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口救子

芝 麻

張銘原來是河南省開封市的一名攝影愛好者，2003年赴美成為了美國地理協(xié)會的專職自然攝影師。6年來，他幾乎跑遍了五大洲，與自然界的許多毒蟲猛獸都有過近距離接觸。在張銘那間不很大的照片存放室里，一張張照片見證了他經(jīng)歷過的許多驚心動魄的拍攝經(jīng)歷。他說，2008年底在南美秘魯境內(nèi)一次撼人心魄的拍攝經(jīng)歷最令他難忘。那次，張銘幫助當?shù)氐南驅(qū)您椀睦ο鲁晒Φ鼐瘸隽怂膬鹤樱慷昧藙游锱c人類一樣共有的舐犢深情……

驚險，兀鷹叼走向?qū)鹤?/p>

安第斯山脈從南到北貫穿整個南美洲，曾經(jīng)誕生了神秘的印加文化，也是各種自然野生動物的天堂。秘魯境內(nèi)高聳入云的安第斯山脈高處，有一個鮮為人知的峽谷，深度為美國科羅拉多大峽谷的兩倍，是世界最深的峽谷，名叫科爾卡峽谷。科爾卡峽谷里面生活著一個印第安部落。2008年12月，張銘受美國地理協(xié)會的委托，獨自來到了科爾卡峽谷。張銘此行的任務(wù)是拍攝科爾卡峽谷獨有的兀鷹的生活。

兀鷹在南美被稱為神鷹，是印第安人的重點保護對象。兀鷹雖然表面生得十分兇猛，但從不無故襲擊人類，幾千年來，當?shù)氐挠〉诎簿用衽c兀鷹一直和諧共處。不過，隨著近年來兀鷹在野生動物走私市場上的行情看漲，一些無良偷獵者頻頻向兀鷹伸出黑手。盡管成年兀鷹兇猛，偷獵者很難接觸它們，但是它們的雛鷹或鷹蛋則成為偷獵者新的“獵物”。這樣久而久之，人鷹之間幾千年來的相安無事被偷獵者的貪婪打破了。兀鷹逐漸對人類充滿仇恨，它們經(jīng)常襲擊當?shù)厝说难蚝图仪荨?/p>

為了能近距離拍攝兀鷹，張銘決定前往位于科爾卡峽谷東南的一個山嶺。那天，天剛亮，張銘就扛上照像機，在向?qū)Ф鄪W的陪同下出發(fā)了。臨走前，當?shù)氐囊幻蹰L送給他們每人一頂頭盔，他說，如果遭到兀鷹襲擊，頭盔可以起到保護作用。

多奧是當?shù)氐囊粋€“百事通”，他對兀鷹有著很深而獨到的了解，有他做向?qū)В瑥堛懴嘈沤裉炜隙ú惶摯诵?。張銘一邊聽多奧講兀鷹的種種故事，一邊盡情拍攝著沿途美妙的風景。

經(jīng)過一片草地時，多奧指著遠處的一名婦女和兩個兒童說：“你看，我的妻子琪瑪正在放羊，在草地上玩耍的是我的兩個孩子。小兒子烏達差一個月就滿1歲了，在旁邊照看他的是他的姐姐琳達，今年也才6歲?！?/p>

正在多奧說話的時候，張銘看到遠處有兩個黑點朝這邊飛來，而且越飛越近，原來是兩只兀鷹!張銘不得不相信自己的好運，它們難道是來歡迎他的嗎?他不禁喜出望外，趕緊舉起照像機拍攝兀鷹的雄姿，可多奧卻眉毛緊鎖，半晌才憂心忡忡地說：“看它們的樣子好像來者不善，莫不是又來攻擊羊的吧?”

張銘昂起頭，睜大眼睛看著天空，只見那兩只兀鷹并排盤旋著，也許它們是雌雄一對。它們在羊群上方撲扇著剛勁的翅膀，一副隨時準備進攻的架勢，而羊卻仍在悠閑地吃著草，絲毫沒意識到正在逼近的危險。正在放羊的琪瑪也發(fā)現(xiàn)了兀鷹，她不斷地飛舞著手中的棍棒，試圖將它們趕走。但今天這兩只兀鷹卻十分頑強，它們在羊群上方盤旋，時而俯沖后迅速飛上天空，對琪瑪?shù)耐{竟然置之不理。這樣的場景讓張銘興奮不已，他盡情欣賞著兀鷹的雄姿，并舉起照像機開始搶拍鏡頭，一時忙得不可開交。

兩只兀鷹在鏡頭里像一對伴侶，晃動著優(yōu)美的舞姿，美妙絕倫。忽然，一件可怕的事情發(fā)生了：其中一只稍大點的兀鷹收起翅膀，一個轉(zhuǎn)身，向地面撲來，多奧剛叫一聲“不好”，就見那只疾速俯沖下來的兀鷹用強有力的爪子抓住正在草地上玩耍的烏達的衣服。多奧和琪瑪幾乎是同時飛身而去，但還是晚了一步，兀鷹已將烏達凌空抓起，絲毫不理會多奧夫婦的呼叫聲，就向遠處的山崖飛去。而伴隨著它的另一只兀鷹則緊隨其后，掩護著它的同伴一同離去。

天哪，張銘被眼前猝然發(fā)生的這一幕驚呆了：這兩只兀鷹竟然在人類的眼皮之下將他們的孩子掠奪走了。張銘知道，這些兀鷹異常強大，它們的體重可達幾十千克，雙翅展開的長度近3m，可以隨意地抓起地面上飛跑的兔子、狐貍之類的動物，可是，將一個小孩凌空抓起的事情他卻聞所未聞。

難道它們改變了生活習慣?想到這里，張銘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

驟失孩子的琪瑪向天空狂呼著，多奧也氣急敗壞地舉起了獵槍，可他只是朝天空胡亂地開著槍，不敢對準兀鷹，因為兀鷹是“神佑動物”，如果打傷它，將會遭到部落所有人的譴責，況且，兒子烏達還在兀鷹手中，他怕不小心傷著烏達。

隨著烏達的哭聲越來越小，兩只兀鷹已經(jīng)消失在遠方的天空。琪瑪雙膝跪地，眼里流露出無比的恐慌和絕望，多奧扔掉槍，朝琪瑪大聲喊道：“你快去村里叫人!”說完，便拉著張銘朝山崖飛奔而去。

對峙，源于人類盜走了兀鷹之子

兀鷹的巢穴一般都筑在幾百米高的山崖上，張銘一邊跑，一邊用望遠鏡搜索那兩只兀鷹的蹤影。沒跑多久，張銘發(fā)現(xiàn)那兩個黑點進入了山崖的某個地點，但因為山路崎嶇，灌木叢生，他和多奧花了近1h才跑到山崖腳下。一路上，多奧不停地呼喚著烏達的名字，喃喃著：“神鷹啊，請不要傷害我的兒子!”

他們來到山崖下后，多奧奮不顧身就要向上攀登，張銘則因帶著照像機而緊隨其后。他們兩人手攀腳蹬，山石紛紛亂墜，令人膽戰(zhàn)心驚，可對兒子生命的擔憂使多奧完全忘記了危險。張銘被他的執(zhí)著和勇敢所感動，途中好幾次還艱難地用一只手托起照像機，拍攝多奧攀登的背影，想永遠記住這個時刻。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費勁地接近了鷹巢。鷹巢筑在一個山洞里，他們離洞口已經(jīng)不遠了。這時，張銘猛然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有人攀援過的痕跡，鷹巢的附近還留有一根在攀巖時起固定作用的鐵釬。很顯然，一定是有偷獵者來過這里，并且很有可能趁兀鷹不在時偷走了雛鷹或鷹蛋，難怪這兩只兀鷹會鋌而走險，擄走人類的孩子?多奧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他的臉上露出憤怒之情。

他們快接近洞口時，里面?zhèn)鱽砹诵『⒌奶淇蘼暎鄪W長長舒了口氣，張銘心里的一塊石頭也落了地，這至少表明小烏達還活著，兀鷹并未傷害他。多奧激動地靠近洞口，一只手抓住一塊突出的石頭，另一只手朝洞口伸去。這時，突然一陣呼嘯聲傳來，多奧“哎喲”叫了一聲，人也差點掉了下來，幸好張銘騰出一只手拽了他一把。只見他的右手被兀鷹狠狠地啄了一口，鮮血汩汩而出。

多奧不得不抽出那一只手，但他并未退縮，依然再次向前攀去，試圖將自己的身體探進洞口里去。那兩只兀鷹顯然被多奧的不屈不撓激怒了，它們開始輪番出擊。張銘從多奧后面看到的是駭人的一幕：兀鷹的喙堅硬而輪廓分明，張開時有如一把青銅砍刃，鷹爪如同明晃晃的鋼絲，兇猛的眼睛忽閃著黃燦燦的亮光，它們配合默契，交替著輪番上陣，一刻不停地對洞口附近的多奧發(fā)起猛烈進攻。幸好他倆都戴著酋長給的鋼盔，兀鷹尖銳的喙扎在鋼盔上只是發(fā)出“當、當”的響聲。

不過，聰明的兀鷹很快意識到那東

西是無法啄穿的，轉(zhuǎn)而朝多奧的肩上、背上甚至手臂上啄來。多奧頓時遍體鱗傷，鮮血滴落到了崖壁上的石頭和雜草中，但他依然毫不畏懼，對張銘說道：“快將我推進洞里去!將我推進洞里去!”

張銘已看出多奧的處境十分危險，他知道，如果真把他推進洞里，必然兇多吉少。于是他趕緊對多奧叫道：“我們不能硬拼，我們會送命的!”可多奧回答道：“不，我要救我的兒子!”但他的聲音已經(jīng)不似先前有力，因為兀鷹的利嘴又一次扎進了多奧的手臂，他慘叫一聲滾下了山崖。隨后，張銘看到那只兀鷹又朝他撲來，他眼前一黑，手一松，也滾了下去。

等張銘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多奧躺在一旁呻吟，嘴里還在不停地呼喚著兒子的名字。張銘撕下襯衫，給多奧包扎傷口，他掙扎著還要去攀巖，可顯然已經(jīng)力不從心。張銘安慰他說：“現(xiàn)在看來，對付兀鷹光有勇敢恐怕不行，兀鷹對后代的保護意識非常強，這對兀鷹一定是雛鷹被偷獵者竊走了，于是，它們搶了人類的嬰兒作為替代物，現(xiàn)在它們已把你的兒子當成了它們的孩子，所以，它們也會誓死保護烏達的，因此，我想，烏達一時可能還沒有生命危險。”多奧將信將疑，只得坐在一旁暗自嘆氣。

其實，這也只是張銘的推測，他只是為了說服多奧不要再去硬拼。因為此刻的兀鷹可能把他們當成了兇殘的偷獵者，他們這樣上去只會白白送命。就在他們茫然無措的時候，琪瑪帶領(lǐng)著一大幫人馬趕到了，大伙帶來了槍和弓箭以及繩索。人們一面救助傷痕累累的多奧，一面聽張銘講述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琪瑪?shù)弥踹_還活著，憂傷的面容才稍微舒展一些，仰著頭打量起山崖上的洞口。

大家紛紛獻計獻策，可要找到一個既不傷害兀鷹又不傷害孩子的兩全其美的辦法，實在很困難。最后，大家的主意歸結(jié)為一點，就是如何將兩只兀鷹引出鷹巢。慶幸。兩只雛鷹換回的孩子毫發(fā)未損

在大伙七嘴八舌議論的時候，琪瑪則聲嘶力竭地朝山崖上喊著烏達的名字。此時此刻，張銘能理解一個丟失孩子的母親的巨大痛苦。與此同時，張銘也想到了那兩只兀鷹，它們何嘗不是在思念著自己的孩子，甚至在用生命保護那個替代雛鷹的小烏達呢?它們不也跟人類一樣，有著護幼愛子的強大本能嗎?然而，又有誰能體會它們的痛苦呢?

不過，此刻張銘已沒有時間來想這些問題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救出烏達。也許，現(xiàn)在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讓這兩只兀鷹明白，烏達不是它們真正的孩子，可它們真正的孩子又在哪兒呢?

時間在慢慢地流逝，正當他們討論行動方案的時候，有幾個性急的印第安小伙已經(jīng)攀上了山崖，他們輪番地試圖把身體探進洞口，卻都遭到了兀鷹猛烈的攻擊，總是不能成功，他們只得朝天空放槍，想用槍聲將兀鷹嚇走?？韶ｚ椧廊活B強堅定，死守陣地，一左一右，虎視眈眈地注視著這些侵犯者。

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似乎就是和兀鷹打一場消耗戰(zhàn)，然后趁它們筋疲力盡、沒有攻擊性時再發(fā)起總攻，將孩子救出?？墒?，小烏達已經(jīng)好幾個小時未吃未喝，又驚又嚇的他能堅持到什么時候呢?

在這危急關(guān)頭，酋長和兩個印第安小伙來了，同時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兩個偷獵者抓到了，一同繳獲的還有兩只雛鷹。接著，與酋長同來的兩個印第安小伙拿出一個盒子，里面是兩只半大不小的雛鷹，還在發(fā)出嚶嚶的驚叫聲。

張銘知道，這兩只雛鷹來得正是時候，它們才是兀鷹真正的孩子，它們的出現(xiàn)將使事情出現(xiàn)轉(zhuǎn)機。張銘趕緊吩咐大伙用石頭搭一個高臺，然后用小石頭在高臺上圍成一圈。與此同時，他們讓兩個印第安小伙攀上山崖，躲在洞口之下一動不動。接著，他們將兩只雛鷹放進石頭圍好的圈里。雛鷹在上面不停地鳴叫著，似乎在呼喚著它們的母親。他們祈禱著，希望兀鷹能聽到它們孩子的叫聲飛出洞口，這樣，洞口的小伙子們就有機可乘了。

不一會兒，他們聽到洞口傳來兀鷹的鳴叫，似乎在回應(yīng)雛鷹的叫喚，隨后，就看到一只兀鷹伸出頭來。張銘知道，兀鷹盡管嗅覺不靈敏，可聽覺和視覺卻異常敏銳。果然，它注意到了高臺上的兩只雛鷹，酋長讓大伙迅速散開。這時，他們感到頭上一陣呼嘯聲傳來，只見一前一后兩只兀鷹如離弦之箭向高臺俯沖而來，然后用爪子輕輕地“握”住兩只雛鷹，向高處盤旋。這時，張銘的照像機也已在短暫的瞬間留下了這感人的場面。

就在兀鷹飛出洞口之時，一名印第安小伙也迅速進八洞內(nèi)，將小烏達抱出，遞給在下面接應(yīng)的另外一名小伙子，頓時，山崖之下傳出一片歡呼聲。

那兩只兀鷹盤旋兩圈后，帶著它們的幼崽飛回了鷹巢。這時，小烏達也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令人驚訝的是，烏達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在被抱出洞口時依然睡得很香，身上也很溫暖，除了胳膊上有幾處小的傷痕，基本上未受到什么傷害。

這場罕見的人鷹之戰(zhàn)終于以各自的大團圓結(jié)束了。在這次歷險中，張銘明白了，其實很多動物也和人類一樣，它們也有著偉大的母愛，它們的愛和人類的愛一樣值得保護和珍藏，這也許是張銘這次驚險之旅的最大收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