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紅蓉 楊定勝
“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民俗是一個國家、地區(qū)、民族傳統(tǒng)文化和文明的忠實載體,作為一種社會文化現(xiàn)象,它與社會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發(fā)展密切相關,并影響著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民俗所擁有的漫長歷史積淀和特定空間的人情世故與文學有著密切的關系。歷史積淀給予文學以深度。人情世故給予文學以奇異度,這使文學與民俗天生地巧合在了一起,形成了民俗文學作品,它不僅避開了文學與政治結合可能帶來的危險和庸俗,又清除了文學過于執(zhí)著本體可能導致的狹隘和無聊。它通過展示一幅幅帶有生動地方文化色彩的風俗畫。借以表現(xiàn)特定地區(qū)的社會生活和民族心理,有時帶有懷舊的情調(diào)和鮮明的地方特色。同時,也蘊涵著更加深廣的社會歷史與民族心理的特定內(nèi)涵,具有較深刻的社會意義。民俗文學作品重在文學,而不是民俗知識,它不是風俗的炫耀,而是情感的激發(fā)。
《西湖七月半》的作者張岱,是明清之際中國文化史上一位不可多得的文化全才。他的出身和生活背景,造就了他博雅風流、憤世諧謔的名士風度,被譽為“絕代散文家”、“小品圣手”、晚明小品文的集大成者。他的小品文內(nèi)容十分豐富,如同一幅全景式的明末風俗畫,寫出了越地的民俗風情。在階級社會中,某些民俗可能會因為經(jīng)濟實力、文化修養(yǎng)、社會地位而表現(xiàn)出某種差別。但為整個社會群體所接受。仍是衡量民俗事項的一個最基本特征。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歷代,游西湖之人都喜歡品味西湖的美景。可張岱在《西湖七月半》這篇膾炙人口的作品中,卻別出心裁地描繪了另一個“西湖”。向我們展示了晚明時杭州人在七月半游西湖泛舟賞月的盛況,生動地再現(xiàn)了當時的世風民俗。為研究明代民間風俗提供了鮮活的歷史資料。
七月半即農(nóng)歷七月十五。俗稱中元節(jié)。在古時本來只是個一般性的節(jié)令,而大約從公元6世紀起,伴隨著佛教的興起。逐漸形成了重大的節(jié)日,又名“盂蘭盆會”,俗稱鬼節(jié),成為佛教徒追念祖先的祭日。這天,西湖各大寺院都會舉行“盂蘭盆會”,為信徒念經(jīng)拜懺,超度亡魂。但在張岱筆下的《西湖七月半》,卻喪失了本義,看不到一點這個節(jié)日原有的宗教祭祀的實質(zhì),卻成了杭州人群聚歡鬧的節(jié)日。
文中作者以一種詼諧的手法,運用簡潔、凝練的語言。精準恰切地捕捉住人物形象的神髓所在,不加藻飾。言簡意賅。從而賦予人物形象更加豐富含蓄的韻味,使讀者在有限的語言空間中感到無窮的回味。在層層的白描文字中,三言兩語勾勒出形態(tài)各異的游湖看月的五種人,寫得窮形盡狀,生動傳神。這五類人各有特色,各不相同,從達官貴人的擺闊。小名士的作態(tài),市井閑漢的湊熱鬧,到真名士的高雅,基本上涵蓋了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不同類別的人物,他們都成了作者眼中的風景。
一般人游西湖,都是選擇在白天。杭州人游西湖,正如袁中郎在《西湖》里所寫的“止午、未、申三時”一樣,只熱衷于趕熱鬧。湊場合。這背后所蘊涵的更多的是一種節(jié)日習俗的慣例和從眾從俗的心理。在這種共同的文化情感氛圍中。個體的身心也就更能夠獲得平衡和愉悅。文中所描繪的游湖的繁華。其實也是社會的繁華,夾雜著作者醉心于昔日繁華生活的懷舊情緒。
作者所寫的五類人中,前四類人都是不會賞月故作風雅的人。真正賞月的,是人群散盡,停舟靠岸,“呼客縱飲”的第五類人。張岱借這類人,放船十里荷花間的飄逸,暢快安睡的瀟灑。表達了一種不入世俗的冷寂孤高。對熙熙攘攘和變化無常的社會的冷淡。他對世人的冷眼旁觀,融入了他對社會的興亡之感。也體現(xiàn)了他對世俗民情的關注。具有濃郁的生活氣息。
各類人在不同的聚合賞玩中,依照自己的性情愛好,以自得其樂的方式獲得身心的愉悅和日常的歡樂。
《西湖七月半》這篇文章雖然短小,但內(nèi)涵卻很深厚。在作者筆下,西湖的人情風貌呼之欲出,張岱以局外人的身份描繪出了不同的人是以何種不同的生存方式存在于當時的社會之中,構成了一幅雅俗共賞的晚明社會人情百態(tài)圖。
晚明時期資本主義因素萌芽,商品經(jīng)濟活躍。城市繁榮發(fā)展,市民階層不斷擴大,市民意識抬頭,物質(zhì)的豐富推動了人們精神需求的轉(zhuǎn)變,人的心靈在一定程度上從倫理政教的束縛中解脫出來,學術氣氛空前活躍,文化禁錮相對松弛,各種新學特別是陰陽心學等向程朱理學發(fā)動猛烈攻擊,整個社會商業(yè)文化氣息日趨濃厚,對平凡人的生活樂趣、凡世間的享樂越來越重視。趨俗是當時士人的最大特點,甚至成為一種社會風尚。明時的市民大眾,接受教育的機會較少,因此他們總是一些民俗風情的主體。而少有吟風詠月的高雅。世俗的娛樂游玩、山水風景成為文人和當時的市民階層日常生活的內(nèi)容,因而對于他們。充斥于我們想象中的盡是些喧鬧、喜慶和市儈。張岱在文中所反映的民俗風情大多是現(xiàn)實生活的真實折射。這些描述既生動活潑又充滿世俗的情調(diào)。從中可以看出,晚明時期,文章傳統(tǒng)的載道功能的弱化,消閑功能的增強,帶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張岱作品的情感意蘊離不開他所處的時代氛圍。張岱恰逢這樣的時代特點,再加上他經(jīng)歷了國破家亡、身世之變,褪去了浮躁和矯飾,有了更為深沉的人生體味,所以能夠趨俗、入俗,將個人與時代相結合,并付諸藝術創(chuàng)作,從而迸發(fā)出了耀眼的火花。
編校:楊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