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屬于孩子

2008年12月21日，這一天是冬至，也是入冬以來北京最冷的一天。凜冽的寒風刺骨地吹，但很多人依然冒著嚴寒興致勃勃地趕往皇城腳下的中山公園音樂堂參加中國交響樂團附屬少年及女子合唱團建團25周年音樂會，分享孩子們的快樂。

這是一臺期待中的音樂會，場內(nèi)觀眾座無虛席，整場音樂會在濃濃的愛與感動中傳遞著。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合唱團的音樂會，但這一次卻感觸更深。音樂會的每一個精彩瞬間就像電影畫面一樣深深定格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親歷現(xiàn)場

讓我們伴隨音樂會的展開，重溫一下那些難忘的時刻。翻開這場音樂會的節(jié)目冊，20余首曲目鮮活地呈現(xiàn)出來。根據(jù)演唱內(nèi)容大致可分為原創(chuàng)曲目和改編曲目兩大類。原創(chuàng)曲目又可分為：中國當代創(chuàng)作歌曲（如《翠谷雙回聲》、《鳥歸林》、《唱臉譜》、《??！老師，媽媽》等）、外國當代創(chuàng)作歌曲（如《給我一個小鈴鐺》、《足球健兒進行曲》、《你能聽到嗎》、《雨鳥》、《地域賦格》等）、外國名曲（如《回憶》、《春潮》、《索爾金舞曲》、《孩子們，我們將去哪里》等）。改編曲目的上演也是合唱團的一大特色，很多優(yōu)秀的作品起初并不是專為兒童而作，但經(jīng)楊鴻年教授親自改編或加工，使這些作品插上了童聲的羽翼。有些是從成人歌曲改編而來，如《踏雪尋梅》、《歡樂的那達慕》、《鈴兒響叮當?shù)淖冞w》，有些則是從膾炙人口的器樂作品移植過來，如《愛之夢》、《柔板》等。

整場音樂會的演出共分為六大版塊，每一個版塊分別由各具特色的中外作品組成。根據(jù)不同的曲目要求和藝術(shù)表現(xiàn)力的需要，由合唱團不同的梯隊演員表演。合唱團幾百名可愛的孩子，根據(jù)年齡、團齡、演唱程度等被分為小苗隊、預備隊、過渡隊、演出隊、女子隊和男童隊等不同級別的隊員。

音樂會中首先出場的是“預備隊”的孩子們，他們算是團里的新芽。開場這一組演唱的幾首歌曲各具特點，其中《踏雪尋梅》（劉雪庵作詞黃自作曲 楊鴻年改編）、《你能聽得到嗎？》（契爾科特曲）兩首作品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短ぱっ贰吩且皇?0年代的藝術(shù)歌曲，后由楊鴻年教授改編成合唱。副旋律的加入以及支聲復調(diào)的處理都讓這首老歌聽來格外親切?！赌隳苈牭玫絾幔俊罚ā禖an you hear me?》）是英國作曲家專為聾啞人寫作的一首歌曲。全曲從始至終都沉浸在安靜祥和的氛圍中，八分音符是音樂發(fā)展的核心，階梯式的上行二度音程輕輕地在音樂中彌漫開，伴奏中的二度固定音型如淚滴般清晰，耳語式的歌聲慢慢響起，孩子們是在用歌聲和聾啞人進行心靈交流，在靜默的世界里給他們娓娓道來地講故事，真誠地一句問候：你能聽得到嗎？感人至深。

第二個版塊的四首歌曲由“演出隊”完成，就像《回憶》、《我是一輛火車》等歌名一樣，這組帶有懷舊色彩的作品使大家對即將走過的一年產(chǎn)生淡淡的傷感； 第三個版塊是由一群“小伙子”們來演唱的。這也是合唱團新推出的男孩合唱隊。當這些活潑可愛的學齡前“小淘氣”站在臺上時，觀眾們立刻爆發(fā)出會心的笑聲。孩子們先后演唱了《男孩》、《足球健兒進行曲》、《歡樂的那達慕》等三首非常適合他們性別特點的歌曲，還配以風趣的形體動作，稚嫩的童聲、天真的神情，令人忍俊不禁。剛一亮相，就博得一片喝彩，成為音樂會的一個亮點。

第四個版塊演唱的是一組圣誕歌曲，非常契合歲末的節(jié)日氛圍。其中一首名叫《雨鳥》（斯蒂芬?利克作曲）的歌曲很有特點。它選自澳大利亞著名的合唱作曲家創(chuàng)作的聲樂套曲《遠古的呼聲》，這部套曲描繪了充滿活力而多彩的澳大利亞風景?！队犋B》描寫了一種常常會在下雨前鳴叫的鳥。歌詞中用土著語言模仿鳥的叫聲，在音樂中頻繁使用了變換節(jié)拍，4/4、7/8 、5/8、9/8 、6/8、 3/8、2/4 、3/4 ，多達八種節(jié)拍的交替出現(xiàn)，使簡單的旋律表現(xiàn)出繽紛的效果。

第五個版塊給觀眾帶來的是一組高難度的作品，其中《柔板》改編自作曲家巴伯的同名弦樂隊作品。無詞歌的哼鳴演唱給聽眾帶來一種冥想，在一片持續(xù)的和聲背景中, 音與音的細微變化在聲部之間的交換和長氣息的控制中達到聲音的飽和，形成一種強大的張力。有位音樂界朋友說：我聽了無數(shù)次樂隊演奏的“ 柔板”，但從沒像他們的合唱版本那樣讓我感動。

這個版塊中有一首我最感興趣的作品是德國作曲家恩斯特?托奇創(chuàng)作的《地域賦格》。這首極富特點和表演難度的合唱作品是作曲家所創(chuàng)作的《說唱音樂》組曲的最后一個樂章。這部組曲首演并錄制于1930年的“柏林現(xiàn)代音樂節(jié)”。作為一首聲樂賦格，作者希望通過對話來產(chǎn)生一種音樂效果。全曲都是由無音高的、由不同地名組成的歌詞來說唱的：特立尼達、火奴魯魯、的的喀喀（湖泊名）、波波卡特佩特（火山名，在墨西哥）、馬拉加（西班牙城市）、里米尼（意大利城市）、布林迪西 （意大利城市）、加拿大、墨西哥、密西西比、西藏、長崎、橫濱……這些不同國家、不同疆域、不同性質(zhì)的地名巧妙地出現(xiàn)在歌詞中，通過四個聲部節(jié)奏的頻繁變化形成聲部間的對比，并利用賦格的格律形式，突出了“節(jié)奏主題”的重要性。因為全曲無音高，調(diào)性關(guān)系也無從談起，所以主題周期性的循環(huán)出現(xiàn)只有靠節(jié)奏和歌詞這兩個特征來體現(xiàn)，因此這是一首名副其實的節(jié)奏賦格。主題開始處帶有重音記號的連續(xù)三個十六分音符的音組就是全曲的核心，隨后這個主題在其余三個聲部輪流出現(xiàn)，伴隨主題出現(xiàn)的是兩個固定對題，四個聲部中總有一個聲部休止。隨著音樂的展開，所有聲部才全部出現(xiàn)，這也通過人聲的遞進形成了結(jié)構(gòu)的對比。因為沒有音高對比，節(jié)奏與歌詞的異同就成為主題與對題的音樂材料的劃分因素。這些地名的選擇與它們自身的音節(jié)發(fā)音有很大關(guān)系，因此聲部間演唱的音色對比、吐字清晰程度、音量氣息控制都成為作品的結(jié)構(gòu)成分。這首賦格雖然無音高，但有規(guī)范的呈示部、展開部和再現(xiàn)部。再現(xiàn)部運用了不同類型的緊接模仿，使音樂達到高潮。孩子們在臺上分為不同的“疆域”，在指揮家楊力的帶動下，他們好像各自處在地球的任意一點，遙相呼應，好不熱鬧。在大家的演繹下，世界在一個小小的舞臺上變成了一個大家庭，他們準確而富有活力的表演為作品平添了精彩。

最后一個版塊上演的作品是一組洋溢著合唱團大家庭氛圍的歌曲，當最后一個作品《鈴兒響叮當?shù)淖冞w》那熟悉的旋律響起時，很多老團友紛紛從臺下走上舞臺，大孩子、小孩子、男孩子、女孩子齊聚一堂，在楊老師的指揮下齊聲合唱，臺上臺下交相呼應，此情此景令人感動！

音樂會結(jié)束時觀眾久久不愿離場，大家都不愿這幸福的時刻流逝，掌聲、歌聲、淚水交織在一起，音樂依舊、激情依舊、成長依舊。

藝術(shù)魅力

每一次我都是淚流滿面地聽完合唱團的音樂會，仿佛自己置身其中，凝固在這奇妙的歌聲中浮想聯(lián)翩。如此內(nèi)容豐富、涉獵廣泛、難度相當?shù)那吭谝粓鲆魳窌屑谐霈F(xiàn)頗為少見，即便是對于專業(yè)的合唱團而言，也不啻為一種挑戰(zhàn)！作為一個積累了上千首作品的合唱團，一場音樂會只能展現(xiàn)五十分之一的曲目,但這些動聽的歌曲在孩子們的演繹下，已經(jīng)為聽眾留下一幅幅生動的音樂畫卷。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河。曲目的豐厚是依靠平時日積月累的嚴格訓練作保障的。楊鴻年教授被譽為“真正掌握合唱藝術(shù)奧秘的大師”，他以獨具一格的表演藝術(shù)以及在合唱訓練方面的技術(shù)與修養(yǎng)，精心雕琢著孩子們。雖然是一個非專業(yè)的合唱團，但楊老師在培養(yǎng)這些孩子的時候，卻總是站在一個很高的起點上，按照科學嚴謹?shù)挠柧毞椒ㄋ茉焖麄?，無論在演唱曲目、演唱技巧、演唱風格、演唱形式等方面都體現(xiàn)出多樣性的特點。與其說孩子們來參加合唱團，不如說他們進入了一個特殊的學校、走入了一個特殊的家庭、邁入了一個特殊的舞臺。很多來合唱團的孩子起初對音樂都很陌生、好奇，甚至是膽怯，楊老師因材施教因人施教地為他們制訂了細致的培訓計劃。從音高、節(jié)奏、音準、聽力、樂感等方面入手，由淺入深地打好基礎(chǔ)，因此才有了合唱團的梯形結(jié)構(gòu)，不同的隊伍代表不同的程度和水平。尤為重要的是，在這個特殊的學校里，孩子們收獲的不僅僅是音樂本身的能力，還學會許多做人的道理，培養(yǎng)了高尚的情操。很多孩子從這里走上了音樂之路，考入了中央音樂學院等專業(yè)音樂院校甚至成為藝術(shù)團體的骨干。

“合唱的第一步首先要做到‘合，如果不‘合就不成其為合唱。要做到合，其前提是：首先要做到合唱團員與指揮之間以及合唱團員之間，在對所演唱的作品內(nèi)容上的理解要一致，因而在感情的表達與處理上就能達到一致；其次要做到聲部本身在演唱技能上‘合，也就是‘合唱中的相對統(tǒng)一發(fā)音狀態(tài)?！保ā逗铣柧殞W》上P211 ，楊鴻年著）很多復雜的作品要保持最佳的音準，沒有嚴格的呼吸技巧和正確的發(fā)聲方法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除了合唱訓練的基本方法以外，楊老師在處理合唱中的音色溶合、音響平衡、層次布局、吐字與咬字等方面也都有很多獨到的見解和行之有效的方法。

演唱曲目的多樣性勢必帶來演唱風格的多樣化，熟練地駕馭風格迥異的作品談何容易，這不但要有技術(shù)上的保證，還要有對音樂背景、文化、語言的了解掌握乃至修養(yǎng)上的提高。合唱團多樣化的演唱形式也同樣令人耳目一新，為了配合不同曲目的需要，演出時常常變換出各種組合。很多節(jié)目在表演時加入了必要的形體動作，有的還有相應的道具配合（如《唱臉譜》等），這些形式不但讓孩子演唱時增加了音樂的動感，他們活潑可愛的形象也有助于臺下觀眾對音樂的理解，楊老師在曲目間歇時和風細雨的解說也成為演出中的一道風景。

愛和奉獻

這支享譽海內(nèi)外的少年及女子合唱團，由音樂教育家、中央音樂學院指揮系楊鴻年教授創(chuàng)建于1983年。作為合唱團的創(chuàng)始人——楊鴻年教授及家人為合唱團的發(fā)展傾注了全部的心血。從25年前合唱團的誕生到今天的碩果累累，一路走來有多少耕耘和收獲就有多少歡笑和淚水，他們跋涉了艱辛，鍥而不舍地執(zhí)著追求著夢想。

在此次音樂會前夕，李嵐清同志特意為合唱團題詞：“發(fā)展合唱藝術(shù)，提高青少年綜合素質(zhì)，豐富社會精神文化生活?！边@不但是寄語，也是合唱團的真實寫照。他們把愛和奉獻傳遞到每一個歌聲響起的角落。楊鴻年教授的夫人、音樂家、合唱團的藝術(shù)指導唐重慶教授在音樂會現(xiàn)場也向大家介紹了團里一些鮮為人知的經(jīng)歷和故事。25年來，孩子們把歌聲與愛傳遞到世界各地。他們早在1987年就遠赴美國華盛頓參加第三屆國際童聲合唱節(jié)，獲前總統(tǒng)里根親筆簽署的“最高鑒賞證書”，從此作為和平、友誼與愛的小使者，開始了歌聲的世界之旅。二十多年來，合唱團積累了千余首中外歌曲，演出近600場，足跡遍及匈牙利、奧地利、日本、新加坡、摩納哥、意大利、瑞典、俄羅斯、德國、韓國、加拿大等國家和地區(qū)都留下了他們的歌聲。在臺灣巡演時，他們更被譽為“兩岸中國人共同的驕傲”。合唱團先后榮獲八項國際大獎。其中包括1996年在意大利第44屆“圭多?達萊佐國際復調(diào)合唱比賽”中的四項大獎；1999年赴俄羅斯參加紀念普希金誕辰200周年“莫斯科青年天才音樂節(jié)”的唯一特別獎和第一屆國際合唱電視競賽的“金音叉”獎第一名等等。此外，合唱團還曾隨北京申奧代表團分別赴摩納哥、莫斯科參加申辦奧運會主辦權(quán)的活動，特別是在2008年8月8日，合唱團66名團員在北京舉行的第29屆奧林匹克運動會開幕式中，用無伴奏合唱演唱了奧林匹克永久會歌《奧林匹克頌》，引起了全世界的關(guān)注，為祖國贏得了榮譽。

在參加國際性的合唱節(jié)、專業(yè)的音樂會之外，合唱團還參與了大量的公益演出：多次參加希望工程的募捐義演、為SOS村的孤兒演出、為國外的養(yǎng)老院演出、為勞教所演出……。這些定期舉行的慈善音樂會，與合唱團所倡導的“愛和奉獻”的辦團宗旨相吻合。孩子們在合唱團這個大家庭中不但享受了音樂的快樂，也感受了音樂的魅力。一名團員曾寫道：“是合唱團，令我嘗到這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歡喜和感傷，也讓我能以一個最干凈，卻也是最敏感的心被打動——正是這種單純的被打動的狀態(tài)讓我知道，我真正擁有可以去相信的東西，不是任何一個人或者神，更不是任何一種說法或是論斷，而是來自內(nèi)心的感動?！焙铣獔F充滿濃濃的愛意，老師愛孩子，孩子愛老師。

耳邊伴著回味無窮的天籟般的歌聲，手上捧著這本印刷精美的《合唱團成立25周年紀念?？?，翻看著色彩繽紛的畫冊，25年來合唱團所走過的腳印清晰可辨。太多的榮譽、鮮花與喝彩，也伴隨著同樣多的汗水和奉獻?！昂铣囆g(shù)不僅是一個國家音樂水平的標志，也是提高國民音樂素質(zhì)的最佳途徑?！保ㄍ醮螢荩逗铣柧殞W》序）25歲正值花季，風華正茂，讓我們期待孩子們在未來的日子里，乘著歌聲的翅膀繼續(xù)飛翔；讓我們期待合唱團在今后的歲月中, 伴著美妙的歌聲幸福成長!

參考書目

楊鴻年《合唱訓練學》，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出版2008年版。

龔曉婷 中央音樂學院副教授，作曲系復調(diào)教研室主任、碩士研究生導師

（責任編輯 張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