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 勝
女孩兒吳小曼的天空塌了。
先是,自己持有的三只股票全部縮了水,陸續(xù)投入股市的12萬元錢,按現(xiàn)在的市值計算,還剩下不到35000千元。12萬元錢可都是自己在北京5年辛辛苦苦攢下來的積蓄啊,一下子損失了這么多,上火。
哥哥吳小軍說:“股市就是這樣起起落落、風(fēng)云變幻的,哪有光漲不跌的股票?哪有只跌不漲的股票?你做的又是長線,所以不用上火?!备绺缭诤戏首鰺艟呱?哥哥讓吳小曼不用上火,吳小曼的火卻一時難消。
男友許嗣強說:“去年巴菲特減持中石油的時候,我就告訴你要把手頭的股票拋出去,你偏偏不聽,其實你是怕我花了你的那些錢,你現(xiàn)在把錢送到股市打水漂兒了,你高興了吧,你會上什么火呀?!眳切÷緛硪蚕霃脑S嗣強那兒得到些許安慰的,沒想到許嗣強反而引火燒身,吳小曼更加上火了。
吳小曼的火上得很大,半邊腮都腫了,早上從農(nóng)大路北口坐362路公交車到動物園,吳小曼在位于這里的一座服裝市場租了一間店鋪,旁邊店鋪的宋阿姨見了她,吃驚地問:“小曼,怎么臉會腫成這樣啦?是不是又和那個許嗣強吵架鬧的?”
一大早,市場還沒有開業(yè),吳小曼坐在桌子旁,懶懶地托著腮說:“哪里還想和他吵架啊,心都生老繭了?!?/p>
宋阿姨笑了,說:“什么生繭不生繭的,聽起來還怪蒼涼的呢,一個姑娘家,不好說這樣的話。人家許嗣強好歹是北京人呢?!?/p>
吳小曼滿臉不屑地說:“北京人有什么好!”吳小曼是安徽安慶人,宋阿姨來自河北保定。
宋阿姨說:“嫁人就一定要嫁給北京人,在北京做生意,你嫁給了許嗣強,就成半個北京人了。許嗣強雖然沒有工作,可又不缺胳膊少腿的,你和他在一起,能受什么委屈?還是你太嬌氣了?!?/p>
吳小曼說:“誰稀罕成北京人?!边@句話是她嘴上這么說的,其實她的心里還是十分渴望做一個北京人,哪怕是半個北京人,要不她也不會一個人在北京這么打拼。哥哥在合肥經(jīng)營一家燈具城,還常常有意無意地透露出想請小曼回去幫他打理的愿望呢。
來到北京五年了,從外表上看,小曼與一個地地道道的北京人有啥區(qū)別?可她一張口說話,地地道道的“老北京人”還是能聽出來一點安徽話的味兒。有時候在店鋪里,“老北京人”與她討價還價之后,常感嘆:“姑娘,你做生意真精,咱北京人的錢都被你們賺去了?!?吳小曼總是能從這話中品出北京人在外地人面前與生俱來的優(yōu)越感,也品位出外鄉(xiāng)人在北京的悲涼及無奈。
來到北京五年了,吳小曼還沒有北京的戶口,從身份上看,只能算是暫居在京城的外來經(jīng)商妹。
許嗣強有北京的戶口,許嗣強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可許嗣強卻什么都不會干。他今年26歲,從19歲職高畢業(yè)那年算起,都在社會上晃蕩7年了,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的,卻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忙什么,因為一分錢也掙不回來。缺少零花錢,不是找父母要就是找吳小曼要。剛處朋友那會兒,吳小曼還想許嗣強沒有工作不要緊,沒有工作只要肯吃苦,像自己開個服裝店還不是一樣活得好好的?可許嗣強又不肯吃苦。許嗣強說:“開服裝店這樣的事兒,都是你們外地人干的,咱北京人不干這活兒?!?/p>
吳小曼立刻反駁他:“我們市場里,有好幾家店鋪都是北京人開的?!?/p>
可許嗣強說:“那肯定是新北京人,不是我們老北京人?!?/p>
許嗣強有一張好嘴皮,打嘴仗,吳小曼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有一次,吳小曼生氣地問他:“你這么大的人了,還找父母要零花錢,不害臊嗎?”
許嗣強說:“害啥臊呀,咱北京的孩子不都這樣的么?誰像你們外地人啊,小小年紀就跑出來掙錢?!?/p>
許嗣強還說:“你甭瞧我現(xiàn)在不掙錢,告訴你,等我一掙錢的時候掙的都是大錢,開服裝店掙那點小錢,呵!我還瞧不上眼。”
許嗣強總是在吳小曼面前表現(xiàn)得像出身官宦貴胄。
吳小曼和宋阿姨剛說了兩句話,市場就開業(yè)了。樓層管理員跑過來通知吳小曼,要她去一趟市場管理部。在服裝批發(fā)市場租攤位,每年都免不了和市場管理部打幾次交道,每次打交道,都與什么令人歡欣鼓舞的好事無關(guān)。
小曼懷著一顆忐忑的心推開了市場管理部的門。市場管理部的付主任說:“316號攤主吳小曼,你賣的‘紫云香牌系列女裝,經(jīng)檢驗全是假的。你怎么能在市場里經(jīng)營假冒偽劣服裝呢?”
吳小曼愣住了,說:“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p>
付主任冷笑著說:“還不可能?難道說工商部門的抽查是假的?這份檢測報告是假的?現(xiàn)在市場管理部對你的店鋪作出停業(yè)整頓七天、扣除押金2000元,所有假冒偽劣產(chǎn)品一律不得上架的處理,市場不準(zhǔn)出現(xiàn)此類欺騙消費者的行為。”
吳小曼直覺得天在旋轉(zhuǎn)了,吳小曼說:“就算檢測報告是真的,我怎么知道我進的貨是假的,我是從南方進的貨,就算我賣的‘紫云香是假貨,造假的也是南方的廠家啊,我也是受害者。”
付主任說:“市場不問你的進貨渠道,市場只要求你經(jīng)營的服裝必須貨真價實,不得欺騙消費者?!?/p>
付主任還說:“你一個外地來京的姑娘,我也理解你的不容易,可是你得守法經(jīng)營啊,你和我說得再多都沒有用,市場的規(guī)則不容破壞?!?/p>
吳小曼直覺得天要塌下來了?;氐阶约旱牡赇?宋阿姨跑過來打聽情況,然后說:“這個時候,你趕緊去找許嗣強啊,許嗣強不是有個叔叔在市工商局么,求他找找區(qū)工商局,區(qū)工商局管著這座市場呢?!?/p>
吳小曼不想給許嗣強打電話,可是她今天也不能營業(yè)了,因為市場管理部的人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她的店鋪,并在鋪面上貼了封條。
吳小曼在市場外盤桓了一陣,想想還是給許嗣強打電話。電話響了好久,許嗣強才接電話。吳小曼有事找他,強壓著怒火問:“許嗣強,怎么這么久才接電話?”
許嗣強說:“啊,昨晚兒去朋友家打麻將了,打完麻將又喝酒了,剛剛聽你電話才醒了。你有什么事兒?”
吳小曼就把想說的事說了一遍。
許嗣強不樂意了,說:“誰讓你進的假貨呢,過五一節(jié)的時候,讓你去我叔叔家串串門,你都不肯,哦,現(xiàn)在有難處了,就想起找人家了,‘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這能好使嗎,這?”
吳小曼想,五一節(jié)那幾天不正是服裝店正忙的時候嗎?即使沒有去你叔叔家串門,不還是電話問好了嗎?許嗣強這明顯是欺負她是一個外地的女孩啊,在老家的時候,只聽說過有“毛腳女婿”的,怎么這樣的理兒在許嗣強這兒都反過來了呢。想到這,吳小曼的嗓子氣得冒煙了,說:“許嗣強,你什么德性,你不愿意幫忙就拉倒啊,你還說這么多。”
許嗣強說:“這話可是你說的噢,拉倒就拉倒唄?!?/p>
吳小曼的眼淚就往下掉了,說:“我終于明白了,許嗣強?!?/p>
許嗣強說:“你明白什么了啊,吳小曼。你明白了,我怎么就糊涂了呢?”
吳小曼本來想說:許嗣強,你自始至終都沒有瞧得起我,你怎么可能會糊涂呢,你糊涂都是裝糊涂??伤齾s什么都不想說了,她關(guān)了電話,許嗣強的聲音就立刻消失了,仿佛她方才關(guān)掉的是曾經(jīng)的一段情緣……
吳小曼的天空終于塌下來了。
吳小曼在床上躺了三天,到現(xiàn)在仍覺得心窩子都被人掏空了一樣。在北京奮斗了五年,似乎一下子都沒有了。吳小曼不想和任何人聯(lián)系,這三天里,電話關(guān)了,淚水洇濕了三條枕巾,眼睛腫得就如熟透了的桃子一般。
吳小曼想,如果這樣下去,自己就是死在這里也不會有人知道的。
第四天,她就打開了手機,信息立刻鋪天蓋地而來,信息全是許嗣強的。吳小曼覺得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再讀這些信息的必要了,她清空了這些信息,然后撥通了哥哥的手機:“哥,你那兒還缺人手不?”吳小曼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