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展奮
如果每行每業(yè)都有一群敢說敢笑敢罵敢較真的郭慶祥,那該多好,不但五星紅旗顯得更順眼了,而且全國人民可以少罵多少娘啊。
本來以為喝白酒是世上最痛快的事,不想和郭慶祥聊天比喝白酒還痛快。
郭慶祥是誰?圈外人不太熟悉,可是在收藏界和書畫界,大連“玥寶齋”郭慶祥卻是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光吳冠中的畫他就收藏了一百幅,在別人一幅已夠珍稀,他卻像收藏大田作物和統(tǒng)貨水果一般,其實力可以想見。
我不是圈內(nèi)人,對“郭旋風”的收藏興趣不大,倒是對他“罵娘”頗有興趣。
除了收藏,郭慶祥還以“罵名”馳譽南北。比如拍賣,誰都知道中國的拍賣界藏污納垢,臭不可聞,但是利益所在,大家畏之如虎,不敢得罪,嘿嘿,就這個“郭大棒子”不買賬,不但逢人就罵,而且寫了痛快文章,公開地痛罵臭罵跳腳地罵,直罵到你灰孫子一般不敢吱聲為止。
朋友勸他,如果誰都可以罵,就你不該罵——你搞收藏的,就靠拍賣的替你吆喝,你這不是把替你吆喝的趕走了嘛!
誰知“郭旋風”聽了更急:就是因為大家都不敢罵,拍賣界才被慣成了這樣!
又比如古畫鑒定,業(yè)界動輒就拿《石渠寶笈》當“詩詞格律”,但恰恰這本被權威們奉為圭臬的《石渠寶笈》被郭慶祥臭罵為“庸俗的皇家收藏”。
席間,他的筷子指著一段滑嘰嘰的海參發(fā)問:他一個皇帝老兒對中國畫的理解能有多深?他他×的和趙佶比差遠了!包括他的書法和蓋在藏品上的印章,嚴格地說,他不懂藝術!甚至破壞了藝術!作為一個不懂畫的皇帝整理出的《石渠寶笈》,有什么必要奉為圣旨?!
再比如“愛國志士”蔡銘超以“舉牌不交錢”的“愛國行為”抵制圓明園獸首拍賣,最初的輿論是全國一片叫好,又是郭慶祥第一個站出來說話:“他們已經(jīng)做了強盜,我們?yōu)槭裁丛佼斄髅?!”
一語驚醒夢中人。高人一頭的氣度直讓我暗中叫好,只可惜那時不相識,否則立馬把盧梭那段著名的論斷短信給他——“愛國主義往往是流氓最后的避難所”。
好了。今天和他面對面了,看他再罵誰呢?
沒想到罵上了我。
話題從“我不懂畫,但我有錢”開始——“很多企業(yè)家不懂書畫,但開口就說‘我不懂畫,但我有錢”。他說,這樣的嘴臉很可怕。明明不學無術,偏偏附庸風雅,有錢怎么了?誰沒見過錢?你有知識嗎?要搞收藏,你就必須認真學習。
有人插話,要說有錢,你們大連有一個全國著名的大企業(yè)家,我們胡先生和他很熟。
郭慶祥一聽馬上瞇縫了眼,通常這是他發(fā)動攻擊的前兆:“噢?你和他是朋友?他什么東西,配做你的朋友?!一個為了錢不擇手段、什么壞事都干的人,一個借助宗教的名義斂錢的人,一個一生都害人的人……”
要說豪爽,要說痛快,我覺得郭慶祥這次無論如何都過了,畢竟是社交場合,我們還是初次見面,總得講禮貌吧。
于是我也拉下了臉,正色對他說:他是我的朋友。至少,他沒有害過我!
大概覺得自己有點過,他的口氣也立即緩和了下來,說,那是、那是,他沒有害過你,這我相信。但是他的產(chǎn)品常年用“蘇丹紅”,你知不知道?他到處集資騙錢,你知不知道?我什么話都喜歡當面說,罵人也當面罵我曾對他說,你這樣做是傷天害理的……
南方的宴席大都唯唯,南人使絆的功夫總在一團和氣之間,想罵人也大都曲里拐彎,最陰損幽默的無過于“半面妝”——南梁蕭繹自幼就是獨眼,寵妃徐氏討厭他,每次臨幸,徐總是只畫半面妝,人問其故,答稱,夠了。日久蕭繹始悟其諷刺,氣得當場把她給宰了,后人有詩:“不怨蕭郎眇一目,卻笑徐妃半面妝”就是這個故事。
相形之下,我寧可周圍都是咆哮的“郭旋風”而不是“促刻”的徐妃,前者之直言都是苦口良藥,而后者呢,你得當心什么時候死在她手里還不知道,甚至還對她謝恩感恩……
公益地說吧,如果每行每業(yè)都有一群敢說敢笑敢罵敢較真的郭慶祥,那該多好,不但五星紅旗顯得更順眼了,而且全國人民可以少罵多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