不”組合，構(gòu)成“極不”結(jié)構(gòu)，表示對最高程度的否定。

（27）另外還有種土鸚鵡，形象不極美觀，一身毛色也只灰撲撲的，且顯得野性習(xí)慣，頑劣無以加復(fù)。（《沈從文經(jīng)典作品選》）

“極”后面加否定詞，表明說話人對人、物或者狀態(tài)的否定程度最深。

英漢程度副詞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比較復(fù)雜（見表1）。

表1 英漢程度副詞對應(yīng)關(guān)系表

表1顯示，英、漢語中的程度副詞并不是完全一一對應(yīng)的關(guān)系，一個漢語程度副詞可以同時對應(yīng)幾個意義相同或相近的英語詞，一個英語詞也可以同時對應(yīng)一個或幾個意義相同或相近的漢語程度副詞。

（二）語義指向

“極”的語義指向可以后指，也可以前指，但不能既前指又后指，其語義指向的項是唯一的。

1.后指

（28）清流自懸崖流下，下面匯為池塘，水極 清澈。（《京華煙云》）

例（28）中“極”的語義指向在“清澈”上，是后指。

2.前指

（29）奶奶感到疲乏 極了……（《紅高粱》）

例（29）中“極”的語義指向在“疲乏”上，是前指。

三、語用分析

“極”在交際中的使用頻率很高，語用地位非常重要?！皹O”在語用色彩上，褒貶詞語均可組合，多用于書面語；句式上，“極”在肯定句中的使用數(shù)量多于否定句；句類上，“極”主要用于陳述句、感嘆句，一般較少用于疑問句、祈使句。

（一）語用色彩

從感情色彩看，“極”不帶感情色彩，只客觀地表示程度高，達到了頂點。如“極美”、“極大”、“極寬”、“極丑”、“極壞”，表示事物所具有的“美”、“大”、“寬”、“丑”、“壞”的性質(zhì)達到頂點。

（30）但動物亦能有點線方位，且可以精密到驚人的程度，但取準(zhǔn)于人則更可以是極準(zhǔn)的而且是極美的。（《山河歲月》）

（31）自從“失落的一年”以來，早就寫得既少又極壞。（《小團圓》）

“極準(zhǔn)”、“極美”、“極壞”表示“點線方位的準(zhǔn)和美”、“書寫的壞”的程度達到頂點。

風(fēng)格色彩上，“極”多用于書面語，如“那玩意太好玩了”就不能說成“那玩意極好玩”。

（二）句式特點

搜集到的1208條語料句式特點統(tǒng)計見表2。

表2 程度副詞“極”句式分布統(tǒng)計表

表2顯示，程度副詞“極”主要用于肯定句中，表示達到最高程度；“極”也可用于否定句中，但是數(shù)量很少。

（三）句類選擇

“極”主要用于陳述句、感嘆句中，表達對事物的陳述和感嘆，很少用于疑問句、祈使句。這與它表達的主觀極致的意義相關(guān)，并因此制約了它的句類選擇和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