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樹之戀》公映后,張藝謀終于獲得了久違的好評。我?guī)е@種先入為主的印象進了電影院,結果,張藝謀仍然沒有打動我。當那段關于“得手”的討論引發(fā)了劇場內(nèi)一陣哄堂大笑時,我沒有笑,我笑不出來;當電影在優(yōu)美的歌聲中結束,劇場內(nèi)又出現(xiàn)了一陣陣抽泣時,我沒有哭,我哭不出來;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很不舒服。
可以明確地說,我不喜歡這部電影,雖然電影里不乏我們這代人熟悉的場景,不少細節(jié)刻畫得很真實。那段“天大地大不如黨的恩情大”顯然被導演按照他的標準進行了修飾和美化,河邊散步與約會的畫面也拍得很美,張畢竟是攝影出身。眾多的溢美之詞稱這部戲是“史上最干凈的愛情”,難道還有“史上最不干凈的愛情”?我認為這部電影最大的敗筆就是那場號稱干凈實則不干凈的“床戲”,尤其是那只手的特寫,簡直愚蠢至極,我甚至覺得張藝謀在導這組鏡頭時完全昏了頭,不僅違背了男主人公的基本性格邏輯,也違背了那個時代的少男少女情寞初開時的性行為特征,還不如保留吻戲——在那種特定場合里,接吻比動手動腳更符合邏輯。
我并沒有保守到認同“無性的愛才感人”這種毫無人性的觀點,作為過來人,我熟悉那個年代的是非標準,決不認為張藝謀這樣的處理是在謳歌和贊頌那代人的“清純”與“高尚”,相反,他是在丑化我們那代人,把一代人被時代扭益的愛情當成了笑柄。
文革中我當過“群眾專政隊”隊員,參加過無數(shù)次對“流氓犯”的審訊,那個年代只有流氓才會在女性身上上下其手。反之,絕大多數(shù)年輕人都堅持認定接觸對方的敏感部位是極其不道德的骯臟行為,哪有連擁抱和接吻都還沒有進行就直奔主題的“純情少年”?張藝謀也是那個年代的人,難道他不懂這些?有什么道理要用那么赤裸裸的鏡頭去描述“性壓抑”?如果想用這部影片去“沖奧”,他應該認真去琢磨什么叫性壓抑,從而將片中那些經(jīng)不起推敲的戲份刪掉。
客觀地說,《山楂樹之戀》是張藝謀近些年來比較能夠拿得出手的作品,其中不少鏡頭與對白可圈可點,不少畫面與音樂也很優(yōu)美,如果把那段床上戲改得更真實,將那段讓觀眾爆笑的“得手”對話刪除,它還算一部電影,不過沖奧肯定沒戲,以張藝謀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完全落在了馮小剛的后面。也許小說本身不錯,是被張藝謀給改壞了?不就是一對熱戀情人不敢發(fā)生性關系的故事嗎?毛澤東時代,大家不都是那樣過來的,這就感動了?這就凄美了?就像馮小剛的大地震并不去觸及問題的要害一樣,張藝謀更不會去觸及敏感問題,不僅不去觸及,還有美化和謳歌那個時代的傾向——當女主角被趕出醫(yī)院、在大街上過夜時,觀眾席上就有人發(fā)表感嘆:那個年代,社會上沒有壞人,女同志走夜路不用擔心。影片為我們展現(xiàn)的文革,是一幅恬靜的”農(nóng)家樂”,人人有飯吃,個個有活干,洋溢著友誼與家庭人倫之樂,即便是右派子女,通過自己的表現(xiàn),仍然可以得到組織的關懷成為人民教師,難怪有人看了電影后發(fā)出今不如普的感慨。
張藝謀把一場民族浩劫拍成了一曲優(yōu)美的牧歌,再一次暴露了他的淺薄與蒼白,我們只能為他遺憾。在這塊土地上,任何想成為大師的人,看來都難逃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