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四合院樓

寧 雨

得知石家莊拆出“百年四合院樓”的消息有點晚，但總算趕上了對公眾開放的最后一天。

這四合院樓，就坐落在火車站附近的公里街西側(cè)。平時，這一帶來得不少。前年夏天，還在一條小胡同的阿偉眼鏡店配過幾副鏡子。記得阿偉家的店面就是二層樓的老房子，一樓裝修很現(xiàn)代，但窄窄的樓梯，還有不顯眼處的一些細節(jié)，都暴露了房子的年輪。那時也沒多想，就覺得上海人經(jīng)商精明，這么破舊逼仄隱蔽的地方，硬是經(jīng)營得有聲有色。

現(xiàn)在，胡同沒了，胡同口的爆米花、刨冰攤沒了，阿偉夫婦當然也早到別處發(fā)展了。作為“三年大變樣”工程——正太廣場規(guī)劃的一部分，胡同以東的鋪面建筑全在拆除之內(nèi)。所幸，6月份的一天，一位市民發(fā)現(xiàn)了“百年四合院樓”，并報告石家莊市文物局，這所民國初年建起的老宅才留了下來。

留下的老宅，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廢墟之間。南向的“外墻”，大概是連接其他建筑的內(nèi)壁，粉刷得白光光的；西向，青磚黑瓦苔痕斑駁，北邊一個窗戶已被拆掉，露出了屋頂?shù)哪玖汉痛?；北?cè)一樓的墻，貼著鐵銹紅釉面磚，估計開過門臉，所以融合了當代元素。在周邊氣派光鮮的樓群映襯下，老宅顯得分外滄桑落寞。

隨著參觀的人流，從一扇小的鐵門進入院子，我即刻被眼前的光景吸引住了；小小天井四周，回廊相連，青磚拱券，一磚一瓦盡顯民國初年山西河北地域建筑風格。盡管很多欄桿油漆剝落，小格窗的玻璃沒了不少，連廊的木板也有些朽壞的地方，但那些美麗的磚雕，優(yōu)雅的拱門、磚柱，工致的瓦當，無不訴說著小樓昔日的富麗華美。

一位老者告訴我，四合院樓不只這一座，而是一條“樓街”。這里過去叫南大街，是上世紀初石家莊的繁華商街，商鋪、票號、歡樂場一家挨一家，寸土寸金，所以有錢人家才蓋樓，而且是四合院樓，一來最大限度利用空間，二來把財富風水都藏在自己家里。他說，目前這唯一保留下來的樓院，是最早的一座，山西富商在此開錢莊。

世事更迭，總讓人生發(fā)無限的遐思和感慨。鐵路線開進石家莊，南大街與大橋街、北大街一起，作為一座城市初興時的商業(yè)中心，見證了老石家莊的發(fā)展、興盛。到了石家莊解放前夕，這一帶再次成為令人注目的地方——中正街19號，國民黨特務組織盤踞地，無數(shù)革命志士被血腥迫害、殘殺。包括“百年四合院樓”在內(nèi)的19號院，被老百姓憤怒地叫做“閻王殿”“渣滓洞”。

新中國成立60年，擁有不長城市歷史的石家莊，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閻王殿”被徹底剿滅，“中正街19號”也在一波又一波的城市化進程中，湮沒在千姿百態(tài)的高大樓群中，還原為一座座有了年紀的老樓院，它們只能當當倉庫，或者修修補補在臨街的方向開些小門店了。

另擇了一個雨后的黃昏，我再次走近“百年四合院樓”。樓院已被石家莊文物局“封閉”管理，關門謝客，但仍有三三兩兩的參觀者在附近徘徊，或憑高向內(nèi)眺望。作為城市肇始之初的遺存，而且是“四合院樓”這種建筑格式的唯一幸存，市民的留戀之情殷殷可見?！傲粝滤?，多有歷史價值!”“該抓緊修繕，要不幾場大雨一下，那片裸露的樓頂非塌了不可。”

據(jù)說，關于“百年四合院樓”的去留問題，石家莊市有關方面已經(jīng)多次研究論證?；蛟S，它真的留下來，成為“正太廣場”的一部分；或許，被整體遷移，作為上世紀初文明元素在新的家園重生：或許，某一夜晚，它也將在鏟車的“哐哐”巨響中化為無形。

不管怎樣，“百年四合院樓”讓我們重溫一段厚重的歷史記憶。它，是值得銘記、值得尊敬的。

(責編：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