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羽舒帶著一個問題上路。她用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沿著中國版圖上的“雄雞之首”的邊境走了一圈。一路上,她接觸到形色不一的人們,她問他/她:“什么是幸福?”這很像專門為《熱道》做的一次大型調(diào)查,人們在不停忙碌地獲取各種所需時,其實都是為了追求幸福。而回答像發(fā)酵劑讓問者與答者生發(fā)出對人生本質(zhì)的回味與領悟。
之后,問者得到答案:
幸福的真諦是,每個人只要在自己的人生路上腳踏實地的前行,不為看不到風景而惆悵,更不為腳下的泥濘而卻步,也許幸福就會自然而然的住進我們的心里。
為了拍攝獨立制作的紀錄片《邊疆問路》,我打算到中國9個省與14個鄰國交界的陸路邊境地區(qū)進行采訪,用我的小DV拍下自己的祖國那萬花筒般的人文風情。人是我最關注的,我相信不論天南地北的人差異多么大,一定有一種情感或需求是共通的,比如對于幸福的認知。
之所以選擇走邊境,是因為生活在那里的老百姓離鄰國比離北京還近,他們的文化、語言甚至長相都會相對界限模糊,同飲一江水的異國居民每天遙相呼應,甚至相濡以沫,這會不會影響他們對幸福的認同呢?
我,三十出頭的年齡,本該考慮更現(xiàn)實的問題,比如穩(wěn)定的工作和家庭。如今卻一個人在路上游走,放棄工作,推掉掙錢的活兒,置房貸之類亂七八糟的賬單于不顧,拿出幾乎全部積蓄上路。我要去尋找什么呢?當我踏上遠行的路,一種為夢想振翅翱翔的激情填充了我,也許這就是我正在尋找的?!斑吔畣柭贰?,似乎也是我自己在問人生路的方向,在追問幸福的真諦吧。
從未想過幸福
通常我會和路遇的采訪對象先隨意聊天,免得突然間問起“什么是幸福”這么一個文縐縐的問題,顯得突兀。但我往往為了盡快切人正題就難免遇到尷尬。
在去往中國最北端漠河的火車上,我認識了顧大哥。他是一個筑路工人,參與過黑龍江省內(nèi)許多省級公路的修建,這一千就是二十四年。
現(xiàn)在,他將到漠北邊境線修路三年,而他的家人都在哈爾濱,女兒十六歲,快要準備高考了。當我順著這些家常話問他“什么是幸?!睍r,這個七尺男兒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如此強烈的第一反應讓我有些猝不及防。顧大哥不好意思地笑著,思忖良久,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這個問題,我還真的沒想過啊?!彪S后,他又反問我怎樣看待幸福。他這一問,我也差點答不上來,腦子里走馬燈似地閃出一個又一個答案卻又飛速地像氣泡般消散,但最后還算抓住了一個清晰的念頭:做自己熱愛的事兒,和自己的親人分享我的夢想。他若有所思,面露羨慕之色地對我說:“你說得真好?!?/p>
下了火車的第二天,顧大哥打電話邀我一起吃晚飯,同來的還有他工程隊里的一位哥們兒。“什么是幸?!弊屗毓さ睾笙肓艘灰?,現(xiàn)在是專程來告訴我他的答案的:“你是我這輩子第一個問我什么是幸福的人,可真把我問住了,不過我回去仔細想想,覺得現(xiàn)在就挺好的,我從技校畢業(yè)就干這行,只會修路,不太會說話,只要不出工程事故,下了班和工地里幾個哥們兒一起嘮嗑喝酒,我覺得這就是幸福啊?!闭f著,他爽快地大口干掉了杯中酒。我看到他和同事的歡暢對飲,瞇成一條縫的眼睛里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zhì),皺紋像刀刻的痕跡在他那張黝黑的、長年經(jīng)受風吹日曬的臉上講述著無言的滄桑,他口中平淡無奇的幸福是那樣的有力量、有內(nèi)容。
像顧大哥這樣樸實敦厚的采訪對象,我遇到了很多,生活境遇不同的人也許幸福的標準都不一樣。我們也無法將幸福指數(shù)與各自的境遇混為一談。我在這些勤勞純樸的人們身上看到了幸福的真諦:每個人只要在自己的人生路上腳踏實地的前行,不為看不到風景而惆悵,更不為腳下的泥濘而卻步,也許幸福就會自然而然的住進我們的心里。
想清楚了的幸福
在漠河郵政局,我偶遇了一位同齡人,他和退休的父母一起旅行,從2005年開始,一家子開著小富康開始斷斷續(xù)續(xù)自駕游,幾乎環(huán)游了整個中國,還積攢了一大摞各地郵戳。如此瀟灑自在的一家人引起了我的興趣,當我問這位同齡人“你覺得什么是幸福?”時,他思索片刻說:“父母安康;干自己喜歡的事情:自己喜歡的女人也喜歡自己;生一兒一女;在自己喜歡的地方老去。”干脆利落的幾句話,頗為獨到的見解,我還在思索玩昧著他的話,他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是不是太多了?”
其實,這哪里箅多呢,都是最能概括人這一生所求的幾件事兒了。如果這些都圓滿了,那不是幸福是什么呢?有趣的是,這個同齡人的回答與從未想過幸福是什么的顧大哥相比,一個是懂憬的幸福,一個是當下的幸福:一個想清楚了幸福是什么,便云游四方,做自己所想之事;另一個壓根兒不去想什么是幸福,而是心安理得、按部就班、辛勤工作、平凡生活,回頭一看,幸福就在他身邊。
幸福與溫暖有關
其實很多人在說到什么是幸福時,都會想起“家”,包括我自己。在我看來,幸福似乎與溫暖有關,讓孤獨的心有一個港灣,心暖則幸福指數(shù)上升。而最暖心的是親人,每一個人都需要一個家,而且需要的是一個安定和諧,充滿包容和愛的家,生命從這里起步,親情伴隨一生。
在呼倫貝爾草原額爾古納的俄羅斯鄉(xiāng)室韋,我認識了一對俄羅斯族姐妹花韓雪、韓冰。俄羅斯族是生活在邊境線上的一支少數(shù)民族,他們都是中俄邊境地區(qū)的華俄后裔,長相接近俄羅斯人,但是卻說一口純正的東北話。
韓雪、韓城是華俄第四代后裔,淺褐色的頭發(fā),碧藍的眼睛,白皙的皮膚,冰清玉潔如白樺林中瀅瀅的泉水。比起祖輩、父輩,她們幸運地走出了閉塞的小鄉(xiāng)村,到大城市受了高等教育。姐姐韓雪大學畢業(yè)后選擇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經(jīng)營起了家庭旅館。隨著這幾年室韋被評為“中國十大魅力名鎮(zhèn)”之一,聲名鵲起,每到旅游旺季,韓雪和她的家人就會忙得不可開交,在外闖蕩的妹妹韓冰也會趕回來幫忙。
我問25歲的韓雪為什么不像妹妹那樣到大城市發(fā)展,她粲然一笑,說: “我覺得哪兒也沒有家好?!彼壑械男腋>褪且患胰藞F結(jié)和睦共同致富。我去她家做客那天正好來了一個旅行團,一家人要準備三桌豐盛的俄式西餐,每個人各司其職,著實辛苦。媽媽是主廚,父親負責配料,兩姐妹一趟趟上菜招呼客人,一家人辛勤勞動并團結(jié)一心。韓雪告訴我:“我們就忙這三個月,到冬天就該輪到我們一家人去旅行了?!痹谶@可愛的俄羅斯族家庭中,我看到了知足的幸福,并且至親至愛的人共同分享著這種知足的幸福。
幸福的風箏在自己手中
在內(nèi)蒙古烏蘭浩特的成吉思汗公園廣場,我遇到了一位放風箏的蒙古族老人。他手里拿著專業(yè)的大卷線輪,把風箏放飛得又高又遠,引來不少人翹首觀望。老人曾在五十年代到北京的中央民族學院學習,漢語說得很好。他告訴我,退休后他愛上了放風箏,只要天晴,他每天都到公園來。我問他什么是幸福,他不假思索地說:“現(xiàn)在就挺幸福的,我們走完大半輩子,經(jīng)歷了這么多,現(xiàn)在退休了,沒什么可操心的,還有自己喜歡干的事兒?!蔽矣謫査钤谶吘尘€有沒有想過去外蒙古看看。他又干脆利落地回答:“不想。人啊,總要有根基的,一輩子時間太短,去不了多少地方。還不如把自己的家鄉(xiāng)搞好,現(xiàn)在這里多好啊,生活改善了,我們到晚年也享福了?!?/p>
突然間,我覺得幸福就像這位老人手中的風箏,不論飛得多高多遠,都有一根線連接著、牽扯著,我們可以把憧憬的熱望放飛到廣闊的天地,但卻不能沒有方向沒有根基,手中的線有多長,幸福的風箏才能飛得多高。為此我們不必計較和埋怨現(xiàn)實生活的種種不如意,而應該放下那些好高騖遠的念頭和焦灼于心的欲望,學會享受真實自然的人生。我想起了林語堂先生所著的《生活的藝術》一書中曾這樣寫道:“最重要的問題是怎樣去調(diào)整我們的人生,使我們得以和平地工作,曠達地忍耐,幸福地生活。”上路之前,我特意帶上了這本書,猶如一位知心的朋友陪去我遠行。
遠行問幸福
幸福的真諦是,
每個人只要在自己的人生路上腳踏實地的前行,不為看不到風景而惆悵,更不為腳下的泥濘而卻步,也許幸福就會自然而然的住進我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