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馬”翻譯官費勝潮

比　喻

“莫道今年春將盡，明年春色倍還人。”“取火莫若取燧，汲水莫若鑿井?！薄吧街厮畯鸵蔁o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薄?009年3月13日上午，北京人民大會堂，溫家寶總理在十一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記者招待會上從容回答中外記者提問，聲情并茂，文采飛揚。此時，溫總理左邊一位青年在紙上快速地記錄著，每當總理話音甫落，他的英文翻譯聲便從話筒傳出，語音流暢，表述準確。

這名青年翻譯名叫費勝潮，曾先后陪同國家領(lǐng)導人出訪過50多個國家，在一些國際重大活動中，常常能在中國領(lǐng)導人身邊發(fā)現(xiàn)他的身影。這位70后青年才俊，是怎樣一步步走進國家中樞機關(guān)，成為外交部的高級翻譯的?在給國家領(lǐng)導人擔任翻譯的歲月中，他又有著怎樣非同尋常的經(jīng)歷呢?

“黑馬”闖進外交部

今年36歲的費勝潮出生于江城武漢，在家排行老二。父親費蒲生是一名大學教師，十分注重對子女的教育，尤其注重培養(yǎng)他們的自學性。費勝潮從小就熱心于校內(nèi)外舉辦的各項活動，有“小外交家”之稱。

費勝潮的中學生涯是在武漢外國語學校度過的，那時他對航空、船舶、兵器知識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結(jié)果不到一年便翻完了學校圖書館里的這方面中文版圖書。不過癮的他又找來相關(guān)的英文版圖書閱讀，這在無意中激發(fā)了他學英語的熱情。很快，費勝潮成為了學校里的英語佼佼者，常常參加校園里舉辦的英文辯論賽。

一進大學，費勝潮便選修了經(jīng)濟學的雙學位，并先后加入學校多個社團。足球場上，膚色較深的他常常在對方的嚴密防守中找到空檔，給對方制造危險，同伴們都叫他“黑馬”。

1996年初夏，當同學們正忙著看招聘廣告時，出類拔萃的費勝潮已經(jīng)拿到了某世界頂尖級外企的錄用通知。但緊接著，外交部來到武漢大學招收翻譯人才，費勝潮得知這一消息后，兒時的外交夢再次浮現(xiàn)，既然有這么一個難得的機會，干嗎不去試一試?

費勝潮一路過關(guān)斬將，憑著極富磁性的嗓音、出色的口語、扎實的學科基礎(chǔ)贏得考官的好感，順利通過海選、初試。復試時，考官讓費勝潮用英文談?wù)剬蟾母锏目捶?。這時，平日對時事的關(guān)注發(fā)揮了作用，他從容地道出了自己的一番見解。面對這位談吐不凡、鎮(zhèn)定自若的年輕人，幾位考官面帶微笑，彼此會心地點了點頭。

本以為大學期間的優(yōu)異成績能使自己在外交部大展宏圖，誰知艱苦的軍訓結(jié)束后費勝潮才得知：每年像自己這樣被招進外交部的名校尖子生有200多人，通過半年的“魔鬼訓練”及層層考試，最終只有4—6人能進入翻譯室英文處。

一天，一位前輩把大家?guī)нM一個房間，里面放著一臺小電視，滾動播出英國BBC和美國CNN兩個頻道的新聞。就在大家疑惑不解為什么一個電視機要不斷地換臺時，前輩發(fā)話了：“你們先聽著吧。”幾分鐘后，前輩再一次發(fā)話：“現(xiàn)在你們把原話記下來?！彼麄円汇叮瓉硎亲冎▋嚎荚嚒．?shù)讱馐愕男氯藗兡闷鸸P時，立馬傻了，剛才聽到的一句也記不住，兩個臺的新聞在腦海里不斷地滾動，根本分不清哪是哪。大家這才理解外交翻譯的要求：不僅要翻譯功底好，而且還要有超強的記憶力，能在第一時間把過去幾分鐘內(nèi)聽到的話一字不漏地翻譯出來。而這些，絕非一朝一夕就能練就。

經(jīng)過近半年的訓練，瘦了一圈的費勝潮從眾人中脫穎而出，正式成為外交部英語翻譯。

外交翻譯風光并辛苦著

在工作初期，費勝潮曾隨財政部代表團訪美，并被派往歐盟翻譯總司學習同聲傳譯。學成歸國后，多次隨國家領(lǐng)導人出國訪問，并擔任國際會議的翻譯。因為工作優(yōu)秀，他多次在外交部年度考核中被評定為優(yōu)秀等次。

在別人看來，無論是費勝潮所從事的工作還是他所處的地位，無疑都是風光十足。有一次，一位老同學從電視里認出了他，興奮地給費勝潮打來電話：“‘黑馬，你小子行啊，我在央視中都看到了你!”電話這頭，費勝潮臉上寫滿了淡定。他知道，風光背后的付出與辛苦，只有自己清楚。

由于現(xiàn)任國家領(lǐng)導人大多有豐富的工作經(jīng)歷，提問非常專業(yè)，而外交部翻譯們又多為純語言或者文科出身，所以每次提前幾天接到任務(wù)后，費勝潮便要緊急準備。有一次，他得知溫總理在行程中有可能會參觀某光纖廠，便立即上網(wǎng)查看那家企業(yè)的概況，并且將所有專業(yè)詞匯牢記于心。盡管費勝潮苦下功夫，結(jié)果在翻譯時還是遇到了“攔路虎”，不知道一個新的詞怎么翻譯。情急之下，他只好詢問身邊的陪同人員，了解清楚后才根據(jù)意思翻譯出來。事后，溫總理并沒責備費勝潮，而是溫和地告訴他：“不會翻譯不要緊，翻譯錯了可不行。”總理的嚴謹、寬容讓費勝潮深為折服。

經(jīng)歷了這件事，費勝潮對自己的要求更加嚴格。在涉及可能被參觀的企業(yè)時，費勝潮不僅要求自己清楚該企業(yè)的運營情況、主要產(chǎn)品，還要了解產(chǎn)品的工藝流程、機器的工作原理，常常為此向團隊、教授請教。有時他提出的一些問題的專業(yè)程度，讓教授都難以相信他是文科出身。

隨著經(jīng)驗的豐富，費勝潮的表現(xiàn)愈加出眾，并逐漸有了在記者招待會現(xiàn)場翻譯的機會。如果說陪同翻譯遇到不清楚的地方還可以詢問身邊的人，那么，記者招待會上同聲傳譯則更要求準確、高效、高質(zhì)。記者招待會面向全國乃至全球直播，關(guān)乎國家形象，容不得半點差錯，對翻譯人員的挑戰(zhàn)難度可想而知。

費勝潮力求不打無準備之仗，但因為事先不知道刁鉆的記者們會問什么樣的問題，也不知道領(lǐng)導人會做出什么樣的回答，所以日常的準備工作顯得尤為辛苦——為了熟知政策，必須閱讀中央有關(guān)會議文件、《人民日報》社論；為了補充信息，要關(guān)注媒體報道、群眾關(guān)心的熱點問題，閱讀外電、外報，上網(wǎng)瀏覽信息等等，一切可能在記者會上被涉及的內(nèi)容都要做到未雨綢繆。

2006年的一次記者招待會前夕，費勝潮從《人民日報》上了解到，溫總理在一周前參加人大甘肅團討論的時候，講了“知難不難，迎難而上”這么一句話。記者會那天，溫總理在回答提問時再次提到了這句話，并在此基礎(chǔ)上作了延伸。溫總理一段話講完，胸有成竹的費勝潮脫口而出：“When you know it is difficult,it may be less difficult.We need to face up to the difficulties……”

連續(xù)四年擔任

總理的“兩會”翻譯

由于工作繁忙，結(jié)婚三年來，費勝潮一直沒有機會帶妻子和女兒回過武漢老家，直到2007年5月，一家人才如愿以償，得以大團聚。雖然在老家只待了三四天，但費勝潮仍時不時看新聞、上人民網(wǎng)關(guān)注溫總理的活動，關(guān)注國際形勢的變化。對他來說，工作幾乎貫穿著生活的每一天，但他從不把工作中的緊張情緒和壓力帶回家。每次進屋前，他一定是以滿臉的笑容等待妻子的開門。

隨著2009年春節(jié)的臨近，費勝潮早早向妻子許下心愿：這個春節(jié)，一定抽空陪她跟女兒出去度一次假。然而就在春節(jié)前一周，曾在2006、2007、2008年連續(xù)三年擔任溫總理“兩會”記者會現(xiàn)場翻譯的費勝潮再次接到任務(wù)：在十一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記者招待會中擔任總理的翻譯。每年“兩會”中的總理答記者問都是我國最為重要的記者招待會之一，也是最受海內(nèi)外媒體關(guān)注的記者招待會之一，全球有十多億觀眾收看現(xiàn)場直播。在這個舞臺上擔任翻譯，可是翻譯人員畢生的追求啊!

為了全心投入準備工作，費勝潮放棄了度假的打算，他內(nèi)疚地對妻子說：“佳佳，你看……”沒等他把話說完，善解人意的妻子俞佳說：“你就放心準備去吧，一定不能讓總理的話打折扣。至于度假，等你這次忙過了，我們再另作安排……”費勝潮摟著妻子，感激得不知道說什么好。

費勝潮和俞佳是中學同學，兩人直到大學才確立戀愛關(guān)系。雖然工作地點都在北京，費勝潮卻不像其他人那樣常常陪在女友身邊，有的時候他一年當中有140多天都在世界各地飛。剛開始，俞佳對費勝潮有些小小的怨言，但后來兩人的婚禮，讓俞佳對丈夫理解了許多。

那一天，外交部有27對新人結(jié)婚。當天早晨，新人、嘉賓還有外交部各級領(lǐng)導都聚集在外交部駐通州的基地，等待主婚人唐家璇部長到來。可是左等右等，唐部長始終沒有出現(xiàn)，等來的是王國章書記，還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美國剛剛轟炸了我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不過婚禮照常進行，由王書記主持婚禮。當天下午，王書記作為特別行動小組的組長，乘專機飛往南斯拉夫，而費勝潮也積極投入到對美交涉索賠的談判翻譯工作中。

這次特殊而帶有幾分遺憾的婚禮，讓小兩口生平第一次意識到小家的幸福和國家的安全之間的聯(lián)系竟是如此緊密，也因為親身經(jīng)歷了這次不尋常的婚禮，俞佳對丈夫再也沒有怨言。

得到妻子的體諒后，費勝潮馬不停蹄地開始為記者招待會做準備。費勝潮說，雖然現(xiàn)場翻譯只是他一人，但背后卻是整個翻譯室的集體支持。在他接到任務(wù)的同時，翻譯室的其他40多人也都進入了高度緊張狀態(tài)，幫他到處收集材料。此外，翻譯室還為費勝潮召開了一次“模擬記者招待會”，讓同事們扮演發(fā)言人和各國媒體記者，從刁鉆的角度來設(shè)想問題，費勝潮現(xiàn)場翻譯，大家再從專業(yè)的角度來挑翻譯中的瑕疵，商量什么情況用什么詞可能會更好。那段時間，費勝潮幾乎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為了節(jié)省車程時間，好幾個晚上，他直接趴在辦公桌上小睡一會，然后洗個臉繼續(xù)“戰(zhàn)斗”。

2009年3月13日，“莫道今年春將盡，明年春色倍還人”等一句句聲情并茂、鼓舞人心的詩詞古語從溫總理口中脫口而出。當電視機前的觀眾欣賞溫總理的妙語連珠時，臺下有人為坐在總理身邊的費勝潮捏了一把汗，別說是同聲傳譯，就是私下翻譯也得琢磨好幾天啊。但每當溫總理話音剛落，費勝潮流利的英文翻譯聲就已經(jīng)從話筒傳出。記者招待會結(jié)束，中外記者如潮的掌聲響徹人民大會堂。

如今，費勝潮雖然已是外交部高級翻譯，但他仍不忘日日進取，除了在專業(yè)領(lǐng)域不敢有半點松懈外，還一直注重對業(yè)余愛好的培養(yǎng)，“過去是打籃球、聽音樂，現(xiàn)在喜歡上了游泳，同時盡可能地多讀一些書，試圖跟上領(lǐng)導人的思路和語言?！辈贿^也有“不由自主”的時候，一天凌晨，滿世界飛的費勝潮突然從睡夢中驚醒，琢磨著這是在印度還是別的什么地方。一旁的妻子被吵醒，嬌嗔地輕聲告訴他：“你在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