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簡·愛》受歡迎的原因很多,究其關(guān)鍵,在于作者成功塑造了一個契合現(xiàn)代人心理吁求的現(xiàn)代女性平民英雄形象,而塑造成功的關(guān)鍵又在于其巧妙采用了自傳體敘事方式,即第一人稱敘述口吻和回顧式敘述方式,從而與讀者造成互動,達到感人至深的效果。
關(guān)鍵詞: 《簡·愛》 現(xiàn)代性 自傳體敘事
《簡·愛》甫一誕生就轟動了英國乃至西方世界,在一百多年后的現(xiàn)在依然魅力不減,尤其贏得了女性讀者的鐘愛,顯示出強大而不朽的藝術(shù)感染力。個中原因值得尷尬于當代文學越來越快餐化和邊緣化的我們好好研究。筆者認為其成功的關(guān)鍵在于作品塑造出了一位獨立的心聲足以穿透時代帷幕、贏得世代人們共鳴的具有現(xiàn)代性的女性形象。
《簡·愛》之所以能為今天的人們所欣賞和牢記,是因為主人公簡·愛一直活著,就生活在當今社會年輕女性中間,她像我們中的一些女性一樣,幼年就遭受不幸,年紀輕輕出來自謀生路,既不貌美又毫無依靠,唯一的資本就是受過教育;更像一般希冀幸福的未婚女子那樣,去暗戀現(xiàn)實中不大可能輕易接近的人,會在為保衛(wèi)尊嚴的去與但求安穩(wěn)的留之間心亂惶惑,會在失去目標時習慣性地將男性連同他的追求一起捆綁在自己身上。然而她的選擇又是那么不同凡響、鼓舞人心:叛逆的本性、堅強的性格讓她野草般在瘠壤中成長起來,雖身處僻隅,身為女性,生活無著,卻始終懷有走出狹隘閉鎖、見識世界的理想和勇氣,毅然踏上忠于自己信念的出走之路,忠誠于自己內(nèi)心真實的感情,沖破讓她也因之自卑的、強大而不公的世俗男權(quán)觀念,勇敢地追求看起來不大可能的愛情。不錯,她有時也會懷疑自己的言行,因為不美、因為失戀、因為貧窮,特別是因為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的認識也有悖于她的時候,畢竟她也成長生活于那個時代,畢竟她是在以一己之力違抗著整個社會的主導意識。此時的她選擇了尊嚴,選擇了堅守,選擇了忠誠,同時也便是選擇了坎坷,選擇了孤獨,選擇了痛苦,選擇了迷茫,然而最終我們看到了一個在不斷地出走、離別、磨折、動搖和掙扎中始終保留著自己,并且變得愈來愈堅定、自信、有力、獨立的女性形象。因此,她不僅成為“英國小說史上向男主人公主動吐露隱藏在內(nèi)心深處愛情的第一人”、“英國文學中第一個對愛情、生活、社會,以至宗教都采取了獨立自主、積極進取態(tài)度的全新的女性形象”[1],更了不起的是直到今天,她的選擇所顯示出的超越時空的現(xiàn)代性仍不能不使渴望平等的當代女性既感到汗顏又感到振奮,從簡·愛身上她們看到了自我的價值,認清了前進的方向,汲取著堅持的力量,這個具有強烈自我意識、個性獨特的簡·愛是女性心靈深處最珍愛的師友,同時亦是女性世界自己的平民英雄,代表著在平凡日常的家庭和社會生活中堅守著平等和獨立、悄悄地改寫著歷史和文明的普通女性們。從這一點上看,將《簡·愛》稱作“英國文學史上是一個創(chuàng)舉,從婦女意識的角度看,是一篇熾熱的女權(quán)主義宣言”[2]一點不為過。只要兩性問題一直存在,女性解放仍在繼續(xù),簡·愛就會是一面色彩鮮艷的旗幟,激蕩在讀者心中。
那么這面旗幟是如何樹立起來并且毫不褪色地矗立至今的呢?筆者認為作品的自傳體敘述方式是它得以成功塑造形象的主要因素。其自傳體敘事具體表現(xiàn)在第一人稱的敘述口吻,以及當事人與回顧者互為補充的敘事方式這兩個方面。
敘事學認為,第一人稱是一種有局限的敘述視角,敘述者所知道的不能超出人物的知識范圍,而且被第一人稱指涉的人物對故事世界的觀察和了解亦不能超出他的視野和理解力,不像第三人稱敘事那樣能使敘述者獲得無所不在的眼光,使他不受約束地往來馳騁于故事空間的任一角落,甚至自由地出入于人物內(nèi)心深處,并轉(zhuǎn)述人物內(nèi)心的想法。但在本部作品中,也正是因為第一人稱所發(fā)的是超不出它自己見識范圍的聲音,才恰恰便于突出強調(diào)自己不同于他人的獨特聲音。這在《簡·愛》這部突圍男權(quán)陳規(guī)、表達女性自我的作品里,不但不是弱點,反而是至關(guān)重要的必然之選。只有這樣以自傳體方式出現(xiàn),作品中主人公簡·愛這個第一人稱敘述者才能以女性的眼光看他人,親歷和見證故事的發(fā)生,以女性的聲音講述故事,也披露自己作為女性個體的內(nèi)心情感。女主人公“我”在文本中處于敘事意義上和主體意識意義上的主動位置,由被男性觀看和評價甚至定位到把男性納入女性視野,按自己的方式去看男人,并把女性視角中的男性形象傳達給讀者。由被看對象向觀看者轉(zhuǎn)變,這至少意味著自我定位的可能性,而不是任由別人來給自己定位。由此一個來自平民而非貴族的,社會地位低下而又努力爭取獨立平等的女性形象通過自己大膽的言說矗立起來。
第一人稱敘述還有另外一個優(yōu)勢,那就是可以將敘述者與讀者的距離拉近,使讀者自然而然地加入其中,創(chuàng)造促膝交流式的良性閱讀氛圍和效果,便于引起讀者的積極思考和真切的情感共鳴。小說“以‘第一人稱’的敘事方式把欣賞主體當作傾訴的對象和知己,在故事敘述過程中她把自我完全敞開,把自己在戀愛中的興奮、嫉妒、焦慮、絕望,甚至身體接觸羅切斯特時的生理興奮等女性隱秘的情感體驗,都向讀者和盤托出”,[3]甚至沒有或不愿告訴“我”的愛人羅切斯特的事情,比如“我”出走桑菲爾德后的生活,讀者卻與簡·愛秘密共有著。此時的讀者成了簡·愛的知情人、好朋友?!靶≌f用第一人稱能夠與讀者建立親密的關(guān)系:從友善的開篇——‘我很高興,我從不喜歡長途散步’——到結(jié)尾處秘而不宣的合謀‘我把這些事情藏起來,暗自在心里深思著’??v觀整部小說,重要的是這種私下里親密的信任,這種坦白的方式:這種描寫仿佛是在一封私人信件中,一次私下里的閑談?!保郏玻葑髡哂靡环N交流的模式,一種比較親密的方式,不但讓讀者也參與到閱讀中來,更是把讀者納入到小說中去,與讀者進行交流,在讀者、文本之間創(chuàng)造對話。小說的結(jié)尾“讀者,我嫁給了他”這句話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把讀者納入到小說中去,其中所包含的情感要靠讀者充分融入其中才能體會。所以,《簡·愛》這部作品會讓捧讀它的人立即感覺到簡·愛的呼吸和溫度,感受她的激憤和痛苦,仿佛她活在自己身邊一般,將她嵌入了自己的生命里,如此怎能不被《簡·愛》長久的感動,懷念老友般一讀再讀呢?
再者,因為是自傳體式,回顧式敘述就成了作品最自然的敘述方式,于是在文本中就出現(xiàn)了兩種聲音——當事人的“我”,或稱經(jīng)驗自我,和回顧者的“我”,或稱敘述自我的聲音交替出現(xiàn),這就造成了回顧者聲音對當事者聲音的補充乃至評價,回顧者聲音相當于第三人稱敘事中那個無所不在的敘述權(quán)威,而有效彌補了所謂第一人稱的敘事視角的狹窄與局限,從而達到能在突出強化自我的聲音和言說的同時取得一定的敘事深度與高度,達到完善豐滿主人公形象的作用。“……在第一人稱回顧性敘述中(無論‘我’是主人公還是旁觀者),通常有兩種眼光在交替作用:一為敘述者‘我’追憶往事的眼光,另一為被追憶的‘我’正在經(jīng)歷事件時的眼光。這兩種眼光可體現(xiàn)出‘我’在不同時期對事件的不同看法或?qū)κ录牟煌J識程度,它們之間的對比常常是成熟與幼稚、了解事情的真相與被蒙在鼓里之間的對比”。[4]如簡·愛在反抗里德蠻橫無理的行為時,完全是八九歲小孩子的口吻,屬“經(jīng)驗自我”;但她向勞埃德先生講述自己被關(guān)進紅屋子的經(jīng)歷時,卻用了長大成人后的分析性的口吻:“我總是抱著娃娃上床,人總得愛樣什么,既然沒有更值得愛的東西,我只好設(shè)法疼愛一個小叫化子似的褪色木偶,從中獲得一些樂趣。現(xiàn)在想來可想不明白,當初我是懷著多么可笑的真情來溺愛這個小玩意兒,甚至還有點兒相信它有生命、有知覺。”這里的敘述自我相當于“敘述者”,敘述者是由詞語的節(jié)奏、措辭和語氣創(chuàng)造的一個人,他在時間和空間中無所不在,并且在那段包容一切的時間中他了解應該知道的每一件事情。因此在敘述者對自己幼年經(jīng)驗一段反諷式的評價中,一個可憐卻頑強的小生命被反襯出來,同時,這個不失自嘲的聲音暗示了身為敘述者的主人公,成年后具有一種自信而悲憫的獨立者形象。
至此,夏綠蒂·勃朗特通過對第一人稱和自傳體敘事方式的巧妙運用為我們塑造了一位感人至深的現(xiàn)代女性平民英雄形象。
參考文獻:
[1]曹穎哲.論英國文學中的女性形象鮑西亞與簡·愛[J].黑龍江社會科學,2003,(5).
[2]Raymond Williams,The English Novel From Dickens to Lawrence,London:Chatto Windus,1973:69.
[3]劉曉文.現(xiàn)代西方女性小說話語策略[J].外國文學研究,2000,(3).
[4]申丹.敘述學與小說文體學[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