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玳
沙漠的風嗚咽地吹過,流蘇懷抱著金色的幼獅,穿著往昔他最愛的那件舞衣,凝望著茫茫大漠。綠洲里偶爾有來練習歌舞的舞女,足上的金鈴隨著節(jié)奏泠然作響。她順著鈴聲看去,恍惚間看到昔日流光。
她曾是西域的第一舞女,身裹金綢,臂戴金釧,一舞傾城。當年多少富賈貴族傾盡家產(chǎn),只為能一睹她的舞姿。她以為她的一生也不過如此,在這金銀綢綃的堆積中漸漸老去,湮沒于漫天黃沙與寂寞之中。
可她遇見了晏歌。
她在綠洲中救起一只前爪受傷的獅子,本是無意之舉,卻在第二天遇見了一個有著同樣傷勢的俊秀青年。他說他是天帝座下的神獸,叫做晏歌,傾慕西域舞蹈偷下凡間,醉心于她的傾城之舞。
她還是少女心性,又十分孤寂,難得遇上懂得她的知己,便將他留了下來,每日都跳給他看。
時間長了,她越發(fā)喜歡晏歌,也就越發(fā)舍不得他回去。她伏在他的懷里神色黯然:“我的舞你已經(jīng)看過了,你很快就要回去了吧?”他低低地笑了起來,吻了吻她的發(fā)頂:“我以為西域的舞已是極好看的,沒想到人更好看?!?/p>
這樣簡單的情話卻聽得她滿心歡喜,她仰起頭道:“那你能不能不走?”
“你在這里,我還能去哪里?”她能感覺到他胸腔微微的震動,那樣真實,“但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你的舞,以后只跳給我一個人看?!?/p>
憶起往日眾人追逐的迷醉光景,她疑惑地問他:“為什么?”
“我希望你是我的,”晏歌低下頭定定地注視著她,眸子里蘊滿笑意,“無論是你的舞,還是你的人?!?/p>
她伸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輕輕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流蘇是晏歌的,流蘇只跳給晏歌一個人看?!彼吹降?,是少年的溫柔笑意,她卻未曾看到,他淡淡笑意背后的隱忍與無奈。
晏歌本打算觀一場舞便返回天界,卻因為她而一拖再拖。私下凡間與凡人相戀,終于被天庭發(fā)現(xiàn),天帝震怒,欲用天火將他打得魂飛魄散。
她趕到的時候,無邊的業(yè)火已經(jīng)將他包圍,金色的火焰在大漠的黃沙間烈烈地燃著,仿佛要燒盡她與他之間的一切糾葛。她無力地嘶喊,喚他的名字:“晏歌,晏歌?!倍驮诿鳒绲幕鸸庵g,沖她溫柔地笑:“流蘇,記得你答應(yīng)的,你只能為我一人而舞?!鄙倌甑纳硇位饕恢唤鹕莫{子,然后一點點消逝不見。
她撲過去,卻被大火阻隔,她向著火海笑道:“是的,既然我的舞只能屬于你一個人,那我現(xiàn)在就為你而舞。為你,跳最后一支舞!”——那也是她這一生中的最后一支舞。
流蘇足尖輕點,在沙漠里急促地旋轉(zhuǎn),纖細的手臂如同藤蔓一樣舞動,身上的金綢迎風飄拂,仿佛是日光下的云,竟比這烈火黃沙還要耀目幾分。
舞名傾城,是她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一種上古秘術(shù)。借著這支舞,她逆天而為,硬是留下了晏歌的一魂一魄,代價卻是,雙腿經(jīng)脈盡斷。
她再也不能跳舞了。
晏歌變成了一只幼獅,不記得前塵過往。她帶著他隱居于他們相遇的那片綠洲,朝夕相伴。
這一生,她將最好的年華,最真的情感,最美的舞,都給了他,給了這個甘愿為她魂飛魄散的男子。
如他所說,她這一生都是他的,他們還有足夠的時間長相廝守。
茫茫黃沙間,幼小的獅子忽然輕蹭了一下金衣女子的手臂,她微微抬手,輕撫獅子額前細軟的茸毛,笑容清婉,一如初遇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