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 秋
一
我真的不知道吳東這個人有沒有煩惱,甚至有沒有腦子。他好像是一個沒有一丁點兒感覺的木頭,一天到晚只知道傻笑。
以詩人自居的宋思馨曾經(jīng)因吳東先生的尊容,感慨萬千,作詩一首:走路搖搖像企鵝,話沒出口笑咯咯。三里之外聞香氣,真是個美人兒啊甜死我。
現(xiàn)在物質(zhì)生活提高了。培育出無數(shù)個不同種類的男女胖子。但胖不是吳東最大的特點,怎么說呢,他雖然是一個男生,而且是一個高大雄偉,“圓滾滾的男生”(摘自宋思馨原話)。但總覺得他身上缺少點什么,說話細聲細氣,特別愛笑,而且一笑,臉上就有兩個酒窩,特甜美——也特別扭?!澳锬锴弧!彼嗡架暗脑捯幌蛞会樢娧?。對,就是娘娘腔,簡直比女人還女人,真受不了他。
如果說他身上還有一點點雄性的特征,那就是他愛踢足球。我見過他踢足球,咬牙切齒,橫眉冷對,贏球時意氣風(fēng)發(fā),輸球時垂頭喪氣,也許這才是吳東真正的面目吧。
二
吳東的腦袋是特殊物質(zhì)做的,有點與眾不同。他的學(xué)習(xí)成績和帥哥狄颯斯一樣不好,可人家長得好,像謝霆鋒一樣酷,走到哪兒,都有女生的目光蝴蝶一樣縈繞在周圍。人家學(xué)習(xí)差,是因為人家“忙”,人家的興趣不在學(xué)習(xí)上。
吳東就不一樣了,用老師的話來說就是:“玩也不會玩,學(xué)也沒學(xué)到什么。一腦袋糨糊沒治了?!?/p>
沒人知道吳東腦子里裝的是什么,他干什么都很認(rèn)真??筛墒裁炊几刹缓?。
宋思馨是個詩人,詩人對生活總是有太多感慨。在我為吳東這人特老實,而不是傻,進行了一場辯論后,宋思馨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忽然說:“阿桂,你敢不敢和我打賭?”
她為了說服我,居然想了一個主意,來證明吳東“真是傻得可以”。我覺得這樣不好,可又說不出“不好”的理由,只好悻悻地說:“平白無故,你欺負(fù)人家干什么呀?”宋思馨擠了擠眼。揶揄道:“心疼了不是?阿桂,你是不是……”我又羞又惱,大叫:“你你你個大頭鬼,才不是呢?!睘榱吮砻髯约旱摹扒甯摺保矣种钢缸约旱谋亲?,不屑一顧地說:“那個衰人?算了吧,我看都懶得看他?!?/p>
既然我“不在乎”,計劃當(dāng)然照單進行。宋思馨特意穿上了她那件紅花綠葉紫底的長裙,風(fēng)姿綽約地來到吳東宿舍,淺淺一笑:“吳東?!眳菛|抬頭看了看我們,臉忽然紅了,手忙腳亂地將一團臟兮兮的東西塞到床下。他藏得再快我也看見了。那是他老人家臭烘烘的鞋子和襪子。那臭味兒,繞梁三日。也不知他一個多星期怎么熬過來的。
在這里,我必須說明一下,吳東是本地人家。家不算太近,但也絕不太遠。每個星期天,他都要大包小包扛一堆東西回去,不知道的人都以為他特孝順,其實不是,他扛回去的都是汗?jié)n斑斑的臭衣服,為了給媽媽提供一個鍛煉身體的機會,人家真是不辭辛勞啊。
吳東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了,慌里慌張地說:“坐,坐?!蔽艺娌恢浪攀裁?,至于嗎?雖然有一首歌叫《女人是老虎》,可人家宋思馨向來是笑不露齒的,并沒有用猙獰的笑容、白森森的牙齒來嚇唬他呀。男生都這樣,見了漂亮女生,就心慌意亂,整個一個心臟病患者的形象。
我撇了撇嘴,心想:糟了,我忘了宋思馨在男生里有一個外號叫“風(fēng)華絕代萬人迷”。她一出手,這小子準(zhǔn)上當(dāng)。
果然,吳東上當(dāng)了。宋思馨笑瞇瞇地問他:“你星期天有沒有空?”他連想也不想,就小雞啄米般點頭,居然還忙里偷閑,賊兮兮地看了看我,說:“有空,有空?!?/p>
宋思馨也側(cè)過臉望了望我,一臉得意。她又說:“那,我們?nèi)ト嗣窆珗@吧,我還沒劃過船呢?!薄昂茫??!贝蟾攀撬卧娙送蝗缙鋪淼臒崆樽屗X得不踏實,他又看了看我。我扭過臉,不理他??词裁纯?,當(dāng)我是晴雨表呀。
宋思馨又伸出食指,摸了摸下巴,忽然改變了主意:“要不,我們?nèi)ナ袆游飯@吧,聽說里面新來了一只駱駝,還有頭鹿?!?/p>
“好,好?!蔽揖椭?,無論宋思馨說什么,他都會說好,一點主見也沒有。唉,我就這樣看著他一步一步步人了陷阱,像宋思馨說的,“真是傻得可以”。
這個星期天他沒有回家,沒有享受到家里的“幸福生活”。等我們再見到他時,他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非洲黑人,曬得渾身流油?!傲胰昭籽紫?,有一個奇怪的動物,一動不動地站在動物園門口,像一尊雕像,伸長了脖子。等啊等,只等得連腳下的影子都忍受不了這種虐待藏了起來,他還在等?!泵慨?dāng)描繪起那天的情景。宋思馨就眉飛色舞地像祥林嫂一樣逢人就說。
我輸了,吳東真的沒治了,他笨到姥姥家了,我有什么辦法。這家伙事后氣沖沖地來找我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們……你們怎么沒去呀?我等了整整一天。”
“是嗎?”宋思馨瞪大了眼睛,很認(rèn)真地說,“我們?nèi)チ?,沒看見你呀?!?/p>
“不可能吧。”吳東一腦袋霧水,撓撓頭,“怎么可能呢?”“你是不是去了動物園?”宋思馨提醒他?!爱?dāng)然了,你們……”“這就錯了?!彼嗡架昂苓z憾地拍拍手,無限同情地說,“我們可是說好,去人民公園的。”她轉(zhuǎn)過頭,問我,“阿桂,對不對?”我點點頭。
“哦,原來我聽錯了?!眳菛|這個沒腦筋的,居然就信了,還一臉歉疚地對我們說:“對不起,看看,是我弄錯了?!?/p>
“沒關(guān)系?!彼嗡架昂芸蜌獾鼗貞?yīng),一副很寬容的樣子。
我真是服了她,連撒謊都這么從容。
從此,吳東有了一個新的綽號,吳冬瓜。冬瓜,方言里是指人腦子糊涂,不中用,比傻瓜稍微強上那么一點點。
不過,我們誰也沒想到吳東這么老實這么笨的一個人,居然會打小抄。期中考試時,最嚴(yán)厲的楊老師兩只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掃來掃去,可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打馬虎眼。“你當(dāng)我是隱形人啦?”他義憤填膺地拾起地上的一個紙團,目光炯炯地盯住吳東。
吳東一臉驚恐,臉紅得像猴子屁股,用蚊子一樣溫柔的聲音分辯道:“老師,不……不是我丟的,真的……”
“你給我站起來!”作弊不說,繳槍了還要頑抗,對于這種執(zhí)迷不悟的人,楊老師向來不會客氣。他沒收了吳東的卷子,當(dāng)場宣布:“吳東這次考試為零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吳東傻了,翻來覆去只會說這兩句話。我相信。當(dāng)時有很多人都認(rèn)為他是無辜的。很簡單的一個道理,如果他是作弊高手,以他深藏不露的城府,他的學(xué)習(xí)成績也不會這么慘。
放學(xué)后,狄颯斯甚至攔住幾個同學(xué),要他們一起去校長辦公室,給吳東鳴冤。只可惜,那些“壞學(xué)生”倒是一擁而上,卻沒有老師相信。而老師眼里的“好學(xué)生”哪里肯做這樣的傻事,避之不及,一個個支支吾吾:“我還有事。”泥鰍一樣跑了。
我也想躲,但宋思馨拉住了我。我早說過,她頭腦一發(fā)熱,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的。特別是當(dāng)?shù)绎S斯用信任的目光望著她。鄭重地說出:“宋班長,你可要為吳東昭雪呀,我們就拜托你了?!敝贿@一句話,就把宋思馨說得心潮澎湃,好像自己真的可以力挽狂瀾。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似的?!白撸覀円黄鹑?。我要告訴他們,這是一樁冤假錯案?!彼x無反顧地?fù)]揮手。
我認(rèn)為,宋思馨的激動是毫無道理的。她的確當(dāng)過班長,
但因為她的不合群,早被吳萍萍那些女生彈劾掉了。這樣的“歷史重?fù)?dān)”。我很懷疑她能不能擔(dān)當(dāng)?shù)闷稹?/p>
我們誰也沒想到,在這關(guān)鍵時刻,男主角吳東竟然叛變了。這個叛徒,低著頭,像電影里的勞改犯一樣,臉上堆滿了羞愧,一字一頓地懺悔:“校長,我錯了,字條是我的,我鬼迷心竅?!彼穆曇艉苄?,但很清楚,我們在場的每個人都聽見了。
如果不是有桌子擋著,狄颯斯早就一腳踹過去了;如果不是有老師在旁邊看著,宋思馨恨不能吐他一臉口水。他們氣壞了。他們一腔熱血地和校長爭論了半天,眼看要成功了,卻被這一句話徹底粉碎了?!膀_子,我們從今往后割袍斷義!”狄颯斯當(dāng)天就宣布,在他看來,吳東何止是欺騙了他,簡直是污辱了他?!爱?dāng)著那么多人,我還口口聲聲為你爭辯,氣死人了!”
吳東的話。倒是為校長解了圍。他呷了一口水,眸子里全是得意,他問宋思馨:“你還有什么問題嗎?”宋思馨無話可說。當(dāng)事人都承認(rèn)了,她還能瞎起哄嗎?她真沒想到,這個蔫不拉嘰的吳東還有這么一手。她狠狠剜了吳東一眼,拉起我的手:“阿桂,我們走?!蔽遗R走時,看了吳東一眼,我發(fā)現(xiàn)他臉上不止是羞愧,更有一種說不出的委屈。
四
以后的日子里,大家明顯和吳東疏遠了,特別是狄颯斯,一見他就像見了殺父仇人,左一聲“膽小鬼”,右一聲“懦夫”。沒有了踢球的伙伴,吳東一下子顯得很孤單。我常??匆娝粋€人遠遠地坐在足球場的旁邊,眼睛里燃燒著渴望,可又不敢走上前。
男生說話辦事有時候真的很決斷,說好,就好得鐵板一塊,刀插不進;說散,就散得四分五裂,攏不到一起。這一點,和女生截然不同。我也曾和宋思馨鬧過別扭,但說了一千次分手的話,結(jié)果還是藕斷絲連。我想,這大概就是男生和女生的區(qū)別吧。
吳東終于找到了一個接近狄颯斯和宋思馨的機會,因為教委號召弄什么“綠色學(xué)?!?,學(xué)校馬上就號召我們建設(shè)“綠色校園”。對于這個號召,我想沒有人感興趣,但吳東卻很亢奮。好像找到了立功贖罪的機會,他很慷慨地對狄颯斯和宋思馨說:“你們一邊兒歇著去,這兩個窩子我包了?!钡绎S斯和宋思馨求之不得。高興得像拾了兩個金元寶。宋思馨示意我走,倒不是我犯賤,我只是覺得這樣走了,太不夠意思了。但實際上,我即使在旁邊也幫不上什么忙,只是看著吳東吭哧吭哧地挖坑,挖得滿頭大汗。
地很硬,像鐵塊一樣,本來四個人的工作量,要讓一個人來完成,難度可想而知。學(xué)校為了防止學(xué)生偷懶,在每根樹苗上都用石灰描了一條線,要求坑深必須達到這個標(biāo)準(zhǔn)。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句在社會上流行的話,在校園里同樣適用。有很多人投機取巧,將樹根折斷,淺淺地種人土中,好像連白線都埋進去了。許多年后,我回憶起來,心里就隱隱作痛。我覺得那不是造林。而是造孽。當(dāng)年栽下的一百多棵樹苗,最后只存活了八棵,其中便有吳東種下的兩棵。
吳東真的很認(rèn)真,盡管他很笨。至今我仍記得,那一天的天很熱,太陽白晃晃的,大地干得像要冒煙了。一個胖乎乎的男孩子笨拙地翹著屁股,一鏟一鏟地鏟著地上的石土。那種過程,我不想再描述,因為想想就讓人冒汗。
晚上在食堂吃飯的時候,細心的宋思馨發(fā)現(xiàn)吳東總是握著拳頭,似乎手里藏著什么東西。“什么呀,給我看看?!眳菛|不干,好像握著什么寶貝,死不松手。最后連狄颯斯也產(chǎn)生了興趣,嬉笑著掰開他的手。吳東的手里有五顆葡萄一樣的東西,亮晶晶地躺在那里,不過不是葡萄,而是鏟子在手掌上磨出的水泡。
宋思馨是個感情派的人,眼圈一下子就紅了。狄颯斯拍了拍吳東肩頭,什么也沒說。不過直到畢業(yè),他都再也沒罵過吳東一句“懦夫”。
五
又是一個星期天,我們?nèi)齻€人在一起討論了很久。因為我們對過去的判斷產(chǎn)生了懷疑。宋思馨是一個容易激動的人,她一激動起來,就開始張牙舞爪:“我不相信他會作弊,這么老實的一個人?!钡绎S斯想象力比較豐富,用陰森森的聲音說:“一定是楊老師刑訊逼供?!蔽也贿@么認(rèn)為,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刑訊逼供?楊老師敢嗎?
男孩子粗心大意,宋思馨又瞧不起吳東,三個人比起來,反而是我最了解他,所以我的分析最讓人信服:“吳東的膽子太小,一定是他怕事情鬧大,才‘屈打成招,被迫承認(rèn)的。”說到這里,我又似乎覺得這樣說,吳東到底還是個懦夫,又替他辯解了幾句,“話說回來,老師們個個自以為是,凡是他們認(rèn)準(zhǔn)的事,早在心里蓋棺定論了,我們說再多又有什么用?反而是火上澆油。所以,吳東的認(rèn)錯,是對的,在他們看來至少態(tài)度端正的。事情總要有個了結(jié)。對不對?”
“對,阿桂,看不出你分析得這么透徹?!彼嗡架斑B連點頭,狄颯斯也馬屁蟲一樣蹺起大拇指:“你是這個?!?/p>
他們的熱情也太過分了吧,我忽然覺得不對勁兒。果然,在享受了贊美之后,他們就給我分派任務(wù)了!“你既然這么了解他,我們一致認(rèn)為:你是偵察他家庭情況最合適的人選。”
“喂,喂,你們有沒有搞錯,為什么要偵察人家的家庭?”我瞪大了眼睛,像看見兩個怪物。我懷疑他們腦子有問題。
“為了幫助他呀?!彼嗡架罢f,狄颯斯在旁邊補充:“對癥才好下藥嘛?!?/p>
“那……那為什么又讓我去?”
“因為你了解他呀?!?/p>
我覺得自己一下子墜入了一個陰謀,為了這個陰謀,我將付出慘重的代價:一個寶貴的星期天。
懷著無可奈何的心情,阿桂·邦德出發(fā)了。
好在吳東的家并不是非常難找。只不過問了十個人,拐了十三道彎而已。我真沒想到我們這個城市還有這么破的房子,土墻泥坯,圍墻上的草在風(fēng)中搖啊搖,不知搖了多少年??磪菛|胖乎乎的,我還以為他家里多么有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吳東正坐在門口看書,一看見我就手足失措,一如既往地慌亂。他剛要站起來,院子里一個正在喂雞的老奶奶就厲聲說:“干什么,又想玩球?告訴你,今年期末考試你要不能擠進前十名,你就不用回來了?!?/p>
我嚇了一跳,這老太太也太兇了吧。一定是后媽,不,后奶奶。不過,讓我吃驚的還在后頭,吳東居然叫她“媽”,他小心翼翼地說:“媽,我同學(xué)來了,你看我能不能出去一會兒?!?/p>
吳東居然有這么老的媽。“老奶奶”用渾濁的目光看了我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叮嚀道:“快去快回,別又玩瘋了?!蔽疫@才發(fā)現(xiàn)她并不太老,只是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跡。
六
“我可沒有錢請你去茶座,只能請你在這里吹吹風(fēng)?!眳菛|坐在高高的河堤上,兩只球鞋不安分地蕩來蕩去。
“哎,”我瞅瞅他,好奇地問:“你媽……”
“我媽看起來很老是不是?”他一口就接了過去,“我爸媽三十多歲才生了我,本來我家并不是很窮的?!彼坪跏桥挛也幌嘈?,他側(cè)過臉看了看我。我忙點頭。
“后來我爸爸貸款買了一輛大卡車,銀行的錢還沒還清就出事了,車毀人亡。那一年我七歲。”吳東的聲音淡淡的,像在說別人的事,“我媽賣了房子,剛還了債,誰知工廠合并,她因為沒文化,又下了崗。一夜間,她的頭發(fā)白了一大半。”
像是某部電視劇的情節(jié),但我知道,這是真實的,可以觸摸的現(xiàn)實。記得好像有人說過:“幸福的人如此相似,而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p>
“我媽一心想讓我給她爭口氣,從小到大,她什么都不讓我干,只讓我看書、看書、再看書?!眳菛|撓了撓頭,有些迷茫地說,“可我太笨了,一看到書我就犯迷糊。我是真的想學(xué)好,可我真不是讀書的料,有時候我恨死了我自己,媽媽那么辛苦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我。然而我沒有辦法,也許真像你們所說的,我真是個‘冬瓜?!?/p>
我嚇了一跳,“吳冬瓜”這個名字我們都是背著他叫的,沒想到他已經(jīng)知道。一時間,我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只是有些自欺欺人地說:“你不要太自卑,其實你……不笨的,只是心理負(fù)擔(dān)太重了?!?/p>
“真的?”吳東又高興起來,我說過,他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他一激動,就吐露了一個秘密,“阿桂,你是班上對我最好的一個人。別人都瞧不起我,只有你平等地對待我?!?/p>
不會吧,我有那么好?我怔怔地望著他,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一回,”他舉例,“宋思馨說我傻,你還和她吵過架?!蔽一腥淮笪?,原來那次和宋詩人的辯論,竟被他聽見了,并記在心里。其實哪是什么吵架,我們的聲音只不過大了一點點,在我心里依然是對他不屑,更不會為了他和什么人吵架。只是因為那一點點,一點點維護,由此而感激,并珍藏在內(nèi)心深處。
“其實……不是這樣的?!蔽也坏貌怀姓J(rèn),我的內(nèi)心有一點波動,有一點感動,我馬上換了一個話題,“你那天真作弊了?”
我以為他會說“不是”,誰知吳東漲紅了臉,又恢復(fù)了他的娘娘腔,忸忸怩怩地說:“是……是我為了哄我媽媽高興,我……”
“拜托,不要這么婆婆媽媽地說話。”我忽然什么都明白了,用比他大十倍的聲音說,“像只蚊子一樣嗡嗡嗡,誰聽得見?算了,不問了?!蔽蚁竦绎S斯一樣拍拍他的肩,說,“喏,有什么問題呢,可以問問我和宋思馨,我們是很愿意為人師表的,好威風(fēng)的,所以你千萬不要吝嗇。”
吳東點了點頭,眼圈忽然紅了?!疤菀赘袆恿税??!蔽艺f,“其實我還是喜歡看見你笑,傻傻的,沒心沒肺的樣子?!眳菛|就真的笑了,笑得很傻,“傻得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