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輝,李 龍
(暨南大學 歷史系,廣東 廣州 510632)
楊永泰(1880-1936年),廣東省高州縣人。立憲運動風起云涌之時,他積極為之吶喊;隨后追隨孫中山投入民主革命運動,積極組織政學會;后又成為蔣介石幕僚,為蔣介石獻“削藩策”、“三分軍事,七分政治”等重要策略,一時間成為民國政壇叱咤風云的人物。盡管楊永泰身為民國時期極為有名的一位政客,但由于其政治生涯帶有濃厚的政治投機色彩,且因于政治緣故,當今學術界多著眼于其為蔣介石幕僚時期的政治作為和其死之謎的研究,忽視對其早期民主共和政治主張的探析。本文將以1914年楊永泰在上海創(chuàng)辦的《正誼》雜志①為中心,分析其民主共和思想,以期為研究其政治思想的后來者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
楊永泰民主共和思想的萌芽與其所處社會背景和早年的教育有莫大的關聯。他早年就讀于廣雅書院,當時“清政不綱,革命思想,充滿全國,廣雅學生,亦傳風氣,常有聚會,或請愿活動”①。楊永泰因“頭腦新穎,應付機警,為眾屬目。故屢被推為代表,領導一校學子”②。廣雅書院被解散后,他考上北京大學法律專業(yè),與前北京司法院長徐夢嚴、廣東高等法院首席檢察官廖愈簪、地方審判廳長楊岷山等同班,時人稱為“四杰”??梢哉f,楊永泰的民主共和思想始發(fā)于此。
從北京大學畢業(yè)后,楊永泰積極活躍于政壇。他任《廣南報》編輯時,時常發(fā)表支持立憲的政論,隨后當選廣東咨議局議員。1912年任中華民國臨時眾議院議員并加入國民黨。1913年任國會參、眾兩院憲法起草委員會,并作為參議院的憲法起草委員之一,參與憲法起草。楊永泰經過這一時期的政治實踐的洗禮,不但促使其民主共和思想得到較大發(fā)展,也使其深刻地認識到北洋政府的獨裁專制的面目,從而轉向袁世凱的對立面,對袁世凱的獨裁途徑進行同步地揭發(fā)和批判。
袁世凱于1913年11月下令解散國民黨,取消國民黨議員的資格,導致了參眾兩院和國會不足法定人數而癱瘓;加上當時各黨派政見互不統一,袁世凱從中破壞,使得當時的政府沒有一個合法的政治機關。與此同時,袁世凱另組成了御用的“中央政治會議”(以下簡稱政治會議),為其獨裁專制服務。政治會議只是北洋政府的一個咨詢機構,其性質如何,在當時是沒有明確的界定。“論其職權則當局設立該會議之初,已不能例舉以示人。其職權行駛將來至若何之程度,質之政治會議自身且不能預決也?!雹蹢钣捞┽槍φ螘h性質的模糊性,分別對政治會議從機關上、事權上、名義上進行抽絲剝繭,以證明該會議只是袁世凱獨裁的過渡工具。
政治會議是在當時法定會議殘缺的情況下應運而生的,其來源何處,是資產階級國家的產物還是封建專制的產物?便值得探究。楊永泰將政治會議與前清御前會議、日本樞密院和革命時代代表會議進行比較,指出政治會議是“民國一切法律皆無此名詞,不知其何自而來也”④。從而斷定政治會議是一種無法律根據之行為,并指出“政治會議之為物,中外古今之機關,舉無一足以具體比擬之”⑤。當時一些擁護袁世凱獨裁的憲法學者將政治會議稱為“最高機關”。對此,楊永泰從憲法的角度進行了猛烈地反駁。他認為,政治會議規(guī)則的第十九條規(guī)定,政治會議議決事件,由大總統特交者,由議長呈侯大總統核奪施行;由國務院咨送者,即咨復國務院。政治會議對大總統上遞文件用“呈”,表現的是一種下級向上級的關系;而向國務院則用“咨”,則說明只是一種平行關系。這說明了政治會議“言其位置,不過隸于大總統之下,列于國務院之則耳”,并不是最高的機關。而所謂的“最高機關”的議員在未成立前規(guī)定為:年滿三十五歲以上,從政十年者,都具有參選資格;但到政治會議成立后,“改其實,并資而無,其參議之人,除一、二前清督撫而外,其他人則為國民所不知之人”⑥。議員多為總統和國務院各部門派遣的官僚擔任,實為“舉國最低之機關又未有若此者也”⑦。因此,“政治會議之為物,向機關觀察,既不足以說明”⑧。
政治會議是袁世凱政府的一個咨詢機關,但其在事權上卻含糊不清。楊永泰指出,政治會議的第一條規(guī)章就規(guī)定,凡行政上應興應革事件,經政府之咨詢得議決之。但該會議不僅涉及了行政,還參與了政治事務。在政治會議未成立之前,通電各省派遣議員組成政治會議,說明該政治會議議員不是政府任命的,而是由各省代表所選派的一個官僚組合體。在第一次開會的議事日程中,其第一案,救國大計咨詢案,即處置國會案;第二案為增修約法程度案。前者是政治會議的職責,而后者則是越權行為。行政會議和政治會議是有嚴格區(qū)分,而不能等同。既然政治會議在其規(guī)章上規(guī)定為行政機關,就不應涉及立法和修改約法。楊永泰抨擊道:“其未行政事項乎,抑非行政事項乎,吾空中外古今無如此之行政也?!雹釓亩f明了行政會議在事權上是沒有明確的限制。
袁世凱迫于當時興論和政黨的力量,亦不敢命名政治會議為“國會”或造法機關,但他曾一度想利用此機關增修約法以確立其獨裁統治。楊永泰對此早有察覺,他根據《中華民國臨時約法》的內容,否定政治會議具有立法的權力。他明確指出,依據《中華民國臨時約法》第十六條的規(guī)定,中華民國之立法權由參議院行使之,而參議院在國會成立之日解散,其職權由國會行之;當時國會殘缺,但其機構尚未撤銷。而袁世凱卻試圖繞過國會,利用一個性質不明確的政治會議進行制定憲法。這種毫無法律依據、視國會如同虛設的行為,是為當時各政黨人員所不能容忍的。楊永泰認為“未聞有國會擱淺之后,其職權有政治會議代使之規(guī)定”⑩,揭露此機關議員是袁世凱所指派的官僚來充當的,而不是由民意選舉產生。這說明政治會議擁有的立法權是不合法的,只是為某一個人的獨裁而立法,而不是為整個國家及人民而立法。同時,政治會議和國會的并立,導致兩者職權存在重疊之處。政治會議規(guī)則第一條規(guī)定:議決關于民國建設之政治問題為范圍。但是,政治的責任,在約法上規(guī)定是國務院負責的?!罢螁栴}的議決,此國務院之專職也?!?對此,楊永泰質問道:“豈一國務院之不足,再重組第二之國務院,既有約法上之國務院,同時,又有一約法外之國務院,是兩院也。何必勞民傷財多此一議?”?批判政治會議“從機關上、事權上、名義上,均不足以說明之”?。事實上,袁世凱這種試圖通過政治會議進行增修約法的野心,在當時政治會議議員看來也是不合法的。該會議最后向袁世凱的呈復是“據《臨時約法》之規(guī)定,增修約法,系參議院之職權,參議院消滅,當然由國會承繼……(政治會議)既無參與增修根本法律之職責”?。這恰恰證明了該會議只是一個袁世凱獨裁的咨詢機構,而其性質和職能都是無法律之依據。
政治會議是袁世凱建立獨裁政治的一個棋子,雖然不能為其履行增修約法之職能,但該會議為袁世凱提出了“特設造法機關,以改造民國國家之根本法”?的建議。因此,袁世凱于3月18日授權政治會議召集御用的造法機構約法會議。約法會議按照袁世凱的旨意,炮制了一個所謂的《中華民國約法》(下稱新約法)。新約法的頒布,使得袁世凱政府的獨裁專制披著共和的外衣而確立。如何透徹地揭開其愚弄百姓的狼皮,揭露其獨裁專制的本質,便成為當時民主人士所要思考的問題。楊永泰利用新約法存在的缺陷和其內容,圍繞新約法對總統行政權的規(guī)定范圍和立法院的地位兩方面對新約法進行了猛烈抨擊以揭開袁世凱高度集權專制的真面目。
楊永泰在《新約法之研究中》中將新約法下總統權力與美國憲法下總統職權和日本憲法下天皇的權力進行了比較,得出新約法下總統權力極大的結論。他認為,北洋政府總統之權力“標準于美亦取法乎上矣,否則標準于日本則取法更乎上”?,“不特美人望而卻步,即日本且有慚色焉”?。新約法規(guī)定,大總統為國之元首,總攬統治權,大總統對國民之全體負責,而不對立法院負責。這就使得總統權力幾乎是絕對的,不受任何約束。大總統制定官制、官規(guī),任命國務員、外交官,締結普通條約都無須立法院同意,乃至出現“彼一人而曰可全國莫敢或否之,彼一人而曰是全國莫敢或非之”?。這實質與獨裁者無異。而民國的最大的功效便是推翻了清王朝這個獨裁的皇帝制,新約法內容無疑是對辛亥革命成果的挑戰(zhàn)和否定,更為黨派分子所不容。這種高度集權的總統制,遭到楊永泰的強烈反對,認為世界上沒有這樣的總統制。
約法會議為袁世凱的獨裁從法律上得到了認可,但他還需要一個輔助其獨裁的行政機構。于是,參政院便成為總統下面的最大行政機關。但楊永泰對參政院在新約法上的性質也提出質疑。因為《中華民國臨時約法》規(guī)定,立法院未成立之前,由參政院代行其職權。而現在的參政院是以副總統為參政院院長,參政院議員都由總統任命,應總統的咨詢,審議重要的政務。這就使得參政院成為總統的依附機構,聽命于總統;總統得參政院之同意,可以解散立法院,這又使得參政院的地位高于立法院;而且袁世凱并沒打算設立立法院,而企圖用參政院代行立法院之職權。故楊永泰稱“參政院之為物,前無所昉,后無所資,不衫不履,實民國之特制”?。由于參政院的人選多為袁世凱親自挑選,其議員多為其獨裁的追隨者。實質上,北洋政府的國體名義上是“共和”,但人民參政之權利卻是可望而不可及。對此,楊永泰質問新約法的第二條所謂“中華民國之主權,本于國民之全體應作若何解釋矣”?,指出了袁世凱獨裁專制建立在沒有得到人民支持的基礎之上。
在君主立憲的國家里,立法院是國家的重要機關;而在共和國里,立法院則是最高機關,立法機關與行政互不干擾。新約法規(guī)定,立法院無論通常、臨時,若沒有大總統的召集不得開會。但規(guī)定大總統在為維持公安或防御、災變不能召集立法院時,可以發(fā)布緊急命令,且其命令與法律效力同等。大總統為了增進公益,可以隨時發(fā)布獨立命令。因此,新約法雖然規(guī)定國體為“共和”,但其立法院卻“非中華民國最高之機關也”,“立法院有無,國家之活動并無影響”?。同時,他還對制定該新約法的機構“約法會議”的立法權力亦進行了否定。《中華民國臨時舊約法》規(guī)定,修改約法的權力只有臨時參議院才有。參議院解散,將由國會繼承其權力。舍此以外,沒有其他修正途徑。而且新約法規(guī)定,約法會議的權限只為增修約法及議決附屬約法的法律,而制定憲法不是約法會議所能干預的。然而,“今新修約法不依法定機關之國會,而由今定機關之約法會議,不以憲法廢止約法,而以新約法廢止舊約法,根本上已不完全其內容”?。楊永泰一言中的地言明新約法實乃獨裁專制之約法,新約法中所謂的“共和”只是迷惑群眾而已。當時約束總統的舊約法被廢除,取而代之的是加強總統集權的新約法。面對此種情況,楊永泰不禁憂慮道:“今制度更新,障礙盡除,亦可謂葉心貴當之作,其能擔保不亡國否?”?
新約法頒布下的袁世凱統治權力達到了頂峰,整個北洋政府統治下的官僚政治極端腐敗??偨y可以獨斷所有,不許絲毫民意之參加;官僚則明目張膽、無所忌憚地貪贓枉法;思想領域掀起“尊孔復古”的逆流以愚弄百姓。整個社會暮氣陰森,毫無生機。許多知識分子都對革命的前途產生了迷茫,紛紛轉投其他的事業(yè)。但是,楊永泰卻堅信當前的這種政治黑暗現象是不能長久的。
他在《黑暗政像之前途》中寫道,自19世紀以來,國家的組織都有共通的原則,即“與一國之人共圓一國之治是也”?,辛亥革命便在這一原則的影響下發(fā)生的。雖然辛亥革命已經過去,但其頒布的《中華民國臨時約法》在全國人民面前樹立起“民主”“共和”的形象。它所反映的資產階級的愿望和意志在當時條件下是符合中國社會發(fā)展趨勢的,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廣大人民的民主要求。楊永泰警告北洋政府,如果愚昧地回復到以前的封建專制體制,與世界潮流抗拒,則“無論力不能至,即至亦不能久,此種立國原則,昔日既不能閉塞一國之聰明,令其不知,今已深知,且一度試行焉,斷無術以令其遺忘,果其能之,則滿清至今不亡”?。由此說明了專制和獨裁不得人心,更不會使辛亥革命的影響消失。
楊永泰分析了世界各國的政治發(fā)展歷程,指出政治的進行也嘗走曲線,循螺形的,雖然目前不能直達,但是辛亥革命已經點燃了革命之火。這種火焰將會燃燒起來,直至達到目的為止。但是革命具有反動力的作用,不能操之過急。所以,他既反對北洋政府的這種不合法的立國原則,但又提倡“利而用之又未始不可”?,這樣可以收到反面的功效。他認為,辛亥革命的成果,國民來不及慢慢品味,便為北洋政府奪取。目前一般的國民都不知道何種政體是好的,因此“維終一二度之試驗,則比較之心自然而生”?。他將辛亥革命創(chuàng)立的共和政體與當前北洋政府的專制政體進行比較,讓老百姓從中了解到何種政體為優(yōu);揭示了當今之生殺予奪純屬于一人自由,是非得失不許百姓過問;今政黨不存,一切國家大政,國民皆無從與聞。國家的領土被一人隨意割讓、贈與他國,而當今的議會或法院的組織,盡由“政府簡派,或暗中指定,一切提案議決,明為仰承一人之意旨,而偏說代表國民之公意”?。當今政府束縛了言論自由,造成總統一人的言論、命令和公告都成法律。從比較中得出“共和固弗善,而不共和則更覺痛苦。此種觀念,逐漸蕩漾于人人的腦海中”?。而專制政治高壓的統治“不經多數國民之默贊,其基礎亦至容易搖矣”,且能令多數國民有“不共和更痛苦之感覺,則其希望重返共和之心必日切,一旦得之必信之篤,而守之堅。而當年之鹵莽減裂,推行未得其利者亦知所鑒,而圖改善,果爾則中國其有真共和之日”?。
日本借世界第一次大戰(zhàn)的時機,利用中國國內反對袁世凱獨裁而導致的政治動蕩局面,強占膠州灣,肆意掠奪中國的財產。北洋政府為了自身統治的利益與日本簽訂了喪權辱國的“二十一條”。該條約的簽訂導致中國內失主權、外破均勢的格局。國內為此引起軒然大波,國內民眾莫不發(fā)指眥裂。面對內憂外患的局面,中國究竟如何才能走出任人魚肉的困境,成為當時愛國人士思考的迫切問題。楊永泰認為,中國自鴉片戰(zhàn)爭以來,每當國難發(fā)生,大多數人都局限在口頭上呼號悲憤和行動上的請愿;但不探究受辱的原因和根治的方法,是無濟于時事的。因此,他主張“應于受創(chuàng)之原一致意焉而施以根本的療治”?。否則,“受創(chuàng)正未有艾亦惟有呼號悲憤以終焉”?。
楊永泰在《今后國民應有之自覺心》中寫道,日本趁歐戰(zhàn)發(fā)生,侵略中國,而不侵略荷蘭等歐洲的弱國在東亞的殖民地,“實有受侮之原在焉”?。如果國人只是憤怒,而不追求其原施以根本的治療,這只是“無條理之愛國,無辦法之救之”?,甚至還會“反供外人利用之資而助大命之速傾”?。而受侮之原在于“我國今日之組織根本上不良”?。他認為近代以來西方國家建國都有一定原理,其政治組織循此原理國家之形體于以完成。他并將這一原理理解為“以國家單位合組織成此單位分子之人民博之而成一體是也”?。他解釋道,僅僅是集四萬萬人于一處,不得即謂之國;必博之而成一體,國始得而成。但博之一體并非指政府束縛人民手足,塗塞人民耳目,使人民絕對服從,而不敢判斷;也不是國家人民時時舉國一致的愿為政府后盾;而是國家應建立一個代表民意的強有力的機關,國民的大部分意見可以影響到國家決策,即實行憲政。但當今中國政治處處集權,毫無民主可言。這是我國內部組織與其他國家相異之處,是與當今立國的原理法則相違的。
楊永泰是極力提倡實行憲政改革的。他從分析世界發(fā)達和弱小國家的立國原則中得出,現存的各種國家組織,沒有比憲政更加優(yōu)良的?!敖袷绹曳操酰稣?,皆其政治組織違背此原理法則,其浩然立于大地或且能競之于外者,其政治原則皆奉原理”?。這說明中國要想擺脫被魚肉的局面,就應實行憲政。面對日本意在滅亡中國的侵略行徑,許多知識分子提出了整飭吏治、振興事業(yè)、提倡教育等改革方案,以圖自強御侮。楊永泰認為,這只是對一些政治制度的枝枝葉葉進行修補,毫無補救時勢之實效。他疾呼道:“居今日以言,救國改良政治組織施以根本的療治,殆無他途,若攘臂而起,切齒敵人,侈談對外,或塗飾一二新政,枝枝節(jié)節(jié),皆波蘭埃及、朝鮮、安南滅國史一丘之貉?!?而要從根本上御侮則是“改革政治為其手段假焉可也”?。
憲政改革的思想已有,那么由誰來推行呢?楊永泰主張應由社會中極少數的優(yōu)異分子來領導政治的改革,即其所謂的精英政治。在他看來,社會精英所起的作用是巨大的,他們可以使社會的善惡得到改善。倘若這些優(yōu)異分子在高位,則可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鏟除社會上的不良因素,讓社會充滿光明。即使不在高位,亦可在社會中起到左右社會思想的作用。社會優(yōu)異分子“正義昌明,足以劫持社會而莫敢為非也”?。所以,“有欲改良社會以救國者,真不可不以優(yōu)異分子自勵,而知所從事矣。至于外患之極禍變之來,此可資為發(fā)憤圖強之動機,方不可因而自”?。誠然,楊永泰提倡精英政治,認為社會的精英才是拯救社會的中堅力量,這說明他依舊沒有跳出他所代表的階級利益的立場,其革命觀走的依舊是資產階級上層路線,忽視了當時革命的主力軍——廣大的人民群眾。這是他對革命缺乏深入理解的緣故。
20世紀初期,中國的資產階級分子普遍追求英美式的資產階級政體,而辛亥革命曾將這一政治模式一度試行。然而,此時的袁世凱卻如跳梁小丑般回復到獨裁專制的時代。為此,中國資產階級分子的革命運動再度此起彼伏。作為國民黨成員的楊永泰,亦積極主動地投身于反袁運動中。在這場運動中,他采用了抽絲剝繭的方式,對袁世凱的獨裁政策進行了猛烈地抨擊;同時,又從反面論證了北洋政府存在的“合理性”。他的目的是讓國民親身體會和認識到在共和和獨裁之間哪個更適合國家的發(fā)展。正是通過這樣“欲擒故縱”的方法更加深刻地揭露了袁世凱的獨裁野心,同時倡導吸取辛亥革命的經驗教訓,再次回到共和。
袁世凱的倒行逆施使得國內政治更加混亂,日本也藉此時機意圖大肆侵略中國。面對此種形勢,楊永泰切中時弊地指出受侮的原因是國家政治組織不良,并提出了施以根本治療的“救國方案”,要求對現今的政治制度實行根本上的改良,即其所謂的憲政。這種改革政治的思想與其早年在立憲運動中所倡導的反封建專制、實行憲政的思想有相同之處。他主張國家應建立一個強有力的政府,而且這一政府能接受國人的監(jiān)督,國人的思想可以影響到政府的決策。即在集權的同時,又要實行民主。楊永泰敢于呼吁對現行政治實行改革,無疑是順應歷史發(fā)展的潮流,具有一定的進步性。但是,其未談到實行改革的步驟和具體措施,這亦體現了他對憲政體制的認識是有限的。他未能逃脫其時代的局限性。
值得注意的是,楊永泰是一位思想復雜和政治立場不堅定的人物。他在政治生涯的后期走上了革命的反面,傾向于蔣介石的獨裁專制統治,并為其積極出謀劃策,直至在1936年10月25日離奇而死。但吊詭的是,楊永泰的政治生涯早前卻帶有鮮明的民主共和思想色彩,且為實現憲政而奔波于政壇。這一點可以從他此時期的政治實踐中得到印證。至于其政治思想前后發(fā)生突變的原因是另外的課題,故在此不加以贅述。楊永泰離開《正誼》雜志后,于1915年任上?!吨腥A新報》主筆,依然積極反對袁世凱稱帝。因此,我們不能對其政治思想一概而論,而應本著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去還原他各個時期的政治思想,以探究其政治思想的變化。
注 釋:
①《正誼》雜志于1914年1月由楊永泰和谷鐘秀在上海創(chuàng)辦。當時,袁世凱政府正在逐步走向獨裁。該雜志積極宣傳民主共和思想,主張制定憲法,實行責任內閣制,反對個人獨裁等。一共出了9期,到1915年6月停刊。
②③楊璿熙編:《楊永泰先生言論集》,(臺北)文海出版社1970年版,第1頁。
④⑤⑥⑦⑧⑨⑩??? 楊永泰:《政治會議的性質》,《正誼》第一卷(一),(臺北)文海出版社1988年版,第2,2,3,4,4,4,5,5,6,6,6 頁。
??楊幼炯:《近代中國立法史》,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188頁。
????????楊永泰:《新約法之研究》,《正誼》第一卷(四),(臺北)文海出版社 1988 年版,第 2,2,7,8,8,9,1,10 頁。
????????? 楊永泰:《黑暗政象之前途》,《正誼》第一卷(七),(臺北)文海出版社1988年版,第 3,3,4,5,6,7,6,8,8 頁。
????? ?????楊永泰:《今后國民應有自覺之心》,《正誼》第一卷(八),(臺北)文海出版社1988年版,第 2,2,3,3,3,3,4,5,6,8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