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genda今年42歲,他的失明緣于10歲時的一場病。他生活的范圍很小,無非是墨西哥的瓦哈卡城里的一段路,連接他的家和攝影中心。Nigenda用了很多年去熟悉這段路,他的手杖就像盲文打字機一樣,嗒嗒,嗒嗒嗒,把馬路敲成了一部盲書。每一個拐角就好像一次輕柔的翻頁,指尖的溫度代替了街燈和日月。
每個城市都有這樣的盲書,只是,健全的人們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讀懂一條失明的馬路。Nigenda為我們提供了這種可能。他在這條馬路上拍照。
拍照本身不是藝術(shù)行為,即便盲人拍照也不是。對任何人來講,按下快門就是張照片,就算盲人碰巧拍出了好看的照片,也不能稱他為藝術(shù)家,因為視覺藝術(shù)只屬于有視覺的人。Nigenda的照片把這些狹隘的偏見一舉推翻。他有視覺,只是沒有視力。奇怪的是,“盲目”詞往往只用來形容有視力的人。
有視力的人在面對這些照片時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失明已久。所幸的是還能為盲人充當翻譯。“白色柱子。柱上纏繞的綠色藤蔓,開著紫色的花。柱子之間也有綠色的盆栽,大多數(shù)是仙人掌。”像這樣的描述都被Nigenaa用盲文打字機打在了照片上。照片于是被這些奇妙的微孔點亮。我們本來對這種可以觸摸的語言毫無共鳴,可是透過這些小孔,我們看見盲人的手指,在他創(chuàng)造的影像上面緩緩移動。就像光影撫過我們的面龐、眼瞼,微微地,有些癢。
于是我們明白,所謂光明也無非是些微孔,而所謂黑暗,其實是種溫暖??床灰姷氖澜缤ㄟ^溫度,就比看得見的世界更為雪亮,更為寬廣。
Nigenda只是眾多盲人攝影家中的一個,美國加州攝影博物館(California Museum of Photography)在2009年5月到8月期間,為全球十幾位這樣的藝術(shù)家舉辦了名為Sight Unseen的展覽?!爱斘遗e起相機,我想記錄的不是我看不到的畫面,而是我心中的想象?!狈▏鴶z影師Evgen Bavcar這樣描述自己的照片,“你可以說我有一點堂吉訶德,但是我知道所有畫面的原型在我的心里。”他感到有點抱歉,因為畢竟給人們看到的是復(fù)制品,而無法邀請人們?nèi)⒂^他內(nèi)心的那個私人畫廊。那才是真正的寶藏。可以想象,盲人的身體是一個真正記錄影像的黑箱。
因為看不到,他們的作品更充滿著自在隨性。蘇格蘭藝術(shù)家RositaMcKenzie說,她的靈感并非來源于視覺
的刺激?!拔野盐业南鄼C放在離自己一臂長的地上,或者將它舉過頭頂,”她說,“因為看不見,所以我的拍攝可能帶有實驗性質(zhì),但我能感覺到光線照射到臉上,能聽到風吹樹葉的聲音,能聞到空氣中花兒的芬芳。人們問我怎樣把握我的鏡頭,呵呵,事實上,我并不。”
在膠片上一般人對影像只能進行一次曝光,使用老式相機,你移動鏡頭可以再次按動快門,實現(xiàn)雙重曝光。影像的重疊宛如現(xiàn)實傾向夢境的挪移。在盲人的視域中,卻是自己對光的預(yù)感、對現(xiàn)實縱深的證實和捕捉。在他們的圖像里,我們不但可以目睹觀念的落地生根,而且可以洞悉事物的本質(zhì)。
紙鴿斟滿了最高的韻律和光,以反飛的身姿掠過現(xiàn)實主義的低空。戡破黑暗,世界雪亮,使得常態(tài)的光黯然失色。
這是一個視覺泛濫的年代,我們的眼域充滿了光怪陸離。我們以為自己什么都能看見,其實我們一無所
有。真正的影像在光的背面。真正的光芒比想象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