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火車

李　杰

“咣當，咣當”每一次列車快要進站的時候總會發(fā)出這樣標志性的聲音，即使半夜在崗位上偷偷摸摸的睡一小會兒，車輪與道岔交叉性的碰撞聲就如一臺定了時的鬧鐘，把我們從半夢半醒之中叫醒。

列車緩緩地駛進瓦房店車站，我正站在車門口處迎接旅客上車，看著自己乘務(wù)的那趟特快列車停在自己家鄉(xiāng)的車站，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自豪。

望著車站的建筑、車站的一草一木、車站那流動的人群，望著藍白相間的列車沿著鋼軌向前伸展而去，我似乎忘記了我還是一名列車工作人員，我變成了一名旅客，一個穿著藍色制服的旅客，忘乎所以的投入到火車與車站的情景之中。

列車漸漸的啟動了，可是我為什么還會在站臺上，突然間想起我還是一名列車工作人員啊，大腦頓時一片空白。剎那間又醒過神來，漏乘那是要受處分的，急得我在站臺上直跺腳。遠去的列車飛速的離開了我的視線。怎么能追得上列車呢?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向站外跑去，看見有出租車，片刻之間覺得還不算晚，心存一點僥幸，也許還沒有人知道我被落在了瓦房店車站。我坐上了一輛出租車，司機看見我著急的樣子，問了我一句去哪啊，我氣喘吁吁地說，“快開車，司機，到大石橋火車站”。我乘務(wù)的那趟列車瓦房店的下一個停車站就是大石橋。一看那司機眉開眼笑，接了個大活。司機踩下油門向大石橋車站一路飛奔而去。第一次這么奢侈，打車走這么遠的路程。出租車在高速公路上與旁邊鋼軌上的火車賽跑，如同一只螞蟻和一頭大象在比拼誰的速度更快。出租車兩邊的風景晃得我有點眼暈，我也無心欣賞沿途的風光。司機跟我說，大石橋車站到了，可是我剛下出租車眼看著我乘務(wù)的那趟列車離開了大石橋車站，我蹲在地上大哭起來。司機拍拍我的肩膀，“先把車錢給我，你再哭，”我一摸兜里，兜里一份錢也沒有，我簡直掉入了深淵之中，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yīng)啊，我發(fā)現(xiàn)自己就像一名乞丐一樣無助，只不過我比他們穿的能夠干凈一些。

“醒醒，快醒醒?！彼坪跤腥嗽谕莆遥乙矝]有親戚在大石橋這個地方啊。

“怎么你會在大石橋車站，我漏乘了，出租車司機的錢我還沒付呢，這可怎么辦啊?！蔽野氡犞劬粗磉吶?，很是懷疑，他為什么會在我的身邊。

“怎么又做夢了啊，快醒醒吧。”丈夫一邊用枕巾擦著我的眼淚一邊跟我說。就在我迷迷糊糊的時候，燈亮了，我看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才感到原來那是一場虛驚，一場夢。

丈夫也被我折騰醒了，不過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和丈夫一起入睡做這樣的夢不是把他踢醒就是我哭鬧的聲音把他吵醒了。他還得起來把我從夢中救出來。

那天已經(jīng)是下半夜三時多鐘了，由于我驚動了他，他也無法入眠。他躺在我的身邊。聲音低沉地說：“天天做著這樣的夢，如果有一天真的列車開走了，你卻沒有趕上，那你怎么辦?”我望著天花板，傻傻的笑了。我跟他說，列車上每個乘務(wù)員幾乎都做過這樣的夢。特別是剛參加工作的時候，總在擔心自己沒有趕上所乘務(wù)的那趟列車。然而參加工作十六年了，還沒有聽到哪位乘務(wù)員與所乘務(wù)的列車擦肩而過。漏乘，只不過都是一場夢。

時間過得真快，做夢也沒有想到，會一直在鐵路上干下去。在人們對自己的工作就穿衣服一樣選來選去的時候，我卻嫁給鐵路十六年了。我總跟別人說，是鐵路選擇了我。而不是我選擇了鐵路。在我還沒有對我的人生行使主權(quán)的時候，我便被父母硬逼著到客運段當上了一名列車乘務(wù)員。爺爺、父親、叔叔都是鐵路上的一名工作人員，在九十年代初。他們認為鐵路是相當不錯的企業(yè)，現(xiàn)在的話講就是鐵飯碗。那時，我也不知道什么叫鐵飯碗，只用過瓷飯碗。說實在的我不想加入他們的隊伍，總想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因為年輕的人心總是躁動的，總認為外面的世界會更好看一些，連做夢都認為，外面的夢會更精彩。

十八歲的我穿上了那身藍色鐵路制服，在別的女孩子還在學(xué)校里接受新知識的時候，我已經(jīng)開始了新的人生、新的旅程，我成了一名鐵路服務(wù)人員。那時，火車就進入了我的夢里，占有了我的生活。當我知道鐵路的服務(wù)宗旨是“人民鐵路為人民”的時候，單純的我一直在想?；疖嚾绻辉偈呛唵蔚慕煌üぞ摺Ｈ绻蔷瓢?、賓館、娛樂場所該有多好，可是那只是一個夢。我所面對的是加起來能有一個人多高的讓人頭疼的規(guī)章制度還有要面帶微笑要說無數(shù)個“您好”卻和我只有一面之緣的人。

每一次乘務(wù)的時候。我就進入了夢的劇情里。列車?？吭谡九_上，站臺上的主角是我，背景就是我身后不會說話的龐然大物——列車。形形色色的旅客從我的面前走過，他們懷揣著夢、懷揣著理想踏上了人生的列車。我站在車站這個大鏡頭的前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從我的面前通過。心中有一種使命感、責任感。雖然我還很年輕，那一刻覺得自己成年了，要去面對社會了，自己不再是愛撒嬌的孩子了，這里的夢要比我想像的更有故事情節(jié)，更具挑戰(zhàn)。

面臨南來北往的旅客，心中有一種興奮。為旅客送茶倒水，為旅客解決旅行中的困難。贏得了雖然只有簡單的兩個字“謝謝”。然而無數(shù)名旅客把“謝謝”送給我的時候，品嘗到是無限的幸福。那一刻也似乎明白了父母的用心，原來他們要我提前感受到人生的幸福。至今這種幸福仍然包圍在我的身邊。

已經(jīng)算不出我在鋼軌上跑了多少公里了，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如果繞著地球赤道跑，大概也有幾十圈了吧。這種快跑還在繼續(xù)著，誰能像我們這樣從年輕跑到老呢?我慢慢的喜歡上了這種無止境的長跑，每一次長跑都是一次免費的旅行。列車穿過春、夏、秋、冬，傾聽春風的滋長，飽嘗細雨的甘甜，接受白雪的親吻，只有列車不畏天寒地凍，不懼風雨交加，永不停息的帶著人們?nèi)崿F(xiàn)人生的夢想。

火車帶著我的夢前行著。我和火車一同長大了，我的鐵路制服變得漂亮了，列車的外包裝也更時髦了，我成熟了，聰明的人們把列車的“內(nèi)臟”變得更科學(xué)化了。十六年前，列車有空調(diào)，能在旅行當中看電視，能在列車上享受著酒吧的氣氛，能一夜之間跨越千里之外，這都是一個夢。不敢做的夢。十六年后，火車把鐵路人的夢變成了現(xiàn)實，我卻是鐵路的幸運兒。今天我走入了夢的境界，感受夢想成真的喜悅。

獨自的我做著漏乘的夢。是緊張的。夢醒之后。和所有鐵路人一樣。進入一個真實的夢卻是興奮的。我的夢還在繼續(xù)，鐵路人的夢還在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