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板的族群

車耳

對丹麥人的認識是從飛機上開始的。那次坐的是北歐航空超級經(jīng)濟艙，就是座位比經(jīng)濟艙寬些，位置靠前些，有個相對單獨的空間。周圍乘客是清一色的丹麥白人，和這架航班的乘務(wù)員一樣人高馬大，不茍言笑，古板克制，讓我感受到了北歐人的冷艷。到達哥本哈根領(lǐng)教了丹麥人的言談舉止后更讓我對此印象深刻。

目不斜視

和中國人出差公款報銷就乘公務(wù)艙、私人出行就省錢買廉價機票乘經(jīng)濟艙的習慣不同，丹麥人出差不愿意鋪張，自己旅行則愿意多花錢坐個實惠的位置。北歐航空就因勢利導(dǎo)，長途過夜飛行取消了頭等艙，增設(shè)了介乎商務(wù)艙和經(jīng)濟艙之間的超級經(jīng)濟艙。于是就出現(xiàn)了這種情況：在這架無頭等艙的飛機內(nèi)，商務(wù)艙和經(jīng)濟艙大部分都是中國人，而超級經(jīng)濟艙則基本上都是丹麥人，只有我一個是華人。

這些高大的丹麥人在整個飛行中基本上目不斜視，雙眼直盯著面前的書本或者電腦，十分投入。他們看書的耐心和方式都與眾不同：好幾個人都裝備著套頭大耳機，包住了整個耳朵，就像電影中那些諜報人員一樣，搞得被布簾圍住的超經(jīng)艙看上去像密室似的。那么多人都戴，以至于我誤認為是飛機上發(fā)的，從而向乘務(wù)員討要。乘務(wù)員小聲告訴我，這些耳機都是他們自己隨身帶的。開始我有些詫異，后來一想，這倒是個好辦法：一來戴著舒適，不像飛機上發(fā)放的小耳機塞進耳朵里會痛，音響效果也不好；二來還可以封住耳朵免得聽飛機轟鳴聲和旁邊旅客不間斷的談話噪音。

這些丹麥人就像其他日爾曼人一樣一絲不茍，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別人的就是別人的。即使有成排的空位，他們?nèi)匀蛔谧约鹤簧稀M管左右兩邊都挨著人。但這大大便利了習慣搶座位的中國人，他們魚貫進入，乘務(wù)員只好一一將其勸回。我當然也不能脫俗，起飛后就換了個位置，不僅是因為長期靜脈曲張的右腿需要更大的空間活動否則長途飛行就很不舒服，而且也覺得既然空閑，也為此多花錢了，在不影響其他旅客情況下為什么不讓自己舒服一點？

而我左側(cè)那個肥胖的大個子白人，從起飛到降落九個多小時，來飯就吃，有酒就喝。除了吃飯和小憩，眼睛一直盯著電腦，好像要從里面摳出字一樣，幾乎沒有起身過。不過，這些人雖然看上去冷漠，卻知道禮儀。

之后在哥本哈根炮臺公園海濱，我看到優(yōu)雅的丹麥婦女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看著大海，就像他們的美人魚一樣。同行的人都對此很感興趣，故意在經(jīng)過其面前時向她微笑，以證實這不是雕像。當她微笑回禮時，我們看到的是一個燦爛的笑容，于是明白了：他們無論是讀書、走神還是發(fā)呆時，并不是憂傷和惆悵，而是在享受人生的快樂。

規(guī)矩行事

因曾在歐洲生活多年，我素知日爾曼族裔的國家辦事一板一眼，不越雷池半步。但那次去火車站換錢的經(jīng)歷還是令人回味。

當時，無非是要將美元現(xiàn)鈔換成丹麥克朗，以便支付酒店和租車費用。去火車站是因為那里換匯手續(xù)費少，匯率劃算。在窗口碰到一個看上去像菲律賓裔的雇員，她詳細問過現(xiàn)鈔的來源和換匯用途后仍然有疑問。陪同去的李參贊跟她解釋：這是個中國文化部派遣的代表團，因為丹麥沒有加入歐元區(qū)，而且他們領(lǐng)到的又是美元，只好換成當?shù)刎泿乓灾Ц稁滋熳∷藓腿粘ＶС?，而且李參贊還出示了自己的外交官證件。如果在中國，這種解釋就夠了，但在丹麥就不行。聽完參贊解釋后，那個膚色偏黑的女雇員仍然找其他理由拖延兌換，越跟她解釋是公款她越不同意，最后還明確告訴我們私款可以兌換，公款不行！看來他們對洗錢和對公業(yè)務(wù)比較敏感。

為了緩和尷尬局面，她又建議我們不用換了，直接用美元和酒店結(jié)算，還貌似誠懇地解釋：大酒店都接受美元和歐元。誰都知道，酒店貨幣兌換匯率不劃算，手續(xù)費還高，經(jīng)常出國的人都了解這點。

我們商量一下：既然她認為私款可以兌換，那就將錢分給每個人，由每個人自己一次次換，盡管這樣會浪費我們、包括她的時間，還多付手續(xù)費。但她連這個妥協(xié)的方式都不肯采納，也就堵死了“對話大門”。折騰半個多小時，她自己也費了半天口舌還一分錢手續(xù)費都沒賺到?？磥硭龑幙喜毁嵾@個錢也不想違反規(guī)定——只要提及公款，因為公款似乎比私款更不值得信任。

僵持中，我明顯覺得她不相信中國人。不過，對付這樣的雇員，中國人辦法就是多。我們商量了一下，既然兌換點不止一個，何必與其糾纏，為什么不找其他窗口試試？！之后在車站發(fā)現(xiàn)好幾個兌換點，我們又排了一次隊，當然接受教訓，避談“公款私款”，只是兌換，對方?jīng)]問什么就痛快換了，手續(xù)費還比之前的低。

我知道丹麥人最不能容忍政府官員貪腐或享有特權(quán)，他們對“公家”和公款都自動實施監(jiān)督職能。多年前丹麥發(fā)生一件移民官員收受中國留學生賄賂的丑聞，涉案金額相當于七萬多人民幣，和我們國家任何一個貪官相比都是小巫見大巫，但卻被這個世界上一流富裕國家稱為“丹麥三十年最大宗的賄賂案”！

禮貌排隊

丹麥人的低調(diào)和自律是骨子里的。和荷蘭人一樣，丹麥人喜歡騎自行車出行，他們可以將自行車騎到火車站門口，甚至火車廂里。當?shù)卣膭罹G色出行，官員們也以身作則。本來我們是為了換匯去火車站，可一到那里我先被大片層層放置的自行車的氣勢給震住了。同行朋友已經(jīng)進去半天了，我還站在那里呆看。心里想：為什么我們這個自行車大國，各大火車站就容不下一輛自行車，反而可以讓特權(quán)階層汽車開進站臺？

我最早是在紐約看到為停放汽車而支起的二層架子，在丹麥則是第一次看到為自行車停放而支架子，還是成片成片的。丹麥人對自行車情有獨鐘，還劃出專用道，汽車是絕對不能開上去的，行人可以走但是得為自行車讓行，因為騎車人有優(yōu)先權(quán)。在哥本哈根，擋自行車道跟擋人行道一樣不禮貌。每次下車后李參贊都要提醒我們小心看兩邊是否有自行車過來，擋道是要挨白眼的！

當然，騎行人自己也得守規(guī)矩才行。在哥本哈根，自行車在紅燈前排著隊，紅燈時間長而騎車人又多的話能排成十幾米甚至幾十米長隊。由于丹麥人開車不多所以路上基本不堵車，自行車隊有時長過汽車隊伍。

而在北京大街上的十字路口紅燈前，自行車隊伍永遠沒有汽車長，而且不像人家豎著排隊，我們的自行車是橫著排，直到寬大的路口被汽車自行車和行人完全堵塞為止，結(jié)果就是誰都無法通行。

古板但快樂著

丹麥人均國民收入在三四萬美元左右，位居世界前十。他們生性古板守規(guī)矩，卻很快樂。在英國一位學者發(fā)布的《世界快樂地圖》中，丹麥在全球178個國家中，名列快樂國家榜首。富裕加上快樂，他們的人生真是值了。那里的人不僅自己快樂，還以快樂之心待人待物。

李參贊告訴我們，丹麥家庭農(nóng)場發(fā)達，養(yǎng)豬業(yè)很成氣候。每天不僅給豬按時喂食，還要給豬曬太陽，讓它們快樂成長。殺豬時盡量讓它們成群結(jié)隊不落單，伙伴們一起“走向刑場”。沒有屠宰時那種聲嘶力竭的慘叫，而是將其先窒息后才宰殺，那時它們已經(jīng)失去知覺沒有感受了。如果豬看到同伴被屠宰時聲嘶力竭叫喊就會產(chǎn)生恐懼感，進而會產(chǎn)生毒素，其肉質(zhì)和口感也因此會受到影響。

在世界貿(mào)易舞臺上，丹麥豬肉一直是高品質(zhì)的象征，據(jù)說連金正日都曾派專人采購丹麥豬肉，就像他專門采購伊朗的魚子醬一樣。在北京上海等地，丹麥豬肉只有在高級酒店里才能吃到。中國進口的豬肉有10%來自丹麥，這對于一個十幾億人口的生豬生產(chǎn)大國和一個只有幾百萬人口的小國說來，分別意味著什么？

（作者為中國國際經(jīng)濟咨詢有限公司副總經(jīng)理，歡迎讀者與其交流。郵箱：cheer@citic.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