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酡紅

濃妝淡抹的女人終于承認失敗了，她覺得失敗得很徹底。女人年過五十，半老徐娘，雖家有豐厚資產(chǎn)，算得上中產(chǎn)階級，在社會上也算是有臉面的人，但是，這一切都挽留不住女人年輕時的姣美。女人老去的同時，也疏遠了她曾倒背如流的化妝品名稱。女人做了外婆，女人的女兒正值自己當年三十出頭的青春年華，婀娜多姿，全身洋溢著磁一樣的性感美，讓做娘的生了忌妒。

女人回想了自己的過去。從小學起就被老師看重，因為是全校里最美的一個，文藝宣傳隊是她展示才氣的地方。女人從懂得美那一天起，就學著給自己化妝，起初家里經(jīng)濟狀況不好，只能用點雪花膏之類的。后來有了事業(yè)和穩(wěn)定收入，化妝品竟用起了法國香水和進口的護膚品，女人的日子很大一部分就是在對鏡涂抹中度過的。但女人畢竟老了，無論什么世界級品牌往臉上抹，女人一笑，眼角的魚尾紋也會毫不留情地綻放出來。所以，女人常因此而沮喪——化妝品在她的臉上都成勉強的施予了。

女人喜歡上了另一項活動：約會。女人約會的圈子大都是半老徐娘，間雜個別女人帶著的男人。女人們落座后都比試穿戴，什么時尚，什么流行色，什么貴族首飾，談得津津有味。酒宴開始，女人們開始選酒，面對啤酒，她們害怕肥胖，只好要了盒豪華裝的貴妃葡萄酒。為她們啟瓶的服務員年芳十八，秀麗可人，嘴一抿，頰窩里進出一個甜酒暈，迷得女人神魂錯動。殷紅的葡萄酒傾入杯中，女人抿了一口，座上的其他女人都抿了一口。女人們漸漸現(xiàn)出興奮狀，話音的分貝提高了許多；女人用雙手捂臉，頓覺臉上躁熱，心口激動起來，全身更是涌出些許亂意；女人不安分起來，竟端起高腳玻璃杯向滿座敬酒；女人來了勇氣，喝了那殷紅的杯中物。其他女人都望著她發(fā)怵。女人終于敵不過酒力，有些譫語，離了席桌往洗手間去。女人在水龍頭下捧起水，往臉上沖洗，用手搓揉著，搓揉著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用化妝品呵護過的臉面，女人的目光觸到了鏡子，鏡子里的女人臉色極紅潤，頰暈是玫瑰色的，耳根也漫上了一層溫柔的亮麗。女人情不自禁地笑了，在一杯葡萄酒和一面鏡子前，發(fā)現(xiàn)了能和自己女兒媲美的優(yōu)勢。

女人回到座位上，所有的目光都盯著她的臉頰。一個中年男人扔給她好羨慕的目光，笑道：“啊，您很好看!幾抹酡紅初上，艷如紅霞奪目，真可與當年貴妃醉酒相比!”女人竊喜：曾讓唐明皇心動的酡紅?不覺怦然心動。男人的評價也如酡紅般鮮艷，女人將他的贊美溶入杯中，仰脖喝下。女人回到家里，躺在丈夫身旁，親熱地吻醒他：“你看，我漂亮不?”丈夫說：“喝多啦，裝瘋啦?!”女人索性起了身，拉亮所有的燈，立在化妝鏡前，指著臉讓老公看。老公心不在焉：“喝成這樣，你還臭美!”女人說，你沒修養(yǎng)，自己老婆的微妙變化都看不出來!?女人告訴老公：今天她們酒桌上遇到的男人，太有修養(yǎng)了，對她的評價是那么有學問。我跟你大半輩子了，我的美你都感受不到?女人的老公將被子一蒙：睡吧，別想美想瘋了!

酡紅，是葡萄酒釀在女人臉上的色彩，是柔美得可愛的奇妙紅顏，是女人表情中最有磁性的艷麗。女人一有空閑，就獨自坐下來，拉開窗簾，面對青山綠水，斟一小杯葡萄酒，慢慢地抿著喝，喝了就掏出鏡子看，女人看出了臉上泛起的酡紅，仿佛捉住了二三十歲時青春的真實。女人想，前半生讓化妝品捧紅過，后半生呢只有酡紅是余生最美的寄托了。

編輯：修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