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 樂
在兒子眼中,本·拉登性格安靜,是數學天才,也是個無比虔誠的教徒,總把宗教看得比任何東西都得要。
近日,美國《名利場》雜志網絡版選登了《在本·拉登家族長大:奧薩馬的妻子和兒子帶我們走進他們的秘密世界》一書的部分內容,此書由本·拉登的原配妻子納伊瓦·本·拉登、兒子奧馬爾·本·拉登以及讓·沙森聯合撰寫。本刊摘譯部分內容。節(jié)選部分由奧馬爾·本·拉登以第一人稱講述。
(一)
從我學會觀察和思考起,印象中無論發(fā)生什么,父親總是坦然自若的樣子。因為他相信,俗世生活中的一切都掌控在真主手中。因此,我很難想象,當母親告訴他我快要出生的時候,一向沉穩(wěn)的他竟然興奮得找不著車鑰匙。
一陣瘋狂的尋找后,父親把我母親抱進車內,發(fā)動汽車急駛而去。這是他新買的梅賽德斯,買之前測試過所有零部件。后來我知道,那是輛金色的車子,于是有時候我會想象一輛金光閃閃的轎車在吉達(Jeddah,沙特港口城市)的林蔭大道上疾馳的場面。
經歷了一次短途行程之后,我,本·拉登家族的第四個孩子,就誕生了。
我只是龐大的本·拉登家族中的一員。我的父親,雖然性格很安靜,卻不是任何一個人能控制的。我的祖父,穆罕默德·阿瓦德·本·拉登也是個強勢的人。曾祖父很早就離世,時年11歲的祖父是家中長子,雖少不更事,卻不得不動腦子尋找發(fā)跡機會。
由于當時在也門沒什么機遇,祖父就勇敢地離開他所熟知的土地和親人,帶著弟弟阿卜杜拉加入了遠行的駝隊。
兩個年幼且沒有文化的孩子,只能盡可能地遠行,賺錢果腹,然后繼續(xù)看似沒有盡頭的旅程。最終,紅海上那座被高墻環(huán)繞的城市——吉達——吸引了我的祖父,也成了他們長途跋涉的終點。
祖父當時窮歸窮,卻有著充沛精力和堅定意志。這座城市和這個國家正處在經濟發(fā)展的轉折點,所以正適合祖父這樣的人。上世紀30年代初,祖父憑借其活力、敏銳的頭腦和對細節(jié)的關注,贏得了現代沙特建國者阿卜杜勒·阿濟茲國王的賞識。
當時沒人能想到,沙特會成為世界上最富有、最有影響力的國家之一。1938年,伴著石油的發(fā)現,這個王國進入了前所未有的發(fā)展期。當國王想要一幢新建筑或一條新道路時,他就會找我的祖父。國王對我祖父的勤懇和誠實感到滿意,因此把人人垂涎的大工程——麥加大清真寺的擴建工程交給了他。
(二)
家族里所有人都知道,我祖父有兩大愛好:工作和女人。他在兩方面都極其成功。他的勤奮工作和極度誠摯贏得了國王的完全信任。勤懇工作的回報是豐厚的收入,這也就滿足了祖父的第二個愛好。
在我們的文化里,一個男人,不管多富或多窮,同時擁有四個老婆是很平常的事。祖父有錢后,不但娶了四個老婆,還不斷地更換人選。
這么多老婆和前妻給祖父生了一大群孩子,所以他不可能同自己的每個小孩都保持親密關系。根據習俗,他把更多的關注放在幾個長子身上,而大多數孩子只能在重要場合見到他。這并不意味著他不知道孩子們的成長情況,他會在百忙之中抽空檢視,確保兒子們在學校升級、女兒們嫁得好。
我的父親奧薩馬·本·拉登不在長子行列,所以不常見到自己的父親。我父親的生母阿麗亞是敘利亞人,她與祖父的婚姻很短暫。我父親出生后,阿麗亞又懷過一次孕,可惜流產了,她向丈夫提出了離婚。由于某些原因,離婚很容易就辦成了,祖母阿麗亞改嫁了一個叫穆罕默德·阿爾·阿塔斯的人,又生育了四個小孩。
雖然這個繼父堪稱是沙特最好的人之一,我父親奧薩馬的生活卻沒有像他所希望的那樣展開。和許多離異家庭的小孩一樣,他感到失落,因為他和親生父親家族的關系不再親密。父親嘴上從來不抱怨,其實他深感地位的缺失,這種缺失源自缺少父親的關愛。
我能了解父親當時的感受。畢竟,我也是其20個孩子中的一個。
不管是家族里還是家族以外的人,大家都覺得我父親是個陰郁的孩子,他越來越對傳授宗教方面的事感興趣。作為他的兒子,我能證明他從來沒有變過對宗教的態(tài)度。他是個無比虔誠的教徒,總把宗教看得比任何東西都重要。他從不錯過禱告,花很多時間研究《古蘭經》,以及宗教傳授。
盡管,大多數男人(不管是什么文化的),常會為生命中所出現的一些女性而心動,但我父親不會。事實上,當不是本家族的女性出現在他視野中時,他都會避開視線。他認為早婚能夠抵制性欲誘惑,所以在17歲時就結了婚。
我很高興,我的母親納伊瓦是他的第一任妻子,他們是關系很近的堂兄妹。我們這里,原配妻子具有很高威信,而當她和丈夫有很近的血緣關系、又是長子的母親后,地位就更高了,穆斯林男人很少會同這樣的妻子離婚。我的父母就有血緣、婚姻和父母身份的三重維系。
我從沒有聽過父親對母親拔高嗓門。他似乎總是對她很滿意。事實上,我很小的時候,他們有幾次就待在臥室里,幾天不露面。我由此知道,父親深愛我的母親。
(三)
盡管我心里愛著父親,卻不能贊同他的行為。他的一些做法會傷害到許多人,不光是家族里的人,還有他不認識的人,對此,我心中充滿憤怒。作為奧薩馬·本·拉登的兒子,我真心為所有發(fā)生過的可怕的事感到抱歉,為那些被毀滅的無辜生命,為許多顆依舊傷痛的心。
然而父親以前不是那樣的人,也不是被其他人記恨的對象。曾經,許多人說起我父親時,都帶著高度的贊揚。他曾經受許多人的喜愛。雖然如今我與他不同,卻不羞于承認,我對父親的愛,如同一個普通小男孩對父親的愛一樣。事實上,小的時候,我崇拜父親,覺得他不僅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也是最高大的人。
我確實擁有美好的兒時記憶。有一個早年的記憶是有關一個男人娶很多老婆的。當父親和許多男性朋友在一起時,他會把我叫出來陪在一旁。聽到他召喚我的聲音,我總是很興奮地跑出去。等我跑進房間,父親就會笑著問我:“奧馬爾,你打算娶幾個老婆呀?”
我那時還小,搞不清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婚姻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所期望的回答是什么。我常常伸出4個指頭歡叫:“四個!四個!我要討四個老婆!”
這時候,父親和他的朋友們就會哈哈大笑。我喜歡讓父親笑。他笑得太少了。
許多人都覺得我父親是天才,尤其在運算技能方面。據說,祖父就是個數字天才,他能在腦子里進行大數量的加減運算。
父親出眾的運算天賦常引得一些人上門,讓他和計算機比賽。有時他會同意,有時候則拒絕。當他接受挑戰(zhàn)的時候,一旁觀看的我常常格外緊張,幾乎忘了呼吸。
每次我都以為他會輸掉比賽,每次我都錯了。我們驚異于沒有計算機能比得過父親超乎尋常的本領,即使是最復雜的數字運算。當他的朋友們在計算機上拼命按一長串數字時,父親就在腦子里做運算。我至今仍感到驚訝,心想世上有幾人能具有這樣的天賦。
他非凡的記憶能力讓大家欽佩。他最愛的書是《古蘭經》,所以閑暇時,他會應旁人要求背誦經文。這時候,我往往安靜地站在后面,手持《古蘭經》,仔細核對他的背誦。父親從來不會漏掉一個字。現在我可以說,那些年我真是太失望了。出于奇怪的原因,我很希望能抓住父親的錯漏,可是他從來沒有出錯。
有一次,他告訴我,他是在10歲時背誦《古蘭經》的,那年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的祖父,在一次飛機失事中不幸喪生,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心理震蕩。不管他的這個罕有天賦來自何處,他的優(yōu)秀表現創(chuàng)造了許多卓越時刻。
(四)
伴著愉快記憶的,是痛苦的記憶。我最不能理解的是,我們就像是被關在吉達家里的虛擬囚犯。
在我出生前兩年(1979年),蘇聯入侵阿富汗,局勢變得愈發(fā)復雜,而對于參與其中的人來說,危險重重。父親是政治斗爭中的一個重要人物,其政敵威脅說會綁架他的孩子甚至謀殺其家族成員。
父親警告孩子們待在家里。我們不能出門玩耍,連去自家花園也不行。我和兄弟們會在門廳里興趣索然地玩上幾個小時,然后就趴在公寓的窗戶旁久久地看,希望能加入戶外那群騎車、跳繩的孩子們。
父親的虔誠使得他在其他方面也很嚴格。沙特阿拉伯本身就是個炎熱的國家,我們所在的吉達更是其中最熱最潮濕的城市之一,可是父親卻不允許母親開空調。他也不許她使用廚房里的冰箱。他宣稱:“伊斯蘭信條都被現代化所腐蝕了?!彼?如果我們不把當天買的食物都吃掉,它們就會腐壞;如果母親需要牛奶來喂養(yǎng)寶寶,父親就讓家族農場直接把擠好的牛奶專送來。
好在母親可以用煤氣爐燒飯,家里也可以用電燈照明,我們還不至于在黑暗中瞎摸索,或者舉著蠟燭跑來跑去。
我和兄弟姐妹們都痛恨這些不切實際的教條,可母親從來沒有抱怨。
父親在看足球比賽的時候會變得寬厚些。有一天,他帶回一個球,男孩子們興奮得不得了,我詫異地看到他笑得很甜。原來他以前也很喜歡踢球,有空的時候就會參與這項運動。
看到這里你可能會猜到我父親不是個外露親近的人。他從來不會擁抱我或其他弟兄。我曾試圖讓他表達親熱,卻被告知我很討厭。他在家時,我會和他保持近距離,盡可能地吸引他的注意力,卻沒有什么能激起他為父的溫情。事實上,我的行為惹他厭煩,他開始習慣帶著那根標志性的手杖。再后來,我和兄弟們犯一丁點錯,他就會用手杖抽我們。
幸好父親對家里女性的態(tài)度有所不同。他從不對他的母親、姐妹、妻子或女兒大聲呵斥,也從來不打女人。他只對兒子們嚴厲。
蘇聯占領阿富汗期間,他比平時外出的時間更久。我也更渴望得到他的關注。我記得有一次,他安靜地坐在地上研究復雜的軍事地圖,我就在旁邊看著他,他的面孔陷入沉思,精細地研究著每一個山嶺和村莊,心里謀劃著下一場戰(zhàn)役。
突然,我從他身邊跑過,大聲笑著,起勁跳著想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把我趕走,嚴厲地說:“奧馬爾,到屋外去。”我跑到門外,朝他看了一會。不一會,控制不住興奮的我又沖進房間,大笑大跳,動作比之前更多。這么來回四五次之后,發(fā)火的父親看著我,用平靜的聲音說:“奧馬爾,去把你兄弟都叫來,帶他們到我這兒來。”
我開心地跳開了,以為成功地讓父親放下了手中的軍事作業(yè)。我把兄弟們全召集起來,語速急切,語調興奮:“快來!爸爸想見我們所有人!快來!”
父親讓我們站成筆直的一排,他平靜地站著,看我們順從地排號,一只手抓著木手杖。我高興地笑著,相信不同尋常的事就要發(fā)生了。我雀躍不安地站在那兒,猜想他要教我們什么新游戲。
父親卻舉起手杖,經過每一個兒子,就抽打一下。羞愧、痛苦和恐懼涌入我的全身。
父親在懲戒哥哥們的時候,并沒有提高嗓門,“你們比奧馬爾要大,應該對他的壞行為負責。因為他的搗亂,我不能完成工作?!?/p>
當他在我面前停留的時候,我無比痛苦。當時我還很小,以我的視角來看,父親簡直比樹還高。雖然我眼看著父親揍了其他兄弟,還是不相信他會用這么粗的手杖打我。
然而他打了。
這樣的羞辱無以承受,然而我們都沒有哭叫,因為那樣不夠男子氣。等他轉身離開,我才跑出房間。
令人驚奇的是,我能從童年時代中回想起父親把我抱在懷里的情形。這個溫情的場景發(fā)生在做禱告的時候。
父親在家時,就會要求兒子們和他一起去清真寺。有一天,我們都在農場里,聽到宣禮員召喚信徒去做午時禱告。父親一一叫著我們一起去。我很激動,把做禱告的時間看作是能和父親親近的時光。那天,我沒有穿拖鞋。
中午,地上的沙子變得很燙。由于赤腳奔跑,我的腳很快開始發(fā)燙。我一邊跳著走,一邊叫疼。父親彎下腰,把我舉起來,這個舉動讓我錯愕不已。
我的嘴巴因為難以置信而張開著,都快干了。以前父親從來沒有這么抱過我。我馬上覺得很幸福,靠他更近,聞著他身上好聞的香水味。
我從空中回望其他弟兄們,得意地笑著,好像一個擁有特權的小矮子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得比巨人更遠。
當時我才四五歲的樣子,卻很敦實。而我父親又高又瘦,雖然勻稱,卻不是肌肉型的。在我們到達清真寺之前,我能感覺到自己成了沉重的負擔。他開始喘粗氣,我覺得很不好意思。但是,對于能在他的臂彎里,我仍然感到自豪,真希望就這么一直被他抱著??上Ш芸焖桶盐曳旁诘厣献唛_了,任我跟在后面蹣跚。我的腳卻跟不上他的大步子。
很快,父親就消失在前方,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