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外漢語教學中的“明”“亮”對比

劉　暢

摘 要:在對外漢語教學中,關于近義字詞的教學是必不可少的,而漢語由古代到現(xiàn)代的雙音化演變趨勢讓我們時常把更多的目光投射到雙音節(jié)的“詞”上。本文則主要針對現(xiàn)代漢語的“明”和“亮”二字的異同做一些探討,主要從語義、語法、語用的對照上加以闡釋,為對外漢語的“教”與“學”提供參考。

關鍵詞:“明”;“亮”;語義;語法;語用

中圖分類號:H030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2-2589(2009)17-0208-03

一、漢語“明”“亮”的語義對照

本文首先從幾本常用的工具書入手,對“明”“亮”的語義范圍進行分析。

“明”“亮”都是多義詞,但各類漢語工具書對兩詞的義項劃分不太統(tǒng)一。下面是筆者對若干常用工具書的統(tǒng)計:

《現(xiàn)代漢語詞典》(2000年),以下簡稱《現(xiàn)漢》:“明”有十二個義項,“亮”有六個義項。

《辭?！?1999年):“明”有十個義項,“亮”有六個義項。

《現(xiàn)代漢語規(guī)范字典》(1998年),以下簡稱《現(xiàn)規(guī)》:“明”有十二個義項,“亮”有七個義項。

《現(xiàn)代漢語通用字典》(1987年),以下簡稱《現(xiàn)通》:“明”有九個義項,“亮”有六個義項。

其中《現(xiàn)通》比普通字典加入了漢字的分頻統(tǒng)計,按照使用頻率將收錄的九千多漢語分為三級,其中一級字(常用字)3533個,二級字(次常用字)3637個,三級字(非常用字)2193個,而本文所討論的“明”和“亮”都屬于一級字,也從一個方面表明了本文的研究價值。

1.“明”的義項。盡管以上所列工具書對此字義項的劃分不盡相同,但基本義是共同的,即:亮,跟“暗”相對?！墩f文解字》(中華書局,1998年)卷七上:“明,照也,從月從囧。凡明之屬者皆從明,武兵切。古文明從日。”《常用字引申義辭典》(1992年)第253頁:“明,本義為照亮,亮?！背恕傲痢边@一基本義以外,“明”還有其他很多義項,上文提到的四種工具書都提到的有以下幾項:①眼力好;目光正確;對事物現(xiàn)象看得清。②視力,視覺。③表明;顯示;顯露在外。④次于今年、今天的。⑤朝代名。⑥姓(中國古代百家姓之一)。其他的義項有的工具書中列了,有的工具書未列,若逐一列出則劃分過細,不適合留學生掌握,且⑤⑥屬于深層文化意義,所以《現(xiàn)漢》《現(xiàn)規(guī)》都將這兩義單立了條目。

綜合以上幾種工具書,可將“明”較常用的義項列出,并舉例幫助理解。①亮,跟“暗”相對:~月—照~—棄暗投~。②明白;清楚:說~—~顯。③公開;顯露在外:~碼標價—~槍易躲,暗箭難防。④眼力好;眼光正確;對事物現(xiàn)象看得清:聰~—~智—眼~手快。⑤視覺;視力:失~。⑥懂得;了解:~了—深~大義。⑦表明;顯示:~智—開宗~義。⑧次于今年、今天的:~年—~晚。⑨副詞,明明,表示顯然如此或確實如此:~知故問。⑩特指天亮:黎~。

2.“亮”的義項?！傲痢痹凇墩f文解字》中沒有出現(xiàn),表明其出現(xiàn)晚于“明”,但在三國時期已出現(xiàn)于人名“諸葛亮”中。中國古代人的名和字在意義上往往有所關聯(lián),而諸葛亮字孔明,由此可以看出這兩個字在古代就有相通的意義。

以上列舉的四種工具書對此字義項的劃分也不盡相同,但比較一致。綜合來看有幾個義項很重要,留學生需掌握。①光線強:明~—~光。這是基本義,四種工具書都在第一位列出。由此引申出以下幾個義項。②發(fā)光,顯現(xiàn)出光亮:天~—屋里~著燈。③聲音強,響亮:洪~—嘹~。④使聲音響亮:~起嗓子。這個義項只有《現(xiàn)漢》和《現(xiàn)通》列出,是由③引申得出的。⑤(心胸、思想等)開朗;清楚:心明眼~—透~。顯示;顯露:~相—~家底。此外《現(xiàn)規(guī)》還列出了光線和燈火等照明物兩個義項,如“山洞里一點~兒也沒有—快拿個~兒來”。筆者認為這兩個義項在方言中出現(xiàn)得比較多,普通話中“明”“亮”單獨作名詞的情況都不多見,可以歸并到①②的引申義當中。

綜上所述,“明”和“亮”只有合而為一時才是完全相同的,那就是“明亮”。根據(jù)《現(xiàn)漢》的解釋,“明亮”有四個義項:①光線充足。②發(fā)亮的。③明白。④清晰響亮。

二、漢語“明”“亮”的語法功能對照

“明”、“亮”都是形容詞,但它們的語法特點有較大差異,從教學角度出發(fā)對兩詞的語法特征進行分析、對照,無論對“教”還是“學”都有一定的參考作用。

(一)語法搭配對照

(1)“亮”前邊可以受許多程度副詞的修飾,例如很亮、挺亮、太亮、好亮、特別亮、非常亮、最亮、相當亮等等。

①你的眼睛太亮。(嚴文井《啊,你盼望的那個原野》)

②沒有燈光,但是夜晚相當亮。(巴金《春》)

而“明”則很少能受以上高程度副詞的修飾,但偶爾也能受“微”“半”“甚”的修飾?！拔⒚鳌薄鞍朊鳌薄吧趺鳌钡纫话阍跁嬲Z和文言中運用。

①夜里,在微明的燈光下, 我不見它在床下沉睡。①

②顧頡剛先生本人已言之甚明,在《古史辯》第一冊的長篇序言中。

關于“明”、“亮”的語體色彩的對照在本文第三部分會有進一步闡述。

(2)“亮”除可受副詞修飾外,也可以被代詞“這么”“那么”、詞組“越來越……”等修飾。但 “明”基本沒有這種用法。

①院子里這么亮,每一個出來的人都用手遮住眼睛。

②眼前的“茶色玻璃”在不斷地增大增厚,甚至出現(xiàn)了越來越亮的光影……

(3)“亮”前后都可以帶補充成分,如常說的“亮得很”,“亮得出奇”,“亮得就像……一樣”,“……似的亮”之類,“明”則不能。

①有間火柴盒似的小屋,墻被炸彈震歪了,跟天花板分了家,所以屋里亮得很。

②車站前,那兩條鐵軌亮得出奇。(茅盾《鍛煉》)

③江水……凍了冰,滑刺溜的,鏡子似的亮。(楊朔《三千里江山》)

(4)“亮”可以用在“比……還亮”的比較結(jié)構中,“明”沒有這種用法。

超新星爆發(fā),當時在白天都能看到那顆明亮的新星,有時甚至比金星還亮。

(5)“亮”可以用正反疑問句:“燈亮不亮?”而“明”一般不能。

(6)“亮”可以重疊,表示程度加深,而“明”一般不能重疊,重疊后則成了副詞,表示顯然如此或確實如此(見上文“明”的語義分析第九條)。

①燈盞里放了好些根燈心草,撥得亮亮的,像一朵盛開的菊花。(碧野《山高云深處》)

②四面旗子遙遙相對,明明是故意布置好的“兩個中國”的陰謀。(楊朔《蟻山》)

(二)語法功能對照

(1)作定語。形容詞最主要的用途是修飾中心語,“亮”可以做定語修飾中心語,例如:

①雙星中較亮的一顆叫主星,另一顆叫伴星。

②忽然,他眼前出現(xiàn)了一盞亮著的燈,激動地狂奔起來。

而“明”雖然在不少偏正結(jié)構的詞語中可作定語,如“明天、明溝、明星、明礬”等詞語中的“明”是定語,在古詩中也有“明日黃花蝶也愁”之類的情況,但在口語中一般沒有“明+的+名”的用法。

(2)作狀語。形容詞的另一個重要用途是在動詞前做狀語,“明”可以做狀語,與后帶虛詞的形式“明著”常可以換用。但“亮”一般沒有做狀語修飾動詞的用法。

①時態(tài)結(jié)構(即體結(jié)構)是什么性質(zhì),作者沒有明說(明著說),但從其陳述看,恐怕仍在是語義結(jié)構。

②小隊長,怎么咱今天明著干哪?

③與此同時,華德電扇、長城電扇、駱駝電扇也在明爭暗斗,競爭之勢蔚為壯觀。

(3)作謂語?！傲痢痹诰渲锌勺髦^語,當然它的前面一般要有程度副詞修飾。

①到了大街上,行人已少,可是街燈很亮,他更覺得空曠渺茫,不知道往哪里去好了。

②一出門,因為里面的燈光太亮了,只覺著一陣昏黑,似乎掉進了一個無底洞里。

而“明”盡管也可以作謂語,但只是比較有限的幾個。如“天明了?！薄靶拿餮哿痢薄把勖魇挚臁钡?而且值得注意的是“明”作謂語時,主語一般是單音節(jié)名詞。

三、漢語“明”“亮”使用情況的統(tǒng)計分析

語言研究中,調(diào)查統(tǒng)計、量化分析才能取得真實可靠的第一手資料,進行定量的分析,是得出科學結(jié)論的有效方法?！冬F(xiàn)代漢語頻率詞典》選用供統(tǒng)計的各種題材和體裁的語言作品共四類,179種,約180萬字語料,是“用人工和電子計算機相結(jié)合的方法,從詞語應用的角度作了大規(guī)模的計量研究,同時兼及漢字字頻和組詞能力的統(tǒng)計與分析”,②這項歷時近六年完成的科研項目至今對我們漢語界的教學與研究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關于“明”“亮”在現(xiàn)代漢語中的使用情況以及差異,筆者根據(jù)《現(xiàn)代漢語頻率詞典》的成果,通過統(tǒng)計進行更全面的分析。

(一)“明”“亮”常用度及散布范圍的對照:“亮”比“明”常用且散布范圍較廣

使用度能較全面地反映出一個詞的常用程度和范圍。根據(jù)《現(xiàn)代漢語頻率詞典》的統(tǒng)計,在“使用度最高的前8000詞詞表中”,“明”的使用度為62,詞次(實際出現(xiàn)的次數(shù))為78,而“亮”的使用度為197,詞次為259?！邦l率最高的前8000詞詞表”所反映出的情況和數(shù)據(jù)更是一目了然,因為詞條的順序完全是按這個詞在語料中的實際出現(xiàn)次數(shù)的多少來排列的。在這個表中“明”排在1987位,而“亮”排在730位,可見“亮”比“明”常用。

另外,我們再根據(jù)《現(xiàn)代漢語頻率詞典》看幾個數(shù)據(jù):

﹡注:表中四類題材Ⅰ為報刊政論文章及專著,Ⅱ為科普書刊材料,Ⅲ為劇本和日?？谡Z材料,Ⅳ為各種體裁的文學作品。

從這個對照表中可以清楚地看出:“亮”比“明”常用,相比之下,分布范圍也更廣?！傲痢钡脑~次和使用度相等,而使用度與詞次越接近,則該詞的次數(shù)分布得越均勻,說明該詞使用面較廣,留學生需要盡早學習并掌握。

(二)“明”“亮”構詞能力的對照:“明”比“亮”的構詞能力強

從構詞角度來看,漢字一般有單用、在詞首、在詞間、在詞尾四種情況,第一種是單音詞,后面三種則是多音詞。

首先根據(jù)《現(xiàn)代漢語頻率詞典》“漢字構詞能力分析表”來考察兩個漢字單用和在詞內(nèi)不同位置上的構詞能力:

在“漢字構詞能力分析表”的4754個漢字中,“明”的構詞能力排在55位,“亮”排在350位。這個統(tǒng)計可以說明兩點:第一,“明”的構詞能力比“亮”強,第二,“明”“亮”兩者都具有較全面的構詞能力,既可單用,又可在詞內(nèi)各個不同位置上生成不用結(jié)構的新詞。

“明”在詞首構成的詞,有偏正結(jié)構的“明燈、明斷、明礬、明溝、明黃、明鑒、明眸、明火”等,有聯(lián)合結(jié)構的“明白、明澈、明達、明慧、明快、明麗、明亮、明媚、明滅、明確、明晰、明細、明艷、明朗、”等,有述賓結(jié)構的“明理、明智、明志、明目、明正典刑”等。“明”在詞間構成的詞不多,一般是一些專用名詞和成語,如“長明燈、夜明珠、不明飛行物、透明度、漂亮話、眼明手快、光明磊落、光明正大、深明大義、山明水秀”等?！懊鳌痹谠~尾構成的詞,有聯(lián)合結(jié)構的“聰明、高明、精明、鮮明”等,有述賓結(jié)構的“黎明、失明”等,有述補結(jié)構的“標明、查明、注明”等,有偏正結(jié)構的“微明、幽明”等。

“亮”在詞首構成的詞,有偏正結(jié)構的“亮度、亮話”,有聯(lián)合結(jié)構的“亮堂、亮光、”等,有述賓結(jié)構的“亮底、亮分、亮牌子、亮相”。“亮”在詞間構成的詞很少,日常生活中很少使用?！傲痢痹谠~尾構成的詞,有聯(lián)合結(jié)構的“明亮、洪亮、嘹亮、響亮”等,有述補結(jié)構的“擦亮”,有偏正結(jié)構的“賊亮、锃亮”等。“亮”的構詞能力最主要表現(xiàn)在詞尾這個位置上。

(三)“明”“亮”語體色彩的對照:“亮”比“明”更具口語色彩

在現(xiàn)代漢語詞匯中,能明確地對學生說這個詞用在口語中,那個詞用在書面語中的詞并不多,大量的詞語是兩者皆可的,但相比之下也有側(cè)重,“明”“亮”也如此。

根據(jù)《現(xiàn)代漢語頻率詞典》對反映生活口語類(劇本和日?？谡Z)18種語料的統(tǒng)計,在“生活口語中前4000個高頻詞詞表”中,“亮”排在第578位,詞次為37,頻率為0.232③,累計頻率為78.1555④,分布篇數(shù)為9,屬于口語中的高頻詞。而“明”并未出現(xiàn)在此表中,說明其口語色彩不強。這一點和前文語法對照的結(jié)果也是一致的。

以徐通鏘、潘文國先生為代表的語言學者認為,真正體現(xiàn)漢語結(jié)構特點的單位是“字”,而“詞”的概念是從西方語言學中引進的,漢語中本來沒有這樣一種與之對應的東西。因此,只有把“字”作為漢語詞語和語法教學的基本單位,才能體現(xiàn)漢語的特點,找到掌握漢語的關鍵。只有全面掌握漢語語素的各種意義、結(jié)構和功能,才能擴大詞匯量,達到舉一反三、事半功倍的效果。在語言教學與研究中,對比不失為一個好方法,這一點是有目共睹的。通過以上對“明”“亮”的對比,能使我們對這兩個字以及由其構成的詞語有一個較為全面的認識。其實在現(xiàn)代漢語中類似“明”“亮”這樣的詞語現(xiàn)象還有不少,如“構—造”“光—明”“溫—暖”等等,都值得我們進行系統(tǒng)的對照和研究。相信這些基礎性的研究工作必將對對外漢語教學起到推動作用。

注釋:

①文中沒有表明出處的例句均引自國家語委辦語料庫或北大語料庫,以下亦然。

②北京語言學院語言教學研究所編《現(xiàn)代漢語頻率詞典·前言》,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1986年。

③頻率是指該詞的出現(xiàn)次數(shù)占全部語料總詞次的百分比。

④累計頻率是指出現(xiàn)的詞對所統(tǒng)計語料的覆蓋率。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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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常敬宇.語用、語義、語法[M].杭州:杭州大學出版社,1996.

(責任編輯/石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