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王子公主”們

文/蘇 秀

“王子”與“太后”“公主”們：曹雷、劉廣寧、蘇秀、童自榮、李梓（從左至右）

編者按：

著名配音演員和譯制片導(dǎo)演蘇秀，1926年出生于長春，自1950年起先后任上海電影制片廠翻譯片組、上海電影譯制廠配音演員和譯制導(dǎo)演，她的“配音生涯”已達60年。她曾在《化身博士》《孤星血淚》《紅與黑》《第四十一》《尼羅河上的慘案》《為戴茜小姐開車》等影片中為各類角色配音；而作為譯制導(dǎo)演，《陰謀與愛情》《中鋒在黎明前死去》《遠山的呼喚》《我兩歲》《虎口脫險》《少林寺》等代表作更為廣大觀眾所熟悉。1984年退休后，她打開了“流過記憶的河”，在報刊雜志上連續(xù)發(fā)表她及她的同事們那難以忘懷的一幕幕“配音往事”，后又結(jié)集出書，深受讀者歡迎。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蘇秀擔任動畫片《天鵝湖》的譯制導(dǎo)演時，安排童自榮和劉廣寧為其中的王子與公主配音，自此以后，他們便被稱為配音界的“王子公主”，直到今天。日前，蘇秀應(yīng)本刊之邀為她熟悉的幾位同事“畫像”，現(xiàn)發(fā)表于此，以饗讀者。

獻給觀眾一份臨別禮物

我1984年從上海電影譯制廠退休，然后在上海電視臺《海外影視》和上海音像資料館又做了十年客座譯制導(dǎo)演。1995年，因老伴生病，才徹底離開了配音圈子。

2003年，是配音網(wǎng)的幾個朋友又把我拉了回來。她們使我了解到，還有那么多觀眾，那么深情地懷念著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影片。一位觀眾在談到《虎口脫險》時說：“感謝上海電影譯制廠，感謝配音演員，感謝八十年代。”還有一位觀眾說：“我要把譯制事業(yè)當成我自己的事業(yè)，即使剩我一個人，也絕不放棄?！边@些語重心長的話語使我欣慰，也使我感動，特別是促使我覺得，我也該做點什么。

首先，我在報上又開始撰寫有關(guān)我們廠的同事們和一些影片的隨筆。這引起了文匯出版社編輯陳飛雪的注意。她鼓勵我說：“你再出一本書吧。把你十年前寫的《銀幕后的歲月》（副標題“我的配音生涯”）加以修改、補充，事隔這么多年，你一定會有很多新的想法。”

當時，譯制片正處于低谷，很多時髦青年以不屑的口氣說：“譯制片是給鄉(xiāng)下人和老頭老太看的?！币恍└邫n影院經(jīng)理驕傲地宣稱：“我們從來不放譯制片。到我們這里來看電影的，都是要看原版的。”因此，我很擔心是否會有人來買這樣一本寫過去譯制片的書。

蘇秀近影（信芳攝）

2004年8月，當新書《我的配音生涯》出版后，并要我到上海市書展去舉行簽售時，我真有點誠惶誠恐，我擔心“要是沒有人來怎么辦？”沒想到，當我踏進書展大廳，看到大廳擠滿了排隊的人，而且隊伍從大廳繞到樓梯上，又從樓梯上繞下來。我被激動了，我感到我們一輩子的付出都得到回報了。熱別是上海女作家程乃珊，她沒有直接來找我們，而是站在樓梯上排了兩個鐘頭的隊來買我這本書，太使我感動了。我如遇知音，從此成了朋友。

新書得到了許多家報紙和電臺、電視臺的介紹和宣傳。我和編輯說：“我那本《銀幕后的歲月》像個童養(yǎng)媳，半夜里一頭小毛驢就接了來。而現(xiàn)在這本《我的配音生涯》像個大家閨秀，半條街的嫁妝，招搖過市，真是天上地下了。”

我明白這份榮耀并不屬于我個人，大家來買我的書，是因為熱愛我們精工細作的影片，熱愛上譯廠這個團隊。而對譯制事業(yè)貢獻最大的陳敘一廠長和邱岳峰、畢克等人卻已不在人世了。因而我決心要做第二本書，那就是上譯廠的四個老頭兒——《峰（邱岳峰）、華（尚華）、畢（畢克）、敘（陳敘一）》。觀眾沒有忘記他們，我更不能忘記他們。

但是，這本書沒有人邀稿，朋友幫忙拉的贊助也沒能落實。還有，這本書不全是我自己寫的，除了我的同事們，還有許多熱心觀眾和社會上的一些知名人士。不光出書要花錢，還應(yīng)該付大家稿費，這些錢都還沒有著落。但是，不管怎么樣，我一定要出這本書，即使最后由我自己掏腰包。不過最終在文匯出版社支持下這本書出版了。

我書中的很多故事，在未落筆前，差不多都跟編輯說過。出書后，她們說：“那些故事排成了冷冰冰的鉛字，總沒有聽你講那樣生動，能出個有聲版就好了?！睕]想到這個異想天開的主意，竟也有人想到了。先是中央臺為我做了第一版。但我選用的很多片段，都沒有加上解說，如果沒看過電影的聽眾，就很難聽懂了。幸而東方臺《夜闌書香》的主持人淳子為我做了第二版，并委托我自己做導(dǎo)演，讓我得以完全按自己的意思重新再做了一次。這版不但在電臺播出了，并得到了上海文化基金的贊助又出版了MP3。

在上海譯制片廠現(xiàn)任廠長劉風(fēng)的幫助下，我?guī)缀跽业搅嗽凇段业呐湟羯摹分兴刑岬降钠印迨?。時間跨度，從上世紀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并以人為核心，做了二十八集，總長十四個小時。這個MP3差不多涵蓋了三十年中所有的配音演員。一位影迷說：“這是你率領(lǐng)全體演員向觀眾進行的一次隆重的謝幕?！蔽矣X得他說得不錯。這個MP3既是我對過往歲月的一份總結(jié)，也是我獻給廣大觀眾的一份臨別禮物。

回首往事，我衷心感謝培養(yǎng)過我、提攜過我的先輩和同事們，也感謝一代又一代勤勉而聰慧的年輕合作者們。因為有了大家才有我，這“臨別禮物”也就是對大家最好的懷念與記憶。下面我就給大家說說——我和我的那些“王子公主”們。

那一聲“當兵的”

墨西哥影片《葉賽尼亞》拍攝于1971年，為該片女主角“葉賽尼亞”配音的是李梓。當年，李梓在《葉塞尼亞》中，那一聲“當兵的”，不知道曾經(jīng)迷倒過多少人！那時我們不大有機會跟觀眾見面，有些人就把李梓想象成她為之配音的那些美女。有的年輕人不但給她寫情書，還在信里夾上一片樹葉什么的，表示對她的愛慕。真是很浪漫。

李梓表演

李梓是1957年上海譯制片廠建廠時，由上影演員劇團調(diào)來我廠的。她聲音甜美，表演樸實。從上世紀五十年代末開始擔任很多重點片的女主角，30多年來，配了無數(shù)膾炙人口的譯制片。如《白夜》《陰謀與愛情》《紅菱艷》《簡·愛》《巴黎圣母院》《音樂之聲》《葉塞尼亞》《冷酷的心》等等。因此，我說她是我們廠的當家花旦。

李梓不但配音上是把好手，生活上也是個“能干的小娘們”（我封她的）。那時候，一般不用被套，星期天如果太陽好，她能一天拆洗三床被子。她女兒生病了，吃不下泡飯，她能早起到菜場去買肉，剁餡兒，給女兒裹餛飩吃。這還不算，她還像個野小子一樣，敢徒手從大雄寶殿前面的香爐里捉蛇。有一次，我們下鄉(xiāng)勞動，睡午覺時，門外的大喇叭太響，吵得大家睡不著。李梓像猴一樣順著水泥柱爬上去就把大喇叭摘下來了。

蘇秀(右）李梓（右二）曹雷（左）在央視“藝術(shù)人生”現(xiàn)場

李梓配過音的影片

我們廠還在梵皇渡路的時候，有一次加夜班，我們幾個人到曹家渡去吃鍋貼。賣鍋貼的小店門口就是烙鍋貼的煤球爐子。店家剛剛新添了煤球，我不小心吸進了一口濃濃的煤氣，立刻引發(fā)了我的哮喘毛病。因為只是出來吃個點心，緩解的藥我也沒帶在身邊。這一發(fā)病，根本就一步路也走不動了。李梓一看這情形，馬上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奔回廠去幫我拿藥。當年，她是個何等身手矯健的人物。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正是三年困難時期，物資匱乏。我廠演員戴學(xué)盧結(jié)婚時，靠新娘從家鄉(xiāng)帶來的一點扣肉、團子，分兩次請我們吃飯。男的一撥，女的一撥，席間大家開心，還喝了點酒。李梓是號稱會喝酒的，就有點喝多了。她開始無緣無故地笑，大家看見她傻笑，也不由得笑了起來，她看見我們笑，就又笑，簡直是笑翻了天。多年后，只要聚會時喝酒，就會有人講起李梓那次的笑。轉(zhuǎn)眼五十年過去了，那珠落玉盤般的笑聲，至今仍留在我耳邊。

去年，戴學(xué)盧又請我們當年去他家吃喜酒的幾個人，到他現(xiàn)在的郊區(qū)別墅做客。而當年被他請去的那伙男賓，于鼎、伍經(jīng)緯已經(jīng)一個都不在人世了。而那時的新郎、新娘也早已做了外公、外婆。

李梓近年來身體已大不如前。她骨質(zhì)疏松，摔跤很容易骨折，眼睛也不好，只能靠放大鏡看報紙。所以中央臺《藝術(shù)人生》節(jié)目組來邀請我們?nèi)ケ本r，我很擔心，就怕她摔著。我本想叫人扶著她點，可她不要人扶。在京期間，不是我管她，反而是她管起我來。有一天，突然變得很熱，大家都在脫外套。我也準備脫，她大吼一聲：“你不能脫。你萬一受涼，生起病來怎么辦?！彼X得她還是那個能爬桿上樹的李梓，而我卻是那個動不動就要去醫(yī)院掛急診的病秧子。

我們在北京時，李梓的弟弟李念帶著妻子來到旅館。李梓把他們夫妻領(lǐng)到我的房間說：“李念來看老師了?！?/p>

那大約還在文革前，上海電影學(xué)校招考電影演員，李梓請我?guī)椭o導(dǎo)她弟弟李念。那時的李念長得非常漂亮，人也有靈氣。后來果然考取了?？伤鞘卒摴と?，廠里不放他去，他只能放棄。如果他去了電影學(xué)校，也許中國電影界又多了一個唐國強或者王心剛之類的人物呢。

現(xiàn)在李梓的孫子任重終于接了她的班，成了上海廣播電臺的一名主持。而且，小伙子也像舅公一樣面貌清秀。

“王子”沒有轎車

童自榮是1973年到譯制廠來的，他已經(jīng)從上海戲劇學(xué)院畢業(yè)好幾年了，由于文革沒有及時分配工作，所以還是只能拿大學(xué)畢業(yè)生的最低工資，好像是只有40多元吧，一年后轉(zhuǎn)正，才加到50多元。那時，我和邱岳峰、尚華等人是103元。和他一起進廠的程曉樺說：“不知什么時候我們才能拿到三位數(shù)？”文革后，他們加到60多元。上世紀七十年代末，他配了《未來世界》的男主角，后來又配了《佐羅》，已經(jīng)紅遍大江南北了，但工資沒有再加過。外邊不了解我們的待遇，我在華東醫(yī)院看病，醫(yī)生問我的工資，她們沒想到我們的工資會那么低，又問我劉廣寧多少，我說大約60元吧。我回來問小劉，她反問我：“你說多少？”我說：“60元。”她說：“你給我60元？我只有54元?！蹦菚r，大家都比較清貧。小劉沒有大學(xué)本科學(xué)歷，所以還拿不到60元。

后來童自榮結(jié)婚了，當然只能跟父母一起擠在30多平方米的兩間房里，煤、衛(wèi)都是跟人合用的。不過，當時能有這樣的條件結(jié)婚，已經(jīng)算不錯了。

童自榮與阿蘭德龍

大約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他兒子得了心肌炎，不能多走路，那時候普通人家還不大有人叫出租的，我記得他是用腳踏車推著兒子去看病的。我和曹雷接了上海電視臺譯制部的系列劇《快樂家庭》，每天晚上在廠里的小錄音棚錄音。錄這部戲已經(jīng)是業(yè)余時間了，所以我提出：大家不能再接別的活兒，以免影響廠里工作。但是，童自榮是例外，他兒子的病需要大量醫(yī)藥費，他能多賺點稿費也是好的。不過，他從不訴苦，好像也從沒向領(lǐng)導(dǎo)提過他的困難。

他總是一個人讀劇本，背臺詞，絕少與人交往。有一次，他看到我在寫字臺上擺了一碗番茄，他問：“是誰的？”我說：“是我的，你吃吧?！彼昧艘粋€吃，大家居然說：“老蘇，你好大面子?！?/p>

他音色華麗，配的人物不但瀟灑、漂亮，又那么行俠仗義，所以很快就成了少男少女的偶像。傳達室的信插里，常常是他的觀眾來信最多。不但少男少女是他的影迷，連我們在北京開座談會，央視主持人崔永元都說：“剛才童老師發(fā)言，我根本就沒心思聽他說什么，我完全被他的聲音迷住了。”

他不像邱岳峰那么聰明，悟性那么強。也不像畢克戲路那么廣。但他絕對是最用功的一個。在戲上，對他的要求，他一定會不折不扣地做到。當年《少林寺》的香港導(dǎo)演張鑫炎，到我廠做后期配音，廠里派我協(xié)助他。我看到李連杰那可愛的樣子，覺得一定要用一個好聽的聲音為他配音。那時小童剛配完《佐羅》，還滿腦子的行俠仗義呢。我提醒他，李連杰演的是一個山村的野小子，感情要淳樸，語言一點不能花哨，決不能像佐羅那樣玩帥。他完全做到了。張鑫炎也很滿意，把他后來拍的《少林小子》又拿到了我們廠來配音。

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譯制片逐漸滑入低谷。這也是大環(huán)境使然，并不是個人努力所能改變的，但他卻無法接受這個現(xiàn)實。他對譯制事業(yè)執(zhí)著，忠誠，總是念念不忘“老廠長一生開創(chuàng)的事業(yè)，不能讓它斷送在我們手里?！彼淮髸彆r度勢，所以我叫他“堂吉訶德”。

他在退休前總算爭取到了一級職稱。兒女也都完成了學(xué)業(yè)，成家立業(yè)了。有些演出也有了一定的酬勞。他應(yīng)該不窮了。但是他的收入也遠遠不能跟那些“明星、大腕”比。作為“王子”，他還是有點窮。

有一次，大家聚會，他告訴我們：“前些天，我騎車過一個十字路口，突然被警察叫住了。我想我也沒闖紅燈啊，他干么叫我停車。原來他是要跟我說，他以為我早該開上小轎車了。沒想到我還在騎這么一輛腳踏車。”

他是一個“保守派”，不但不會去買小轎車來開，連手機都不喜歡用。我拼命鼓勵他學(xué)會發(fā)短信，可以互相發(fā)短信聊聊天。這還真不知道他哪年哪月才會接受呢。

聲音真好聽的姑娘

劉廣寧年輕時

1960年，有幾個女孩來投考我們廠，想做配音演員。我記得當時自己好像不在廠里，所以不知道她們考得怎么樣。后來廠里把她們考試的錄音帶，拿給我聽，我一聽到劉廣寧的錄音，就立刻叫道：“這個姑娘的聲音真好聽，叫她來試試吧。”那時我正在做一部越南片《同一條江》的譯制導(dǎo)演，就讓小劉來配了一個只有幾句話的群眾。隨后胡慶漢又叫她來配了音。譯制廠便錄取了她。前兩年，我和小劉閑聊時談起這段往事，我說：“我當時好像不在廠里?！彼f：“你在的，我看見過你。不過你沒到錄音棚里來。”

劉廣寧來廠之后，我們女演員的隊伍就更加色彩豐富了。李梓可以配成熟，浪漫型的；而小劉則更適合配純情少女。如在《葉塞尼亞》中李梓配浪漫、野性的吉普賽女郎葉塞尼亞，小劉配大家閨秀露易莎。在《冷酷的心》中，李梓配自私、邪惡的姐姐阿伊梅，小劉配純潔、善良的莫妮卡，都是絕妙的搭配。特別是“四人幫”倒臺后，是我們廠人丁最興旺，班子最齊整的時段。因此一些觀眾說：“越是人物眾多的群戲，越能顯示出上譯廠的實力。如《華麗的家族》《尼羅河上的慘案》，每部影片都有十幾個主要人物，上譯廠的配音都能做到人各有貌。”不但在電影院里看影片時如此，即使脫離開畫面，聽錄音剪輯時，感覺依然如此。

小劉出身名門，她的祖父劉崇傑抗戰(zhàn)前是駐歐洲諸國——德國、法國、西班牙、奧地利等國的全權(quán)公使?？箲?zhàn)后，不愿與蔣介石為伍，到香港做了寓公。但是小劉毫無官宦人家小姐的嬌氣，她生活簡樸、為人低調(diào)。我們廠搬到永嘉路后，人多，房間小，放不下那么多寫字臺，我和她合用一張。她看我要改本子，寫字幕，訂錄音計劃，常常把寫字臺擺得滿滿的，所以她從不來用，只要了一個抽屜，放放劇本什么的，寫東西總是在沙發(fā)扶手上寫。

小劉出生于香港，因此1991年她提前退休去了香港，以教普通話為生。雖然她教的學(xué)生都是董事、經(jīng)理之流，但是很多影迷還是覺得，這樣一個出色的配音演員去教普通話，簡直是“暴殄天物”。她的老公潘世炎，原是上海歌劇院管弦樂團團長，后來也在香港教學(xué)生小提琴。

她離開內(nèi)地這么多年，觀眾從未忘記她。2006年，她應(yīng)“流金歲月”欄目組之邀，到北京來做節(jié)目。我們于上午11點提前吃了中飯，下午1點鐘開始錄像。由于來的觀眾太多，現(xiàn)場坐不下，只好臨時再加一排長凳，耽誤了很多時間。所以直到下午6點多鐘才結(jié)束。大家卸了妝，天都黑了，真是“饑寒交迫”，遂決定不再給觀眾簽名、合影。那天電視臺領(lǐng)導(dǎo)在全聚德請我們吃烤鴨，可當我們上了大巴，忽然聽到外面有哭聲。原來有個女孩，她母親是小劉的“粉絲”，但她目前行動不便，所以要女兒來參加節(jié)目，還囑咐女兒，無論如何一定要跟劉老師拍張合影?，F(xiàn)在眼看我們要走了，于是她急得哭了起來。小劉知道后趕快下車跟那個女孩照了相。

2008年，廣寧的老伴潘世炎得了一種病，卻一直查不出具體是什么病。考慮到老潘是離休干部，回內(nèi)地看病方便一些，所以決定把家搬回上海。沒想到，老潘竟一病不起，闔然長逝。我們都知道在小劉家里，老潘是家里的頂梁柱，里里外外都是他在操持，他這一走，不知道小劉該怎么過。她不知道該買什么牌子的米，也不知道該買什么樣的油，整天譴責(zé)自己沒有照顧好老伴，不該讓他去香港搬家，把他累著了。大家都擔心，她這樣下去要得精神病了。有一次她在電話里又說這些，我就給她打岔，想跟她說點別的。事后，我女兒說：“媽媽，你讓她說吧，她沒人說，不要憋死了？”

后來，大家一致感到，唯一的辦法，就是經(jīng)常把她拉出來，跟大家一塊吃頓飯，或者參加個社會活動什么的，不能老是讓她一個人在家里胡思亂想。晚年失去伴侶，這種苦痛恐怕直到她死，也是無法徹底擺脫的。不過，她現(xiàn)在又能把注意力集中在做節(jié)目上了，每每她做了什么節(jié)目，都會告訴我，還要我聽后給她提意見，這就讓我們感到十分欣慰。

有一次，在廠里聚會，我叫小劉，廠長劉風(fēng)以為我是叫他，當知道我叫的是劉廣寧時，她吃驚地看著我說：“你還叫她小劉？”是呀，現(xiàn)在的小劉已經(jīng)是貨真價實的祖母了。但是在我心目中，她永遠是那個“聲音真好聽的姑娘”。

“王子”與“公主”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