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 新
王郎驚出了一身冷汗,猛然想起什么,趕緊看座位旁那個小盤,里面根本不見秋梨和塑料袋,只有一張面值二十元的冥票,皺巴巴躺在那兒。
深秋某個清冷的傍晚,王郎開車來到縣城相對僻遠的北街。根據經驗,每天早晚時分,僻遠的北街反而有較多坐出租的人。果不其然,街頭路燈下就晃著幾個人影。王郎徐徐驅車,等待有誰招手示停。走著走著,車燈照耀之下,王郎就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喂,劉太,你站這兒干啥?”王郎搖下窗玻璃喊。
劉太大約肯定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熟人吧,有些驚異,也有些激動,不無遲疑地朝出租車走過來。盡管是同村人,又在同一縣城打工,可為了生計,各自匆匆,很少見面。一陣寒暄之后,王郎邀劉太上車聊聊,才知道劉太打工得病了,不得不住縣醫(yī)院治療,白天剛辦完一應手續(xù),趁晚間到街頭接前來看護他的媳婦。
“這么晚了,老家方向沒了班車,媳婦咋來?”王郎問。
“她會坐順車來?!眲⑻问菀聠?給人輕飄飄的感覺。
劉太為人乖巧,知道王郎還要跑車,聊幾句便主動告辭。可王郎不答應,“不就少掙兩塊錢嘛!咱一塊等你媳婦吧,車里比街上暖和些?!?/p>
劉太不無猶豫,可還是照辦了。
差不多半小時后,還不見劉太媳婦的影子,劉太顯得焦急而不好意思:“我還是回醫(yī)院吧,反正她來了能找到我?!?/p>
王郎決定送送劉太??h城不大,幾分鐘就到了縣醫(yī)院門口,王郎要把車開進去,被劉太阻止了?!耙呀浀⒄`你太久?!彼f。從衣兜里掏出錢,硬要付王郎車費。王郎生氣了,用臟話罵劉太。劉太憨憨地笑笑,不由分說將錢扔在座位左旁的小盤里,飛快關上車門,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王郎很無奈,想明天去病室探望劉太時,把錢還給他。
這個晚上王郎運氣不錯,接下來在北街拉了好幾個人。他準備再拉兩趟就休息。恰在這時卻遇見了劉太媳婦。王郎毫不遲疑地迎過去:“你終于來了,剛才劉太還等哩。”
劉太媳婦傷感地嘆息一聲,在王郎的招呼下上了車。一路之上,除了應答王郎的詢問,女人很少說話。她似乎沒帶什么行李,卻從身后拿出一小塑料袋東西,說是老家的秋梨,放在座旁劉太剛才扔錢的小盤里,讓王郎嘗嘗鮮。
王郎沒有推辭。他一直將車開進了醫(yī)院,停在住院部樓下。他打算陪女人上樓找劉太。女人婉言謝絕了,說劉太電話里已經說過病室和床位,她自己能找到。目送女人形單影只地進了住院部,王郎還是不放心,決定追趕女人去幫忙??傻人P好車進入住院部時,早已不見了女人的蹤影。
王郎樓上樓下尋了個遍,都沒有碰到劉太媳婦;又逐個兒詢問各科室的值班護士,更沒有叫劉太的病人。王郎心里覺得蹊蹺,但也沒有辦法,怏怏下樓,索性開車回住處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王郎一如既往來到北街拉生意。遠遠看見有一輛農用三輪停在街邊,車上下來了好幾個人。交通管理部門不允許農用三輪載客,鄉(xiāng)下人遇上些特殊的事情,只好瞅空子跟交警打游擊。王郎趕緊將車開過去,沒想到三輪車旁的人竟然全是村里的鄉(xiāng)親。
“你們這是干啥啊,一大早的?”王郎很驚奇。
清冷的晨曦中,鄉(xiāng)親們的臉上都像落了嚴霜一般:“干啥,去醫(yī)院給劉太辦后事?!?/p>
“啊,劉太難道?……”
“劉太打工出事了,血糊糊送進縣醫(yī)院,昨天中午就歿了。”鄉(xiāng)親們說。
“啥?劉太昨天中午歿了?”
“對——最要命的是,劉太媳婦得了信息,也隨后上吊了!”
“啊,劉太媳婦也死了?”
“是的,只可憐留下了兩個娃娃……”鄉(xiāng)親們不忍心往下說了。
王郎驚出了一身冷汗,猛然想起什么,趕緊看座位旁那個小盤,里面根本不見秋梨和塑料袋,只有一張面值二十元的冥票,皺巴巴躺在那兒。
王郎不覺已汗水涔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