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冬琳
(廣西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4)
從《伊坦·弗洛美》看伊迪絲·華頓的自然主義觀
葉冬琳
(廣西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4)
本文首先從自然環(huán)境、經(jīng)濟狀況、道德觀念三個方面分析了伊迪絲·華頓《伊坦·弗洛美》中所體現(xiàn)的傳統(tǒng)自然主義傾向,進而從札娜這一人物著手,說明華頓是如何強調(diào)積極精神力量的重要作用,從而進一步認識了華頓積極的自然主義觀。
《伊坦·弗洛美》;自然主義;自然環(huán)境;經(jīng)濟狀況;道德觀念;精神力量
伊迪絲·華頓(EdithWharton,1862-1937)是美國著名的女作家,其作品多以描寫19世紀后期美國紐約上層社會為題材,但華頓的《伊坦·弗洛美》突破了她創(chuàng)作的局限,將題材鎖定在新英格蘭地區(qū)下層人民的生活。本文試圖從自然環(huán)境、經(jīng)濟狀況、道德原則和精神力量四方面探討華頓自然主義觀在《伊坦·弗洛美》中的體現(xiàn)。
華頓“有意識地從另一個角度解釋環(huán)境對人的負面影響”。嚴酷的環(huán)境壓制著風雪斯塔克莊的人們,并嚴重束縛了他們的選擇。小說中關于“雪”、“寒冷”等意象暗示了小說中人物無法逃離的悲劇性命運,無論是伊坦,還是被視為小說中“達爾文適者生存斗爭”勝利者的小丹尼斯,都毫不例外。丹尼斯是一個成功雜貨商的兒子,他繼承了父業(yè),但故事中作者簡單地將其描寫成一個老人,在最后,他像風雪斯塔克莊的所有人一樣,漸漸老去。作者以此強調(diào)的不是自由或選擇,而是約束和限制。小說中的風雪斯塔克莊,正如它的名字一樣(Starkfield意思是貧瘠的土地),有的只是荒涼和嚴寒。從故事講述者的口中可以得出:
氣候的變化無窮與人們的死氣沉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使我震驚不已,當二月的風暴在這沉悶的村莊安下白色的營寨,三月的狂飆發(fā)怒的輕騎兵又沖殺前來增援的時候,我開始明白了為什么斯塔克莊剛從六個月的圍困中突圍出來,像一個餓昏了的士兵一樣,不等別人饒恕他,就自行投降了。小鎮(zhèn)惡劣的環(huán)境不僅摧殘了當?shù)鼐用竦纳眢w健康,還徹底地摧垮了他們的精神支柱,使他們變得孤立無助。村民們在小鎮(zhèn)這種惡劣自然環(huán)境影響下,形成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風氣?!八顾饲f的村民們……都有各自的苦惱和不幸,所以他們對于鄰居的災難就比較無動于衷了”。
札娜在來到斯塔克莊前是很愛說話的,即使是協(xié)助伊坦照顧他母親的時候也是這樣。但在札娜和伊坦結婚生活了一段日子后,札娜就完全變了一個人,“后來她也變得沉默寡言了,也許農(nóng)場的生活難免要產(chǎn)生這樣的后果”。
這種環(huán)境不僅摧毀了伊坦父母那一代,而且這種環(huán)境所造就的孤立給伊坦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使他形成了被動的性格。在伊坦注視著弗洛美家族的墓碑時,他仿佛看到“好些年來這些已經(jīng)死去的人仿佛都在嘲笑他的心神不安,嘲笑他想改變處境得到自由,‘我們從來沒離開這里——你怎么能離開呢?’”。伊坦被綁在了他出生的土地上,年齡雖不大但心已死。他麻木地在這個荒涼之地活著,沒有了追求,也失去了對生活的渴望,無異于行尸走肉。根據(jù)故事敘述者的描述,一個沉默寡言的伊坦便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也許是他過去的經(jīng)歷中有些事情,或他現(xiàn)在生活中的事情,明顯地使他變得內(nèi)向,任何偶然的沖動都無法使他恢復到原來的狀態(tài)”。環(huán)境力量對伊坦產(chǎn)生的不利影響是顯而易見的,正如故事描述者所說:“我感到他的孤獨絕不僅僅因為個人的不幸所致。他的孤獨蘊藏著斯塔克莊許多個冬天聚集起來的極度寒冷”。小鎮(zhèn)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毀滅了伊坦,將他變成了被動無助的可憐蟲。伊坦通常會想起佛羅里達州溫暖的氣候,“我也曾在那呆過,我還記得那里冬天的情景”,他常常會進行對比。自從他回到斯塔克莊照顧父母后,他只能依靠殘留的記憶來保留殘存的溫暖。伊坦的悲劇生活是在他母親死后開始的。母親在生病前是很健談的,她得病后就變得沉默寡語,這種沉重的家庭氣氛使伊坦覺得更為壓抑。直到札娜前來照顧他母親,家里才有了點聲音和生氣?!坝捎陂L時間地被關閉在死一般的寂靜中,伊坦覺得札娜滔滔不絕的話語聽來就像音樂一樣悅耳”。由于害怕孤獨和寂寞,他選擇了比他大七歲的札娜結為連理。這段匆忙而扭曲的婚姻為伊坦的悲劇埋下了伏筆。隨著時間的推移,札娜變得越來越喜歡抱怨,這對夫婦之間漸漸沒有了交流。交流的缺乏則導致了感情的破裂。
風雪斯塔克莊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不可避免地給村民們帶來了各種紛繁復雜的問題,但最為突出的則是貧困。經(jīng)濟窘迫不僅成為伊坦追求美好理想的沉重枷鎖,而且經(jīng)濟上的窘迫也使伊坦想逃離的愿望化為了泡影。
貧困使伊坦每一次想要離開風雪斯塔克莊的努力都宣告失敗,使其被牢牢地束縛在了這個了無生氣的村莊里。第一次是伊坦離開村莊到城里念書的時候,他也曾經(jīng)對物理滿腔熱愛,對未來生活抱有無限的希望。他設想過,當他用知識將自己武裝起來的時候,他就可以留在城里,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也就可以永遠脫離這個束縛、壓抑的村莊。但是,由于家庭的變故,伊坦父親深患重病,“于是那錢呀,便化得像分發(fā)《圣經(jīng)》小冊子那樣,一直到他去世”。作為家庭的頂梁柱,伊坦不得不放棄學業(yè),返回家鄉(xiāng),承擔起養(yǎng)家糊口的家庭重擔,“獨自一人挑起農(nóng)場和鋸木坊兩副重擔”。他父親去世后,伊坦本可以離開故鄉(xiāng),繼續(xù)他的知識探索之路,但不料他母親又病倒了。母親病倒后,伊坦不得不待在村莊里,照顧風燭殘年的母親,他雖辛勤勞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歸,但他“那個農(nóng)場總是什么東西也沒有,就像被貓?zhí)蜻^的牛奶盤”。他就那樣艱難地挑起生活的重擔。因此,他第二次想逃離噩夢的希望也化為了幻影。從那以后,他就被捆綁在了這個山莊上,即使“精明的人大多數(shù)都走掉了”。伊坦就像命運的奴隸,只好無奈地去面對生活讓他所承受的一切,而絲毫沒有選擇的余地。母親逝世后,伊坦由于害怕孤獨寂寞,與札娜走進了婚姻的殿堂。結婚后,伊坦又迎來了他第三次離開閉塞家鄉(xiāng)的機會。這對年輕夫婦曾經(jīng)商量決定,待他們還完因伊坦母親久臥病榻而負下的債務,他們就賣掉農(nóng)場和鋸木坊,到大城市去碰碰運氣,但是“遲遲不見有人來買他們的農(nóng)場和鋸木坊”,伊坦逃離的愿望又再一次落空。就在馬蒂要離開的前一天晚上,伊坦終于下定決心要帶馬蒂遠走高飛。他已經(jīng)提筆給札娜寫信,滿懷憧憬地想象著他與馬蒂在西部的幸福生活,但是當他興沖沖地看起票價來,才發(fā)現(xiàn)他甚至連到西部火車票的錢都不夠,“嚴酷的現(xiàn)實壓迫著他,就像監(jiān)獄看守的手銬鎖住了囚犯一樣。沒有出路——根本沒有”。第四次機會就那樣諷刺地溜走了。直到那次“沖撞”的事故結束,生活回到原有的平靜,貧窮依舊是影響伊坦生活的一個重要因素。當沒有任何人能夠送故事講述者到另外一個鎮(zhèn)上去時,哈曼這樣推薦了伊坦:“我不知道他肯不肯,不過我知道他不會反對賺一塊錢的”。故事講述者從來沒有想象過伊坦的生活會像哈曼所暗示的那樣窮苦,他很是迷惑不解。事實上,貧窮就是伊坦生活里逃不過的陰影,也是他難以逃離壓抑生活的沉重枷鎖。
道德觀念是社會意識的重要組成部分,正如楊金才所指出的,探討社會與意識之間的關系也屬于自然主義的范疇?!皫缀跛腥A頓的作品反映或揭示的都是這樣一個主題:傳統(tǒng)道德觀念對于人性的束縛”?!兑撂埂じヂ迕馈返墓适掳l(fā)生在馬薩諸塞州,這是北美最早的殖民地,有著深遠的清教傳統(tǒng)。風雪斯塔克莊根深蒂固的清教傳統(tǒng)剝奪了伊坦爭取自由和愛情的勇氣,使他的內(nèi)心產(chǎn)生了兩個相互沖突的世界:他幻想擁有自由、愛情和幸福,但現(xiàn)實中世俗的清教主義教規(guī)卻束縛了伊坦這一世界的實現(xiàn)。伊坦不自覺、下意識地遵守著倫理道德的要求,一方面養(yǎng)成了懦弱的性格,另一方面使他沒有勇氣去追求幸福。當他急著用錢,想叫黑爾還錢的時候,黑爾問他:“怎么啦——手頭不太緊吧?”受清教主義嚴重束縛的伊坦的“理智還沒有來得及占上風,自尊心就已經(jīng)回答了‘一點也不’”?!吧鐣曀紫駸o形的鎖鏈束縛著他,使他失去了幸福和理想?!币撂怪雷约汉婉R蒂的愛情是不會被世俗所允許的,所以他一直掙扎在痛苦的深淵。伊坦和馬蒂單獨待在家里的那一晚,他們也未曾輕松過:“一提起札娜,兩個人隱約覺得有一股寒流穿過他們中間”。無形的道德觀念束縛著他們,伊坦和馬蒂都知道他們的愛情是不會得到世俗的認可的。雖然札娜不是一個稱職的妻子,但在他打算前往西部,寫信給札娜的時候,字里行間還是透露著對札娜的同情和關心:“我要到西部去碰碰運氣,你可以把這農(nóng)場和鋸木坊賣了,留下這筆錢——”。由此可見,清教主義道德觀念的束縛讓他們失去了追求自由和幸福的可能性。
《伊坦·弗洛美》雖然反映了自然環(huán)境、經(jīng)濟窘迫和道德觀念對風雪斯塔克莊人們的約束和限制,充分體現(xiàn)了自然主義所強調(diào)的決定論思想,但是華頓的自然主義與其他自然主義作家不同,她的自然主義又是積極的?!叭A頓除了體現(xiàn)傳統(tǒng)的自然主義強調(diào)決定論對于人的命運的主宰之外,還重視人的主觀能動性和精神力量”。楊金才也曾提出,華頓沒有否認自然主義關于人的一生是由眾多條件限制的這個前提,但華頓認為任何人都可以從自己的希望和信念中獲取生活的力量和意義。華頓的《伊坦·弗洛美》雖然自始至終都彌漫著悲觀和消極的氣氛,但小說還是反映了積極的人生取向。在伊坦和馬蒂發(fā)生事故以后,一向消極柔弱的札娜則挑起了照顧家庭的重擔,頓然間變得堅強和偉岸起來。黑爾夫人對札娜的這一轉變也感到驚詫不已。過去的札娜曾是那樣一個瘦弱多病,吹毛求疵的女人,而如今面對變得乖戾的馬蒂,札娜居然也能寬容地去容忍馬蒂的無理取鬧和苛責。當伊坦感嘆天氣寒冷,抱怨爐火為什么滅掉的時候,馬蒂以尖細的腔調(diào)抱怨著說:“火是剛剛才起的,札娜剛才睡著了,而且睡得那么久,我以為還沒能夠叫醒她去開火,我就會凍僵了”。聽著馬蒂的抱怨,札娜并沒有予以反擊,“她(札娜)把一點都不誘人的食物放在桌子上,看起來好像壓根就沒聽見她的指責”。年輕時的札娜尚且瘦弱不堪,隨著歲月的流逝,如今的札娜也就更顯蒼老了,“一頭稀疏的白發(fā)從高高的前額經(jīng)后梳著……扁扁的嘴唇和她面孔一樣灰黃”,然而,也就是這樣年邁而蒼老的札娜,如今卻挑起了這個家庭“主內(nèi)”的重擔,也難怪黑爾夫人談到札娜一直在照顧伊坦和馬蒂時驚詫不已。
華頓之所以在小說的結尾安排札娜變得堅強起來,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華頓積極的自然主義觀:人只要有活下去的信念,她就能在生活的搏斗中獲得成功。而對于札娜來說,她巨大的精神力量便來自于她對伊坦深沉的愛,就是這強烈的愛讓她重新在生活中站了起來。
綜上所述可以看出,華頓的自然主義傾向有著與眾不同的特點。華頓的自然主義雖然也強調(diào)在決定論中環(huán)境等因素的重要作用,但她更為強調(diào)積極的精神力量對于生活的支柱性作用。作為宇宙中滄海一粟的人類,只要抱有積極的生活信念及態(tài)度,終究能沖破多種艱難險阻的枷鎖,傲然地面對生活,這也是華頓《伊坦·弗洛美》中所體現(xiàn)的積極的自然主義傾向給人類生命的啟示。
[1]EdithWharton,1992.EthanFrome[M].NewYork:PenguinGroup.
[2]Walcutt,Chales,1956.AmericaniteraryNaturalism:ADivided Stream[M].Westport,C7:Greenwood Press.
[3]畢衛(wèi)夫,游佰樂.風雪斯塔克莊[M].福建: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
[4]劉海平,王守仁主編,朱剛主撰.新編美國文學史(第二卷)[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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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2862(2010)04-0054-02
2010-06-23
葉冬琳,女,廣西平南人,廣西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2009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