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戰(zhàn)國時期圖書流通與諸子百家爭鳴*

李杏麗

（河北聯(lián)合大學圖書館，河北 唐山 063009）

李杏麗 女，1979年生。碩士，館員。研究方向：信息資源管理。

春秋戰(zhàn)國時期是中國思想文化史上無可爭議的黃金時代，先后出現(xiàn)了孔子、老子和墨子這3位偉大的思想家以及他們所創(chuàng)立的學派，他們的學說奠定了中華思想文化的基礎。到戰(zhàn)國中期至戰(zhàn)國末期，更是一個大發(fā)展、大繁榮的時期，學派林立，儒、道、墨三大學派之外，更有法、名、陰陽、農(nóng)、縱橫、小說家等學派相繼出現(xiàn)，并迅速達到發(fā)展的最高峰，各家學說之間爭論激烈，真正形成了百家爭鳴的局面。這一繁榮局面的出現(xiàn)，雖和當時政治、經(jīng)濟發(fā)展息息相關，而與當時圖書事業(yè)的發(fā)展無疑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隨著周王室的衰微，王室藏書閱讀范圍擴大，士階層中私人藏書增加，各學派圖書著述的豐富，使得春秋戰(zhàn)國時期圖書流通速度大大加快。各學派學術思想隨著閱讀的增加而日益深入并活躍起來，思想的活躍又為各派著書立說、論辯與爭鳴提供了雄厚基礎。同時，在論辯與爭鳴中，各學派又在完成著圖書的匯聚、利用及散佚的流通過程?？梢?，春秋戰(zhàn)國時期百家爭鳴學術局面的出現(xiàn)與當時圖書的流通現(xiàn)象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筆者試從以下幾個方面論述、分析。

1 春秋戰(zhàn)國時期圖書之“聚”

私人藏書、著書局面的繁榮，為百家爭鳴局面的出現(xiàn)提供物質(zhì)保證。春秋戰(zhàn)國時期在士階層中出現(xiàn)私人藏書，這是圖書流通史上的一個轉折性標志?！肚f子·天下》中就描述了春秋時期學術文化發(fā)生重大變化的軌跡，指出：天下大亂，“內(nèi)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發(fā)”。官師之學已分裂為百家之學，而“其明而在數(shù)度者，舊法、世傳之史尚多有之；其在《詩》、《書》、《禮》、《樂》者，鄒魯之士、縉紳先生多能明之”。[1]也就是說，官藏之書已流散到私人手中，人們能夠從中鉆研學問，闡明道術?？鬃樱ㄇ?51～前479）就是一個著名的藏書家?！拔艨鬃邮芏碎T之命，制春秋之義，使子夏等十四人求周史記，得百二十國寶書一?！保ā洞呵锕蜃⑹琛罚┛梢娍鬃硬貢?。正因為藏書多，所以孔子有條件“論百家之遺記，考正其義”，進行研究考證，從而著書立說，聚眾講學。墨子（前468～前376）也以藏書豐富而聞名。《墨子·貴義》載：“子墨子南游使衛(wèi)，關中載書甚多。”[2]孫詒讓注：“蓋古乘車，箱 間以木為闌，中可庋物，謂之扃，亦謂之關，故墨子于關中載書矣?！蹦硬貢啵x書多，熟悉古代歷史，所以常在宣傳自己政治主張時引用史事。戰(zhàn)國時縱橫家蘇秦（?～前284）游說秦國，“負書擔囊”以便隨時使用，游說失敗后的蘇秦回家“陳篋數(shù)十，得太公陰符之謀”，發(fā)憤讀書終被六國重用。一個窮困的說客還有數(shù)十篋藏書，可見當時在士階層中私人藏書已不是希罕事。蘇秦也從多藏書、多讀書，進而著書立說，《漢書·藝文志》中就著錄《蘇子》31篇。

齊國著名的稷下學宮便是這一時期的典型例證。稷下學宮首先就是私人藏書的集中地，是聚書、讀書的好地方，因而是學術研究的中心。在它存在的150余年中，先后延攬?zhí)煜沦t士近千人，其中代表人物有鄒衍、慎到、尹文、荀子等，成為一個學者薈萃的文化中心，許多學術著作在這里問世，已知的有《管子》、《宋子》、《 子》等。學宮內(nèi)容納道、法、儒、名、農(nóng)、陰陽等各家學說，共同切磋，自由爭辯，互相詰難，各抒己見，為百家爭鳴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文化氛圍和活躍的學術空氣，促進了學術文化的繁榮。稷下學宮雖僅曇花一現(xiàn)，但在中國文化史上的意義則是永恒的。

可見春秋戰(zhàn)國時期，由于圖書的社會流通量逐步增加，私人藏書日益普遍，士階層從藏書、讀書，進而著書立說，經(jīng)歷了由讀者到作者的演進過程。最終促成了思想解放、學派林立、自由爭辯的學術風氣。

2 春秋戰(zhàn)國時期圖書之“散”

王室、官府藏書閱讀范圍的擴大，為百家爭鳴局面的出現(xiàn)提供社會基礎。西周以前，圖書屬于國家秘藏，由史官掌管。史官既是圖書的編纂者，也是保管者。春秋以后，“天子失官，學在四夷”，意味著官書已經(jīng)散入民間并開始進入流通領域。各諸侯國也開始擁有自己的藏書所，并設置掌管圖籍的史官。藏書體系的突破在先秦圖書流通史上具有重大意義，它意味著圖書傳播范圍的擴大。在這以前，由于王室壟斷，書籍的閱讀范圍受到嚴格控制，圖書無法進入社會流通領域。隨著政治動亂和王室圖書管理的松弛，閱讀范圍逐漸擴大，由周王室貴族擴大到諸侯貴族，到了春秋末，士階層也已經(jīng)能夠讀到王室圖書?！妒酚洝なT侯年表》記孔子“西觀周室，記史記舊聞。興于魯而次《春秋》”。[3]孔子是沒落貴族的后代，他可以看到周室藏書，可見王室藏書的閱讀范圍已經(jīng)擴大到士階層。現(xiàn)存《墨子·明鬼》也提到“周之《春秋》、燕之《春秋》、晉之《春秋》、齊之《春秋》”，可見周王室和各諸侯國的藏書已經(jīng)允許墨子這樣的一般人士閱讀。進入戰(zhàn)國時期，書籍更是完全突破了官方的壟斷而流傳入民間。這是古代藏書史上的一大進步，對百家爭鳴局面的出現(xiàn)有著極大的意義。

書籍傳入民間，使圖書獲得日益廣泛的社會性，不再為極少數(shù)上層貴族所壟斷。士階層成為官府藏書的讀者群，使得圖書更能夠發(fā)揮它的社會功能。廣泛地涉獵書籍，對士階層自身文化知識的豐富、學術思想的提高有著重要作用，他們“各著書言治亂之事，以干世主，豈可勝道哉”！[4]在這種背景下，“諸子蜂起，百家爭鳴”，形成了空前的學術繁榮局面。

3 春秋戰(zhàn)國時期圖書之“用”

創(chuàng)辦私學與游說諸侯，豐富了百家爭鳴的內(nèi)涵。春秋時期，王權衰落，禮制破壞，戰(zhàn)爭頻繁。在這種情況下，官學遭到極大破壞，形成了“天子失官，學在四夷”的新局面。貴族官學的日益衰落，無法發(fā)揮培養(yǎng)人才的職能，而普通士人要從師受教，學習知識，作為入仕的途徑，因此創(chuàng)辦私學就成為當時教育發(fā)展的必然趨勢?？鬃泳痛罅μ岢k私學，相傳孔門“弟子三千”，可見在當時就是一所規(guī)模很大、影響深遠的學校。私學的出現(xiàn)，不僅是中國教育史上的重大變革，而且直接關系到圖書流通。私學的分布及其流動，意味著圖書已經(jīng)開始以學術交流和辦學活動的形式進行流通，弟子既有沒落貴族，也有庶人平民，意味著書籍的傳播對象已開始向社會上更廣泛的士階層流通。到戰(zhàn)國時期，更發(fā)展為諸子百家辦私學，如墨子、莊子、孟子、荀子等都廣收門徒，形成不同學派，由于講學的需要，從而從事文獻的整理并著書立說，對圖書流通的促進作用就更大了。

另一個具有廣泛意義的現(xiàn)象是，春秋以后，諸子周游列國，游說諸侯，其內(nèi)容除了宣傳自己的理想和策略外，也傳播了圖書和文化，促進了圖書的流通。

春秋戰(zhàn)國時期，各諸侯國為了在兼并戰(zhàn)爭中力圖自存，進而爭當霸主，紛紛延攬人才，競相養(yǎng)士，追求富國強兵之道。作為士階層的代表，諸子周游列國，游說王公，尋找入仕機會，以便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主張。如孔子就曾率領弟子周游列國，尋求出路，先后到過衛(wèi)、宋、鄭、陳、蔡、楚等國，奔波40年，直到70歲才回到魯國，繼續(xù)從事文化教育活動。墨子也曾先后在魯、齊、魏等國宣傳他的政治主張。他和孔子師徒一樣，流動辦學，隨身攜帶藏書，作為游說、教學之用。孟子作為孔門傳人，亦是一邊講學，一邊游說，先后到過齊、宋、魯、梁等國，史稱孟子出去游說時，“凡車數(shù)十乘，侍從數(shù)百人”。在他的數(shù)十乘車中，當然有不少是簡策，可以說他的旅行就是一個流動的藏書點。這種特有的社會現(xiàn)象，在先秦圖書流通史上具有特殊意義。諸子從事游說和講學的行蹤遍布各諸侯國，形成了圖書流通的網(wǎng)絡，促進了圖書的流通，具有典籍傳播的意義。

綜上，可以看出，隨著春秋戰(zhàn)國時期圖書流通的速度大大加快，各學派學術思想隨著閱讀的增加而日益深入并活躍起來，各主要學派自身的理論建設獲得了充分的發(fā)展達到了鼎盛時期，出現(xiàn)了大師級的人物和標志性的、集大成的著作。例如儒家涌現(xiàn)出孟子和荀子，法家出現(xiàn)了代表三晉法家的商鞅、韓非和代表齊法家的《管子》，道家則出現(xiàn)了莊周。此外，名家的惠施和公孫龍、陰陽家的鄒衍等，都是各學派發(fā)展的最高峰。

同時，各主要學派在發(fā)展的過程中出現(xiàn)了迅速的分化，促進了學術思想的繁榮。這些分化有的是學派內(nèi)部在傳承中發(fā)生的自然分化，如《韓非子》所說的“儒分為八，墨離為三”，有的則是不同學派的思想理論在廣泛的交流和爭鳴中互相影響、啟發(fā)、借鑒、汲取而發(fā)生的。即使是師生之間和同門之間也不例外，他們“蜂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馳說，取合諸侯”，[4]百家爭鳴迅速達到高潮。通過激烈的爭鳴，各家學說的優(yōu)點得以充分顯現(xiàn)，逐漸為大家所首肯，缺點也得以充分暴露，為大家所規(guī)避。于是，百家之學一方面激烈爭鳴，另一方面又在爭鳴辯駁中互相影響、吸取、滲透、貫通，在很多問題的看法上逐步形成了共識，“舍短取長，則可以通萬方之略”，成為了各家學說努力的共同方向。

[1]莊子[M].孫通海譯注.北京：中華書局，2007：374.

[2]墨子[M].司馬哲編著.北京：中國長安出版社，2009：279.

[3]司馬遷.史記[M].蘆葦，張贊煦點校.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2：113，710.

[4]班固.漢書[M].趙一生點校.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2：595.

[5]論語[M].張燕嬰譯注.北京：中華書局，2006.

[6]李學勤.春秋公羊注疏[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7]來新夏等.中國古代圖書事業(yè)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

[8]李瑞良.私人藏書的出現(xiàn)——早期圖書流通的直接產(chǎn)物[J].出版科學，1999（1）：44-45.

[9]李瑞良.早期圖書流向何方——先秦圖書流通的區(qū)域和網(wǎng)點[J].出版科學，1999（2）：41-43.

[10]白奚.論先秦黃老之學對百家之學的整合[J].文史哲，2005（5）：35-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