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仲景石膏配伍規(guī)律探析*

朱美香

石膏，《本經(jīng)》云:“味辛，微寒。”《別錄》曰:“味甘，大寒。”張仲景《傷寒論》中用石膏者計有7方，《金匱要略》計有13方，除重復(fù)方外共計18方，大略取其辛以散邪，寒以清熱之功，然其配伍變化，足為后世之師。

1 配伍解表藥，有合有制

張仲景常以石膏與麻黃、桂枝、生姜等解表藥配伍，既能辛味相投，又是一寒一溫、一表一里，相制為用。石膏辛甘大寒，功能清熱瀉火、除煩止渴;麻黃辛苦溫，功能宣肺平喘利水;桂枝辛甘溫，功能發(fā)汗解表、溫經(jīng)通里;生姜辛而微溫，功能發(fā)汗解表、溫中止嘔、溫肺止咳。張仲景方中，石膏與麻黃的配伍有11方占含石膏方的61.1%，與桂枝的配伍有9方占含石膏方的50%，與生姜的配伍有6方占含石膏方的33.3%，其中石膏與麻、桂同用的有5方，與麻、姜同用的有6方，與麻、桂、姜同用的有2方。其主要有:①太陽病證。如大青龍湯之治傷寒表實證，陳蔚方論云:“加石膏者，取其質(zhì)重性寒紋理似肌，辛甘發(fā)散能使汗為熱隔之癥透達而解，如龍能行云而致雨也。更妙在倍用麻黃挾石膏之寒，盡行于外而發(fā)汗，不留于內(nèi)而寒中，方之所以入神也(《長沙方歌括·卷二》)。”因石膏兼能清里熱，故此配伍更宜于表寒而有里熱者;桂枝二越婢一湯之治表郁輕證，石膏清熱除煩止渴，且制約麻、桂溫燥之性，與麻、桂配伍，清透郁熱;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之治太陽病變證，“麻黃配石膏，清宣肺中郁熱而定喘。石膏用量多于麻黃1倍，借以監(jiān)制麻黃辛溫之性而轉(zhuǎn)為辛涼清熱之用”［1］，這是張仲景以麻、石用量比例的調(diào)整，來適應(yīng)病證的變化;②水飲夾熱證。如越婢湯、越婢加半夏湯、越婢加術(shù)湯、厚樸麻黃湯等。其中越婢湯、越婢加半夏湯、越婢加術(shù)湯，均以石膏半斤配麻黃六兩、生姜三兩，其共同的病機皆為有飲有熱。越婢湯主治“惡風(fēng)，一身悉腫，脈浮不渴，續(xù)自汗出，無大熱”(《水氣病脈證并治第十四》)。越婢加術(shù)湯主治“一身面目黃腫，其脈沉，小便不利”的“里水”(《水氣病脈證并治第十四》)以及“肉極，熱則身體津脫，腠理開，汗大泄，厲風(fēng)氣，下焦腳弱”(《中風(fēng)歷節(jié)病脈證并治第五》)。越婢加半夏湯主治“咳而上氣……其人喘，目如脫狀，脈浮大者”(《肺痿肺癰咳嗽上氣病脈證治第七》)。麻黃、生姜本為辛溫之品，配以寒涼的石膏，寒溫相制，一則發(fā)越陽氣，二則兼清里熱，水飲郁熱，一并皆除。厚樸麻黃湯主治“咳而脈浮者”(《肺痿肺癰咳嗽上氣病脈證治第七》)，以石膏雞子大配麻黃四兩，其配伍意義正如唐容川方論云:“石膏反佐，領(lǐng)熱藥易入寒水之中，而自不拒隔，寒飲之人，每有浮熱，故用此清之，使水與火不相激也”(《金匱要略淺注補正·卷三》);③中風(fēng)病。如風(fēng)引湯、《古今錄驗》續(xù)命湯等。風(fēng)引湯張仲景用以“除熱癱癇”。徐靈胎云:“此臟腑之熱，非草木之品所能散，故以金石重藥清其里”(《古方新解·卷三》)。續(xù)命湯用治“中風(fēng)痱，身體不能自收持，口不能言，冒昧不知痛處，或拘急不得轉(zhuǎn)側(cè)”(《中風(fēng)歷節(jié)病脈證并治第五》)。陳元犀云:“取其祛風(fēng)走表，安內(nèi)攘外，旋轉(zhuǎn)上下也。方中麻黃桂枝干姜杏仁石膏甘草以發(fā)其肌表之風(fēng)邪，兼理其內(nèi)蘊之熱”(《金匱方歌括·卷二》)。

2 配伍清熱藥，相須為用

張仲景用以與石膏配伍的清熱藥主要有知母、黃芩、寒水石、滑石、大黃等。其中又以知母為主，見于白虎湯、白虎加人參湯、白虎加桂枝湯及麻黃升麻湯4方中。石膏辛甘性寒，知母苦寒質(zhì)潤，二藥配伍，清中有潤，潤中有散，可相須為用，增強清熱解肌、養(yǎng)陰生津之功。如白虎湯用治陽明病熱證，見發(fā)熱、汗出、口渴甚或腹?jié)M、身重、口不仁、面垢、譫語、遺尿、脈浮滑者(傷寒論第176、219條)。本方“用石膏為君，取其辛甘大寒，以制陽明(氣分)內(nèi)盛之熱。以知母苦寒質(zhì)潤為臣，一以助石膏清肺胃之熱，一以借苦寒潤燥以滋陰”［2］;白虎加人參湯用治汗多而脈大無力，具有津氣皆傷之證以及暑病見有津氣兩傷，癥見汗出背微惡寒、身熱而渴等癥;白虎加桂枝湯用治“溫瘧者，其脈如平，身無寒但熱，骨節(jié)疼煩，時嘔”(《瘧病脈證并治第四》)，其治雖隨方加減而不同，但石膏與知母的配伍之意與白虎湯同。麻黃升麻湯用治“傷寒六七日，大下后，寸脈沉而遲，手足厥逆，下部脈不至，喉咽不利，唾膿血，泄利不止者”(傷寒論第357條)，其中石膏與知母、黃芩相配，“清降上焦之津”(王子接語，見《絳雪園古方選注·汗劑·上卷》)。錢潢方論云:“此因誤下，寒邪陷入陰中，故以麻黃為君，桂枝為佐，以升發(fā)其寒邪，發(fā)越其陽氣也;知母、黃芩為臣，所以殺其郁熱之邪也;石膏為佐，所以清肅上焦，利咽喉而解胃熱也”(《傷寒溯源集·卷十》)。石膏與寒水石、滑石、大黃的配伍，只見于風(fēng)引湯一方，張仲景用以“除熱癱癇”(《中風(fēng)歷節(jié)病脈證并治第五》)，“石膏、寒水石、滑石咸寒以瀉風(fēng)化之火;妙在用大黃之苦寒瀉下，使熱盛風(fēng)動得以平熄”［3］。

3 配伍溫?zé)崴?，寒熱并?/h2>

張仲景用來與石膏配伍的溫?zé)崴幹饕懈山?、半夏、細辛等，與干姜配伍者有5方，與半夏配伍者有4方，與細辛配伍者有2方。其配伍要義有三:一是治寒熱錯雜證并調(diào)其寒熱。如麻黃升麻湯、《古今錄驗》續(xù)命湯等，石膏甘寒以清里熱，干姜辛溫以除里寒，寒熱調(diào)則陰陽平;②治水(飲)熱互結(jié)證，寒熱相濟。如越婢加半夏湯、小青龍加石膏湯、厚樸麻黃湯等，其中越婢加半夏湯方以石膏與半夏配伍，寒溫并用，既清泄肺胃之熱，又化痰降逆，止嘔止咳，有肺胃同治之妙。莫枚士云:“胃熱犯肺者之治，當(dāng)半夏石膏并用也。［4］”小青龍加石膏湯與麻黃厚樸湯中，均以石膏與半夏、干姜、細辛同用，石膏以清郁熱，半夏、細辛、干姜祛寒溫中、降逆化飲，為寒溫并除之劑。李彣謂小青龍加石膏湯曰:“半夏、干姜、細辛溫中以散水于內(nèi)……加石膏以去煩躁，兼能解肌出汗也”(錄自《醫(yī)宗金鑒·卷十九》);黃竹齋麻黃厚樸湯方論云:“半夏、干姜、細辛、五味以化痰滌飲而祛肺逆，石膏反佐領(lǐng)熱藥入寒水之中，使水飲得遂就下之性，而防上逆水火相擊之患”(《金匱要略方論集注·第七》);三是寒熱互制。風(fēng)引湯中以石膏、干姜并投?！侗静萸笳妗分^:“干姜大熱無毒，守而不走”;又謂石膏“甘辛而淡，體重而降，其性大寒”，二藥配伍，寒熱相制。正如趙以德方論云:“夫一陰一陽之為道，故寒與熱相濟，行與止相須，然后寒者不慘，熱者不酷，行者不疾，止者不?！q慮干姜之熱中，更以石膏、滑石制之，稟清肅之金性，以制木救土，瀉陽明肺熱，解肌肉風(fēng)痹也(《金匱玉函經(jīng)二注·卷五》)?！?/p>

4 配伍補益藥，清補兼施

張仲景用以與石膏配伍的補益藥主要有甘草、大棗、人參、粳米、芍藥、當(dāng)歸、麥冬、天冬、玉竹等，以收清補兼施之功，其中尤以配伍補氣藥為主。如與甘草同用者有16方占含石膏方的88.9%，除厚樸麻黃湯和木防已湯外，張仲景用石膏皆伍甘草，以“甘草合石膏能甘寒生津，成清熱化痰之功，石膏得甘草能甘緩其性，以防寒涼傷胃，祛邪不傷正”［4］也;石膏伍大棗者6方，實際上是生姜、大棗這一藥對與麻黃、石膏這一藥對的配伍，其意在“制(麻、石)發(fā)散太過并調(diào)營衛(wèi)”［5］;氣虛者，張仲景往往加人參以益其氣，使“故去熱而不損其真，導(dǎo)逆而能益其氣也”(汪讱庵《醫(yī)方集解·瀉火之劑》)，配伍者計有4方，即木防己湯、白虎加人參湯、《古今錄驗》續(xù)命湯和竹葉石膏湯;與粳米同用者有4方，代表方為白虎湯。柯琴方論曰:“粳米稼穡作甘，氣味溫和，稟容平之性，為后天養(yǎng)生之資，得此為佐，陰寒之物，則無傷損脾胃之慮也(《傷寒論注·卷三》)?！倍c補血藥芍藥、當(dāng)歸同用者各為3方、2方;與補陰藥麥冬、天冬、玉竹同用者各1方，其配伍之要，也不外如尤怡方論所云:“合補瀉寒熱為劑，使相助而不相悖，庶幾各行其是，而并呈其效”(《傷寒貫珠集·厥陰》)。

［1］ 李培生.傷寒論講義［M］.上海:上?？茖W(xué)技術(shù)出版社，1985:49.

［2］ 許濟群.方劑學(xué)［M］.上海:上?？茖W(xué)技術(shù)出版社，1985:55.

［3］ 李克光.金匱要略講義［M］.上海:上?？茖W(xué)技術(shù)出版社，1985:58.

［4］ 譚同來，眭湘宜，張詠梅.中藥配伍10法［M］.上海:山西科學(xué)技術(shù)出版社，2006:93-197.

［5］ 朱美香，吳小明，連建偉.《金匱要略》姜棗使用規(guī)律探析［J］.浙江中醫(yī)雜志，2006，41(10):5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