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專業(yè)合作組織：基于交易費用視角的探析

朱　艷　唐志軍

摘要:交易費用是單個農戶在市場交易中面臨的主要成本,農戶是否加入合作組織基于對潛在收益和成本的權衡。加入合作組織的收益集中體現(xiàn)在節(jié)約市場交易費用,付出的代價是承擔在合作組織內部的交易費用的耗費。經過權衡認為存在潛在凈收益時,農戶選擇加入合作組織,農戶決策的結果直接決定合作組織的規(guī)模邊界。

關鍵詞:交易費用;成本收益;組織邊界

中圖分類號:F306.4 文獻標識碼:B

經濟組織的發(fā)展規(guī)模取決于決策主體對組織成本和收益的權衡,農民專業(yè)合作組織的邊界也取決于農戶加入合作組織的收益和成本。對于合作經濟組織的收益和成本,無法得出一個具體的數(shù)據(jù)。本文嘗試使用交易費用對農民專業(yè)合作經濟組織進行一個相對具有一般性的制度成本與收益分析,因為交易費用是單個農戶在市場交易中面臨的主要成本,加入合作組織的收益集中體現(xiàn)在對市場交易費用的節(jié)約。分析遵循如下假定:第一,農民專業(yè)合作組織是農戶自愿達成的不完全契約;第二,社會交易費用或制度運行成本是由市場(個別)交易費用和組織內部交易費用構成的;第三,農戶在合作經濟組織制度中的收益就是對市場(個別)交易費用的節(jié)約;第四,農戶在組織內部的交易費用是他參加合作的成本,也是合作經濟組織制度的成本;第五,交易費用的影響因子主要就是不確定性、有限理性、機會主義、資產專用性等因素,并且交易費用的大小與這些因素的程度呈正相關關系。

一、農戶加入專業(yè)合作組織的收益分析

面對由于不確定性、有限理性、機會主義行為和資產專用性的存在而產生的市場個別交易費用,農戶通過參加合作組織獲得的收益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1)節(jié)約在市場中搜尋信息的費用;(2)為銷售農產品而討價還價的費用;(3)對方機會主義行為給農戶造成的損失、以及農戶為避免這一類損失而采取措施所花費的費用。

(一)關于信息搜尋費用的模型

搜尋信息的費用無法具體細化,但是我們知道它與搜尋信息的次數(shù)有關,雖然不是等比例增加,但至少是正相關的,也就與市場中交易的參與方的數(shù)量相關。假定農戶每次交易都付出相同的信息搜尋費用,這樣交易次數(shù)就可以指代信息搜尋費用?，F(xiàn)在假設有X個農戶,都需要購買農資Y種(農戶清楚每種農資的用量,只需購買一次),將生產出的產品銷售給Z個農產品加工企業(yè)(與每個企業(yè)只交易一次),則農戶需要進行的交易次數(shù)為:

N₁=f₁(X,Y,Z)=X×Y×Z(1)

如果農戶組建了一個農業(yè)合作經濟組織,假定X個農戶需要的所有農資均通過合作經濟組織統(tǒng)一購買,生產出來的產品全部交由合作經濟組織統(tǒng)一銷售給Z個加工企業(yè)。為了簡化問題,假定農戶所需要的農資數(shù)量、生產出來的產品質量、數(shù)量均與加入合作經濟組織之前無差異,價格也沒有變化。那么,交易的過程就變成合作經濟組織根據(jù)農戶的需求,一次性從農資市場購買回全部所需的Y種農資,交給農戶用于生產(合作經濟組織內部統(tǒng)計統(tǒng)計成員對農資的需求信息和發(fā)放農資的成本很低,這里假設為零);生產出來的產品,由合作組織通過與X個農戶進行X次交易收購,然后再同Z個加工企業(yè)進行Z次交易。則組建合作經濟組織以后的交易次數(shù)為:

N₂=f₂(X,Y,Z)=X+Y+Z(2)

1. 當X=1時,只有一個農戶,不會有合作經濟組織。

2. 當X=2時,若Y≤2,且Z≤2時:則有N₁≤N₂。如果市場上的農戶、農資供應者和加工企業(yè)數(shù)量都不多的時候,農民通過合作經濟組織進行交易,所產生的交易費用大于、或者至少等于農戶單獨與兩者交易產生的交易費用。在這種情況下,由每個農戶分別同農資供應者和加工企業(yè)進行交易比較有效率,農戶沒有激勵組建或參與合作經濟組織。

3. 當X≥3時,若Y≤2,且Z=1;或者Z≤2,Y=1時:則有N₁≤N₂。如果市場上有多個農戶,只有很少的加工企業(yè)和農資供應者的時候,合作經濟組織相對于市場分散交易而言,效率并不高。若Y≥2,且Z≥2時,則有N₁>N₂。即當市場上的農戶數(shù)量越多,而且農資供應者和加工企業(yè)數(shù)量都比較多的時候,組建合作經濟組織比農戶單獨分散交易要更節(jié)約交易費用,此時的組建合作經濟組織是更有效率的。也就是說,合作經濟組織成員越多、規(guī)模越大,節(jié)約的市場(個別)交易費用越多。雖然在現(xiàn)實中很難找到以上的簡化模型所表述的市場,而且交易次數(shù)不能完全替代搜尋信息的交易費用,但是模型還是可以解釋一些現(xiàn)象:

首先,在一個買方和賣方的數(shù)量都很少的市場中,不需要建立合作經濟組織來節(jié)約交易費用。原因有四個方面:(1)在這樣的市場中搜尋成本低,交易伙伴數(shù)量少、而且顯而易見,不需要努力地搜尋。(2)信息傳遞成本較低,偷偷地違約的信息很快就可能被另一方掌握,因而合約的任何一方都不容易隱蔽行為,監(jiān)督履約的成本比較低。(3)在這樣的市場里,防止契約后機會主義行為的成本也比較低。由于在供給者和需求者不多的情況下,任何一方退出都可能影響市場上供給或需求的水平,所以對違約者實施退出合約的威脅是可信的,也是懲罰機會主義行為的成本最低的有力手段。(4)專用性準租被占用的風險小,對投資是一種激勵,特別是資產專用性比較高的行業(yè),投資更充分。

其次,在繁榮的市場中,合作經濟組織在節(jié)約交易費用方面的成效比較顯著(當X、Y、Z都比較大的時候,可以稱市場是一個繁榮的市場)。參與的農戶越多,交易的市場越復雜,合作經濟組織節(jié)約的交易費用越大,合作經濟組織的收益也就越大。

回顧我國農民專業(yè)合作經濟組織發(fā)展的過程,20世紀80年代,在農產品市場尚不發(fā)達的時候,專業(yè)協(xié)會是主要的合作形式。協(xié)會最初并不直接參與農戶與市場的交易,從而并未對交易次數(shù)產生影響,對市場(個別)交易費用的影響小。20世紀90年代,農產品市場逐漸繁榮起來,農戶面臨需要交易的產品種類越來越多、交易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根據(jù)農戶節(jié)約交易費用的需求,專業(yè)協(xié)會突破僅提供技術指導的業(yè)務范圍,開始逐漸涉足協(xié)助農戶購進種子、化肥、農藥等農資,幫助農戶運輸、貯藏、銷售等。也是在這樣的市場環(huán)境下,出現(xiàn)了更多類型的合作經濟組織如專業(yè)合作社、股份制合作社等。多種協(xié)助農戶參與市場交易的合作經濟組織正在市場中發(fā)展壯大,與中國農業(yè)市場同步發(fā)展,而只單純提供技術指導的協(xié)會數(shù)量正在減少。

(二) 契約的討價還價問題

合作經濟組織的收益還體現(xiàn)在談判能力的提高上。農產品市場存在兩種契約:短期契約和長期契約。短期契約是指一宗交易或不重復的買賣,長期契約則是指買賣雙方進行兩次以上的重復交易。對于短期契約進行討價還價所得的收益是有限的,人們通常不會在短期契約的討價還價中付出過多的成本。但長期契約不同,在較長的時間內交易的環(huán)境和條件在變化中,涉及到較多的利益問題,因此在長期契約的簽訂中需要耗費較多的成本。長期契約有兩種形式,明確契約和默認契約。明確契約是指由政府或其他外部機構通過法律實施的契約,通常都以文字形式明確規(guī)定締約方的權利、責任和義務。默認契約是由市場機制實施的默認的契約保證,通常由人們根據(jù)習俗、慣例默認確定締約方的權利、責任和義務,如果有機會主義行為,將取消未來的交易。從理論上來講,明確契約可以明文約定締約方的權利義務,能夠解決機會主義的問題。但是,由于未來具有不確定性,明確的長期契約需要承擔確定可能出現(xiàn)的意外和控制的成本。所以要做到解決機會主義的問題,就需要在簽訂契約的時候,提前估計到簽約后可能出現(xiàn)的各種意外事件包括機會主義行為;而且要將各種情況明確寫進合約中;不但如此,對發(fā)生的意外事件或機會主義行為的還要進行法律修正。所以,從這幾方面來看,明確的長期契約是一種成本高昂的解決辦法。

當明確的長期契約的外生制度成本過高的時候,交易者通常愿意采用一種通過市場機制而不是通過法律實施機制的長期默認型契約。即使是在農資和農產品市場化的條件下,我國的農戶在與農資供應商和農產品加工企業(yè)之間進行交易的時候,仍然有很大一部分選擇通過默認的長期契約進行交易而非簽訂明確契約。作為個體的農戶在達成契約的過程中容易處于不利的地位,受到各方勢力對自身利益的侵蝕,而且在市場實施機制下的默認的長期契約還可能帶來很大的風險損失,農民要承受交易伙伴撤回將來業(yè)務而導致資本損失的負擔。農民組建合作經濟組織可以避免默認契約的風險。合作經濟組織使農戶與農資供應商和農產品加工企業(yè)之間簽訂明確的長期契約成為可能,從而更有力地避免對方機會主義行為帶來的損失。一方面,實力較強的合作經濟組織可能通過自己培養(yǎng)、或者專門聘請具有專業(yè)知識的法律人才,來處理交易合約的問題,既節(jié)約農民簽定明確契約的成本,又降低對交易伙伴的機會主義行為通過法律進行修正的成本。另一方面,即使是沒有法律顧問的協(xié)助,當合作經濟組織作為一個整體參與談判時,討價還價的能力都比農戶獨自談判要強得多。同時,農民合作經濟組織既是政府農業(yè)政策實施的載體,又是農戶與政府之間信息溝通的紐帶。合作經濟組織改變了農戶同政府的力量對比,增強了農戶與政府溝通的能力。

(三) 防止契約后機會主義行為

農戶通過合作經濟組織與農產品加工企業(yè)簽定明確的長期契約,對防止加工企業(yè)的機會主義行為比較有效,但是明確契約對農戶、特別是單個農戶,防止其違約的效力是有限的。契約后機會主義行為產生的原因是一項投資具有可占用的專用性準租。所以當加工企業(yè)投資購買具有專用性的機器設備的時候,加工企業(yè)也會有專用性準租被占用的風險。當農產品的市場價格比契約約定的價格更高的時候,農戶很可能為了追求更多的利益而采取短期行為,單方面終止履約而將產品銷售給出價更高的買方,使加工企業(yè)蒙受損失。加工企業(yè)的交易伙伴是眾多的獨立生產的農戶,被“敲竹杠”的風險與交易伙伴的數(shù)量成正比。面對農戶的機會主義行為,加工企業(yè)有三種選擇:一是通過法院訴訟要求違約者履行契約或賠償損失;二是請第三方進行規(guī)制,如請村委會干部幫助協(xié)商;三是終止合約,獨自承擔損失,放棄懲罰違約方、放棄追索賠償。加工企業(yè)一般是傾向于采用成本最低的策略。在三種策略選擇中,第一種選擇的成本最高。需要付出大量的訴訟成本和時間成本。第二種選擇雖然比訴訟的成本低,但效果并不好。農戶是農業(yè)生產的獨立單位,村委會無法對其進行強制干預。相比之下,第三種選擇的成本最低。當只有一個或者少數(shù)幾個違約者的時候,加工企業(yè)理性的選擇是忍受。農戶違約的比率同加工企業(yè)投資的積極性成反向關系,在一個違約成風的農產品市場中,加工業(yè)的投資將是不足的,這也將反過來影響農戶銷售產品。

二、農戶加入合作組織的成本分析

組建合作經濟組織是解決這個問題很好的方法。一是加工企業(yè)同合作經濟組織簽定合約。由合作經濟組織監(jiān)督農戶履約,對農戶的違約行為在合作經濟組織內部進行懲罰,效率更高。二是將二者一起內化到合作經濟組織中。這樣,農戶與加工企業(yè)的關系由市場的交易雙方,轉變?yōu)橐粋€組織內部的不同部門,計劃、組織生產更有效,并且能夠防止互相“要挾”。從實踐中也比較容易發(fā)現(xiàn),發(fā)動組建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的主體不僅有農戶,還有一部分農產品加工的龍頭企業(yè),主要原因就在于合作經濟組織可以防止契約后機會主義行為帶給雙方的損失。

農戶決策是否加入合作組織除了考慮收益外,還需要權衡加入合作組織的成本。目前合作組織吸收成員只收取少量會費、甚至免費,基本不影響農戶決策,因此農戶的成本主要是合作組織的內部交易費用,具體可以分為內部的計劃成本、決策成本和準市場交易費用。

1.計劃成本。即是指對內部資源(例如農機設備、技術指導人員等)的分配和協(xié)調以使之得到合理、有效使用的配置資源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對成員的需求信息進行搜集統(tǒng)計,在分配資源(特別是排他性比較強的)資源的時候對成員進行游說、協(xié)調等活動都需要耗費資本和時間等。合作經濟組織中成員越多、具有排他性的可分配資源越多,計劃成本就越多。這項成本與合作經濟組織的一體化程度和規(guī)模有關。

2.決策成本。即合作組織的成員針對某一個問題達成一致意見、形成決議所耗費的時間、注意力、貨幣等稀缺資源。(1)合作組織“一人一票”制的決策原則決定了其決策成本與參與決策的人數(shù)有關。人數(shù)越多,為達成一致意見而耗費在討論和溝通方面的時間和成本就越高。(2)決策成本還與成員的個人受教育程度、文化背景、甚至地區(qū)差異等因素有關。受教育程度相近、擁有相似的文化和習俗背景的成員,對某一事物或觀點(特別是陌生事物)的認識越容易彼此影響,就越容易形成一致的行動決策。(3)在合作組織中,特別是在以“一股一票”為決策原則的合作經濟組織中,其決策成本與成員生產規(guī)模的差異有關。規(guī)模差異越大,決策成本越小。不同生產規(guī)模的成員,在決策的過程中發(fā)揮的作用是不同的:小農戶(小股東)在組織決策中更容易贊同大農戶的主張,因為他們清楚地知道,一方面,他們從合作經濟組織獲得的收益中得到的部分是非常有限的,另一方面,大農戶(大股東)需要為決策后果承擔更大的風險。

3.準市場交易費用。在合作經濟組織中,“惠顧者”成員同合作經濟組織之間也進行產品交易,這類產品交易稱為準市場交易。一般說來,由于成員彼此熟悉,而且這一類交易多是長期和多次重復的,可以一定程度上防止成員“以次充好”、“以假冒真”、欺騙合作經濟組織的機會主義行為,因此,合作經濟組織內部的準市場交易費用相對于市場交易費用要低得多。準市場交易費用的大小組織規(guī)模呈正相關的關系,所以合作組織現(xiàn)有的規(guī)模也將影響農戶決策是否加入。

三、結論

農戶選擇行動時考慮的是個人成本,而非社會成本。如果組織和參加合作經濟組織的成本高于農戶從中得到的收益,農戶(特別是生產規(guī)模小的農戶),就不會主動組建合作經濟組織,盡管合作能降低社會總的交易費用。這就需要政府在組建合作經濟組織方面發(fā)揮作用,減少農戶的成本或增加農戶加入合作經濟組織的預期收益,推動合作組織的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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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樹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