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是婆唯一的孩子,是婆的命根子。叔十多歲的時候,趕上一個瘋狂的年代,叔不懂事,跟著別人瞎鬧騰。后來,大多數(shù)人覺醒后,重新走上正道;而叔還是那樣,依舊逃學,依舊頑劣,依舊不干正事。
為此,婆狠狠地打叔,邊打邊哭,可叔愣是不懂事。他性子野,根本不懂婆在哭什么。
有一次,叔又逃學了,一個人在村子里閑逛。當時正值麥收時節(jié),空氣里處處彌漫著麥香。叔閑得無聊,便用火點燃了一堆廢紙?;鹦窃诟稍锏目諝庵衼y竄,點著了金黃的麥垛,一座座麥垛像一個個火球一樣燃燒了起來。叔被這情景嚇傻了,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那晚,婆狠狠地打了叔。長長的極具韌性的藤條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叔的身上,叔的身上立馬出現(xiàn)了一條條深深的血痕。婆邊打邊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仿佛要流盡一生的眼淚。叔則蜷縮在院子的角落里,不知所措地看著哭得癱坐在地、雙肩顫抖的婆。第二天一大早,婆一個人早早地出門,走了幾十里路,在晌午的時候趕到了一座據(jù)說是縣里最靈驗的廟里燒香拜佛。
婆在觀音像前,虔誠地跪著,這一跪就是大半天。夕陽西下,婆還在那里直挺挺地跪著。守廟的和尚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便把婆扶了起來。聽完婆的訴說,和尚沉默了很久,說:“吃齋啊,只能靠吃齋積福、積德了?!?/p>
這時的婆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牢牢地記下了這兩個字——吃齋。從廟里回來后,婆就開始吃齋了。早些年,日子苦,菜里也就沒葷腥;后來,日子變好了,能吃上葷菜了,可婆依然在吃齋。
而叔則被婆的那次痛打打得開了些竅,雖然仍舊懵懂,但好歹懂得按時背著書包上學去了,雖偶爾調(diào)皮卻不敢瞎胡鬧了。好不容易挨到初中畢業(yè),叔實在是念不下去了,挎了一個包走出村,闖蕩去了。婆一個人靜靜地站在村口,終日朝叔離家的方向看啊,看啊……
叔不在家的日子,婆供起一尊觀音像,日日虔誠祈禱,誦經(jīng)吃齋——只為給她的兒子積幾分福、幾分德。
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叔總會及時趕回家。婆燒很豐盛的菜,看著叔狼吞虎咽,自己卻不動筷子。叔不敢看婆,任淚水滾落在飯碗里。
又過了些年,叔在城里做生意發(fā)財了,開車回村里接婆去城里住。年邁的婆看著兒子只知道笑,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婆去城里的時候,還緊緊地摟著她的觀音像。
婆在城里依舊吃齋。叔的兒子有時會說:“奶奶真懂得保養(yǎng)身體。”
叔想呵斥兒子,可話到嘴邊卻咽下了。他覺得該呵斥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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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文章以婆的“變”到“不變”與叔的“不變”到“變”為線索,于看似平常的描寫中,表現(xiàn)了熾熱深沉的母愛。作者并沒有描寫與母愛有關(guān)的瑣碎與膚淺的小事,而是通過樸素簡潔的文字傳神地寫出了曲折的生活,彰顯了母愛感人的光輝。
文章結(jié)構(gòu)嚴謹而思路清晰,情感細膩而意蘊深厚,筆墨不事張揚卻處處扣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