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垣 潘錫清
(1.華南理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廣東 廣州510640;2.華僑大學 外國語學院,福建 泉州 362021)
翻譯學三架馬車之一的翻譯批評,對促進與完善翻譯學研究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然而,隨著翻譯學視野的不斷拓展,翻譯批評及其標準在一定程度上處于滯后的狀況,主要表現(xiàn)在翻譯批評方式幾乎落入了一種定勢(stereotype):文學翻譯批評取代所有其他文化產品的翻譯批評;翻譯標準就是翻譯批評標準,等等。有鑒于此,本文擬就當下翻譯批評現(xiàn)狀做一番簡評,把歷史語境化*歷史語境化:‘歷史語境化’的實際含義是指把出現(xiàn)過的某一種觀點、事件、現(xiàn)象、必然性等置于歷史的語境之中進行考察、分析、體會和判斷,還其本來面目,而不拿后來或當下所能預測的現(xiàn)象、規(guī)律或結果去要求、衡量、評判乃至規(guī)定當初所出現(xiàn)的觀點、事件、現(xiàn)象、必然性等。查找過文獻,有類似的提法如歷史化、語境化,但沒有找到‘歷史語境化’這一提法。需要指出的是后者并不是對前面兩個提法的整合。是故,‘歷史語境化’權且就當做本文的一個新術語。作為翻譯批評標準的一個參數(shù)進行探討。本文認為,在開展翻譯批評過程中,將翻譯批評事件或對象置于一定歷史語境中進行考察,有助于翻譯批評體現(xiàn)出尊重歷史、尊重客觀事實的特點;同時,有助于促使翻譯標準與翻譯批評標準相混淆的局面得以改觀。
早在1995年季羨林先生就指出:“當前的主要危險就是,翻譯沒有人監(jiān)督。長此以往,譯本每況愈下。”[1]4季羨林先生當初雖然表達了對翻譯狀況的擔憂與不滿,但不難想見,導致這種危機的幕后推手自然是翻譯批評缺位和翻譯批評不當。十幾年過去了,現(xiàn)在的翻譯批評境況又如何了呢?簡而言之,當下國內翻譯批評呈日漸式微之勢,甚至面臨集體失語的不堪。自從上世紀五十年代后期以來,國內翻譯批評不盡如人意的狀況依然沒有多大的改觀,表現(xiàn)為批評方式依舊傳統(tǒng),幾無理論建樹。雖然不可否定的是,翻譯批評工作者付出了巨大的艱辛,做出了大量的工作和貢獻,然而,與翻譯學研究其他領域的工作相比,就不像國內有的學者所做出的概述那樣:“1987年迄今,時間雖不足20年,但翻譯批評的發(fā)展,無論從數(shù)量上還是質量上都是空前的。概而言之,這一時期的主要特點表現(xiàn)在以下四個方面:①批評范圍不斷擴大;②批評方法不斷豐富;③批評理論逐漸完善;④批評成果日益顯著。”[2]實事求是地講,這種概述顯然與現(xiàn)實情況相違背。起碼就翻譯批評研究專著的數(shù)量而論,差距甚莫大焉。除此之外,“從翻譯批評類學術會議的現(xiàn)狀來看,我國的翻譯批評目前發(fā)展仍較為緩慢,依然是譯學研究應該加強的領域?!盵3]80-81國內翻譯批評還呈現(xiàn)出這樣的特征:翻譯批評領域幾乎是清一色的文學翻譯批評,翻譯批評對象必定是翻譯文學作品,幾近談翻譯批評必談文學體裁之翻譯批評,不及其余。凡就翻譯文本展開批評,一概施以同樣的標準;翻譯批評方式依然是譯作鑒賞與批評不分,界限顯得模糊;如若就某一階段的翻譯批評現(xiàn)狀做出評述,多半是褒揚之聲連連,批評之實難得一見;翻譯標準和翻譯批評標準概念相混,學理不清,看問題視角依舊狹隘偏激;有的論者始終堅持以詞語-意義、直譯-意譯、異化-歸化、作者-譯者等的二元對立(dichotomy)的翻譯批評視角而一成不變。另一種傾向則是,人們提出的種種翻譯標準“全都認定原著是判定翻譯的權威力量”[4]10,因而翻譯批評觀也如出一轍。“這種‘原著中心論’,實際上是一般人對翻譯的理解,也是傳統(tǒng)以來長久占據(jù)著翻譯論述的主要模式。”[4]11而翻譯批評標準的厘定也總是圍繞原著中心說而展開,正是這種模式直接妨礙了客觀而亟需實證性翻譯批評標準的建立。這也恐怕就是翻譯批評步入周而復始、循環(huán)論證窠臼的癥結所在。這種思潮之下,翻譯批評的視野不能打開也就不足為奇了。雖然翻譯批評標準有賴于翻譯標準,但是又不能等同于翻譯標準。翻譯批評之所以出現(xiàn)當前的格局,首先是因為認識不清,其次是與翻譯學研究的理論體系尚不完善,翻譯自身的標準尚不健全,翻譯批評的系統(tǒng)研究不夠獨立,學理混亂有很大的關系。此外,在我國翻譯批評往往感性遠大于理性。正如有學者所云:“我國翻譯批評的感性化特點是在多種因素作用下形成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我國傳統(tǒng)翻譯理論及研究方法與我國傳統(tǒng)文論一脈相承,因此具有和古代文論相似的一些特點,如不重論證、不重體系,關鍵術語內涵多解、界定模糊,表達重含蓄,理解重體驗、建立在直覺上的‘悟’,等等?!盵5]vi所以在較為系統(tǒng)化、重實證的翻譯批評標準得以確立之前,現(xiàn)存的“翻譯批評標準”且不說含有廣泛認受性或為翻譯批評實踐提供指導與參照,就連起碼的理據(jù)都還不充分。在這一情形之下,本文指出,開展翻譯批評時,應當將翻譯批評對象置于歷史語境中進行考察,并對其加以歷史語境化,視歷史語境化為翻譯批評標準的參數(shù)或理據(jù)。
何謂翻譯批評?翻譯批評就是對翻譯文本、翻譯思潮和翻譯流派等現(xiàn)象進行研究并做出評價。就文本而言,無論是原作還是譯作都是歷史的產物,均可視為特定時期里社會現(xiàn)實的一面鏡子。所有對原作的理解本質上具有歷史性,與具體的歷史語境相聯(lián)系?!案鶕?jù)龐德的翻譯理論,意義并不是什么抽象的東西,也不是什么通用語言的一部分,而是總能在歷史中找到的東西——意義在一定的氛圍中產生。要揭示該意義,人們必須懂得歷史,并重現(xiàn)使意義得以產生的那一氛圍?!盵6]31因此,“以史為鏡”是開展翻譯批評時不可或缺的策略,視諸如源語作品與譯語作品、源語作者與譯語作者的動機、翻譯功能與翻譯目的、原作與譯作各自詩學、意識形態(tài)、贊助人、語文等方面的一系列關系為歷史性產物,認定這些產物與一定歷史條件下的特殊語境相聯(lián)系,換言之,將它們進行歷史語境化,即置這些關系于歷史語境之中進行考察,還它們以本來面貌,利用彼時的環(huán)境確定它們的話語意義。將這些因素進行歷史語境化不僅是翻譯批評研究不能回避的,而且還是開展翻譯批評過程中務必要考慮的相關參數(shù)。否則,翻譯批評就依然主觀性見長,因理據(jù)不全而不能自圓其說,因無史料佐證而欠公允。當翻譯作品一旦成為翻譯文學作品,其歷史性是一種自然的歸屬,容不得誰改變這樣的現(xiàn)實。有史實為證:“對于羅馬人來說,翻譯文學和哲學著作意味著把使自己的美學領域得以升華的希臘文化中那些重要元素掠奪過來。不論翻譯作品是否傳遞了原作的語言語義和語用意義,于譯者而言似乎不是主要關心的對象?!盵7]2在圣·哲羅姆看來,“譯者征服另一種語言的概念而不把原來語言中表達那些概念的詞語進行轉換。再者,翻譯就是從另一種文化中征用思想和見解。”[7]古代羅馬人的這種翻譯行為只是一種歷史現(xiàn)象,有著鮮明的社會和歷史烙印,但并沒有對錯之分。如若不用歷史的眼光去看待這種變量,而是生搬硬套語言為導向的(linguistically oriented)如忠實、等值之類的翻譯標準而展開翻譯批評,那么就談不上尊重歷史。如若將歷史語境化作為參數(shù)融入翻譯批評標準,古代羅馬人的這些做法也就是可以容忍的了。為了對諸如此類的現(xiàn)象有更加深入的了解,我們就從翻譯批評需要涉及的歷史性變量從四個方面展開剖析和討論,也就是說,對翻譯批評參數(shù)之語言文字與文體風格、意識形態(tài)、詩學和贊助人角色進行歷史語境化,建議以歷史語境化為視角開展翻譯批評活動。
翻譯是離不開語言文字的活動。然而,語言文字與文體風格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從古至今,語言文字、文體風格出現(xiàn)了何等的變化,中外皆然。因此,在翻譯批評過程中,把翻譯事件和翻譯文本的語言文字及文體風格特征置于歷史語境中進行考察,便會因當下的翻譯批評具備客觀性而令人信服。例如,“嚴復要求‘用漢以前的字法、句法’來做翻譯,且認為可以做到‘易達’的效果,今天看來很不可思議,但如果我們能從歷史的角度去看這個問題,便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妥之處了?!盵4]95這里當然有語言文字與語言風格的客觀原因,即語文問題。由于中英文法的差異,譯者進行翻譯,很有必要做一些適當?shù)恼{整,這樣做甚至說得上是一個“定法”。在嚴復時期,“整體來說,傳統(tǒng)文學仍然占據(jù)著文學主流,它的準則仍然支配著讀者,其中尤以語言方面為甚,人們都認定了以‘古文’,特別是根據(jù)桐城古文義法(這就是一套非常具體而嚴密的‘詩學’標準)寫的文章便是‘好’的文章。”[4]47“不少人見到‘雅’字,再看‘用漢以前字法、句法’這一句,繼而又看到嚴復的譯文流暢可讀,便不由分說地認定嚴復只顧追求古雅艷麗的辭藻,不忠于原文。”就是文學修養(yǎng)極高的瞿秋白,也難免犯這個錯誤。他說:嚴幾道的翻譯,不用說了。他是:譯須信、達、雅,文必夏殷周。其實,他是用一個“雅”字打消了“信”和“達”?!盼牡奈难栽跄軌蜃g得“信”,對于現(xiàn)在的將來的大眾讀者,怎么能夠“達”。[8]自然,今天看來瞿秋白的這段文字著實荒唐?!蚌那锇滓环矫嬲f他用一個‘雅’字打消了‘信’和‘達’,另一方面又說古文的文言怎能夠譯得‘信’,對于現(xiàn)在的將來的大眾讀者,怎么能夠‘達’!”[8]303請問生于晚清的嚴復在進行翻譯時不用古文,而去用瞿秋白那個時期的白話文去翻譯么?瞿秋白置語言文字的歷史性因素于不顧,這種批評的確很不可思議。當然,瞿秋白的這種錯誤本身反映的就是一種歷史局限。不過,在翻譯批評上我們就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了。除此之外,直到今天,對于嚴復制定的“信、達、雅”和他自己的譯文之間的不一致所進行的指責仍然不絕于耳。此類事件告訴我們,進行翻譯批評時,應當首先有一種歷史感,以史為鑒,把批評對象置于一定的歷史語境之中加以考察,將其歷史語境化。對語言文字及其風格特征的歷史語境化理應不能有所例外。這樣的翻譯批評恐怕才算得上中肯、客觀,不至于為人們所詬病。
有學者指出,“翻譯并不是一項‘單純’(innocent) 的工作,而是跟很多人的政治意識有極其密切的關系。因此,以為翻譯研究只是把原文和譯文文本做表面的對比,然后大談‘忠實’、‘通順’、‘神似’、‘形似’等,實在是太天真(innocent)了。”[4]42然而,翻譯批評置意識形態(tài)而不顧的現(xiàn)象不僅過去存在,而且現(xiàn)在仍然存在。眾所周知,無論哪個國家,哪個時代,譯者、譯作都必然受特定時期特定文化中意識形態(tài)的深刻影響,這是不容置疑的。從遠的說,古羅馬人依葫蘆畫瓢似地創(chuàng)作出了他們自己的羅馬神話,杜雷(Dolet)殉命于火刑柱背后的原因都反映出翻譯和意識形態(tài)(ideology)的關系。從近的說,我國上世紀50-60年代對蘇俄文學作品的譯介以及文革時期的英漢文學作品相互譯介也是比較典型的案例,凡此種種,不一而足。這些與翻譯有關的事件和做法均昭示了濃重的意識形態(tài)色彩。因此,翻譯批評實踐中意識形態(tài)是無法回避的事實,更不能忽視它的存在?!霸谝庾R形態(tài)方面的標準便較難逾越,特別是碰到宗教或道德標準的問題時,譯者便會十分小心,不是刪掉原著中讀者不能接受的意識形態(tài),便是諸多解釋,惟恐讀者因誤會而加罪,這說明意識形態(tài)方面的準則,對譯者的制約力較大?!盵4]49-50“在《翻譯、歷史與文化:原始資料集》中,安德列·勒菲弗爾(Andre Lefevere)指出,意識形態(tài)決定了譯者基本的翻譯策略,也決定了他對原文中語言和‘文化萬象’有關的問題(屬于原作者的事物、概念、風俗習慣)的處理方法。安德列·勒菲弗爾認為,翻譯并非在真空中進行的,而是在兩種文學傳統(tǒng)的語境下進行的。譯者于特定時間的特定文化中運作。他們對自己和自己的文化的理解,是影響他們翻譯方法的諸多因素之一。意識形態(tài)常常是贊助人、翻譯委托人和出版機構強加給譯者的。譯者必須在譯入語的意識形態(tài)和自己作為職業(yè)工作者的地位之間取得妥協(xié)。一方面,他要使其他譯者相信,他無愧于翻譯家的職業(yè);同時,其譯作必須不能違反自己的意識形態(tài)。安德列·勒菲弗爾認為,翻譯實踐是與一定的歷史現(xiàn)實相聯(lián)系的實踐,它本質上是文化政治的實踐。翻譯過程中譯者不僅翻譯字句,還要把意識體現(xiàn)出來,他們對譯與不譯的選擇更多的基于意識形態(tài)的考慮。按照我們的說法,意識形態(tài)決定論就是政治立場決定論?!盵9]45毫無疑問,翻譯中滲透著意識形態(tài)因子,而意識形態(tài)必然又被賦予了特定的歷史性。要開展翻譯批評我們既不能回避意識形態(tài)問題,更不能忽視意識形態(tài)的歷史性問題,而應當把翻譯批評對象反映的意識形態(tài)置于特定的歷史語境之中進行考察,也就是說,賦予意識形態(tài)以歷史性,將其歷史語境化。在對譯者行為或譯文進行評論時,批評者千萬不能把當下的、自身的社會意識形態(tài)強加于先前的譯作或譯者身上,也不能對譯作反映出來的意識形態(tài)做出缺乏歷史常識的評價。翻譯批評過程中把歷史性作為一個客觀參數(shù),實事求是地用歷史的眼光去看待翻譯事件、翻譯行為和翻譯語篇,這樣做可以使翻譯批評者避免將自己的主觀認定強加到翻譯批評對象上,也可以避免翻譯批評中出現(xiàn)歷史與現(xiàn)實的脫節(jié)、從而造成歷史與現(xiàn)實相互矛盾的局面或風馬牛不相及的尷尬。
詩學 (poetics) 指的是一個民族或國家一定歷史階段的文學觀念,它決定了這個歷史階段的文學式樣。例如,清末以前的中國,傳統(tǒng)小說的地位低微,不入九流,甚至不被視為文學。因為中國傳統(tǒng)的小說一概被看成只知誨盜誨淫,是“吾國群治腐敗之總根源”[10],必須加以鏟除,這就為后來小說界掀起革命奠定了理論基礎。而詩歌這種具有代表性意義的詩學形式之一,在中國向來都有極為優(yōu)秀的傳統(tǒng),產生過很多十分出色的作品。自清末以來,中國詩學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革。林紓為代表的翻譯界掀起了大規(guī)模的外國小說翻譯高潮,作為一種新型的文學式樣,翻譯小說在當時的文學界盛行程度可謂獨占鰲頭。然而,有不少的翻譯批評家不顧歷史事實,一味地強調語言形式的對等,對林紓的翻譯提出了種種責難。再如,以翻譯家梁啟超為代表的清末文人認識到“小說界之腐敗,至今日而極矣”[4]124,在這種情形之下,要救中國,首先要做的是批判舊小說,創(chuàng)立新小說,因此,出現(xiàn)了小說界革命的高潮。“欲新一國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國之小說。故欲新道德,必新小說;欲新宗教,必新小說;欲新政治,必新小說;欲新風俗,必新小說;欲新學藝,必新小說;乃至欲新人心、欲新人格,必新小說?!盵10]梁氏還大聲疾呼:小說為文學之最上乘?!坝捎谖鞣叫≌f里有值得學習借鑒之處,翻譯外國小說便是革新中國小說的第一步,當時即有‘翻譯者如前鋒,自著者如后勁?!盵11]詩學因時代的需要而改變是由其自身內部和外部的因素決定的。眾所周知,詩學的歷史性是十分明顯的,而任何一種詩學既不可能一成不變,也不可相互替代。翻譯中有關詩學的研究要涉及歷史背景,翻譯批評研究更要把詩學置于一定的歷史語境之中,涉及詩學的翻譯批評應當融入歷史性,使歷史語境化成為一個富有實證性的變量,這是翻譯批評者理應采取的一種態(tài)度。以特定時期的詩學為參數(shù),即從歷史的角度對詩學進行考察的翻譯批評或許更能經受得住歷史的考問。在翻譯批評時,批評者務必考慮歷史語境化問題,切莫把體現(xiàn)當下個人的詩學意識或文學觀念強加到對具有傳統(tǒng)詩學意識的翻譯作品的批評上。
贊助人 (patronage) 的概念恐怕已為翻譯界所熟知,是指推動或阻礙對文學進行閱讀、寫作和重寫的權力機構或個人?!坝袃煞N因素制約著文學系統(tǒng),使其與社會的其他次系統(tǒng)保持步調一致。一個因素是由譯者、教師、批評家或評論家構成的文學系統(tǒng)中的專業(yè)人士,他們會抑制與社會的主流詩學和意識形態(tài)相抵觸的文學作品;另一個因素是贊助人,包括政黨、階級、宮廷、出版商、媒體、宗教團體和個人等。 翻譯史研究已經披露了大量涉及和贊助人有牽連的權力關系問題。例如,圣經的翻譯史就充滿了為譯者提供物質支持的例子。馬丁·路德在沃特堡找到了庇護所,并贏得了一位德國公爵的支持,結果他把圣經翻譯成了德語,這只是表明一個擁有權力的人怎樣扮演贊助人的例子之一。詹姆斯國王允許圣經被翻譯成英語的作用則是另一個例子。由于沒有獲得任何贊助,其他譯者會因歪曲了上帝的言詞而被活活燒死于火刑柱上?!盵12]“贊助人通過學術團體、出版審查機構、批評雜志、高等院校等機構,調節(jié)文學系統(tǒng)與社會其他系統(tǒng)的關系?!盵13]11-25贊助人的角色轉換也因歷史語境的不同而出現(xiàn)了很大的不同。“Lefevere在討論文學系統(tǒng)時,曾以中國古典文學為例子。他指出,在所有已知的文學系統(tǒng)里,中國是最能夠長時間地抗拒轉變的,原因是中國文學里的‘贊助人’是屬于統(tǒng)一性的一種,就是說意識形態(tài)、經濟、地位三者都集中在一個‘贊助人’身上,他就是中央集權的統(tǒng)治者?!盵4]44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贊助人的角色是起了很大變化的,即從中央集權統(tǒng)治者這一具有統(tǒng)一性的“贊助人”到經濟相對獨立的出版商、媒體、宗教團體和個人,“譯者和作者再不一定需要臣服于朝廷統(tǒng)治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反而是要小心照顧讀者的口味和興趣?!盵4]47因此,贊助人不再單一化而是多元化,他們贊助翻譯的對象不再局限于文學作品而是多元文化作品。既要考慮經濟地位,又要考慮市場挑戰(zhàn),凡此種種都富有歷史的特性。就翻譯批評而論,只關注單一的贊助人和單一的文學作品都是不合適的。因此在翻譯批評實踐中,對于不同時期的贊助人與不同時期受贊助的對象分別對待是符合歷史唯物主義觀念的。因為這樣做,才能將特定時期的贊助人對其所在時期的譯者或譯作所施加的潛移默化的影響進行歷史還原,即將其歷史語境化,而這樣的翻譯批評就不再落入僵化或形式化的窠臼,至少在翻譯批評時可以洞察譯語篇章之所以這樣而不是那樣得以生成的原因,翻譯批評自然就會收到良好的效果。唯有如此,才能還歷史以本來面目,否則歪曲歷史的后果是可想而知的。離開了特定歷史階段的贊助人所施加的影響而對譯者的選擇行為橫加指責或進行批評都是有失公允的。同樣地,對不同贊助人對贊助對象所施加的影響不予區(qū)分而對譯者及其譯作進行批評或批判也是缺乏歷史常識的表現(xiàn)。因此,把融入了歷史性的贊助人當參數(shù)的翻譯批評標準恐怕更加有據(jù)可依,說服力也就更強。
以上四個方面的歷史語境化問題都是開展翻譯批評時必須考慮的,但翻譯批評時需要進行歷史語境化的范疇還遠不止這些。通過這樣的討論,希望人們展開翻譯批評時所采用的方法論會更加切實可行。
本文對目前翻譯批評現(xiàn)狀做了粗略的述評,指出了翻譯批評的思維定勢,以及翻譯批評標準的單一性和一成不變的特點。圍繞翻譯批評參數(shù)之歷史語境化從四個方面展開討論。一方面,把融入了歷史性的語言文字與文體風格、意識形態(tài)、詩學、贊助人確定為翻譯批評標準的重要參數(shù),在于為翻譯批評標準尋求具有實證性意義的理據(jù),從而避免翻譯批評活動中的盲目性、主觀臆斷和對歷史缺乏尊重的做法;另一方面,把這些參數(shù)或理據(jù)在翻譯批評標準中所能發(fā)揮的作用加以論述,可以使這些參數(shù)或理據(jù)的歷史語境化進一步得到深化,從而使翻譯批評活動及其標準的客觀性、嚴密性和充分性得以強化,從而避免翻譯批評中出現(xiàn)歷史與現(xiàn)實相互矛盾的窘迫或風馬牛不相及的尷尬。語言文字與文體風格、意識形態(tài)、詩學、贊助人之間的關系并不是相互割裂、彼此獨立的,而是相互交融、彼此照應的,在開展翻譯批評時務必將它們加以綜合考慮。為了擺脫傳統(tǒng)翻譯批評偏重原文和譯文內部關系的窠臼,我們強調翻譯批評的歷史語境化,可以為翻譯批評的開展提供一個新的視點,增添新的內容。本文認為,在展開翻譯批評活動時,如若廓清歷史與現(xiàn)實如何銜接的關系,視歷史語境化為翻譯批評參數(shù),或許能更好地避免不該有的誤會。同時,以史為鑒更能彰顯翻譯批評的客觀與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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