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賽珍珠;小說;傳奇性;中國題材
摘 要: 賽珍珠的大部分作品都是以中國為題材的傳奇,其中包涵著浪漫的愛情、傳奇的人物、奇異的風俗等等,再加上她善講故事,能夠化常為奇,避常取奇,使得其中國題材小說形成了鮮明的傳奇風格。
中圖分類號: I12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12435(2011)04045305
On the Legendary Character of Chinese Material Novel of Pearl S. Buck
ZHANG Guiling, FANG Weibao (1.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Suzhou University,Suzhou Anhui 234000,China; 2.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Anhui 241000, China)
Key words: Pearl. S. Buck; Novel; Legend character; Authentic character
Abstract: Pearl S. Buck grew up in the Chinese culture,and most of her works are Chinese subjects.We can discuss the legendary character in detail,demonstrat the legendary character of her works in harmony with the true unity by Pearl’s Chinese material novels.
賽珍珠是一位生于美國長在中國,又以寫中國題材的作品而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美國作家。賽珍珠文學道路走得如此輝煌是跟其小說的傳奇性分不開的。筆者以賽珍珠的中國題材小說,包括某些極少有人研究的作品為考察對象,分析并總結其小說的傳奇性特征,論證其作品傳奇性與真實性的統(tǒng)一關系。
傳奇所述之故事多集中于神仙道化、妖狐鬼怪、帝王將相、才子佳人。而賽珍珠筆下的故事更多的是對現實生活的描繪,其中不乏有浪漫的愛情、傳奇的人物、奇異的風俗等等。賽珍珠的小說能夠化常為奇,避常取奇,顯現出鮮明的傳奇風格。
一、浪漫愛情的編織
西方文學中的傳奇,稱為“羅曼司”,大多敘述騎士的愛情故事。因此,就傳奇的傳統(tǒng)而言,“浪漫的愛情”一直是傳奇的重要元素。賽珍珠中國題材小說中編織了多種多樣具有傳奇性的愛情故事,大致有以下兩種類型:
其一是一見鐘情式的戀情。一見鐘情是一種極具浪漫色彩的戀情模式,賽珍珠常常巧妙地把奇遇模式穿插于其中,并借以實現故事情節(jié)進程的陡轉。表現中國抗戰(zhàn)的小說《龍子》就屬于這種型式:作品主人公梅麗像是從天而降的仙女,驟然出現在林郯三兒子的面前,兩位年輕人素昧平生卻一見如故,其初次見面的情景很像《紅樓夢》中的寶黛相見的情境,而林、梅的愛情奇遇比寶黛愛情相比顯得更浪漫。短篇小說《老虎!老虎!》也是典型的一見鐘情的模式。女主人公曼莉,一個留美學生,上流社會的千金小姐,竟跟住在山洞里的土匪頭子老虎第一次相見就萌生了愛情,可謂是曠世奇緣。聽說老虎要來攻城,人們都帶著恐懼逃跑,只有曼莉毫不畏懼,偷偷離開父母逃亡的隊伍,只身一人,憑著自己的智慧到了令人畏懼的土匪山洞,并勇敢地面對土匪頭子老虎,勸其改邪歸正。千金小姐山中探險,這已經是一奇。令人稱奇的是,土匪頭子并不是人們想象中的粗野兇惡模樣,他不僅擁有一張年輕美貌、善良誠實的臉面,大而秀麗的手,而且有閱讀英文的能力,會使用在當時相當先進的英文打字機,酷愛讀書,不樂于搶劫,自他做首領后,近十年沒有一次真正的搶劫,這又為小說加上一奇。接著曼莉欣然接受了“老虎”的愛情,并在父母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很快在山洞中與“老虎”喜結良緣,這更是奇中之奇。其小說奇不盡不止,給讀者以無窮的樂趣。在作品中,愛情也因為傳奇而撲朔迷離、亦真亦幻,但也正因為傳奇而至純至美、至情至性。這種奇特浪漫的愛情還表現在《一個人的仇敵》中:富裕家庭出身的劉秀麗與共產黨年輕軍官初次見面就產生了朦朧的愛情。戀人之間身份的巨大反差,貧富的懸殊,再加上一見鐘情式的情感,這些都使得他們的愛情格外的超凡脫俗。
其二是跨國奇緣??鐕婢?,是現代背景下的另一種傳奇戀情。東西方的地理距離和文化的差異性,導致愛情的產生也具有令人不可思議的傳奇性。《群芳亭》中的吳太太是一位中國的有夫之婦,典雅的東方古典美人,與兒子的家庭教師安德魯發(fā)生了“婚外情”。 《愛國者》中吳以璜,在中日矛盾最為尖銳的20世紀三四十年代,他與日本女子珠的跨國婚戀遭到嚴峻考驗,愛國與愛家、民族大義與個人的愛情產生了激烈的碰撞,他們既是傾心于對方的戀人,又是民族仇恨的承擔者,其婚戀形態(tài)具有獨特的歷史性和奇特性。異域愛情的傳奇特點還體現在《北京來信》中的杰拉爾德的父親與一位中國貴族女子的跨國之戀、《他的祖國》中的張約翰與靳露絲的戀情等。這些跨國戀情的絕大多數又都具有跨文化的特點。小說《同胞》中詹姆斯的婚姻就讓人不可思議。詹姆斯自幼在美國長大,接受的是美國現代教育,從美國醫(yī)學院畢業(yè)后積極主動地扎入中國落后的農村,毫無功利之心地在農村建造醫(yī)療診所,幫中國老百姓治病。為了能長期為中國農村服務,他竟然不顧思想和文化的差異與一位目不識丁的鄉(xiāng)下女子結合,在這場極端錯位的婚姻中,兩人非但沒有感到絲毫的不適與痛苦,反而極其幸福和諧。文化的差異,教育修養(yǎng)的差異,都沒有能夠阻擋愛情的眷戀。這樣的婚姻還有受西方文明影響較深的現代女性與帶有濃郁的中國鄉(xiāng)土氣息的男性的結合,小說《龍子》中的梅麗和林郯三兒子兩人不僅素未謀面,更無親緣關系,他們的社會地位、知識水平、生活環(huán)境迥異,一個是從美國回來,受過高等教育的千金小姐,一個是文化水平很低的地地道道的窮農民,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兩人的“一見如故”完全跨越了境遇、背景的鴻溝成功走在了一起。在緊張悲苦的抗戰(zhàn)時期,戰(zhàn)火紛飛的年月,能有這種驚世駭俗的浪漫愛情,其傳奇色彩可見一般。
所有的傳奇都帶有浪漫主義色彩,傳奇的愛情也是如此。賽珍珠通過這種聯姻的方式以達到中西文化融合的目的,和諧的婚姻生活成了東西文化融合的理想境界的某種象征。這樣的婚戀模式使賽珍珠的作品帶著一層理想主義的色彩。傳統(tǒng)與現代、東方與西方、貧窮與富貴、開放與保守,種種矛盾都阻擋不了忠貞不渝的愛情。賽珍珠筆下的男女敢于打破一切禁忌,勇于沖破一切羅網,成功演繹出了一個個浪漫而真實的傳奇愛情故事。奇異愛情火花的綻放牢牢地吸引了讀者的眼球,增強了作品的可讀性。
二、傳奇人物的成功塑造
人物是小說的脊梁,賽珍珠曾說:“人物描繪的生動逼真,是中國人對小說質量的第一要求”。[1]71賽珍珠受到中國古代傳奇文化的影響,特別重視“奇人”形象的塑造。奇人是構成作品傳奇性的關鍵。
賽珍珠中國題材作品的傳奇人物是多種多樣的,而在所有傳奇人物形象中,她突出刻畫了中國傳奇女性的形象。長篇小說《大地》中的“懷著一種虔誠的快樂,把他的全部精力都花費在土地上”[1]55的主人公王龍是窮苦的,但是他的妻子阿蘭在南方逃荒時,偶然發(fā)現的寶石卻改變了丈夫和整個家庭當然也包括自己的命運。她無意中獲取的財富,導致了被丈夫的冷落,最后在精疲力竭中死去。阿蘭的人生是懵懵懂懂而平淡的,但無意中獲取珍寶的經歷,雖沒有使得她的人生發(fā)生大的波瀾,卻使得整個故事的情節(jié)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這種意外獲得財寶的情節(jié)多少有著西方探寶傳奇的痕跡。
但真正具有理想主義色彩的傳奇女性形象卻是那些在戰(zhàn)爭中充分張揚女性獨立精神的中國婦女。最具有傳奇性的當屬小說《金花》的女主人公金花了。她是土匪首領,但卻有以天下為己任的愛國精神,身經百戰(zhàn),屢戰(zhàn)屢勝,經常以少勝多,她的隊伍成為當地最能殺鬼子的游擊隊,引起日軍的高度恐慌。在文化習俗上,土匪多為男性,而這篇小說卻是以女人為匪;女性大多柔弱,但金花卻勇敢善戰(zhàn),勝于男兒;土匪多為非作歹,而金花卻以天下為己任。金花的形象鮮明且與眾不同,完全可以說是一個“奇女子”。更“奇”則在于金花與谷之間的浪漫故事。一個是抗日英雄,另一個則是日本軍人,兩人卻產生了莫名的相互傾慕的感覺,這種奇妙的情感完全超出了讀者的想象,使讀者大為驚嘆,又覺得不無可能。這種超越民族仇恨、超越國界的人類情感,給作品抹上了一層浪漫神秘的色彩。小說糅合了歷史傳奇、英雄傳奇和愛情傳奇三種傳奇模式,具有奇特而不荒誕的特點。作品中俠、情、義等多種傳奇因素并存,傳奇性、通俗性、大眾性融為一體,并蘊含強烈的時代精神,種種因素致使其小說大為暢銷,膾炙人口?!队螕絷牭哪赣H》中的母親也是具有傳奇性的女性。50多歲的錢太太雖是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但在日本侵略軍兵臨城下之時,她卻能憑著一顆勇敢的心,依著自己從書本上得來的知識,傳奇般地力挽狂瀾之勢、轉敗為勝,體現出狹路相逢,勇者勝、智者勝的箴言。《老魔鬼》中的王老奶奶是一位善良、普通的農村婦女,面臨敵軍的入侵,她機智地打開水閘,讓洶涌的黃河水沖向日軍,毅然與敵人同歸于盡,表現出非凡的勇氣和智慧。她以自己的傳奇性舉止印證了中華五千年“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民族氣節(jié)。
賽珍珠筆下這些中國的傳奇女子原本都是普通人,而戰(zhàn)爭的爆發(fā)打破了她們正常的生活狀態(tài),使她們在民族危難之時,表現出超乎常人的驚人氣概:英勇機智,堅定果敢。作者沒有像《群芳亭》《大地》那樣以家庭為中心描繪女性的溫柔、順從,而是置她們于廣闊的社會大背景中,以民族的災難喚醒中國女性身上隱含的愛國激情和人類固有的反抗精神。這既可以激發(fā)讀者對革命的想象和熱情,又可以激發(fā)讀者對女英雄的好奇心和聯想。作者以女性獨具的敏銳和細膩為人們展現了一個充滿活力的奇妙的女性世界,表達了巾幗不讓須眉的女權思想。
在中國題材作品中,賽珍珠塑造了各種奇人,描寫了人物不平凡的命運,刻劃了人物與眾不同的性格。這些人物命運大開大合,有著極強的生命力、過人的智慧和超乎尋常的勇氣,每個人物身上都浸染著浪漫主義和理想主義的光彩。賽珍珠將他們的奇異之處突出、放大,給讀者留下了深刻難忘的印象,產生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三、奇妙情節(jié)的精心建構
賽珍珠小說的傳奇性還表現在對于奇妙情節(jié)的精心建構上。為了建構曲折動人、扣人心弦的奇妙情節(jié),賽珍珠運用了多種藝術手段。
奇特故事的講述。賽珍珠曾說:“我屬于美國,但恰恰是中國小說而不是美國小說決定了我在寫作上的成就。我最早的小說知識,關于怎樣敘述故事和怎樣寫故事,都是在中國學到的?!保?]65賽珍珠在寫中國題材小說時自覺認同并運用中國古典小說的技法,她把自己看作是一個說書人。在很大程度上來說,她是按照中國說書人的傳統(tǒng)來創(chuàng)作小說的。賽珍珠把小說創(chuàng)作視為一種寫“故事”。 她十分重視小說的故事性,她樂于給讀者講述一個個發(fā)生在中國這塊神奇土地上的傳奇故事。作者在小說《大地》中描繪了一個因搶了大戶的金銀珠寶而暴富的傳奇故事,黃家地主家族步步敗落,代之而起的是農民王龍的驟然崛起,王龍的三個兒子分別成為豪紳、富商、軍閥。在這個大的傳奇故事之下又套有許多小的傳奇故事。——皖北農民遭受饑荒,村里發(fā)生的吃人的傳說,阿蘭剛生了女兒,饑腸轆轆的狗饕餮嬰兒的尸體。在這些“故事”中,情節(jié)變化出人意外,具有傳奇性的效果;同時,就內容而言,西方讀者聽來更是聞所未聞,難以置信,其“奇”的效果就更加明顯。賽珍珠還運用了東西方文學中共同存在的傳奇原型?!独匣?!老虎!》中美女救英雄的故事、《龍子》中農民挖金玉的奇事、《母親》中因貧窮落后而導致女子眼瞎的故事等,一個個令人匪夷所思、嘆為觀止的故事無不給人們帶來奇妙的美感享受。
賽珍珠對傳奇故事有著特殊的偏好。她以飽滿的熱情、畢生的心血,給西方讀者講述著一個個發(fā)生在東方古老大地上的傳奇而不離奇、通俗而不庸俗的故事。
虛實結合的神秘化手法。營造小說的傳奇氛圍離不開藝術手法上的“有意為奇”。賽珍珠的傳奇故事在合乎生活邏輯、符合生活本身形態(tài)的前提下,通過虛構、幻想手法乃至“超自然”的情節(jié)來引起故事的轉變,以此吸引讀者。
賽珍珠筆下的情節(jié)如日常生活一樣平常,但是經過藝術構思的貫通和點化,往往又能出奇制勝,使情節(jié)變得撲朔迷離,搖曳多姿。小說《天使》中,不適應中國生活的西方人巴莉女士,有一天突然失蹤了,但年老的中國更夫卻看到了一個天使?!八f天使無聲地走近了他,袍衣漉然,長發(fā)飄飄,肩上有羽翼的梢端,幾乎被頭發(fā)蓋起來——那種有如絨毛的梢端,就好像巴莉女士有時穿的肩衣一樣……”[2]一個人的失蹤這種普通的事件經過賽珍珠的藝術處理,就具有了鮮明的神秘色彩。當巴莉女士晚上穿著一身白衣,飄著白發(fā),大喊著外國話向河邊奔去欲自殺時,幾個迷信的中國人以為那是鬼魂在奔跑。巴莉女士的穿著,鬼魂的描繪,使得現實主義作品帶有很強的鬼魅色彩。作者在中國迷信落后的社會背景下,把平凡外國女人的掙扎寫得如此玄妙奇異。在《佛像的臉》中,主人公蒂摩幾度觀察過廟里的佛像的表情,仿佛那佛像終有一日會有真人的喜怒哀樂。在故事的結尾,當完成了運送抗日的武器之后,蒂摩睡覺前看了佛像一眼,他覺得那佛像在看他,雖然他看不懂那種神情,但是,在這里作者賦予佛像以靈魂,雕像能表現出人類的行為,這種虛實結合的神秘化手法的運用,使得整個傳奇故事大放異彩。
賽珍珠大膽用意,幻設情節(jié),“好奇”地進行想象創(chuàng)造——使得小說創(chuàng)作的傳奇性成為一種真正的“有意為之”的奇,“隨意點染”的奇。其小說奇特浪漫的情節(jié)和構思使寫實為主的小說創(chuàng)作展開想象的彩翅,呈現出浪漫傳奇的特色。
“相互打量”的陌生化手法。面對熟悉的環(huán)境人們通常會表現出一定程度的遲鈍和麻木,而對陌生的、自己無法親歷的歷史環(huán)境中的人和事卻往往能用獵奇的心理來觀賞。賽珍珠常常在敘述中設置“相互打量”的情節(jié),以達到陌生化效果。小說《東風#8226;西風》一改西方人看東方的創(chuàng)作模式,以一個中國女子桂蘭的自敘口吻,向一個生活在中國、懂得中國的外國女子講述她眼中的西方人。在桂蘭看來,西洋人很奇怪,他們有妖術,能用藏在黑匣子里的機器偷走人的靈魂。桂蘭曾隨丈夫去拜訪過一對洋人夫婦,她看到那外國人的頭上沒有長著和其他人一樣黑亮的頭發(fā),而是頂著一腦袋亂糟糟的紅毛!他的眼睛像是被海水沖刷過的石子,鼻子高高地聳立在臉的中央,丑陋又可怕。在桂蘭的眼里,西方的一切都是那樣怪誕、新鮮、有趣。聽著她描述,西方讀者會對東方人如此看待他們而感到奇特。中國人“觀看”西方人,西方人也“打量”中國人?!秾W來的功課》的主人公如蘭,一個農村女孩到了教會學校學習。她對文化知識并不感興趣,熱心于觀察外籍老師夫妻間的相處,她學會了夫妻間如何恩愛,如何平等交流。結婚后她以自己學得的這些知識與丈夫相處。小說以一個年幼無知的少女的眼睛觀察外國人的男女交往,如蘭看到的是完全不同于中國男女的相處方式,前者開放,后者保守,兩者的差距不僅使如蘭感到奇妙,也讓中外讀者有種新奇的審美享受。
在“相互打量”的敘述方式中,觀察者總是帶著好奇的眼光在觀看和思考,而文學的敘述也實現了新奇化的審美效果。
預留懸念,巧設伏筆。賽珍珠通過緊張曲折而富于變化的情節(jié)安排來表現作品主題,并以此達到吸引讀者的目的。《老虎!老虎!》中當曼莉坐飛機去救小老虎時,女土匪“青狼”許多手下拿槍追趕他們,讀到這里時,讀者對于主人公吉兇難卜的危險處境非常關切、擔憂,混合著驚懼和焦慮。繼續(xù)看下去,情節(jié)發(fā)生了奇妙的轉變:山中土匪從未見過飛機,曼莉利用了土匪的愚昧迷信,說自己會法術,是架翼而來的,因此土匪們不敢靠近,這樣主人公有驚無險,迅速逃離了“青狼”的山洞。這個美人歷險的故事因為懸念的設置而產生了奇妙的傳奇美感。故事結局符合了讀者愿望,讀者便會迅速由不均衡狀態(tài)趨于均衡,此時此刻,驚奇之感與滿足之情油然而生,讀者心中自然感到欣慰、暢快,從而產生愉悅的快感。在《一個人的仇敵》中,賽珍珠潑墨描寫了漢奸劉銘臣的種種賣國行為,兒女們也痛恨他,以至于離開了他。但是,到文末筆鋒一轉,這位漢奸竟然是真誠的愛國者,他的種種所謂賣國行徑都是為了掩人耳目,暗中配合共產黨的工作。作者設置懸念,巧設伏筆,使本來平淡無奇的漢奸故事波瀾迭出,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既有真實感,又曲折奇特,從而收到引人入勝的效果。
賽珍珠盡管“不喜歡那些把中國寫得奇異而荒誕的著作”,“最大的愿望就是要使這個民族在我的書中如同他們自己原來一樣地真實地出現”[3],但是,新奇的觀察者和敘述者的介入,使得“真實”的生活顯出了奇妙,“生活”成為了“故事”和“傳奇”。這就是賽珍珠式的“陌生化”,它不但使得讀者看到了真實的人生,也刺激和調動讀者的審美心理機制,使審美感知敏感化,從而獲得持續(xù)、新奇、陌生的審美體驗。
四、奇異風俗的適度渲染
賽珍珠小說的傳奇性還來自于她對于奇異風俗的渲染。民俗對于異地、異國及不同時代的人來說都充滿著新奇之感。人的好奇心是支撐傳奇的生生不息的力量。
賽珍珠被中美關系史專家韓德(Michael H.Hunt)稱贊為“民間中國專家”。她筆下人物的吃、穿、住、行等各方面“展現了中國民俗多姿多彩的畫卷,給中國人文科學增添了形象的資料和耀人的光彩”[1]301,表現了強烈的民俗氣息和傳奇性。在《大地》《東風#8226;西風》《群芳亭》《學來的功課》等小說中有大量的民風民俗描寫。賽珍珠把當時中國的飲食文化、服飾文化、宗教文化、婚喪文化等獨具東方民風民俗的方方面面巧妙地穿插于小說之中。她細致地描寫了中國特有的耕種、收獲等農作方式和節(jié)令風俗,還描寫了男子蓄辮子,女子裹小腳的做法,重男輕女的觀念以及殺嬰、人口買賣、吸鴉片煙的惡習等陋俗。外國讀者可以在新奇的審美愉悅中了解到舊中國的社會狀況、風土民情以及當時社會各階層的心理狀態(tài)。
賽珍珠以銳利的“傳奇”眼光在這些原本就奇異的民風民俗之中挖掘奇中之奇。她的小說中不乏對女子裹腳的描寫。在小說《東風#8226;西風》的敘述中,中國女子從四五歲足部被長長的裹腳布緊緊地包裹著,骨骼嚴重畸形,嚴重殘害了女性的身體,但它卻是婦女生存的需要,哪怕它是殘酷的,她們也只能忍受。這些描寫對西方人來講已經是奇不勝收,然而,賽珍珠進一步描繪了與裹腳有關的其它奇特的事情。——有些年老的婦女經過幾十年的束縛雙腳都腐爛了。裹腳陋習在西方人眼中是陌生的,也是奇異的,當然也是殘酷得令人瞠目結舌的一種文化。還有,賽珍珠雖是美國人,但長期和中國老百姓接觸,使她對中國民間的虎狼鬼怪,神仙道士也了如指掌。《同胞》中有所謂家中有黃鼠狼出沒,就說是“鬧狐仙”的敘述。在西方人眼中,“裹腳”和“狐仙”具有愚昧、野蠻、缺乏理性、撩人色欲、專制的特點,同時也因為它迥異于他們的文化,有著很強的神秘、浪漫的異域色彩。
取材于迥異于西方的東方國度,使得賽珍珠的作品在西方的作品之林中顯得那樣耀眼別致,又是那樣神奇。中國的歷史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再加上長期與世界隔絕,更是顯示出她獨特的魅力。中國的節(jié)日文化、圖騰文化、封建禮儀、民俗、民間傳說等都能充分說明古老民族的傳奇意味。中國這個古老而神秘的東方國度自身就是產生傳奇的良好土壤,為賽珍珠的傳奇世界提供了最佳的背景和場所。
“在中國生活了許多年,她(賽珍珠)已經學會用一種跨文化的視角來觀察周圍的一切,對任何事既能入乎其內,又能出乎其外,感情上可以親密無間,同時又不忘保持理性上的距離?!保?]文化混血的身份賦予了她發(fā)現傳奇的雙眼,使她非常注重表現中國自身的特異性和傳奇性,她比中國作家更能抓住中國獨特的歷史文化現象,更能辨別出中國的民族特色,而這些迥異于西方文化的現象也正是令西方人驚嘆的異國情調。
“我熟悉的所有的中國小說,無論多么貌似現實主義,幾乎都帶有浪漫主義色彩,而且其中很多完全就是浪漫主義?!保?]這是賽珍珠對中國小說的深刻理解,她在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充分張揚和表現了中國古典小說的傳奇性傳統(tǒng)。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是以寫史的態(tài)度創(chuàng)作小說的,又以傳奇的筆法寫人記事,以浪漫現實主義手法反映特定時代的精神和社會現實。因而,賽珍珠的小說總是在蘊含著真情實感的故事之上罩上奇異神秘的彩紗,使之煥發(fā)出奪目的傳奇光輝。賽珍珠本人也因此飲譽全球,聞名中外,而且其影響力仍在繼續(xù)加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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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鳳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