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藝術歌曲中意境蘊涵的分析與詮釋

張雪麗

關鍵詞: 中國藝術歌曲;意境;詩;樂;畫

摘 要: 中國藝術歌曲受其民族文化影響,形成了“詩”、“樂”、“畫”意境相融的特點。演唱中國藝術歌曲,必須把握其內(nèi)在特點,深刻體會其意境追求是準確詮釋作品的首要條件,促使中國藝術歌曲的表演達到更高的藝術境界。

中圖分類號: J60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12435(2009)06073504

Connotative Analysis and Interpretation of Chinese Art Song

ZHANG Xueli(School of Music,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Anhui 241000, China)

Key words: Chines art song; artistic conception; poetry; music; painting

Abstract:

Chinese art song, influenced by national culture, is characterized as integration of “poetry”, “music” and “painting”. When singing them, understand the inner characteristics and connotation, and improve the performance to a high level.

藝術歌曲作為一種詩歌與音樂完美結合的聲樂體裁最早產(chǎn)生于德奧,是19世紀歐洲浪漫主義音樂的產(chǎn)物。在長期的音樂實踐中,人們賦予其特殊的內(nèi)涵。藝術歌曲有廣義、狹義之分。廣義上的藝術歌曲是指有較高素養(yǎng)作曲家所作的一種結構短小、歌詞精美,旋律和伴奏具有極高藝術性及嚴肅意味的聲樂獨唱曲。狹義的藝術歌曲則是指由專業(yè)作曲家采用著名詩詞為歌詞,曲調(diào)表現(xiàn)力強,表現(xiàn)手段及作曲技法復雜,鋼琴伴奏占重要地位的一種聲樂獨唱抒情歌曲體裁。本文就是從狹義藝術歌曲角度對中國藝術歌曲進行闡述的。

“藝術歌曲的產(chǎn)生與發(fā)展從來是與本民族文化中的文學歷史發(fā)展深度有直接聯(lián)系”。[1]因此,各類型藝術歌曲在符合以上條件外,由于受各民族文化背景的影響,又因各具特色而形成不同的風格流派。如德奧藝術歌曲被稱為lied,由于其民族嚴謹、規(guī)范的特點,詩歌具有的深刻的哲理性、文學性內(nèi)含,就使德奧藝術歌曲以嚴肅、哀怨性為其主要特點;而意大利藝術歌曲自始至終以追求清凈、樸素、典雅而為人們熟知。法國藝術歌曲、俄羅斯藝術歌曲、英國藝術歌曲等都有自身特點。與以上提到的歐洲的藝術歌曲相比,中國藝術歌曲也有其獨特的藝術特征。中華民族有著五千年的悠久文化歷史,我國自古以來是一個詩詞之邦,而以詩入樂的藝術歌曲形式在中國古代早有雛形,我們現(xiàn)在所說的中國藝術歌曲,主要是指20世紀初,中國一些留洋學習音樂的作曲家,選用中國傳統(tǒng)經(jīng)典詩詞與西洋樂器鋼琴伴奏相結合的形式,創(chuàng)作的一種詩樂結合,鋼琴伴奏的聲樂獨唱體裁。“歌曲的旋律與歌詞密切結合以使音樂與歌詞切實地,整體地共同刻畫詩的意境,而旋律與伴奏更在多層次的織體中深邃地浸透著詩的神韻?！盵2]從“音樂人類學”的視角出發(fā),從音樂與文化的關系中可以看出,各民族的藝術特點是由其民族文化的特點決定的。因此中國藝術歌曲作為中國特定文化背景下的藝術產(chǎn)物,其特點當然取決于中華民族的文化特點及審美追求。由于中國特定的傳統(tǒng)文化背景,如內(nèi)傾性中國文化下的“含蓄”不外露的思維特點;農(nóng)業(yè)文化對自然、山水的依戀性特點;中國語言的含蓄性、模糊多義性表達特點;崇尚自然和諧交融的哲學觀,使“寄情于景,借景抒情”成為中國詩詞主要表達的內(nèi)容,而含深蘊于“言”內(nèi),留余味于“象”外的“意境”審美范疇成為這一特定歷史文化下的審美產(chǎn)物。因此,這一文化傳統(tǒng)下的各門藝術也以追求意境為風尚,由于藝術歌曲是以詩入樂,所以中國藝術歌曲中能被選入樂的詩詞必定是富有意境的詩中精品,詩詞中對意境的追求與描繪是中國詩詞的最大特點。詩樂結合的藝術歌曲形式,樂為了達到詩所呈現(xiàn)的意境,而運用“樂”的發(fā)展方式促使意境在音符中生成,與詩共同完成其深蘊的“畫境”,因此,除中國語言形式特點及民族化音樂的運用等特點外,“詩”、“樂”、“畫”意境相融便構成了中國藝術歌曲的本質(zhì)特點。

把握中國藝術歌曲中的意境蘊涵

中國藝術歌曲“詩”、“樂”、“畫”意境相融的特點,充分體現(xiàn)了藝術學科間的相互融合與滲透。因此,這便要求演唱者從多學科角度對其意境特點進行分析與理解。演唱者作為中國藝術歌曲的二度創(chuàng)作的創(chuàng)造者,是溝通欣賞者與作品的紐帶,對其意境特點的把握是成功表演中國藝術歌曲的關鍵。因此,在中國藝術歌曲表演過程中,表演者應充分把握作品意境特點,精心探究歌曲中“詩”、“樂”、“畫”意境及它們之間的相互融合關系,這是中國藝術歌曲自身的特點決定的,同時,也是達到二度創(chuàng)作目的的首要條件。

從文學的學科視角看,“詩詞”刻畫意境是通過語言的描述實現(xiàn)的,表演者可通過詩詞語義的分析體會意境的蘊含。對詩詞表現(xiàn)意境進行畫面想象,可使表演者在表演作品時對“情景設置”(在作品表演中,表演者為了尋求生動的藝術效果,根據(jù)詩詞描繪的意境,使自身置身于“詩詞”所呈現(xiàn)的意境中去,與詩境融為一體,在表演過程中獲得情真意切的藝術效果)的運用更加游刃有余。

站在音樂學的學科視角,從“音樂”刻畫意境的角度進行探究,演唱者能從聽覺的感受中獲得意境感受。音樂中對詩詞刻畫意境蘊含的豐富與補充,使表演者通過音樂的傳達方式獲取更多信息?！耙魳贰边\用其特有的表達方式,如運用不同的和聲、調(diào)式色彩造成各種音響效果、運用旋律線條的上行、下行摸進營造不同的情緒的表現(xiàn)手法,為演唱者提供了另一個領悟作品意境的方式。決定了表演者運用不同的音色、情緒去獲得與作品表現(xiàn)一致的意境效果。

“畫”的因素在中國藝術歌曲表演中占有重要地位。因此,在表演過程中“畫面”想象的多少就決定了藝術表現(xiàn)的豐富程度。所以,在對音樂、詩歌表現(xiàn)意境的領悟過程中,最終都是通過想象轉化為視覺畫面來實現(xiàn)的。正如一些音樂家所說:“在音樂的想象中往往無意之間摻進了某種思想,往往視覺對聽覺起了配合作用,視覺這個永遠在積極活動的感官,能把音響中產(chǎn)生的形象加以鞏固和保持,隨著音樂的進展,使它的輪廓變得愈來愈明確。音樂中產(chǎn)生的思想和形象,所包含其它藝術的因素愈多,音樂的結構愈是富有詩意的靈活的表現(xiàn)?？偫ㄒ痪湓?音樂家的想象力愈是豐富,對事物的感受力愈是靈敏,他的作品也就愈能鼓舞人,吸引人?！盵3]比如,對作品表達意境的虛實相生、對比呼應的畫面想象,對處理作品的層次有啟迪作用。一幅畫中“虛”的東西往往能產(chǎn)生更大的藝術容量,“疏可走馬、密不透風”是中國畫中一種對比呼應,虛實結合手法的形象比喻。藝術是相通的,各藝術創(chuàng)作時的想象,所包含其他藝術創(chuàng)作的因素愈多,其自身的表現(xiàn)力就越強?？傊?站在多學科的角度,運用跨學科相互借鑒的觀點,進行“詩”,“樂”、“畫”意境探究,使中國藝術歌曲表演具有更強的藝術表現(xiàn)力,將使其詮釋達到藝術表現(xiàn)的最高境界。

準確詮釋中國藝術歌曲

中國詩詞尤其是古典詩詞,特別注重刻畫詩的意境。如《相見歡》、《登鸛雀樓》、《長相知》、《虞美人》、《楓橋夜泊》等以古典詩詞所作的藝術歌曲,都是意境蘊涵豐富的藝術歌曲中的佳作。以近現(xiàn)代詩人的詩詞所作的藝術歌曲,也同樣意境生動。如《春思曲》、《思鄉(xiāng)》、《玫瑰三愿》、《山中》等也是非常優(yōu)秀的藝術歌曲。下面以《秋之歌》、《清明》為例,來具體分析如何詮釋中國藝術歌曲。

此曲是由杜牧作詞,羅忠鎔譜曲的一首優(yōu)秀藝術歌曲,寫秋日山行所見景色,抒發(fā)作者熱愛大自然之情。詩的首句寫山、山路,“遠”字描繪出了山路的綿長,“斜”字與“上”字呼應,寫出了高而緩的山勢。而音樂對此句的刻畫通過下行跳進的連續(xù)進行,然后緊接著上行跳進的手法,表現(xiàn)了山勢的高緩。接著二分音符的運用表現(xiàn)了山路綿綿、悠長的景象。第二句寫人、人家,詩人的目光順著這條山路一直向上望去,在白云飄浮的地方隱約看到幾戶人家的住所。而片片白云遮住了讀者的視線,卻給人留下了想象的空間:在那白云之上,定會有另一種景色吧?造成了空靈、迷茫的意境美。而對此意境的描繪,音樂則通過休止符的運用營造虛實結合的藝術效果,和聲色彩的明暗對比來刻畫其含蓄、朦朧的白云深處的意境美。此詩的感情基調(diào)是抒發(fā)對美好的大自然的熱愛之情,因此在表現(xiàn)作品意境時所選用聲音的音色應該是象征興奮、開心的明亮音色。樂曲第一句要特別注重其連貫性,以此表現(xiàn)出山路連綿不盡的形象。“白云深處”一句應運用漸弱處理,以刻畫其高遠的意境美。音符間小連線的運用都應進行細膩處理,而詩的前兩句對景色的描繪及對朦朧的白云深入的若隱若現(xiàn)的描寫,注意“以字行腔”及字的歸韻的把握。歌唱時要有詩所呈現(xiàn)的畫面想象,眼神也應隨聲音進行虛實變化的處理。在聲音音色上應與刻畫此意境一致,聲音不應唱的太實,大量運用泛音音色,可以準確體現(xiàn)此意境。

前兩句寫景,后兩句抒情。山路、白云、人家都沒有使詩人動心,而楓林晚景卻使得他驚喜之情難以抑制。原因是詩人發(fā)現(xiàn)在夕陽晚照下,楓葉流丹、層林如染,漫山云錦如爍彩霞,它比江南二月的春花還要火紅、艷麗!通過這一片紅色,看到了秋天像春天一樣的生命力,也體現(xiàn)出詩人豪爽向上的精神。第四句是全詩的中心,是詩人濃墨重彩之處。全詩形成了詩中有畫,畫中又有畫的優(yōu)美畫境。而音樂最后與開頭形成對比,在遠山白云深處回蕩,靜止在秋色楓林晚景之中后兩句,借景抒情,是作者要表達的思想感情,演唱時聲音與前兩句相比要實一些,虛實對比,使作者情景交融下的意中之境得以充分體現(xiàn)?！巴＼囎鴲蹢髁滞怼睉鲈娙伺d奮、激動的心情,聲音要流暢、音色要明亮,表現(xiàn)出詩人在這一開闊的楓林意境美中激動的情懷。最后一句道破欣喜之由,注意“花”的咬字與歸韻,聲音不能唱空,要有音色,應在有控制的漸強轉漸弱的處理中結束,最后一個字結束時眼神要實并有指向性集中于一點,一直保持到音樂結束,沉醉于優(yōu)美、開闊的意境畫面中,物我情融,使表演更真實、生動。

歌詞中詩人用生動的筆墨,刻畫出離家的旅人在清明時節(jié)難以排遣的愁思。音樂在刻畫詩的意境方面選用民族化的調(diào)式來組織、展開音樂。開始一個個爬音設置了一個無垠空曠的境地,震音的運用,同音反復及八度單音的重復使用,刻畫出細雨紛紛的藝術效果。分解和弦的運用表現(xiàn)了行人紛亂的愁思。樂曲后半部分爬音的使用描繪了若隱若現(xiàn)中杏花村的形象。表達了空靈的特點,給人以想象的空間,最后兩小節(jié)描繪了這一遐想的無盡延續(xù),造成“言不盡意”的藝術效果。詩歌與音樂對意境的共同刻畫,通過遠景、近景的組合,虛實的搭配,情景的相互交融,一幅意境深遠、縷縷愁思浮于畫面的清悠的畫境展現(xiàn)在大家眼前。因此,要準確詮釋出作品呈現(xiàn)的畫境,演唱者就必須在對以上分析的基礎上,運用適當?shù)囊羯憩F(xiàn)作品。在我國古代風俗中,清明節(jié)是個色彩情調(diào)濃郁的節(jié)日,本該是家人團聚,或游玩觀賞,或上墳掃墓,而此時作者孤身趕路,觸景傷懷。本來就已心事重重,偏偏又趕上紛紛細雨,由于漢語多義性的表達特點,在這里“紛紛”不僅形容春雨下落的情景,而且也描繪了佳節(jié)行路之人的縷縷愁思。因此,開始人聲進入第一句應在敘述性歌唱感覺的基礎上,對“紛紛”二字做特別處理,用稍暗略帶傷感的音色表現(xiàn)其行人的無奈,這里最好用民族唱腔中“韻腔”的處理方式來表達,第一個“紛”字要唱的重一些,第二個要稍微輕一點、虛一點,“以情帶聲”與鋼琴的震音表現(xiàn)細雨紛紛的音色渾然一體,共同刻畫詩詞表現(xiàn)的情景。演唱時以虛的眼神表現(xiàn)憂傷及飄忽的心情并配合刻畫意境。第二句更進一步表現(xiàn)行人的惆悵,“欲斷魂”三字道出了其深隱的感情。這三個字要用較弱的音量控制表達詩意。這種情中有景,景中帶情的表達形式,便構成意境生成的基礎,作者在這一思想情愁下,一個想法涌上心頭:找個小酒店散散心頭的愁緒,于是,便向人問路?！澳镣b指杏花村”一語使意境萌生,首先“遙指”二字化靜為動,與前兩句景物與思緒的靜形成對比,以形傳神。使我們眼前隱約看到紅杏梢頭,一個小酒店若隱若現(xiàn)處在前方不遠處。若真的就在眼前,就少了含蓄無盡的意味,妙就妙在不遠不近之間,讀者的想象便一直隨著這一方向產(chǎn)生無盡遐想,形成“有余不盡”的藝術情趣。后兩句表現(xiàn)了行人思緒的轉變,應與前面稍有對比,用稍明亮的音色來刻畫。眼神應轉虛為實,仿佛看到了遠處杏花村的所在,“遙”與“花”兩字的“運腔”應作細膩處理,惆悵的思緒得以緩解?！澳镣b指杏花村”第二遍的重復演唱時聲音應實一些,表現(xiàn)出急切與激動的心情。結束時最后兩小節(jié)要做一個漸弱處理,表現(xiàn)對杏花村這一指向的無盡遐思一直在持續(xù)。曲中第十二小節(jié)最后一拍的休止符在表現(xiàn)意境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虛則境生”,無聲的空白造成了含蓄的藝術效果,其間充滿了豐富的音樂與表情,表演者要把它作為表情符號來對待,而且眼神的指向一定保持到樂曲結束。

演唱中國藝術歌曲的幾點要求

從以上對中國藝術歌曲特點及分析的論述中,可以看出演唱中國藝術歌曲有其特別值得注意的幾點要求。

1.中國藝術歌曲中“詩”、“樂”、“畫”意境相融的特點,要求演唱者從多學科的視角把握作品內(nèi)容,準確表達作品內(nèi)涵。

2. 演唱時注意與鋼琴共同配合,刻畫完成作品表達的內(nèi)容。

3.中國語言的“平”、“上”、“去”、“入”的四聲性特點及字頭、字腹、字尾的歸韻特點要求演唱中國藝術歌曲時要“以字行腔”。

4.演唱中國藝術歌曲要運用民族聲樂并借鑒戲曲中的發(fā)聲方法及“咬字”,特別注意以“音色”刻畫歌曲意境。演唱時聲音不可唱的過滿,要“以情帶聲”,氣息、聲音虛實結合以準確表現(xiàn)作品意境。

5.表演中特別強調(diào)眼神的運用與刻畫。

中國藝術歌曲是世界藝術歌曲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根植于中華民族這個文化瑰寶而產(chǎn)生的一個藝術奇葩,在中華民族重“意”的文化特點影響下形成了“詩”、“樂”、“畫”意境相融的特點,唯有對以上幾點進行全面、深入的把握才能做到準確的詮釋作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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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潘必新,李起敏,王次焰.音樂學家、文學家、美學家論音樂與其他藝術之比較[C].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95:20.

任編輯:鳳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