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欣,袁 明,楊芙蓉
(沈陽大學 外國語學院,遼寧 沈陽 110041)
淺論《哈克貝里·芬歷險記》中的種族殖民意識
李 欣,袁 明,楊芙蓉
(沈陽大學 外國語學院,遼寧 沈陽 110041)
分析了《哈克貝里·芬歷險記》中哈克貝里對黑人杰姆的種族統(tǒng)治意識,并進一步指出了文中所體現(xiàn)的哈克貝里如何處理與黑人杰姆關系的矛盾心態(tài),象征了美國工業(yè)文明初期、奴隸制末期白人統(tǒng)治階級對黑人種族身份認定上的困境,馬克·吐溫小說的這種表現(xiàn)形式事實上在一定程度上幫助了美國白人種族對黑人階級的殖民主義統(tǒng)治。
馬克·吐溫;《哈克貝里·芬歷險記》;后殖民主義批評
眾所周知,美國是一個脫胎于英殖民帝國后發(fā)展成的一個文化、經(jīng)濟發(fā)達的強權大國。歐洲社會骨髓中的西方殖民霸權統(tǒng)治主義心態(tài)與白人中心論一直存留于美國白人階級的心中。這表現(xiàn)于他們對美國本土印第安部落,對有色人種尤其是對黑人階層的種族壓迫與歧視上。正如生安峰在他的一篇分析美國作家福克納的小說《八月之光》的文章中所指出的那樣,美國對黑人的奴隸制雖然廢除了,但他們總是試圖再殖民黑人前奴隸,對黑人進行壓迫與統(tǒng)治,“黑人在日常生活中仍然受到奴隸制幽靈復出的困擾”[1]。同樣,如果我們細讀馬克·吐溫的小說《哈克貝里·芬歷險記》,我們也會發(fā)現(xiàn)作品中所體現(xiàn)的種族殖民意識,體會到薩義德所認為的西方文化、文學形式與帝國主義殖民統(tǒng)治活動中存在的共謀關系。
馬克·吐溫生長于南方,對南北戰(zhàn)爭前后時期的奴隸制傳統(tǒng)非常了解,他的作品以幽默諷刺見長,在表現(xiàn)美國南方本土文化上有著功不可沒的貢獻。然而如果我們細讀其作品,會發(fā)現(xiàn)他的許多幽默效果形成于對處于非主流社會中的有色人種的諷刺與嘲弄的基礎上。在《哈克貝里·芬歷險記》中讀者一開始就看出黑人杰姆的身份特征需要由白人兒童哈克確定:小說以第一人稱所寫的白人流浪兒童哈克的眼光對其周圍世界,對跟隨其逃亡流浪、從女主人家逃跑的黑人杰姆進行價值判斷。在對杰姆的幽默諷刺描寫中,哈克所建立的杰姆形象是一個迷信、愚昧無知、需要教化、易受到攻擊、需要白人來保護的族類。在哈克的眼中,杰姆是迷信的,哈克擺弄蛇皮殺死響尾蛇,杰姆認為這會給哈克帶來很多厄運,然而結果是倒霉事卻落到了杰姆的身上。同時,在哈克的眼中,杰姆也是愚昧無知的。哈克給杰姆講所羅門等國王、公爵那類人的故事。哈克又給杰姆講高貴的法國人及說法語的事,并與杰姆有了爭論。哈克與杰姆爭論的結果是他認為“這樣白費口舌一點兒用處也沒有——你根本沒有法子跟一個黑奴(nigger)展開辯論,因此我沒有把話再說下去”[2]136。哈克試圖灌輸給杰姆社會中人的等級觀念,這象征式地表現(xiàn)了白人對黑人的教化。盡管哈克本身是一個一無分文、沒什么文化教養(yǎng)的流浪兒,但由于他受到傳統(tǒng)的白人文化所熏染,在從沃森小姐家逃出來、本是奴隸的黑奴杰姆面前,哈克卻覺得自己是一個英雄。在杰姆面前,哈克處處要表現(xiàn)的是要“冒險”、要征服、去充當救世主。小說中有好幾次描寫了哈克對杰姆的解救,如第十一章哈克聽到村民要去島上捉杰姆時,他趕緊回到島上,叫醒杰姆,一齊上到木排上,開始密西西比河之旅。但最能體現(xiàn)哈克“解救”行為的是他和另一個白人兒童湯姆在小說后半部分對杰姆游戲似的冒險營救,寓言式地再現(xiàn)了殖民主義者的英雄主義心態(tài)。杰姆被綽號“國王”與“公爵”的兩個騙子賣給了賽拉斯·菲爾普斯莊園,哈克決心要去把杰姆營救出來。途中他碰到了他的好朋友湯姆,后者愿意和他一起去營救杰姆。當哈克把行動計劃告訴湯姆后,湯姆卻對他說“難到你沒有讀過屈倫克伯爵,或者卡薩諾伐,……這類英雄好漢的書?有誰聽說過曾有人用老娘們兒的那套辦法去救一個囚犯的?那可不行”[3]。哈克、湯姆本來能夠輕而易舉地就把鎖著杰姆的小屋的門鎖弄掉,卻變成了必須弄來一個床單做繩梯,偷一件襯衣讓杰姆用自己的血在上寫日記,偷幾把小刀好挖地道讓杰姆逃出等一系列滑稽模仿式的行為。此時黑人杰姆變成了等待白人來解救的族類。這些話語形式表現(xiàn)出了白人在黑人面前充當救世主的殖民主義心態(tài)和高人一等的自傲心理,滑稽幽默地再現(xiàn)了那些存在于歐洲歷史中浪漫古典作品中的冒險故事語境,很自然地勾起美國白人讀者心底中的那份由歷史積淀而成的自豪感與優(yōu)越感。這些兒童潛意識般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都體現(xiàn)了白人統(tǒng)治者的種族主義意識形態(tài)。作品中最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方是哈克對杰姆的稱呼:“尤其令人側目的一個詞就是‘黑鬼’(nigger)”;全書nigger這個詞出現(xiàn)的頻率上百次之多,以至“今天還有很多人主張要禁掉此書”。
進一步分析認為,《哈克貝里·芬歷險記》中的種族殖民意識更多地表現(xiàn)于哈克在整個流浪過程中對黑人杰姆作為“他者”進行文化身份認定的過程中。在這一過程中,哈克對待黑人的心態(tài)是矛盾的。然而這種人文主義的早期蘇醒與當時美國南方對待黑人奴隸統(tǒng)治的傳統(tǒng)文化觀念相矛盾,尤其是在美國南北戰(zhàn)爭前夕、南北雙方關于廢奴與不廢奴兩種思想強烈碰撞的歷史情況下,造成了哈克對與他一起逃亡的黑人奴隸杰姆的身份認定困境。
對作為“屬下(subaltern)”的被殖民者文化身份的認定,后殖民主義評論家薩義德在他的代表作《東方主義》中也論述到“人類身份不是自然形成、穩(wěn)定不變的,而是人為建構的”[4]。另一位著名的后殖民主義評論家霍米·巴巴也承認身份的演變是通過“語言、社會制度、無意識——進入意識的”[5]。
文中多處表現(xiàn)了哈克對待杰姆的矛盾心態(tài)。哈克一方面想到逃跑出來的杰姆的奴隸身份而覺得應該把他交到他逃離的奴隸主那去;另一方面,他又因能從杰姆的忠誠、無知、愚昧中得到自己主人身份的確認而愿意帶他進行逃亡流浪。在第八章中,哈克在逃跑過程中,初次見到杰姆這樣一個可以支配的人時的興奮感受與杰姆見到他的不高興形成了反差。但當哈克聽到杰姆是從他的主人沃森小姐那“逃跑的”時大吃一驚。即使杰姆事先已經(jīng)讓哈克發(fā)了誓言,讓他不“告發(fā)”,即不讓哈克把他送回到沃森小姐那,但哈克還是害怕,認為會被村里的人罵做“一個下賤的廢奴主義者”[2]96。哈克的這種矛盾心態(tài)反應了他對杰姆身份認定上的困境。哈克對逃亡奴隸杰姆這種矛盾的心態(tài)帶著他走過了大半部分航程,這種心態(tài)在第十六章中表現(xiàn)的最為明顯。哈克與杰姆跟著一條大木排往河下游飄蕩,一邊興奮地談論他們即將去的自由之地——卡羅。而此時,當杰姆說眼看自由就在眼前,而渾身發(fā)抖、發(fā)熱時,哈克自責道“那么這事該怪誰呢?啊該怪罪我啊。不管怎么說,不管什么個辦法,在我的良心上,這一點就是去不掉。這可叫我坐立不安啊?!乙苍噲D給自己辯解,說這怪不得我,因為我可沒有叫杰姆從他那個合理合法的主人那逃跑啊”[2]145-146。同樣,在第三十一章,杰姆被奴隸主抓住,關在莊園里的小屋里,是救杰姆還是不救,哈克的心情是相當矛盾的。哈克認為自己幫助一個黑奴逃跑,是做了一件“邪惡、下流、沒出息”的事,他就給沃森小姐寫了一封揭發(fā)杰姆關押之地的信,好感覺“已經(jīng)把罪惡洗滌得一干二凈”,但想到河上漂流時杰姆對他的諸多幫助時,哈克猶豫了,并把已經(jīng)寫好的信撕碎了。哈克最終決心營救杰姆,然而哈克想把杰姆從奴隸身份中解救出來這并不代表哈克會把杰姆看成與他地位同等的人。白人階級是不會把黑人放到同等地位的。正如在上一部分中所論述的,哈克自始至終在努力建立解救杰姆的英雄形象與表現(xiàn)冒險主義精神,這事實上象征性地表現(xiàn)了白人統(tǒng)治階層充當救世主的殖民主義心態(tài)和高人一等的自傲心理。哈克對杰姆的認錯與對他無知的忍受,是他試圖建立一種新型主仆關系的努力。如果沒有這種努力、沒有杰姆在某些方面對他的幫助,那么他在逃離傳統(tǒng)社會、探索自我的道路上自己的生存都成為問題。他這種心理上所表現(xiàn)出來的矛盾心理與二重性表現(xiàn)了美國工業(yè)文明初期白人統(tǒng)治階級對待作為“他者”地位的黑人種族所體現(xiàn)的意識形態(tài)二重性。即使在文本最后,杰姆已獲得了自由身份,杰姆表面的枷鎖已經(jīng)去掉,但白人心中對他的枷鎖還沒能去掉。在最后一章中,杰姆已經(jīng)獲得自由,哈克與湯姆在談論他時,仍然把他稱為“黑鬼”。白人雖然把黑人腳上的鎖鏈去掉了,但心理上,他們的種族統(tǒng)治、主人對仆人的奴役心態(tài)遠遠還沒能去掉。哈克對杰姆的身份認定,從最初的吃驚想送他回奴隸主那去到對他的拯救,都體現(xiàn)了他心理變化的過程。我們同時也看到在文本的最后哈克對杰姆奴隸身份的解除,主要是由外力即湯姆帶來的沃森小姐宣布杰姆自由的口信而得來的。也許哈克的矛盾心態(tài)還會繼續(xù)下去,但他不得不接受社會進步帶來的現(xiàn)實;哈克與杰姆進入到一種新型的文化身份關系中去了。
馬克·吐溫《哈克貝里·芬歷險記》中關于哈克對待杰姆身份認定困境的描述,在某種程度上揭示出當時美國白人階層種族殖民思想的演變過程,在一定程度上幫助構建了美國白人階級對黑人種族的殖民統(tǒng)治,事實上反映出了薩義德所認為的文化、文學形式與殖民統(tǒng)治活動的共謀關系。
[1]生安峰.白皮膚、白面具:《八月之光》主人公喬克瑞斯默司的身份僵局[J].外國文學研究,2004(4):47.
[2] Mark Twin.The Adventures of Huckleberry Finn[M].New York:Penguin Group,1966.
[3] 馬克·吐溫.赫克爾貝里·芬歷險記[M].許汝祉,譯.南京:譯林出版社,1995.
[4] 愛德華·薩義德.東方主義[M].王宇根,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9:427.
[5] Bhabha H K.Unpacking my Library...Again[M]∥The Post-colonial Question:Common Skies,Divided Horizons.Eds.Iain Chambers and Linda Curti.London,New York:Routledge,1996:206.
On Racial Colonialism Reflected in The Adventures of Huckleberry Finn
L I Xin,YUAN Ming,YAN G Furo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Shenyang University,Shenyang 110041,China)
The Huckleberry’s description about Jim inThe A dventures of Huckleberry Finnreflects that there exists racial colonialism in the work and Huckleberry’s contradictory attitudes to Jim symbolically represents the white people’s dilemma in determining the black people’s identity at the early time of American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and at the final stage of the slavery system.Mark Twin’s novel,as a matter of fact,helps the white men’s colonial rule over the black people.
Mark Twin;The A dventures of Huckleberry Finn;post-colonialism
I 106.4
A
1008-9225(2010)03-0069-03
2010-03-22
李 欣(1967-),男,遼寧沈陽人,沈陽大學副教授。
【責任編輯 田懋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