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商君書》是先秦法家的重要典籍,其軍事思想內容豐富,適應了新興封建地主階級推翻奴隸主階級斗爭的需要,符合歷史發(fā)展潮流。作者針對當時戰(zhàn)爭連綿不斷、民眾生活困苦不堪的社會現(xiàn)實,提出了“以戰(zhàn)去戰(zhàn)”的主張。具體措施是利用“壹賞”、“壹刑”,“壹教”及綜合運用政治、經濟政策牢牢控制民眾,將民眾變成可供統(tǒng)治者隨意驅使的工具,入則專心務農,出則拼死作戰(zhàn),以完成治民強兵,兼并天下的任務。
關鍵詞:《商君書》;治民強兵;軍事思想
公孫鞅,又稱衛(wèi)鞅,少好刑名之術。原是魏相公孫痤的家臣,因未能得到魏惠王的賞識而離魏入秦,以霸王之道說秦孝公而得到重用。在秦國執(zhí)政21 年,因功被封為商君,故史稱商鞅。著有兵書一部,可惜已經亡佚。據(jù)學者考證托名商鞅的《商君書》雖是商鞅等法家著作的匯編,但大部分是商鞅的作品,是研究商鞅思想的重要文獻。其主要內容是闡述商鞅的富國強兵思想。與傳統(tǒng)的兵學專著相比,《商君書》的軍事思想具有鮮明的法家思想特征和戰(zhàn)略意識,自成體系,堪稱是法家兵學的代表作?!渡叹龝返淖髡撸ㄒ韵潞喎Q作者)認為當時正處于“萬乘莫不戰(zhàn),千乘莫不守”[1] (P. 72),弱肉強食的叢林狀態(tài),國家必須依靠自身實力才能生存、發(fā)展乃至于統(tǒng)一天下,即所謂“自恃者,得天下,得天下者,先自者得也”[1] (P. 143)。作者看到了民眾在戰(zhàn)爭中的偉大作用,認為“凡戰(zhàn)法,必本于政勝,則其民不爭,不爭則無以私意,以上為意”[1] (P. 89)。于是對于君主而言“勝民”是“王天下”的關鍵。為了幫助君主統(tǒng)治民眾,達到富國強兵,兼并天下的目的,作者明確提出了“圣人治國也,審壹而已矣”[1] (P. 134),其核心是治民以強兵。
一、壹民于戰(zhàn)以強兵
1.“壹賞”以使民死戰(zhàn)
作者認為民眾的本性是孜孜不倦的追求私利,即“民之欲富貴也,共闔棺而后止”,[1] (P. 133)認為民眾所喜好的無非是功名利祿;民眾所憎惡的無非是勞苦、耕戰(zhàn)而已。于是提出“三王五霸,其所道不過爵祿,而功相萬者,其所道明也。是以明君之使其臣也,用必出于其勞,賞必加于其功。功賞明,則民競于功。為國而能使其民盡力以競功,則兵必強矣”[1] (P. 83)。主張通過明確獎賞制度,實行“壹賞”(即民眾只能通過戰(zhàn)功獲得利祿官爵)及厚賞戰(zhàn)功誘使民眾為國君死戰(zhàn)。根據(jù)《韓非子·定法》記載:“商君之法曰:斬一首者爵一級,欲為官者為五十石之官。斬二首者爵二級,欲為官者為百石之官。官爵之遷與斬首之功相稱也”?!渡叹龝ぞ硟取吩唬骸澳艿眉资滓徽撸p爵一級,益田一頃,益宅九畝,一除庶子一人,乃得入兵官之吏”。這種按軍功授爵的思想在商鞅變法時期得到徹底執(zhí)行。據(jù)《史記·商君列傳》記載,商鞅在秦國不僅取消了貴族沒有軍功仍可世襲爵祿、或者得到國君賞賜官爵的特權,就連秦王嫡系之外的王族的特權也被取消了,沒有軍功不得入籍。為鼓勵將士奮勇攻城,作者建議募集敢死之士,以自愿參加者或欲升官者充任。攻城時列于敵城四周,每面1隊18人,若殺敵5名則皆可晉爵一級。敢死之士若戰(zhàn)死,可以由其家人繼承爵位。攻城時將軍、君主派出的正監(jiān)、御史登臺嘹望,記錄敢死之士攻入敵城的先后順序,按此記功行賞。
作者主張厚賞戰(zhàn)功,但是獲得賞賜的條件通常是以斬獲敵人首級的數(shù)量為標準?!澳芄コ菄兀瑪厥装饲б焉?,則盈論;野戰(zhàn),斬首二千,則盈論。吏自操及校以上大將,盡賞行間之吏也”。[1] (P. 154)在實踐中商鞅通過只按軍功授爵和厚賞戰(zhàn)功的辦法,使民眾為獲名利只能為秦王死戰(zhàn),激發(fā)了將士拼命作戰(zhàn)的欲望,確實秦國“兵革強大”,有了覬覦天下的資本。
2.“ 壹刑”以使民必戰(zhàn)
作者認為民眾奸巧偽詐,因此不能僅靠厚賞戰(zhàn)功,必須推行法治迫使民眾參加戰(zhàn)爭,奮勇殺敵。所以作者主張以重罰輕罪,賞施告奸為手段嚴格控制民眾,實現(xiàn)強兵的目的。是謂“刑生力,力生強,強生威,威生德,德生于刑”。[1] (P. 52)《商君書·境內》記載,在戰(zhàn)爭中將五名戰(zhàn)士編為一伍,如果一人逃跑,其余四人都要受罰,只有殺死一名敵人才能豁免。并且規(guī)定屯長、將官不能殺死敵人亦要被斬首。將官戰(zhàn)死沙場,其衛(wèi)兵亦要受罰,若得敵首一顆可以免刑。除軍紀軍令以外,還把將士在軍中的表現(xiàn)與其家人強行綁在一起。將士違反相關法令,除將本人處死之外,還要夷其三族。作者把“父遺其子,兄遺其弟,妻遺其夫,皆曰:‘不得,無返’,又曰:‘失法離令,若死,我死。鄉(xiāng)治之?!笨醋魇敲癖娍蠟閲妹谋憩F(xiàn),認為只有如此才能強兵。
作者主張明確法令、統(tǒng)一標準,打破“刑不上大夫”的古例,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自卿相、將軍以至于庶人違犯法禁都要受到懲罰,即使國君也不能徇私枉法。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法令的有效性,和君主權威的可信性。“明主之使其臣也,用必加于功,賞必盡其勞。人主使其民信此如日月,則無敵矣”。[1] (P. 163)
3.“ 壹教”使民樂戰(zhàn)
作者認為儒家思想和儒術不利于富國強兵,必須摒棄,提出“壹教”,即統(tǒng)一教化民眾?!八^壹教者,博聞、辯慧、信廉、禮樂、修行、群黨、任譽、清濁,不可以富貴,不可以評刑,不可獨立私議以陳其上”。[1] (P. 132)其實質就是實行愚民政策,使全國民眾,不分男女老幼只知道辛勤耕作,奮力死戰(zhàn);只懂得“富貴之門必出于兵”。[1] (P. 133)形成尚公戰(zhàn),怯私斗,聞戰(zhàn)相賀的“淳樸民風”。
作者在《商君書·外內》篇中說道:“賞多威嚴,民見戰(zhàn)賞之多則忘死,見不戰(zhàn)之辱則苦生。賞使之忘死,而威使之苦生,而淫道又塞,以此遇敵,是以百石之弩射飄葉也,何不陷之有哉”?由此可見作者提出的“壹賞”、“壹刑”、“壹教”三者是統(tǒng)一的,相輔相成的,其根本目的是使民眾遇到戰(zhàn)爭如同惡狼見肉一般。
二、“徠民”以強兵
作者充分認識了戰(zhàn)爭與經濟的關系,看到了物質力量的強弱是戰(zhàn)爭勝負的基礎。認為在當時的社會條件下要想取得足夠強大的實力,除了擁有民眾奮勇作戰(zhàn)的戰(zhàn)斗精神之外,還必須要有雄厚的農業(yè)基礎作為支撐。鑒于秦國地廣民稀,無法滿足積蓄兼并天下的實力的要求,于是作者將眼光投向了敵國,提出了“徠民”政策?!皬泼瘛本褪且晕镔|利益為誘餌招來韓、魏兩國的大量民眾到秦國墾荒務農。作者認為韓、魏兩國的民眾不愿意到秦國來的根本原因是因為秦王太過愛惜爵祿,太過看重賦稅和徭役。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必須“多爵、久復”,作者提出給予從韓、魏兩國來到秦國從事農耕的民眾以“復之三世,無知軍事,秦四竟之內,陵阪丘隰,不起十年征”[1] (P. 119)的優(yōu)惠條件,同時只起用秦國舊民從事戰(zhàn)爭。這樣不僅有了充足、可靠的后勤保障力量,又有了足夠的兵力。既可以進行長期戰(zhàn)爭而又不耽誤農業(yè)生產,還在客觀上削弱了敵國。作者認為推行“徠民”政策的功績足以勝過伊闕之戰(zhàn)、華陽之戰(zhàn)、和長平之戰(zhàn)。若“天下有不服之國,則王以此春圍其農,夏食其食,秋收其刈,冬陳其寶。以大武搖其本,以廣文安其嗣。王行此,十年之內,諸侯將無異民”。[1] (P. 120“) 徠民”政策的提出不僅體現(xiàn)了《商君書》作者的智慧,更是先秦軍事思想的一大創(chuàng)見。
三、生、殺民力以強兵
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農業(yè)是各諸侯國的經濟基礎。除了軍隊的戰(zhàn)斗力之外國家實力主要體現(xiàn)在農業(yè)實力上。作者極力提倡重農輕商政策,并倡導用法治和經濟兩種手段相結合的方式將農民牢牢束縛在土地上。“欲農富其國者,境內之食必貴,而不農之征必多,市利之租必重?!迟F則田者利,田者利則事者眾。食貴,糴食不利,又加重征,則民不得無去其商賈、技巧,而事地利矣?!盵1] (P. 168)作者將“農民致富”這一過程稱之為“生民力”。但作者又認為民眾“富則淫,淫則有虱,有虱則弱。故貧者益之以刑,則富;富者損之以賞,則貧。治國之舉,貴令貧者富,富者貧”。[1] (P. 52)言外之意,就是要用刑罰逼迫民眾務農先富起來,然后再逼迫富者捐粟買爵將民眾的財富納入國庫,從而使秦國富強起來。在作者看來,國家富強之后會產生“六虱”,即侵害國家肌體的各種毒素,必須通過對外戰(zhàn)爭將這些毒素轉嫁給敵國,是謂“殺民力”。從而使得國家保持健康,富強的狀態(tài)。作者認為生、殺民力相輔相成,不可偏廢?!胺蚴ト酥螄玻軗涣?,能殺力?!鋼涣σ?,以富國強兵也;其殺力也,以事敵勸民也?!誓軗涣Χ荒苡谜弑貋y;能殺力而不能摶者必亡。故明君知齊二者,其國強;不知齊二者,其國削”。[1] (P. 79)
四、《商君書》治民強兵思想的評價
在秦孝公的支持下商鞅于秦國先后主持了兩次變法。據(jù)《戰(zhàn)國策》記載:“商君治秦,法令至行,公平無私,罰不諱強大,賞不私親近。法及太子,黥劓其傅。期年以后,道不拾遺,民不妄取,兵革大強,諸侯畏懼”。實踐證明商鞅變法使秦國擺脫了國貧兵弱的窘境,為秦始皇橫掃六合,統(tǒng)一天下奠定了基礎。商鞅變法取得的巨大成就說明《商君書》的治民強兵思想在當時是進步的。作者認識到了經濟是決定戰(zhàn)爭勝負的物質基礎這一客觀規(guī)律,重視國家實力,提出“國以難攻者,起一得十,國以易攻者,出十亡百”[1] (P. 40)。因而其治民強兵思想是樸素唯物主義的。作者還看到了戰(zhàn)爭與政治的關系。提出“兵起而程敵,政不若者勿與戰(zhàn)”[1] (P. 90),認為政治是戰(zhàn)爭勝負的根本,盡管這種說法有失偏頗,且作者所說的政治僅僅是指國君的統(tǒng)治而言,但這對于兩千多年以前的古人來說仍然是難能可貴的。作者在《商君書·錯法》提出“有土者不可以言貧,有民者不可言弱”,即強弱是可以轉化的,這說明作者的治民強兵思想帶有原始的辯證法的特征。
軍事思想具有時代性的特點。任何一種軍事思想必然反映其時代特征?!渡叹龝樊a生的時代是我國由奴隸制社會向封建社會過渡的大變革時期,是時戰(zhàn)爭頻繁,民不聊生。各派思想家從不同角度提出了自己的主張以期能解決社會戰(zhàn)亂問題?!渡叹龝返淖髡咛岢悦髻p以至于無賞,明刑以至于無刑,明教以至于無教為特征的法家式觀點,主張因時制宜,不法古、不循今,富國強兵、“以戰(zhàn)去戰(zhàn)”。這是符合歷史發(fā)展趨勢的,是適應時代發(fā)展需要的。為新興封建地主階級推翻奴隸制度,促進社會生產向前發(fā)展,為促進奴隸制的最終瓦解和封建制度的最終確立做了理論準備。
總之,《商君書》的學說是以農耕為根本,以兼并天下為目的,以法治為手段,以治民為內核的一整套理論體系,其最根本的特點是“弱民”,即將民眾治理成統(tǒng)治者可以隨意支配的工具。所以《商君書》的治民強兵思想沒能突破時代給予的限制,是代表新興封建地主階級利益的,明顯帶有封建地主階級的功利主義特征。盡管作者看到了民眾在戰(zhàn)爭的偉大作用,但是他從維護封建地主階級利益出發(fā),將民眾視為國君的工具,用各種手段,特別是嚴酷的刑法,牢牢地控制、壓迫,剝削民眾,損害了民眾的根本利益,必然得不到民眾的支持。商鞅遭車裂而“秦人不憐”的結局恰恰說明以“刻深寡恩”為特征的法家兵學思想缺乏民眾基礎,縱使強大一時,也終究擺脫不了失敗的命運。
參考文獻:
[1]張覺.商君書校注[M].長沙:岳麓書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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