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德榮
一瓶水引發(fā)的血案
文/李德榮
盧軍指認作案現(xiàn)場
年僅16歲的盧軍殺死了17歲的同居女友之后,與尸體同處一室長達45天。這件事讓許多人感到匪夷所思。
此消息被多家報刊和網(wǎng)站報道后,人們開始追尋事件背后的原因。盧軍落網(wǎng)后,對殺害女友供認不諱,但對感情問題卻閃爍其詞。甚至連辦案警官也認為,盧軍是個矛盾的多面體:膽大和怯懦、無知和殘忍、自卑和自尊同時表現(xiàn)在他身上,正常人非常難以理解。
2009年11月26日下午2時,湖北襄樊市高新區(qū)徐崗路一棟四層居民樓下,房東劉某敲響了樓梯旁一樓租房的房門。
“丹丹,丹丹,這個月的房租該交了?!狈孔永锩鏇]有應(yīng)聲,劉某拿鑰匙打開房門,房里撲面而來一股惡臭味,“這死娃子們的,上個廁所也不沖水,臭死人了?!?/p>
劉某是這棟四層樓的主人,但劉某本人并沒有在這里住,四層樓全租給別人住了。丹丹的這間租房實際上是樓梯下的一個儲物間,既窄小又陰暗潮濕。劉某摸索著打開電燈,屋里根本就沒有人,倒是床下好像是堆放了一些什么東西,劉某用手到床下一摸,竟摸出一身冷汗來:“媽呀,怎么里面有條人腿?”劉某跌跌撞撞跑出房門報了警。
高新公安分局刑警隊和紫貞派出所的民警迅速趕到現(xiàn)場,床底果然有一具高度腐爛的尸體。從衣著上辨認出,那就是17歲的丹丹。租房的鄰居告訴民警:“至少有一個多月沒有看到丹丹了,10天前,丹丹的男朋友盧軍還在這個屋里住過,晚上屋里還亮過燈。”
丹丹在離租房100多米外的一家酒店打工,酒店老板向民警說:“丹丹大概是在中秋節(jié)那天離開酒店的,她還給我發(fā)了一條短信,說是已經(jīng)坐上到江蘇的火車了,要到江蘇去打工,還讓男朋友盧軍來領(lǐng)工資。”
丹丹死后一個多月里,其男友盧軍還在出租房里住過,警方立即對盧軍展開全面調(diào)查和追尋。11月28日晨3時,在武漢市漢正街一家韓國料理店的員工宿舍內(nèi),民警掀開了盧軍的被窩,從夢中驚醒的盧軍愣了一會,渾身篩糠似的發(fā)抖說:“我就知道,26日老板要來收房租了,如果突然有人要找我,那一定是襄樊的警察?!?/p>
就地突審中,盧軍很快交代了他殺害同居女友丹丹的經(jīng)過:
10月3日是中秋節(jié),酒店和茶樓都是下午3點左右休息,晚上5點左右上班。下午4點左右,躺在床上的丹丹對盧軍說:“我想喝水,你到外面去幫我買一瓶純凈水來。”同在床上的盧軍不愿起床:“你要喝水,不知道自己去買?”
丹丹好委曲,覺得自己處處細心照顧著盧軍,可盧軍連這樣一點小事也不愿意幫忙做。“盧軍,你真不是個男人,你天天吃住在我這里,讓你買瓶水來會累死你呀?”兩人因此發(fā)生激烈爭吵,盧軍突然沖下床,拿起一根晾衣服的繩子就往丹丹的脖子上勒過來。
盧軍被押解回襄樊
丹丹拼命扭動著身體掙扎,盧軍瘋狂地勒緊繩子,幾分鐘之后,丹丹停止了掙扎。盧軍唯恐丹丹會醒來報警,他用繩子把丹丹的雙手反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然后把繩扣死死拴在丹丹的褲腰帶上。
做完這一切,盧軍拿起丹丹的手機向丹丹的老板發(fā)了一條短信:阿姨你好!我和我哥現(xiàn)在在車上,去蘇州的,把我的工資算了給盧軍吧,不要跟他說我去哪兒了!
下午5點左右,盧軍到丹丹打工的酒店找老板要丹丹的工資,老板沒有給,盧軍隨后就到茶樓上班了。
殺害丹丹的當晚,盧軍下班后回到出租房,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丹丹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發(fā)現(xiàn)丹丹已經(jīng)完全沒有氣息后,盧軍把簡易木板床的床板移開,把丹丹的尸體移到床板下,用50多個空純凈水瓶子和廢紙板蓋住丹丹的尸體,然后蓋上床板,鋪上被子躺在床上睡起來。
身下躺著一具尸體,心里很是害怕。盡管如此,盧軍也只得睡在這個床上,因為離開這個陰暗的租房,他沒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安身,他身上已經(jīng)沒有錢可以再租其他房子了。
第一晚,盧軍就這樣時醒時睡地將就過去了。第二天、第三天……簡直度日如年。一個星期以后,盧軍的膽子稍稍大起來,他試著搬開床板,摸了摸丹丹的手,丹丹的手開始變成紫黑色,冰冷僵硬。此后每隔一個星期左右,盧軍都要翻開床板看一看丹丹尸體的腐爛程度。
2009年10月,本應(yīng)該是穿秋裝的季節(jié),但襄樊的季節(jié)很反常,天氣熱得人們都要穿襯衣。丹丹的尸體也開始有了腐臭味。這期間,盧軍依然白天在茶樓上班,晚上回到租房,房里臭味難聞,加上心理恐懼,他就到網(wǎng)吧里玩幾個小時的游戲,然后再回到租房里睡覺。
深夜躺在床上,盧軍時常會被噩夢驚醒,醒來后,盧軍就會想到丹丹生前罵他“好吃懶做”,罵他是個“沒有出息的男人”,他的心里就充滿了對丹丹的仇恨,他覺得丹丹的吵罵,讓他連做男人僅有的一點尊嚴都沒有了。
雖然對丹丹的仇恨打消了盧軍的部分恐懼,但一個生命在他的手中消失,讓盧軍還是背上了沉重的精神負擔。盧軍在諸葛亮廣場茶樓的工作是送茶上菜,與尸同眠期間,盧軍上茶送菜經(jīng)常送錯了房間,或是打破了碟子打破了碗。盧軍認為,那是丹丹的冤魂在纏著他,在報復他,為此,他更加精神恍惚。
丹丹的尸體發(fā)出愈來愈強烈的腐臭味,并有體液流到出租房的地上,盧軍強忍著這極其惡劣的環(huán)境,每天晚上都睡在出租房的床上,與丹丹的腐尸同眠45天。天真的他甚至希望有一天丹丹會化尸為骨,這樣,他就可以把丹丹的尸骨清理出去,就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他殺了丹丹。11月17日晚,他忍著惡臭再次清掃了房間里丹丹的體液后,晚上坐火車潛逃到武漢,因為他知道,11月26日,房東會按時來收房租的,如果被房東發(fā)現(xiàn)了,他就跑不了了。
丹丹和盧軍同住在谷城縣茨河鎮(zhèn)的大山里,兩人還是親戚的關(guān)系。丹丹14歲就開始走出深山外出打工。
2009年8月,丹丹從外地回到襄樊,在襄樊高新區(qū)一個酒店里打工。盧軍此時也從廣東回到谷城老家無所事事,兩人在QQ上聯(lián)系上了以后,丹丹幫助盧軍在襄樊諸葛亮廣場附近的茶樓找到了工作。
身無分文的盧軍來到襄樊,住進了丹丹的租房,就這樣開始了同居生活。丹丹每個月工資有700多元,盧軍一個月也有700元工資,但前3個月必須每月扣掉500元做押金,因此,盧軍一個月實際拿到手的只有200多元錢。兩人為了省吃儉用,把工資放到一起。
少男少女同居之初,也有過一段美好的生活,鄰居們經(jīng)??吹絻扇擞姓f有笑地牽手隨行,丹丹在水池子里洗衣服,盧軍殷勤地晾衣服;丹丹在家里做飯,盧軍在外面洗碗。
但好日子只過了一個多月,盧軍便動了殺機。
從盧軍的交代中,看不到父母對他的關(guān)心。在與父母的感情上,盧軍表現(xiàn)出了一個少年少有的冷漠。
盧軍在外打工,很少與父母聯(lián)系。父親雖有手機,也很少與兒子聯(lián)系。2009年9月,盧軍父親從谷城大山里趕到襄樊,想看看兒子居住的地方,但是,盧軍并沒有讓父親到租房去,也沒有讓父親到他工作的地方看看,盧軍只是告訴父親,他很忙,要上班,輕輕幾句話,就把父親打發(fā)回家了。
丹丹與家人的感情也比較淡漠,丹丹14歲出門打工,父母也極少與丹丹聯(lián)系,很少過問丹丹的生活,以至于丹丹被殺害兩個月后,丹丹的家人卻毫不知情。
長期從事青少年心理研究的襄樊市炎黃心理研究中心高級心理咨詢師周安山也對盧軍的犯罪心理進行了剖析。
16歲的少年走出大山進入城市打工,會帶著巨大的感情和心理壓力,繁華都市與貧困鄉(xiāng)村相比本身就有很大的落差,很容易讓初出茅廬的打工少年產(chǎn)生強烈的自卑壓抑心理,身邊雖然有很多人,但他們卻會感到孤獨。兩個一無所有的少年打工者同樣住在陰暗潮濕的租房,他們在這個城市沒有一個親人,甚至沒有一個可以訴說心思的朋友。同樣的經(jīng)歷讓兩人同病相憐,互相依賴著對方,依賴著與對方交流、依賴著對方的心理撫慰……
周安山認為:反思這一案件,我們會發(fā)現(xiàn),城市少年打工者絕大多數(shù)來自偏遠農(nóng)村,他們的思想、情感、心理會在城市的現(xiàn)實生活中發(fā)生激烈的碰撞,很多時候,他們難以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行為,他們亟需社會上給予工作、生活、情感、心理等方方面面的關(guān)懷,亟需第一監(jiān)護人父母在感情上的無障礙交流,渴望親人們對他們的心理、行為進行引導,幫助他們在艱苦的打工生活中,逐步融入城市,在德智體美各方面都逐步成熟成長。
此案現(xiàn)已進入起訴階段,希望這樣的悲劇不會再次上演。
(因涉及未成年人,文中盧軍為化名)
編輯:陳暢鳴 charmingchi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