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順：牛棚中的拍片自述

我是1949年3月23日由東北行政委員會分配到東北電影制片廠的。先當劇務(wù)主任，代理剪輯科長，1951年2月任副導演。參拍《內(nèi)蒙人民的勝利》(1950，導演干學偉)、《草原上的人們》(1953，導演徐韜)、《土地》(1954，導演水華)，承擔三部影片的后期制作與剪輯工作。1955年4月被中央電影局正式任命為導演，到1964年共執(zhí)導拍攝十部影片。

以下是這十部影片拍攝、出籠情況的交代。

一、《神秘的旅伴》(1955年)

原作：白樺改編：林農(nóng)導演：林農(nóng)朱文順

這部影片，開始叫《兩個巡邏兵》。林農(nóng)跟我說，劇本是他在上海拍完《一場風波》后，根據(jù)白樺的小說《一個無鈴的馬幫》改編的。他又說：以他在上海的經(jīng)驗，頭兩部戲還是找個在電影業(yè)務(wù)上比較熟悉的人合作好。于是他就找了我。我說還得廠里同意才行。林說：廠里我負責找，你同意不同意吧?當時聽到有人找我合作拍戲，我就高興地答應(yīng)了。

我記得，劇本經(jīng)過討論，順利地通過了(副廠長張望主持)。

影片拍完后，是林農(nóng)和我兩人去北京送審的，首先由電影局蔡楚生、蘇聯(lián)顧問，還有文化部錢俊瑞等人審查，基本通過。這時蔡楚生給影片重新起了個名，叫《神秘的旅伴》。第二次是夏衍審查的，夏衍看后說，基本可以。要請民委看一看。國家民族事務(wù)委員會審查后，沒提什么意見，認為很好。后來電影局又請公安部審查后才正式通過的。

二、《寂靜的山林》(1956年)

組稿人：編輯處湯汝雁編?。黑w明(公安部宣傳室副主任)

(按當年“專案組”的要求，此片另有專門“交代”，見此文后——編者注)

三、《牧人之子》(1957年)

編?。哼_木林(內(nèi)蒙古話劇團)廣布道爾基(長影導演)

劇本是廠里通過的(可能是廠長亞馬主持)。經(jīng)廣道提議，廠里批準，我和廣道合導。

樣片完成后，廠里基本肯定，提出三條意見：①袁小平(副廠長)認為，主人公(王心剛飾)不像蒙古族人，像漢族知識分子；②蘇云(廠技委會主任)認為，區(qū)長(漢族)不像共產(chǎn)黨的區(qū)長，倒像國民黨的區(qū)長；③亞馬認為，戲中演員的服裝太新，不是勞動時的服裝。袁小平提出，要廣道先送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黨委審查，回來再改。內(nèi)蒙古黨委同意長影廠的意見。又經(jīng)過討論，第一條因演員本身條件所限，第三條服裝都是新做的，已無法改，決定按第二條意見修改(后來也沒改好，因為人物本身就設(shè)計為一個官僚區(qū)長)。修改送審后電影局下了通過令。

四、《古剎鐘聲》(1958年)

編劇：劉寶德(西影導演)

開始是劉寶德找的我。他當時在長影學習，寫了個初稿。劉向我說：“如果你認為可以的話，你就改好了，怎么改都可以，只要能拍就行!”

我看后，認為很不成熟，但有修改的基礎(chǔ)。張辛實、劉國權(quán)也都看了(創(chuàng)作組已成立)。認為再改一下還可以，但不會是什么好的作品。

我改后，曹廣學(黨委第二書記)、亞馬都看了。曹廣學提了些具體意見(記不清)，他總的認為這個本子水平不高。后經(jīng)過廠里討論，又修改了一次，由亞馬決定投入生產(chǎn)。

影片拍完后，省里由宋振庭審查(我不在)。聽廣道和董志國跟我說，宋振庭看后大為不滿，認為影片不真實，滿身窟窿，沒法補救，熊瞎子跟狗熊斗……-對笨蛋。

廠里把影片寄到北京審查。不久來電報，只改了收尾一個鏡頭，就通過了。

五、《快馬加鞭》(1958年)

編?。焊拭C省話劇團集體創(chuàng)作

1958年8月，亞馬電話找我過去，亞馬問我：“《中國青年報》有篇甘肅農(nóng)民‘五虎將引水上山的報道，你看過沒有?”我說：“看過?！眮嗰R說：“你看能不能拍成電影?”我說：“好題材，不過怕是早就有人抓了?！眮嗰R說：“這樣吧，我和甘肅省委宣傳部長很熟，我給他打個電報。你回去和組里研究一下，就去吧!”

我回創(chuàng)作組向董志國談了，決定派我和劉文余、王雷，劉金乃四個人去，先把本子抓下來。

到甘肅后，省委宣傳部長阮明迪、副部長吳鏗接見了我們。把我們介紹到甘肅電影制片廠廠長鐵軍那兒，之后又把我們介紹到甘肅省話劇團。

話劇團團長程世榮，編劇汪越、姚運煥和我們接上頭。他們說：這個劇本正在寫，還不成熟，正好你們來了，咱們可以一塊研究。現(xiàn)在有個初稿叫《黃河飛渡》，你們先看看?！?/p>

我們四個人看了初稿后，認為題材相當好，有一定基礎(chǔ)，但作為電影劇本還要大大加工。如存在人物單薄、情節(jié)松散、矛盾不尖銳等缺點。同話劇團談了后，他們同意我們的意見，要重新寫。這樣就出現(xiàn)了新問題：重新改寫劇本要一定的時間，今年的任務(wù)怎么辦?話劇團的同志又說，他們還有一個本子，是寫化工廠工人革新的，也是大躍進題材，叫《快馬加鞭》。

我們看后，覺得基本可以，只是故事性不強，其中的“大躍進”精神可嘉，應(yīng)當及時反映出去，而且稍加修改即可投入生產(chǎn)。我們四人商定搞“雙胞胎”——在拍《快馬加鞭》的同時，把《黃河飛渡》劇本抓出來。于是向一組請示，董志國給我們來電報表示同意。我們便帶著甘肅話劇團，連同團長、編劇和演員一起回到長影。亞馬決定，《快馬加鞭》可投入生產(chǎn)，同時修改《黃河飛渡》劇本。過了些天，董志國找我說：“亞馬認為，同時搞兩部戲會分散精力，勸你讓出一部，哪個都可以?！边@樣，就把《黃河飛渡》讓給一組的劉國權(quán)了。

《快馬加鞭》拍片完成后，廠里審查。張望說：“報紙上的話太多，在說教。最近有些影片都寫工人先進、工程師落后，這也是老一套。”袁小平說：“故事性不太強。既然拍了，還是聽聽甘肅省委的意見。讓老朱送給甘肅省委看看?！?/p>

在甘肅，第一次審查有宣傳部阮部長、吳副部長、鐵軍廠長等人。他們看后沒提具體意見。阮說，給化工廠的工人看一看，聽聽他們的意見。

第二次審查在甘肅化工廠。工人同志看后認為基本可以。有的提出，應(yīng)該再加強工人的革命干勁；有人認為有的地方對工程師的態(tài)度太生硬了，應(yīng)該注意對老工程師的團結(jié)。對個別演員也有意見，覺得不太像工人。

回廠根據(jù)工人的意見進行了修改。完成片是寄到北京的。后來聽袁小平說，局里和影片經(jīng)理公司對這部影片不滿意，但通過了。只有兩個省要拷貝。

六、《草原晨曲》(1959年)

編劇：瑪拉沁夫(內(nèi)蒙作家)珠蘭琪琪珂(內(nèi)蒙廠副廠長)

1959年2月，瑪拉沁夫和珠蘭兩人帶著打印好的劇本來到長影。原名《鋼城曙光》。我是接到廠長室的電話，與他們見面的。當時在場的有袁小平、蘇云、亞馬。要我參加這個工作的是袁小平和蘇云。當時決定由兩廠合拍，我和珠蘭聯(lián)合導演。劇本是經(jīng)過創(chuàng)作組集體討論的方式，把具體意見提交到廠里。第二次經(jīng)過廠里的集體討論，把意見集中起來提供給兩個作者進行修改。

為了按時完成任務(wù)，經(jīng)創(chuàng)作組和廠里的決定，在修改劇本的同時去內(nèi)蒙古，征求內(nèi)蒙古黨委的意見。決定派我去。

第一次座談是在內(nèi)蒙古制片廠的會議室。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方面參加的有：內(nèi)蒙古黨委宣傳部部長胡昭恒、內(nèi)蒙古文化局局長布赫、內(nèi)蒙制片廠廠長劉佩新、內(nèi)蒙制片廠副廠長珠蘭。

在我去內(nèi)蒙古之前，袁小平跟我說，長影廠的原則是：(1)劇本由內(nèi)蒙廠出；(2)演員由內(nèi)蒙廠出，(3)一切經(jīng)費由長影廠出；(4)這個戲由兩個廠聯(lián)合拍攝；(5)影片完成后，可以給內(nèi)蒙廠一個拷貝。我根據(jù)這幾條原則向內(nèi)蒙黨委宣傳部長做了匯報。

內(nèi)蒙古黨委胡部長問內(nèi)蒙廠：“你們怎樣打算的?”

布赫回答：“前兩條沒意見。關(guān)于經(jīng)費問題，我們的意見是雙方共同出，因為是合拍嘛。至于拷貝，將來還可以具體研究?！?/p>

胡部長：“我基本上同意長影廠的意見。關(guān)于聯(lián)合拍攝的問題，我看不要這樣做。掛一個名干什么?過去長影廠給我們內(nèi)蒙古拍了好幾部戲了嘛。人家有經(jīng)驗，一切要服從人家，我們出個劇本，出幾個演員，就掛名?我看沒必要。”

布赫：“我們這個廠剛成立，經(jīng)費還是有的。聯(lián)合拍不是為了掛名，而是說明我們可以出影片了?！?/p>

胡部長：“好吧，這些具體問題，你們再和長影廠研究。我總的意見是劇本要好好地聽聽人家的意見，把劇本搞好，拍出個好影片來?！?/p>

以上對話不一定是原話，主要內(nèi)容沒錯。

回廠后，我把座談的情況向創(chuàng)作組、向袁小平做了匯報。同時表示我的任務(wù)完成了，以后訂合同的事我不管了，請你們出頭。

這個影片的拍攝是有具體合同的。廠方代表是袁小平，創(chuàng)作組代表是董志國，內(nèi)蒙廠代表是珠蘭。具體情況我就不了解了。

在影片拍攝過程中，由于什么具體問題我記不清了，在包頭曾停了一個星期專改劇本。是珠蘭和我修改的。

影片完成后，廠審亞馬主持，一組劉儒參加，一致認為可以，只提出片中剛下生的嬰兒處理粗糙。省委審查在廠小禮堂，參加的人有吳德、富振聲、李都等十幾個省市負責人?？春笾饕l(fā)言的是富振聲，富對影片進行了批評。富認為拉西寧布這個人物不真實(拉西寧布是和這個戲的主人公胡合共同抗日的戰(zhàn)友。后來當了區(qū)長，變成落后人物)，太落后了，是對抗擊過日寇的人的歪曲。

最后吳德書記作總結(jié)，認為整個影片還是可以的，有教育意義。至于缺點嘛，還可以通過修改改變過來的，不要灰心(指我)，應(yīng)該有信心改好。

第三次審查是在北京新影放映室。由內(nèi)蒙黨古委書記之一王鋒審查，他沒提出什么具體意見，只說要給內(nèi)蒙古黨委看看。

影片的通過是珠蘭接到內(nèi)蒙文化局電報才得知。內(nèi)蒙古黨委和有關(guān)部門認為影片很好，可以通過。記得是在廠三樓看一個戲曲片彩排時，珠蘭送來的。當時宋振庭、亞馬都看了電報，點了點頭。

七、《烽火列車》(1960年)

編?。黑w樂樸(沈陽鐵路工會，原是機車司爐)

這個劇本是創(chuàng)作組交給我的。認為劇本的題材很好，又是工人同志寫的，一定要想辦法搞好。我看完劇本，覺得故事太散，主要情節(jié)不集中，人物過多、主人公不突出，中朝兩國人民的友誼寫的不夠深刻等。希望作者重新修改。經(jīng)作者修改兩次并未達到要求。后來作者表示：我沒能力改好，如果你們認為能拍，你們改吧。

就這樣，支部書記劉儒主持、發(fā)動整個創(chuàng)作組的成員進行座談修改。大約用了五六天的時間，逐場討論，甚至連具體的情節(jié)都談了。每個成員都發(fā)表了意見，最后由我集中修改。經(jīng)蘇云(副廠長)拍板投入生產(chǎn)。

樣片完成后，亞馬、蘇云、張望、曹廣學參加了審查。亞馬不滿意，未通過。他提出兩個具體意見：第一，影片死人多不行。一定要把朝鮮婦女的死改過來。第二，搬定時炸彈要重新組織，不光要勇敢，還應(yīng)機智才行。總的看悲調(diào)多了一點。你們再檢查一下，不該哭的地方不要哭。組里經(jīng)過討論，又補拍了兩場戲和一些細節(jié)。

完成片是省委通過的。有粟又文等人參加。審查地點在省電影經(jīng)理公司放映室。富振聲這次說：“意氣風發(fā)，斗志昂揚，可以?！?/p>

八、《馬戲團的新節(jié)目》(1961年)

編?。簠采?哈爾濱作家)蔣述仁(齊齊哈爾市文化局長)

這個戲是第二創(chuàng)作組的。我剛拍完《烽火列車》，董志國通知我說：“廠里和組里(創(chuàng)作組)決定，你去二組和尹一青合拍這個戲。”

參與劇本修改的是作者之一蔣述仁。還有尹一青和我參加。地點是在哈爾濱旅行社。修改后由二組楊文浩報廠里決定生產(chǎn)，拍攝中基本上是邊拍邊改。

九、《冰雪金達萊》(1963年)

編?。宏P(guān)沫南(哈爾濱作家)

這個戲是1963年9月初廠里提出要拍的。原名《冰上》。首先是劉儒跟我談的(創(chuàng)作組已解散，廠設(shè)創(chuàng)作辦公室)，同時告訴我要在年底完成任務(wù)，讓我看完劇本再說。我看完劇本后，認為這個本子不成型，主人公不鮮明，情節(jié)簡單，在拍攝上又很麻煩，冰天雪地的，年底完成任務(wù)有困難。而且修改這個劇本也得需要時間。因此我拒絕了。這是我自從獨立工作以來第一次討價。

之后袁小平、蘇云、張望都找過我。我提出了我的具體意見，他們都統(tǒng)一口徑地說：“這個戲還是可以的。為了今年完成壘廠任務(wù)，希望你來承擔一下。”

我說：“為了完成今年任務(wù)可以，年底能否完成還要和攝制組成員研究，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不過劇本我不負責修改。”

袁小平說：“現(xiàn)在大家都在忙，沒人。我們可以考慮抽一個人協(xié)助你搞。”

研究的結(jié)果，決定抽出劉儒參加修改劇本工作。地點在左家莊，人員有：劉儒、朱文順、劉文余。

我們用時一個星期改完。修改后的劇本，除了增加了一些金淑子反抗日寇的情節(jié)外，主要是把金淑子改為——由于幾次和敵人的較量，金淑子在政治上逐漸成熟。最后在她和敵人拼斗的緊要關(guān)頭，她丈夫率領(lǐng)游擊隊打死了日寇，救出了金淑子。從此金淑子加入了革命的行列。

廠里幾個領(lǐng)導看后，認為把劇本改得太復雜化了，不應(yīng)加更多的情節(jié)，特別是把金淑子改成參加革命，不真實。人物最后還是應(yīng)該死，這樣才能感動人。我和劉儒沒有同意這個意見。為了抓緊完成任務(wù)，要我們馬上成立攝制組，邊采外景邊體驗生活。于是組成了攝制組籌備，帶主要成員去延邊，進行采訪同時選擇外景地。劉儒也參加了。

回廠后，還沒等修改，林杉(副廠長)插了進來。廠里要我同林杉一起去延吉修改劇本。在延吉賓館準了十天左右，林杉把劇本改成了。又把金淑子改成投江自殺。我不同意這樣處理。而林杉則強調(diào)，金淑子不死，這個劇本就不能成立。

正在這時，夏衍來長春，住在南湖賓館。要談兩個劇本：一個是《兩家人》，另一個就是這個《冰上》。我也參加了談話會。

夏衍對《冰上》劇本的評價是50分，不及格。如果選好演員，還得有好導演——說到這里，夏衍問：“不知是誰導

演?”(當時袁小平把我介紹了一下)夏衍接著說：“好導演、好演員，拍好了，最多60分?！?/p>

第二天廠里沒找我。第三天(可能是星期日)我著急了，去找林杉，那時他住在和光胡同。我問他：“昨天夏部長下了結(jié)論，才給50分，這個戲不拍了吧?”林杉說：“夏部長也沒說不準拍呀，當然要拍?！?/p>

我說：“既然要拍，得趕緊把劇本定下來，再不定下來，年底完不成任務(wù)我不負責?！?/p>

于是林杉就同我一起把袁小平找到亞馬家。我又提出金淑子的問題。開始亞馬同意我的意見。林杉一聽，便斷然說：“如果金淑子不死，我不同意拍，我也不改劇本了?！痹∑讲煌獠慌模蝗唤衲晖瓴怀扇蝿?wù)怎么辦?但袁堅持金淑子一定要死。

這時候亞馬妥協(xié)了。亞馬動員我說：“老朱，我看金淑子死就死吧，你的意見呢?”

我說：“你們?nèi)齻€都是廠長，又堅持要金淑子死，你們決定好了，我保留我的意見!”

就這樣，林杉又對劇本稍加修改，就投入了生產(chǎn)。

在12月23號外景快要結(jié)束時，接到廠里電報說：“根據(jù)陳荒煤來廠抽查樣片的意見，金淑子要馬上改為不死。仍要在年底出完成片?！边@時，外景只剩十幾個鏡頭就全部結(jié)束。組里一番爭論，還得下決心補拍，力爭年底完成任務(wù)。

影片完成時，省委吳德、于毅夫、鄭季翹來廠審查。蘇云匯報了拍片的大致經(jīng)過。于毅夫一開口就說：這樣改是對的，如果讓金淑子死，就等于不要革命?！本瓦@樣完成片通過。

十、《南海的早晨》(1964年)

編?。黑w明(公安部政治部主任)

這個劇本前身是趙明的十多萬字的電影小說。趙明1963年11月寄給我，征求意見(我倆曾合作過)，能否改成電影劇本?我看后認為可以。又交給了廠里袁小平看了，蘇云、林杉他們也看過，都認為可以改成電影劇本。于是我就給趙明去信，表示愿意再一次合作。這個劇本在開拍前改了四稿，都是作者改的。廠里的態(tài)度是只要公安部點頭就可以投入生產(chǎn)。

據(jù)趙明講，這個劇本有羅瑞卿支持，有謝富治指導(謝當時是公安部長)。他給我看過謝富治對劇本的批示。主要意思是認為一稿比一稿好，要作者聽取長影廠領(lǐng)導的意見。甚至某個情節(jié)怎樣改，都有指示。最后由公安部、長影廠雙方同意投入了生產(chǎn)。

在拍攝過程中，電影局文化部又提出幾條意見，廠里決定請作者修改(具體意見記不清了)。我又去北京找作者。作者去文化部找魯樂，聽了文化部的意見。趙明又把文化部的意見匯報給劉副部長(公安部)，劉副部長決定不了，請示謝富冶部長。要我們等部長的指示。過了一天，劉副部長找我們說：“謝部長同意文化部的意見，但為了很好地完成任務(wù)，要趙明同攝制組一起邊改邊拍?！?/p>

于是趙明就同我們一起去廣州電白，邊改邊拍。

7月24日外景返廠，正趕上批判影片《北國江南》。廠里決定暫不進入內(nèi)景拍攝，學習自查，看《南海的早晨》有無問題，停了兩個多月的時間。

劇本再查，提出以下幾個問題：

1貧農(nóng)的兒子田世雄能否和地主的女兒搞戀愛?

2田世雄去香港是否合適，他本身又是個團員?

3邱正光(美蔣特務(wù))坦白后，應(yīng)不應(yīng)該利用敵特再調(diào)幾股特務(wù)?

4香港派來的女特務(wù)要不要逮捕?

5把哨所的青年民兵都抽到生產(chǎn)上，光留老年人合適否?

為了把握起見，廠里又派我和林克去北京找作者再請示公安部。公安部接見我們的還是劉副部長。我們將意見做了匯報，劉副部長以公函的形式給謝部長寫了一份請示報告，并要求謝部長能與我們面談。

過了幾天，劉副部長找我們說，謝部長實在沒時間接見你們，只對長影提的幾個問題做了指示：

1貧農(nóng)的兒子可以和地主的女兒搞戀愛。但要寫清楚田世雄的轉(zhuǎn)變。

2田世雄不要去香港。

3可以不用邱正光調(diào)特務(wù)，要由我們自己掌握。

4香港派來的女特務(wù)可以不逮捕。但要交代清楚我們是掌握了的。

5民兵的哨所要適當?shù)募訌姟?/p>

回廠后接謝部長的意見修改了分鏡頭劇本。樣片完成后，在沈陽由謝富治部長審查的。參加審查的還有：沈陽軍區(qū)司令陳錫聯(lián)，遼寧省委書記及各廳局長。謝富治認為影片比原劇本好多了，有教育意義。但又提出幾個問題：

1陳美媚不要跑到臺灣去。到香港還可以，到臺灣性質(zhì)就變了，就是敵我矛盾了。

2要加強解放軍的作用。

3縣委書記不要老跑在前頭。應(yīng)加強武裝部的作用。

4民兵都不像民兵的樣子。有些刺殺場面，應(yīng)當用解放軍代替。這個不能改了，就算了。今后要注意。

完成片是送公安部審查的，一共看了兩次。主持人是凌副部長，參加審查的有公安部副部長、主任、各局長，以及主要干部，共幾百人。參加討論的有30人左右。總的認為可以上演，提了一些細節(jié)問題，最后要請謝富治部長決定。

過了幾天，凌副部長找我們說：“康老看了，只講了一句：敵強我弱。”具體指戲中金牛(李亞林飾)被敵人一腳踢掉手中的槍(后來剪掉)。

又說：“羅瑞卿也看了，認為可以上演。只要求把我軍打敵機的一場戲全部剪掉。他認為這場戲?qū)?zhàn)士有刺激?！币驗椤?這里我就不講具體的了)

又過了一兩天，凌又找我們(我、張敬平、林克)說：“謝部長沒有時間，不看了。主要按他的意見改了，就可以拿出去?！?/p>

回廠后根據(jù)公安部的意見在剪輯上去掉了一些敵人的戲，把打飛機的一大場全部去掉。

(1968年3月31日)

拍攝《寂靜的山林》有關(guān)情況的交代

1956年7、8月，張望找我說：“你到編輯處找胡蘇，有個反特題材的劇本你看一看，完了咱們在一起研究一下?！?/p>

我看后，認為還可以，只是篇幅過長，事件過多，主要人物不突出。在廠里的討論會上，我把我的意見講了，大家意見基本一致。

參加討論劇本的有：亞馬、劉西林、張望，別人我記不清了。后來有人提了個新意見，認為主人公作為一個共產(chǎn)黨員，沒有上級黨的領(lǐng)導而孤軍作戰(zhàn)，是否有問題?大家也有同感。最后亞馬決定，要我?guī)”救ケ本┱易髡呙嬲?，把廠里的意見帶上。并說：“主要聽公安部的意見。公安部認為可以的話，就拍?！?/p>

我?guī)е鴦”竞蛷S里的意見去了北京，在公安部宣傳室找到作者趙明(他當時是宣傳室副主任)。我談了廠里的意見后，趙明說：“我把你們這些意見向部領(lǐng)導匯報一下。咱們改日再談。”過了一兩天，我又去公安部找到趙明。趙明說：“部里領(lǐng)導同意長影廠領(lǐng)導的意見。關(guān)于共產(chǎn)黨員孤軍作戰(zhàn)的問題，他們認為，人物在香港和日本活動，不能暴露黨員身份，也不好直接寫黨的領(lǐng)導。這一條不改了。其他意見——我還有別的任務(wù)，請你們改好了?！?/p>

我記得就在這時，作者跟我談了一下他寫這個劇本的情況。趙明說：“這個劇本是根據(jù)真人真事寫的。廣州、長春、敦化，我都去訪問過，那個女特務(wù)是在廣州發(fā)現(xiàn)的。我們故意

把她放回長春去的。當她再要回香港時，才逮捕的。戲里那個偵察員，也實有其人，也就是和那個女特務(wù)打交道的人(未談具體人姓名)。這股特務(wù)是在敦化空投的。我建議你們?nèi)ザ鼗?。那里的公安局長我都認識，你們?nèi)チ艘院?，他們可以給你們介紹捕捉這股特務(wù)的情況。那個女特務(wù)家住在長春南美某處，你們也可以去看看。我們以公安部的名義給長春公安局打個招呼。長春公安局還押著一個老牌國民黨特務(wù)，你們也可以提審一下，了解一下生活有好處。在你回長春之前，我可以領(lǐng)你去北京監(jiān)獄提審一個空投特務(wù)?！?/p>

趙明跟我談的情況大致就是這樣。第二天，趙明領(lǐng)我去北京監(jiān)獄提審了空投特務(wù)。提審時趙明又要這個特務(wù)重新交代了一下被捕的情況。當時我注意到，這個家伙的態(tài)度是滿不在意的樣子，趙明還讓我給了他一支煙抽。

這是在北京和作者接觸的整個情況。

我回廠后，把作者的意見和趙明領(lǐng)我提審特務(wù)的情況向廠里匯報了。廠里決定由我來改這個劇本。修改后又經(jīng)過廠里討論了一次，認為可以。同時決定把修改后的劇本寄給北京公安部審查。不久我接到作者的回信，同意修改后的劇本，同意拍。就這樣投入了生產(chǎn)。

攝制組的主要成員：導演：朱文順；副導演：廣布道爾基(內(nèi)蒙廠)；攝影：包杰；錄音：林秉成；美工師：王桂枝，劇務(wù)主任：郝偉光。

主要演員：王心剛(沈陽軍區(qū)抗敵劇社)、白玫、浦克、高平、王景芳、車軒。

拍攝期間，有以下需要說明的情況：

1在準備工作階段，去長春市公安局提審過趙明介紹的那個老特務(wù)。參加的人我記得有：包杰、郝偉光、廣道、王心剛、高平、王景芳，還有我。由劇務(wù)主任持廠里介紹信去公安局的。我只記得這個老特務(wù)長期關(guān)押在這里，年齡很老，嘴都歪了，說話不清楚，唔嚕了半天也聽不出他說些什么。

2去長春監(jiān)獄看景。參加人有：包杰、廣道、王桂枝、林秉成、郝偉光，還有我。由長春市公安局人員陪同。就在這時。有一個女的走過去。這時陪我們?nèi)サ哪莻€公安人員說，這個女的。就是你們戲里的那個女特務(wù)。等大家隨著他說的方向看去時，這個女特務(wù)已走過去了，只看到背影。

3看女特務(wù)家及她住的地方。在長春南關(guān)的菜個胡同里，由市公安局人員陪同，他介紹的情況比較仔細。我們?nèi)r沒有看那個女特務(wù)住的屋子，看的是隔壁的一間。那個公安人員介紹說：“當時我們就住在這個房間。那個女特務(wù)住在隔壁，中間只隔一層板壁。她的言行，我們都聽得見、看得見。在我們提審時，她開始還狡辯，可我們把真憑實據(jù)拿出來，才低頭承認。”

這時有人問：“你們具體用什么辦法?”公安人員說：“我們用錄音的辦法，把她的談話都錄下來了?！?/p>

4去敦化采外景。去的人有：包杰、郝偉光、王桂枝、廣道，另有劇務(wù)一人，美工助理一人，攝影助理一人，還有我。

敦化公安局的劉局長、李局長(朝族)等接待了我們，并向我們介紹了捕捉空投特務(wù)的情況。出面給我們介紹情況的是劉局長。他說：“我們抓這股特務(wù)是同民兵結(jié)合，又有解放軍的配合，沒用多長時間就把這股特務(wù)全部抓住了。在抓這股特務(wù)的過程中，敵人有各種各樣的。有的看到我們圍住了他們，就馬上兩手舉起槍，下跪投降，也有的為了給自己壯壯膽，打幾槍就跑。我們就按照繳槍不殺的政策，要敵人繳械投降。另外也采取現(xiàn)場審訊的辦法，抓到敵人就審問他們一共來了多少人?根據(jù)我們捕抓的人數(shù)和敵人提供的口供，有兩個帶隊的。這兩個人是一文、一武。經(jīng)查點，那個武的沒有抓到，到處搜索也沒找到。最后我們決定用圍困的方法。就是根據(jù)敵人持有的干糧數(shù)量，估計他能吃幾天，吃完后一定會餓出來，那時再抓他。據(jù)敵人講，跑掉那個武的是神槍手，要我們注意，他手中還有不少子彈。這樣過了些日子，果然這個特務(wù)真的餓出來了。當他發(fā)現(xiàn)已被我們包圍時，這個家伙就又往山里跑，邊打槍邊跑。為了抓活的。我們有意地往那個特務(wù)的腿部打，最后還是打中了他。抓住他的時候，這個家伙可真頑固，還不乖乖投降。我們是硬把他拉走的。在路上我們解放軍一位首長，按照對待俘虜?shù)恼?，用他的馬把這個特務(wù)馱上，自己步行。這下子特務(wù)受到了感動。后來在我們提審時，由于受到我們寬大政策的感召，他交代了一些問題，被送到北京去了。”

我們?nèi)タ磾程乜胀兜攸c時，又由劉局長帶著一位民警陪同我們?nèi)サ摹Ｎ矣浀米吡撕荛L時間仍未到達目的地。由于路遠，又是原始森林，樹葉積滿了地面，我走不動了，就由這位民警陪同休息，讓其他人去踩點。攝影師等人回來后講?？胀兜攸c沒有什么特殊地型，只是在一個高山頂上有塊平地，比較隱蔽，在下面找塊平地拍也差不多。因此就決定在敦化郊區(qū)林區(qū)找塊平地拍攝。

5去廣州拍外景。為了年前能完成這部戲的任務(wù)，有人提出，在我分鏡頭劇本的同時，最好先派一組人去廣州，把代替香港街道的部分外景拍掉。我同意了這個意見。經(jīng)廠里的批準，由廣道(副導演)帶隊，攝影師王玉如(這部戲的特技攝影)，美工師王桂枝，演員王心剛、浦克等人去廣州。

據(jù)廣道回來講，廣東公安廳很重視這部戲，很支持。因為在廣州拍電影還是第一次，所以看熱鬧的人特別多，戲都沒法拍了。廣州市公安局抽出80％的警力來維持交通秩序，才拍完了這幾個鏡頭。

他們在廣州買了三套西服，美工師王桂枝還弄了些香港報紙、畫報之類資料，據(jù)說都是通過廣州公安局弄到的。另外，王桂枝在這部戲開拍前，持廠黨委的介紹信去北京搜集過資料。他在北京都是通過公安部作者趙明的關(guān)系，找了一些香港報紙、畫報之類東西，可能還看了些有關(guān)美國飛機類型的材料。

6關(guān)于日本酒吧間這場戲找舞女的問題。我處理這場戲，是大有問題的，不是在暴露敵人的丑惡，而是在向觀眾放毒，其副作用相當大，因此我的罪責也是相當大的。

這場戲的舞女是怎樣找來的?我實在不敢肯定是誰找來的。這個舞女是長春市長江路一個茶館女招待員。據(jù)說當過酒吧或酒店的女招待?我記不清了。反正是聽別人講過，可能是群葉(李光惠的愛人)。

這場戲的“草裙舞”是副導演廣道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開始時，廣道還向我建議要拍“脫衣舞”，我沒同意。這個舞女的來歷，我記得好像也是廣道介紹的，但不準確，能否問一下劇務(wù)主任郝偉光?

這場戲舞女的打扮，還有四五個日本女人(酒吧間的客人)的裝束，都是我們請群葉幫助搞的。這里，請允許我表示，如果這部戲里存在由于我的失職而造成的一切不良后果(包括政治上的)，完全應(yīng)由我來負責，因為我是這部戲的導演。

影片完成后，在我的印象里，好像請市公安局有關(guān)人員來廠看過影片。具體來了哪些人，已不記得。他們看后，沒有提出什么意見，認為很好。

因我接著又上了《牧人之子》這部戲，影片是寄到北京審查的。后來曾接到作者趙明的來信，簡單地稱贊了我對這部戲的處理，并說公安部的領(lǐng)導看后都很滿意。

以上就是我在拍攝《寂靜的山林》過程中，和公安部門所接觸的整個情況的交代。

(1969年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