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天使的行列里傾聽我的怒吼?——里爾克
一 歷史安靜如鐘擺,催響了心中的大門。我站在鏡子面前,有更巨大的門向我敞開。
歲月沖刷的黃土蔓延在我的腳下。我再次來到鳳凰山,這片葬我祖先的山包。
讓我再一次擁抱記憶里的親情,讓我的血肉和你們緊緊地寫在一起,仿佛所有的荒山,遠遠地相互注視。
二 我曾默默地離開,靜靜地抵達。
為了在推開門的那一剎那,第一眼就看見正慢慢老去的母親、陳舊的門檻、父親在樹陰下?lián)崮χ桥_破了的飛鴿單車。骨架呈現(xiàn)著童年。
而我無法接觸那飛過的白鴿,飛過天空,那陣陣的心跳,我難以忘卻的是:我生長的身體已不再屬于這片荒涼的土地。
三 廟宇里高聳的佛陀,在嘈雜的、混亂的信仰中,無聲無息地微笑。
世界越來越詳細地呈現(xiàn)復雜,發(fā)育的神經被迫聆聽,幻滅的文字敲響祭祀。
誰也無法確定風塵,就像誰也無法銘刻生活。人們在風浪中前行。
堅持觸摸那高雅的,讓人內心沉靜的,讓那些欲念暫時離開這片喧嘩。
四 明天是未知的,但必然重復著,卻又是嶄新的,我們期待著。
生命的質量每天都在悄悄地變化,停下來分辨骨頭的松動。
風光掀開傷疤。像漂浮的云朵,肉體承受著的煎熬,不單是黑夜的迫近。
追憶那源頭的草木,走近這反射的玻璃,揭開孱弱的紐扣,經歷的仍是時光的磨難。
五 前方的幼稚退出年輪的刻畫。蒼茫的日子里,一碗面能展現(xiàn)菜黃的眼睛。那畫面出現(xiàn)的,被掩蓋著的手指在凌晨的饑餓里顫抖。記住豐富的詞語,寫下苦難、不幸、歷程。
歷史讓我們重現(xiàn)那死去的眼神、熟悉的呼喚。還有那一包包的糧食裝滿空虛的縫隙,難忘的是草席下暗藏著設計的圈套。
六 你可曾辱沒了你的姓氏,你可曾舉起卑微的思想。是誰將你骯臟的長發(fā)揪起,喊出生存?只有在夜里,一切回歸真實;只有在真實里,一切才變得凄慘。
鮮艷的海洋覆蓋了黃土,瘋狂的漢字侵襲倒下的竹編。
那新建的一排排高大背后,我們挖掘出骷髏。停靠的歷史,難道就這么無言地走開?
七 狂歡依然消退不了內心的恐懼,泥巴只能封住嘴,眼睛卻阻止不了真實的搏動。
黯淡成了生活的主題。安靜的黑夜聽見狗吠,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成長的記憶還在前世徘徊,命運叩響的是血肉、骨頭,還有書本。
我們在黃土地上耕作,發(fā)現(xiàn)這歷史沉淀下的秦磚漢瓦,生活蔓延著,承擔生命的全部。
八 當我再次醒來,青春在我的肉胎已經復蘇。這是我的記憶,血淋淋的記憶糾纏著我——玻璃球,洋畫片。
我走過歷史告訴我的一切,而我又重新站在這里,讓我繼續(xù)感受風雨,手握黃土。
而長大的骨骼開始剛強,那模糊的歷史,在此刻讓我從背后窺視。
九 讓內心的喧囂走開,剩下寧靜、安詳,還有月光、干凈的土地。結束虛幻的田野,留不住肉身。摻雜的思念里有血絲、悲哀、不滿。
讓記住的無法忘卻。讓忘卻的重上心頭。
那正要遠去的,那麻木的肢體引發(fā)的驚喜、無知和善良的笑。
天空還是天空,土地卻不再繁殖。
十 教科書上,媒體上的笑顏讓我感到荒涼,沉重的符號將我壓倒。浮華的語言里有幾許純真的血緣和偉大的氣魄,無人可以告知。
我走在廢墟上,城市的街景,鄉(xiāng)村的墳墓。走過虛無。無法言說。
從此結束的不再開始,肉體上不再有神靈。我們像空氣一樣延伸,仿佛無法固定的流云。
十一 說出吧。歷史的隱私。寫下吧。莊嚴的虛偽。不過是空虛的謊言,寫下不過是向一位大師致意。
那忐忑的目光、認真的語調,讓我真正進入一片靈魂主宰的領域。魅影里的秦腔將我誘惑,炙熱地疾行。
一切生長的生物,在風吹草動中繼續(xù)安靜地睡眠。
十二 殘陽的光芒像雙手。包圍著我冰冷的心。
我坐在仰望萬丈霞光的崖上,黑夜從后面為我扣除了全部的塵埃。
眼前的反射,讓我盡情地釋放。只為一次神圣的沖動、一種荒蕪的偉大、一場刻骨的儀式。
我的面前,是虛幻的光芒里真實的——歷史那道淺淺的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