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信,高增輝
(1.河南中醫(yī)學院第三附屬醫(yī)院,河南 鄭 州 450008;2.河南中醫(yī)學院,河南 鄭 州 450008)
五臟六腑皆有氣血陰陽,五臟六腑之病均有氣血陰陽之變,肝臟也不例外,然有關肝陽虛的論述較少,臨床應用更少,現(xiàn)就結合臨床談一點認識。
肝陽是機體陽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具有陽氣的一般功能,諸如溫煦作用、衛(wèi)外作用等,表現(xiàn)在對肝的經脈、周身的筋膜、肝臟的血液具有溫煦作用,若肝陽虧虛則肝經、筋膜、肝血失煦,疾病發(fā)生。
肝的經脈,“起于大趾從毛之際……循陰股,入毛中,過陰器,抵小腹,挾胃屬肝絡膽”(《靈樞·經脈》),其功能的正常發(fā)揮,不僅需要經氣的推動和調控,還需要肝陽的溫煦。若肝陽虧虛,肝經失煦,則筋脈卷縮;或寒邪直中肝經,損傷陽氣,內傳入臟,克伐肝陽,溫煦不足,脈絡不通,疼痛發(fā)生。即“是動則病腰痛不可以俯仰,丈夫潰疝,婦人少腹腫,甚則嗌干,面塵脫色”。
邱某,女,17歲,以少腹疼痛反復發(fā)作1年余為主訴于2010年7月28日初診?;颊咴V1年前開始少腹脹痛反復發(fā)作,伴下墜感,排氣后減輕,大便干,數日一行,月經正常,帶下偏多,質偏稀。近幾日感冒流涕、口中和,舌淡紅苔薄白膩,脈細。2010年4月行右側腹腔鏡卵巢囊腫手術,并有腸黏連病史,診斷為腹痛。處方:桃仁10g,丹皮10g,茯苓15g,大黃(后下)10g,桂枝10g,白芍20g,冬瓜仁30g,生薏仁30g,枳實15g,川樸15g,敗醬草15g。5劑水煎服,每日1劑。
二診(8月4日):服上藥感冒愈,少腹疼痛減輕,二便調,末次月經量色可,伴少腹痛,得溫緩解。上方去敗醬草,加小茴6g、吳萸6g,5劑。
三診(8月9日):藥后少腹疼痛基本痊愈,時有脹滿不適、氣竄、氣聚感,舌淡紅苔薄白膩,脈細。上方加柴胡10g、檳榔10g、甘草6g,易枳實為枳殼10g,去大黃,15劑。
按:小腹乃肝脈所過之處,病情反復發(fā)作、有下墜感、舌淡、脈細為虛寒之癥,大便干、腹痛為濁阻瘀滯所致,由肝陽虛弱,肝脈失煦,筋脈卷縮,脈絡不通而發(fā)疼痛,治以桂枝茯苓丸。取桂枝通肝陽,加小茴、吳萸以增溫通肝脈之力,后以四逆散合桂枝茯苓丸加味鞏固治療,仍不失暖肝疏肝之意。
肝主筋而利關節(jié),“肝主身之筋膜”,若肝陽虛則筋膜失煦,出現(xiàn)筋無所主,關節(jié)不利,宗筋失用;或筋膜卷縮,拘急痛疼的病變?!端貑枴ど瞎盘煺嬲摗吩?“肝氣衰,筋不能動?!薄端貑枴ど鷼馔ㄌ煺摗酚衷?“陽氣者,精則養(yǎng)神,柔則養(yǎng)筋。”
張某,男,65歲,以“雙下肢痛2月”為主訴于2009年3月16日初診。癥見雙下肢痛,膝關節(jié)明顯,伴困脹緊縮感,間斷性左肘、肩關節(jié)及右手背腫,疼痛部位不定,活動受限,右手指關節(jié)變形,眠差,舌質紅,苔薄黃稍膩,脈弦有力,診斷為痹證。處方:桂枝15g,白芍20g,知母10g,制附子(先煎)30g,白術30g,制川烏(先煎)15g,防己15g,防風10g,木瓜30g,麻黃15g,雞血藤30g,甘草10g,生薏仁30g,生姜3片,大棗3枚,蜂蜜30g為引。4劑水煎服,每日1劑。
二診(3月20日):藥后效佳,雙下肢酸困感消失,入睡困難、煩躁,大便干,舌淡紅,苔膩略黃,脈緩大。上方去生薏仁、防風,加大黃10g(后下),炒卜子10g,以通腹瀉熱。
三診(3月27日):下肢痛減輕,入睡難、易醒,舌質淡紅,苔薄白膩,脈大。加炒棗仁20g、川芎10g、徐長卿20g,進一步治療。
按:患者雙膝關節(jié)、肩關節(jié)、指關節(jié)乃筋膜聚集之所,筋為肝所主,之所以被風寒濕邪侵襲,多與肝陽虧虛、衛(wèi)外無力有關?!端貑枴ど鷼馔ㄌ煺摗吩?“陽者衛(wèi)外而為固也?!薄鹅`樞·百病始生》又曰:“風雨寒熱,不得虛,邪不能獨傷人?!备侮柼撊?,風寒濕乘虛而入,痹阻筋脈,濕留關節(jié),出現(xiàn)下肢酸困痛疼,關節(jié)腫脹,郁久化熱,則見大便干、舌苔黃膩,祛風除濕散寒是為正治,以桂枝芍藥知母湯加減,取桂枝、制附子溫補肝陽,溫煦一身之筋膜,使筋膜柔潤,即“柔則養(yǎng)筋”,疼痛緩解。當然麻黃、白術、川烏等祛風除濕散寒之功不可抹,而強調桂枝、制附子不僅祛寒,而且對肝陽有溫補之功,肝陽對筋膜有溫養(yǎng)作用。
肝血需要肝陽的溫煦才能貯藏有度、通暢不滯。若肝陽虛弱,溫煦無力,肝血凝滯,陽虛則寒,寒主凝,濁邪內生,漸為肝著癥積。《素問·陰陽應象大論》:“陽化氣,陰成形……寒氣生濁,熱氣生清?!?/p>
張某,男,68歲,以右脅下脹伴咽痛1周為主訴于2009年5月6日就診?;颊哂心懩仪谐案蝺饶懝芙Y石手術史。癥見右脅下脹伴腹脹,腹不痛,食欲可,眠差,多夢易醒,咽痛咽干,身困乏力,口苦口干,二便調,舌淡紅,苔白厚滿布,脈弦大有力。CT示:肝占位。處方:柴胡10g,枳殼10g,白芍15g,川樸15g,杏仁10g,干姜6g,半夏10g,檳榔10g,白蔻仁(后下)10g,生苡仁30g,陳皮10g,甘草6g,黃連6g。5劑水煎服,每日1劑。
二診(5月20日):藥后右脅下脹減輕,檢查確診為膽管細胞型肝癌,因腫瘤大無法手術,保守治療。癥見發(fā)熱T 38.5℃,多在20時至22時。仍咽干,口干不渴,納少,眠差,目昏花,舌暗苔白厚膩,脈左弦大有力略數、右細。處方:柴胡15g,檳榔10g,黃芩10g,川樸15g,半夏10g,白芍12g,草果10g,干姜10g,冬瓜仁30g,桃仁10g,生苡仁30g,大黃6g,枳實15g,3劑。
三診(5月25日):家人代訴,病情同前,照上方柴胡改為30g,去干姜加制附子30g(先煎)。
四診(6月5日):藥后發(fā)熱退,右脅下脹減輕,舌紅苔白厚,脈弦有力但較前小。柴胡改為15g,加壁虎10g、蜈蚣2g,7劑。服藥至2009年10月30日,復查CT示:肝臟無明顯異常發(fā)現(xiàn),肝功能正常。以上方加減隔日1劑,鞏固治療。
按:肝癌是疑難病證,不僅治療難且對其病因的認識也見仁見智。本例為肝陽虧虛,肝血失煦,濁邪留滯是其基本病機,濁邪包括濕、痰、瘀、毒等不能正常排出體外的有害物質。治療以扶陽滌濁為大法,常用藥物柴胡、枳殼、白芍、冬瓜仁、生苡仁、桃仁、制附子、干姜、浙貝、壁虎、蜈蚣、制鱉甲、炮山甲、甘草等,隨證加減,其中重用制附子,意在溫通肝陽。
疏泄是肝臟的主要功能之一,肝以血為“體”,以氣為“用”,肝之陰血為陽氣活動的物質基礎,升發(fā)疏泄為肝之陽氣的一種正常生理功能。肝陽既統(tǒng)領肝氣又協(xié)調肝陰,與脾腎之陽密切相關。
肝之疏泄須以肝血旺、肝陽健共同參與才能完成。正常疏泄能助脾運化,使受納之水谷得以轉化,故《素問·寶命全形論》說:“土得木而達?!?/p>
王某,女,62歲,以身、目及小便黃染2月余為主訴于2009年3月9日入我院治療。1年前曾發(fā)病,多方治療乏效,癥見身黃、目黃、小便黃,黃色晦暗,指甲青紫,大便可,飲食不佳,舌質淡,苔白厚膩,脈濡緩。肝功能:ALT 40u/L,AST 59u/L,TBIL 233umol/L,DBIL 166umol/L,GOT 59u/L,GPT 40u/L,TP 68g/L,ALB 38g/L,AKP 110u/L。彩超示:肝硬化伴結節(jié);膽囊體積大,膽囊壁增厚、毛糙;脾大、肋間厚45mm,脾門靜脈寬9mm,門靜脈管徑13mm。有乙肝病史10余年,診斷為黃疸。處方:茵陳40g,豬苓15g,茯苓15g,白術15g,澤瀉15g,桂枝6g,郁金15g,黃芩10g,黃連10g,干姜10g,制附子(先煎)30g,葛根20g。4劑水煎服,每日1劑。
3月15日,患者全身皮膚及黏膜重度黃染,雙下肢稍瘙癢,舌質淡,苔白,脈濡緩。中藥為上方去黃芩、黃連加益母草30g、木瓜30g。上方加減服至3月31日,訴雙下肢水腫已消退,瘙癢好轉,肝功能好轉:A/G 1.33,停用西藥。中藥為3月9日方加冬瓜仁30g、桃仁10g。服藥2周,腹脹基本痊愈,守方繼服。
按:若肝陽不足,疏泄不及,脾運化無力,濕濁內停,郁而化熱,脘痞食少,腹脹便可,舌淡不渴,苔白膩,脈細。輸液不當加重脾濕,有損肝陽,與病無裨而停用。遣方茵陳五苓散合茵陳術附湯使肝陽得補、肝氣疏泄,加冬瓜仁、生薏仁、桃仁化解濕邪積聚,以順氣機。此證有脾陽虛,但不能忽視肝陽虛的存在,用藥選加桂枝、制附子。
肝之經脈挾胃屬肝絡膽,肝陽虛,疏土(脾胃)無力,胃陽不足,濁(痰飲)邪內停,升降失常,氣機阻滯,出現(xiàn)胃痛嘔惡等病證。
李某,女,53歲,以胃痛時作20余年為主訴于2006年8月31日初診。發(fā)作時胸口憋悶脹痛,喜按,胃痛甚時向兩脅、頸項兩側放射,噫氣,渾身困倦,如繩捆樣,手足發(fā)涼,生氣時易作,多在凌晨發(fā)作,輸液后加重,納眠可,二便調,口時干苦,舌質淡暗,苔薄白,脈弦,診斷為胃痛。處方:吳茱萸10g,黨參10g,半夏15g,丁香6g,桂枝10g,白芍10g,黃芩10g,甘草6g,五靈脂10g,良姜10g,香附15g,生姜30g為引。3劑水煎服,每日1劑。
二診(9月4日):服上藥效可,諸癥減輕,說話多時舌頭痛,舌質淡苔薄白,脈滯,上方去黃芩,加陳皮10g、茯苓30g。后告知,服上藥基本痊愈。
按:患者胃痛喜按,多在凌晨發(fā)作,舌質淡暗,為陽虛之象,胃痛甚時向兩脅、頸項兩側放射,心如箍、憋悶等,系肝經“挾胃屬肝絡膽,上貫膈,布脅肋,循喉嚨之后,上入頏顙,連目系”,證為肝陽虛,濁邪停胃是其基本病機。故方中以吳茱萸為君,味辛苦,性大熱,辛開苦降,暖肝降濁,肝陽振則濁陰自降;重用生姜,溫胃化飲,胃陽復則寒飲自化;黨參益氣補脾而固本,與脾胃陽虛之證有別,藥選吳茱萸、桂枝。
肝腎水木相生,腎之陰精化生肝血,而且腎陽亦能助肝陽,即肝腎同源。若肝血或肝陽不足,日久可累及腎陰或腎陽,即子盜母氣。
潘某,女,36歲,以少腹疼痛5年余為主訴于2009年12月23日初診。5年前曾藥物流產2次,期間受涼后出現(xiàn)小腹疼痛,得溫則舒,受風后頭暈,雙膝發(fā)酸,溫后好轉,月經量少,色紅,帶下多,納眠可,二便調,舌質淡紅,苔白,脈細,診斷為腹痛。處方:生地15g,山萸肉10g,茯苓15g,丹皮10g,生山藥30g,澤瀉10g,制附子6g,肉桂6g,白斂10g,車前草30g,小茴6g,補骨脂10g。5劑水煎服,每日1劑。
二診(12月28日):服上藥少腹疼痛略減,眠差,醒后不易入睡,上方加炒棗仁15g,7劑。
三診(2010年1月4日):服上藥仍少腹痛,坐久則腰酸,眠差,口唇干,舌脈同前。處方:艾葉10g,阿膠(烊化)10g,吳萸6g,川芎10g,黨參15g,干姜10g,麥冬10g,半夏10g,當歸15g,白芍20g,肉桂6g,甘草6g。7劑水煎服,每日1劑。
四診(1月11日):服上藥少腹痛大減,夜眠好轉,舌質紅,苔黃膩,脈緩有力。上方去麥冬,加冬瓜仁30g、生薏仁30g,鞏固治療。
按:患者產后受寒導致腹痛、雙膝發(fā)酸,證屬肝腎陽虛,初以腎氣丸為主,效果欠佳;后考慮少腹痛應為肝陽虛衰,日久累及腎陽虛所致,治以《金匱要略》中的溫經湯,重用吳茱萸其意仍在于“其人內有久寒”,用之溫肝陽而散寒止痛,少腹里急得愈。
以上可以看出,肝陽虛是客觀存在的,但有關肝陽虛的特異癥狀、證型標準,仍有待于進一步探討,對于扶助肝陽的藥物也需要進一步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