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制約范式論析

摘要：對權力運行的制約和監(jiān)督可從多維文化視閾加以觀照，故有以法律制約權力、以道德制約權力、以權力制約權力、以權利制約權力等多重制約范式可供選擇。這四種權力制約范式不是彼此對立的，而是互為補充的；不是彼此隔絕的，而是互相貫通的；不是相互排斥的，而是相互依存的。它們共同構成了一個以道德制約為先導、以法律制約為規(guī)范、以權利制約為根本、以權力制約為核心的完整的和有機的權力制約體系。

關鍵詞：權力運行；權力制約；制約范式

中圖分類號：DO；D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257-5833(2009)07-0012-07

作者簡介：閆德民，河南省社會科學院黨建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河南鄭州450002)

歷史經(jīng)驗證明，缺失制約和監(jiān)督的權力，必然會被濫用，必然滋生腐敗。切實加強對權力的制約和監(jiān)督，是建立健全教育、制度、監(jiān)督并重的懲治和預防腐敗體系，有效防止權力濫用和權力腐敗的關鍵環(huán)節(jié)。對權力運行的制約和監(jiān)督可從多維文化視閾加以觀照，因此也就有多重制約范式可供選擇。

一、法學范式：以法律制約權力

在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歷史語境下，經(jīng)由法治途徑、運用法治手段規(guī)范權力運作，有效地防止公共權力的蛻變與濫用，維護社會公平正義，已是當今中國社會的強勢話語。其地位和作用亦日益凸顯。

作為一種治國方略，現(xiàn)代法治是以約束公權、保障私權為核心價值的，其基本范式是以法律制約權力。在法律與權力的關系上，法治的基本理念是法律至上，而至上的法律又是以權利為價值本位和價值核心的。從根本上說，法律是一種約束和限制權力的社會控制力量；在法治社會中，無論何種權力都必須受到法律的節(jié)制，法律規(guī)則迫使權力行為主體按法定的行為方式行事。法律正是基于社會對秩序的需求，為約束和制約權力而產(chǎn)生。從某種意義上說，法律的使命正是為了防止權力的濫用。以法律制約權力，防止公共權力濫用，保障公民權利不受權力的不法侵害，是社會主義法治的基本要義和不懈的價值追求。

作為權力制約的一種基本范式，以法律制約權力的關注焦點，是法律與權力或規(guī)則與權力的關系。它奉行這樣兩條基本政治法則：不存在游離于法律以外的權力；不存在高于法律之上的任何權威。它強調(diào)權力秩序依賴于法律規(guī)則的制度安排，并由此確立了這樣幾項權力戒律：一是國家機關的一切權力都由人民通過法定方式授予；二是一切被授予國家權力的人都須由人民通過法定程序選舉產(chǎn)生；三是一切國家權力都必須按照法定程序行使；四是一切被授予權力的人必須對其行使權力的后果負責。

這一權力制約范式還凸顯制約權力對于法律的依賴關系，強調(diào)現(xiàn)代權力秩序的調(diào)整與建構，必須以法律這一客觀、穩(wěn)定且可預期的規(guī)則為基石和制度條件。這種權力制約范式具有其顯著的特點和效用：一是能夠?qū)嗔\行施以合乎社會倫理道德和社會公平正義要求的約束和規(guī)制，滿足人們對于理性的權力秩序的強烈愿望。二是能夠為權力的行使規(guī)定程序、邊界和限度，為權力提供合法性依據(jù)與正當性理由。三是能夠以法律所具有的懲罰機制，使各種權力腐敗面臨巨大風險，使權力的行使者懾于法律的威嚴而不敢逾越法律的界限去擅權。

作為權力運行的一種控制形式，法律制約具有其特殊的控制力量和控制效力。法律對權力的制約作用建立在法律至上的原則之上。法律至上意味著：對于權力行為主體來說，只有法律明文規(guī)定或允許的才可以作為，否則便不能作為。它同時還意味著：任何權力行為主體都不得凌駕于法律之上，其施權行為必須受到法律的檢驗；一旦逾越法律規(guī)范，權力制約機制就將迫使其向法律就范。

要建立和維護正常的權力運行秩序，必須運用法律規(guī)范對權力運作實施必要的制約，以法律所特具的強制性將權力運行控制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nèi)。以法律制約權力，必須通過法定程序構建制約和掌控權力運行的法律法規(guī)體系。

目前我國現(xiàn)實生活中出現(xiàn)的各種權力腐敗現(xiàn)象，大多根源于權力失約，亦即法律規(guī)則約束的缺失。要保證權力始終沿著正確的軌道正常運行，有效防止權力的蛻變和濫用，客觀上就要求制定權力運行規(guī)則。無論是權力的授予、權力的運行還是權力的監(jiān)督，都必須以法律規(guī)則的方式來進行。就目前情況而言，尤其要強化對權力的行使過程的制約。要著重抓住那些容易滋生腐敗的領域和環(huán)節(jié)，深化行政審批制度、財政管理體制、投資體制、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完善建設工程招標投標、經(jīng)營性土地使用權出讓、產(chǎn)權交易、政府采購制度，充分發(fā)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防范權力行為的非正常干預。

要以明確的法律規(guī)范，確認權力行為主體行使權力的法理基礎。權力行為主體的施權行為，必須有充分的法律依據(jù)。任何缺乏法律依據(jù)的權力運作行為，都是非法的和無效的。根據(jù)權責對等原則，要在相關法律法規(guī)和規(guī)章中明確權力行為主體違法行使權力行為的種類，規(guī)定其應承擔的法律責任。

明晰權力運行的邊界，是權力規(guī)范運行的基本前提。在現(xiàn)代法治社會，權力運作應有明晰的邊界。權力邊界混沌、模糊，必然導致權力越界運行，誘發(fā)權力濫用與權力腐敗。要明確界定各級權力行為主體的職權范圍和行權邊界，并使之法律化、制度化。權力邊界的明晰及其運作監(jiān)督，有賴于制度的剛性約束。權力行為主體必須嚴格按照法定的權力邊界和職權范圍運作權力，越界行使權力并對公民權利構成侵害者，必須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科學、嚴密的權力運行程序，是權力規(guī)范運行的重要保障。權力運行過程混亂無序，必然導致權力越軌和行使失當。由程序缺失而導致的權力運行過程混亂無序，往往是一些權力濫用現(xiàn)象得以發(fā)生的重要原因。程序是制約權力運行的重要機制。程序構成權力運作的基本規(guī)則。這些規(guī)則是權力運作必須遵循而不能背離的剛性約束，構成對權力運作的直接制約。程序既是為保障權力正常運行所修筑的通道，又是為防止權力失控而設置的藩籬。程序缺失或者程序失靈，必然導致權力運作的隨意性。要保證權力運行程序的規(guī)范化和嚴密性，必須對權力運行程序的各個環(huán)節(jié)進行合理設定。尤其要明確規(guī)定權力行為主體行使權力的方式、方法和步驟，使權力運行的各個環(huán)節(jié)在時間和空間上相互銜接，在功能上相互協(xié)同。權力運行程序的法治化，是彰顯權力運行程序剛性與尊嚴的有效途徑。要按照程序正義和程序法定原則的要求，積極推進權力運行程序法治化進程，把權力運行程序上升為國家法律。

二、倫理學范式：以道德制約權力

人們的任何行為都有著與其相適應的倫理道德訴求。作為一種政治行為，公共權力的行使和運作，同樣也有其特有的倫理道德訴求?？梢哉f，權力的倫理道德訴求與權力相伴而生，是公共權力賴以健康運行的重要生態(tài)保障。權力運作是否得當，直接關系社會公平正義能否實現(xiàn)。這里就有一個權力倫理道德問題。作為意識形態(tài)的核心內(nèi)容，權力倫理道德是權力運作行為合法性的基本要求。社會公平正義呼喚由一定的倫理道德來制約和規(guī)范權力運行。

所謂權力倫理道德，指的是權力行為主體在行使公共權力時所應確立和遵守的倫理道德理念和行為規(guī)范的總和，是公共權力行使者在行使權力過程中所必須遵循的一種特殊職業(yè)倫理道德要

求。它既體現(xiàn)了社會對行政權力行使者在運用權力時所要求遵循的倫理道德規(guī)范，又反映著行政權力行使者在權力行使過程中的價值追求和倫理道德人格。

“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边@是一種最樸素的權力倫理道德訴求。古往今來，歷代思想家和政治家都十分重視權力倫理道德對權力的制約作用。古希臘著名的思想家亞里士多德特別強調(diào)對政治至善性的追求，認為權力在運行中合乎理想的道德境界，是“一切社會團體都以善業(yè)為目的”。在中國，從孔子的“為政以德”到孟子的“仁者愛人”，從毛澤東的“為人民服務”，到胡錦濤的“權為民所用”，等等，所有這些，都是對權力運行提出的倫理道德要求。

以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作為根本價值取向和基本道德規(guī)范的先進的權力倫理道德，對權力運行具有特殊的規(guī)制作用。這是以道德制約權力的制約范式得以成立的最基本依據(jù)。

在權力制約系統(tǒng)的各種制約范式中，道德控制對權力運作具有特殊的調(diào)控作用。權力運作控制，既依賴于法律規(guī)范約束，亦依賴于道德規(guī)范約束。法律控制屬于社會控制機制的硬控制層面，道德控制則屬于社會控制機制的軟控制層面。法國著名社會學家迪爾凱姆說過：“當社會事實，特別是道德規(guī)范，繼續(xù)獨立于個人而存在時，它們只有在轉(zhuǎn)變成個人的內(nèi)在意識之后，才能有效地指導和控制個人行為。按照這一觀點，這種制約力不再是控制個人意志的簡單的外部強制力，而是從屬于某種規(guī)范的道德義務。”因此他主張全面強化道德規(guī)范的控制與調(diào)節(jié)功能。

道德制約范式主要通過教化、修養(yǎng)并借助于社會輿論機制，將權力道德內(nèi)化為權力行為主體的行為準則，使權力運作主體從內(nèi)在心理上遵從于道德約束，并以此抑制其對濫用權力的欲望和沖動，從而達成對權力的制約。

在中國歷史上，歷代統(tǒng)治者及其思想家總是極力倡導以德來約束權力，并試圖建立起道德信仰，以求喚醒當權者的知恥之心，并促使他們在對身后名譽的追求中實現(xiàn)人格的升華，從而在行使手中的權力時，能夠主動地使自己的行為合乎道德標準。孔子曰：“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反之，無德必失其位，貪腐必獲其刑，甚至于被斬首而失其壽。這是一種有德必有權、無權必無德的歷史命題，這一命題成為中國傳統(tǒng)政治文化深層次的邏輯思路。

在權力運作控制中，德治具有法治所無法比擬的特有功能，二者須在互補中才能發(fā)揮出最佳效能。在道德制約層面上，強化對權力行為主體的道德教化非常重要。這是提升權力行為主體道德素質(zhì)、增強抵御私欲膨脹能力的重要途徑。通過道德教化，可將權力運行的規(guī)則和道德要求內(nèi)化為良知自律的理性自覺。它主要是借助于社會輿論機制和內(nèi)在道德觀念約束的力量，以內(nèi)化的道德理想和價值取向來規(guī)范和約束權力行為主體對權力的運作。

在當今中國的歷史語境下，對權力行為主體來說，樹立社會主義榮辱觀尤為重要，其核心是強化對權力的道德約束。著眼于對權力的道德約束，確保權力正確行使，是權力行為主體榮辱觀的核心和要害。與此同時，還須牢固樹立正確的權力觀，夯實正確行使權力的道德基石。權力觀是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在權力問題上的集中反映，決定著權力行為主體行使權力的價值取向與行為選擇。缺失正確的權力觀，極易陷入價值選擇的迷茫和權力道德的失范。

以道德制約權力，必須著力提升權力行為主體對權力道德的認知水平。要通過道德認知轉(zhuǎn)化，不斷提升權力道德境界，增強踐履權力道德規(guī)范的自覺性，不斷強化權力運作的道德正當性基礎。要通過健全和完善思想道德教育制度與體系，構建權力運作主體通過道德教化將權力運行規(guī)則與道德要求內(nèi)化為良知自律的理性自覺長效機制。

以道德制約權力，關鍵在堅持道德自律，努力構建倫理用權的自控機制。道德自律是指運權主體在運權過程中按照道德規(guī)范進行的自我約束。道德自律力能在一定范圍、一定程度上約束運權主體運權動向。運權主體如果超越道德約束，勢必會造成其身不正、其令不行、不足以為政的尷尬局面，甚至會出現(xiàn)失道寡助、多行不義必自斃的嚴重后果。這就要求權力行為主體必須堅持以德行權、以德控權，保證把人民賦予的權力真正用來為人民謀利益。要著力增強權利行為主體的道德自律能力，強化良心作為個人自我道德評價的功能。

以道德制約權力，必須立足道德他律，努力構建倫理用權的外控機制。不可否認，作為一種內(nèi)在的道德約束機制，道德自律十分重要也很奏效，不然古代就不會有“慎獨”一說。但是，決不能期冀把權力行為主體的道德建設完全建立在人人自律的良好愿望上，必須切實強化外在的道德約束，充分發(fā)揮道德他律的約束功能。

要正確認識和處理好道德自律和道德他律的關系。道德他律是實現(xiàn)道德自律的手段，道德自律是道德他律的目的。外在的道德規(guī)范是權力行為主體道德自律的重要條件。沒有道德他律，難以實現(xiàn)道德自律。內(nèi)心價值選擇是權力行為主體道德養(yǎng)成的基礎和關鍵。離開道德自律，道德教化勢必喪失其功能價值。權力行為主體既要接受道德外在的教化與約束，自覺遵守權力道德規(guī)范，又要常修為政之德、常思貪欲之害、常懷律己之心，筑牢拒腐防變的道德防線。

三、政治學范式：以權力制約權力

這一權力制約范式，源于18世紀法國著名啟蒙思想家孟德斯鳩。這位偉大的思想家對此有過經(jīng)典式的論述：“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萬古不變的一條經(jīng)驗。有權力的人們使用權力一直到遇有界限的地方才休止。……從事物的性質(zhì)來說，要防止濫用權力，就必須以權力制約權力?！边@一權力制約范式的基本依據(jù)，便是美國著名法理學家博登海默所指出的：“一個被授予權力的人，總是面臨著濫用權力的誘惑，面臨著超越正義與道德界限的誘惑。”

以權力制約權力，是指不同權力體系之間或同一權力體系內(nèi)部不同權力之間的制約。以權力制約權力作為一種權力制約機制，是建立在權力制約理論基礎上的。權力制約理論要求在各權力系統(tǒng)之間均衡地分配權力，使之既互相獨立、分離，又互相對應和制衡，保持一種權力之間彼此相互牽制的均衡態(tài)勢。

從政治層面看，權力過分集中是我國現(xiàn)存權力配置體制上存在的嚴重弊端。這是導致各種權力腐敗現(xiàn)象的一個最深刻原因。權力過分集中，勢必形成絕對的權力，造成權力難以監(jiān)督、無法制約的局面。曾經(jīng)憑借省委書記秘書這一職位而擅權跋扈的李真說過這樣一句話：“拿1000萬元錢，我也不換這個位置，因為這個位置，曾給我?guī)磉^滾滾不斷的財源。”此言的本質(zhì)涵義是：坐在這位置上，他就擁有了超然至上的絕對權力；擁有了這樣的權力，他便能夠隨心所欲、肆無忌憚地瘋狂斂財。

其實，對于位高權重者來說，不是沒有令其心悸的東西。其中最能令其心悸的還是權力。要保證公共權力不被權力行使者用來尋租牟利，就需要在制度設計上引入分權制衡理念，構建以權制權機制。分權制衡、以權制權，比任何思想政治工作都更為有效。因為只有當“絕對權力”被變成“相對權力”、并受到其他權力制衡的時候，法律和權利的至上地位才能凸顯出來。否則，在缺失制衡的“絕對權力”面前，即便是至高無上的法律也是蒼白無力的。

以權力制約權力，客觀上要求通過科學、合理地配置權力，在各權力系統(tǒng)之間建立起一種既

彼此獨立又相互牽制的關系，使之始終保持一種均衡態(tài)勢，從而達到杜絕絕對權力出現(xiàn)的目的。

作為一種制約范式，以權力制約權力之所以能夠更為有效地約束權力，就在于它具有如下重要特征：一是制約主體活動的獨立性，亦即制約主體依法獨立行使制約權，不受其他任何機關、組織和個人的非法干涉。二是制約對象活動的公開性。它要求在一定范圍內(nèi)依法將制約對象的活動公之于眾，使之置于制約主體和權利主體的關注之下。三是制約關系的對等性。權力隨意行使，沒有制約不行；制約主體處于制約對象的附庸地位，沒有與制約對象平等的地位和權力，同樣也不行。惟有地位對等，制約才有實質(zhì)意義，才可能有效。四是制約手段的強制性。強制性是保證制約主體權威的基礎和前提。制約主體的制約活動須有權力與法治的強制力量作保證。

以權力制約權力，關鍵是要建立結構合理、配置科學、程序嚴謹、制約有效的權力運行機制，從決策和執(zhí)行環(huán)節(jié)上加強對權力的監(jiān)督，核心是構建分權與制衡的權力結構。

權力分解與制衡，是控制權力運作的制度安排。任何權力都需要制衡，失缺制衡的權力是無法想象的。權力制衡的前提是合理分權。這里所說的分權，是在中國共產(chǎn)黨統(tǒng)一領導下的各權力行為主體之間的分權，而不是任何其他意義上的分權。要遵循權力運行規(guī)律，對權力進行科學的分解，實現(xiàn)權力資源的合理配置，建立起規(guī)范有序的權力結構。要針對權力運行過程中存在著的權力過分集中、個人或少數(shù)人說了算，以及暗箱操作、信息不對稱等突出問題，實現(xiàn)決策權、執(zhí)行權和監(jiān)督權的適當分離、相對獨立。

分權不是目的本身。分權只是為達成以權力制約權力這一目的創(chuàng)造必要的前提。而要達成這樣一種目的，還必須在此基礎上將各種權力加以整合，在不同的權力行為主體之間形成合理的權力結構和相互制約的制衡格局，以保證權力的依法運行，避免權力的濫用和變異。要從權力的科學配置和有效制衡上整合和創(chuàng)新權力結構體系，著力構建縱橫交錯的權力制衡網(wǎng)絡，形成權力之間的互控機制，使權力行為主體既各司其職、各負其責，又相互牽制。

四、社會學范式：以權利制約權力

權利是一定社會中人的規(guī)范性行為的自由度，它體現(xiàn)著作為社會化了的人的自主性和主體地位。憲法和法律賦予了公民管理國家事務和社會事務的各項基本權利，賦予了公民對國家機關及其工作人員提出批評、建議、申訴、控告、檢舉的權利。這些權利無疑地在客觀上對權力構成某種牽制作用。

以人為本原則、主權在民理念和民主法治精神，是以權利制約權力這一制約范式的重要基礎。

人的幸福、人的尊嚴、人的自由、人的解放以及人的全面發(fā)展，應當成為權力不可動搖的價值取向。政治文明的核心，就是通過民主和法治程序?qū)嗔\作加以規(guī)范，以保障人的權利，實現(xiàn)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fā)展，其實質(zhì)就是擴大公民權利、限制國家權力。

民主政治的最高原則是主權在民。公權力的合法性來自于人民的授權，必須對人民負責，受人民監(jiān)督。國家憲法具有諸多價值，但保障人民的基本權利無疑是它的終極價值。所以，憲政在本質(zhì)上是一種公民權利保障制度。法律至上就意味著公民權利至上。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馬克思說憲法是一部人權保障書，列寧說憲法是一張寫著人民權利的紙。這就是說，權力來源于權利、受托于權利，因此權力必須以權利為界限、由權利來制約。

在人民當家作主的社會主義中國，公民權利是制約權力的重要力量。我們黨要跳出“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執(zhí)政周期率，必須堅定不移地走毛澤東同志當年所指出的那條民主新路，充分發(fā)揮公民權利對權力的制約作用，以權利制約權力。

以權利制約權力是依法行政的題中應有之義。任何權力的濫用都必然對公民權利構成侵害。權利在防止這種侵害的同時，也對權力運行起到制約作用。以權利制約權力，即公民依據(jù)法定的權利對權力行使過程施加影響、實施監(jiān)督，以形成對權力行使過程的約束力。公民雖然并不直接掌握權力，但卻擁有著法律賦予的權利。這些權利的作用，就在于為權力的行使劃定邊界。

以權利制約權力，關鍵在依法保障公民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監(jiān)督權。公民知情是以權利制約權力的前提。權力運行不透明，公民與權力行為主體之間信息不對稱，以權利制約權力就只能是紙上談兵。公民參與是以權利制約權力的路徑。缺失必要的參與形式和程序，公民不能平等地參與權力運行過程，以權利制約權力就等于被束之高閣。公民訴求表達是以權利制約權力的管道。公民不能正常地發(fā)表自己的意見和看法，不能理性合法地表達訴求和主張權利，以權利制約權力就會變成一句空話。公民監(jiān)督是以權利制約權力的體現(xiàn)。公民監(jiān)督受不到法律保護，甚或因此而遭受報復，以權利制約權力就會大打折扣。

單個公民個人的權利，難以對公共權力形成有效的制約。在強大的公共權力面前，任何單一的權利都顯得是那樣的微不足道。要使權利變成制約權力的強大力量，必須借助于市民社會。

從歷史上考察，市民社會的形成是基于個人對權利的訴求。這一社會是一個以民主和參與為特征的社會。在此前提下，市民社會可以具體地理解為是由“權利人”，亦即德國法學家耶林稱之為“為權利而斗爭的人”所組成、相對于國家而言擁有獨立自治空間的共同體。

在耶林看來，人不但是肉體意義上的生命，其精神的生存同樣至關重要。因為權利的價值不僅僅表現(xiàn)為物質(zhì)價值，更體現(xiàn)為理念價值。對于市民社會的每一成員而言，權利所關系的不僅僅是金錢利益，更是“他的人格，他的名譽，他的法感情，他作為人的自尊”。在此基礎上，他鮮明地提出了“為權利而斗爭是權利人對其自身的義務”和“主張權利是對社會的義務”這樣兩個命題。

按照耶林提出的這兩個命題的理念，我們也可以將市民社會具體地理解為基于權利觀念的、具有自治性質(zhì)的自由人的聯(lián)合體。這個共同體與國家的關系是雙向互動的關系：國家為市民社會提供權利實現(xiàn)的途徑，市民社會則回報以秩序。正是這種雙向互動關系，構成了在市民社會制約權利的邏輯起點。在這種雙向互動過程中，市民社會以其主張的權利為國家權力劃定了邊界，形成了制約。

從法理學的視角看，市民社會與國家的互動過程，同時也就是利益表達與利益綜合(利益確認)的過程。一般說來，人們表達自身權利訴求的基本方式有兩種：一種是個人式的權利訴求表達，即個人直接向某個國家機關主張個人或家庭的權利。另一種是集團式的權利訴求表達，這通常是由利益集團承擔的角色。由于個人式的權利訴求表達具有許多局限性，也很難受到足夠的重視，因而一些重大的權利訴求表達更多地是由利益集團來承擔。

受傳統(tǒng)觀念的影響，一些人對利益集團主張權利仍心存疑慮，甚至心有余悸，總擔心會搞出什么亂子。有人驚呼：利益集團正在影響政府決策，要警惕這種現(xiàn)象。按照其邏輯，政府決策不能受任何利益集團的影響。這種看法已不合時宜!

其實，利益集團表達權利訴求，影響政府決策，并不是什么壞事，也并不可怕。必須承認，中國社會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不同的利益階層和利益集團。這是社會利益分化的必然結果，同時也標志著中國開始進入利益博弈的時代。在這樣一個時代，政府決策絕不能置利益集團所代表的特定社會

群體利益于不顧，對他們的權利訴求充耳不聞。否則，這樣的決策就絕無什么正確性和科學性而言。

在這種情況下，政府的責任不是要采取行政或法律的手段去禁止各種利益集團的訴求表達，而是運用這些手段來為他們的利益博弈和訴求表達制定規(guī)則，作出制度安排，從而保障利益博弈能夠健康有序地進行，以促進相對和諧的利益關系和利益格局的形成，同時對各利益集團保持超越與公正，拓寬和疏通多種合法的訴求表達渠道，推動形成科學有效的利益協(xié)調(diào)機制、訴求表達機制、矛盾調(diào)處機制、權益保障機制。至少就目前情況而言，可怕的不是利益集團影響政府決策，而是政府不能保持超越性與公正性，有意無意地坐到某個利益集團的板凳上。因為這后一種情況一旦出現(xiàn)，勢必會導致社會資源分配的嚴重不公，危及社會的和諧、穩(wěn)定和發(fā)展。

在現(xiàn)實生活中，權利制約權力的途徑有很多。但無論哪一途徑，都須以社會自治為前提。社會自治是市民社會天賦的固有權利?，F(xiàn)代法治國家以自由、平等權利作為法的理念。它在創(chuàng)設法律過程中不是把人當作手段，而是把其視為目的。這種法的理念可稱之為社會優(yōu)位、權力有限的法治理念。這種法治理念以社會(包括組成社會的個人)作為自己的立足點和價值取向，要求國家權力服務社會，以社會自治牽制國家權力，將國家權力限制在相當有限的范圍內(nèi)。

盡管我國社會是以國家形態(tài)的民主制度為主體，但在它自身內(nèi)部又孕育著許多社會自治制度的因素。基層民主的不斷擴大，正是這種社會自治的具體體現(xiàn)。人民群眾通過社區(qū)、街道、村組等基層單位，通過企業(yè)、事業(yè)單位和社會團體、各種民間組織，實行著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務、自我發(fā)展。這種社會自治同國家民主結合起來，共同構成一種權利與權力既相互制約又彼此互動的民主治理方式。正是因為如此，黨的十六屆六中全會特別強調(diào)，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必須充分發(fā)揮社會自治功能。

上述四種權力制約范式不是彼此對立的，而是互為補充的；不是彼此隔絕的，而是互相貫通的；不是相互排斥的，而是相互依存的。從某種意義上說，以法律制約權力是對權力的“硬控制”，而以道德制約權力則是對權力的“軟控制”；以權利制約權力是對權力的“外部控制”，而以權力制約權力則是對權力的“內(nèi)部控制”。這四種權力制約范式，構成了一個以道德制約為先導、以法律制約為規(guī)范、以權利制約為根本、以權力制約為核心的完整的和有機的權力制約體系。構建這樣一種權力制約體系結構，既是強化權力制約、有效防范權力濫用的現(xiàn)實需要，同時也是發(fā)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客觀要求。

責任編輯：李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