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描繪了東漢末年三國鼎立的風云變幻;《水滸傳》則描寫北宋末年的農(nóng)民起義,刻畫了家喻戶曉的108位梁山泊好漢。兩部小說的作者各自濃墨重彩地塑造了一位足智多謀的軍師:諸葛亮和吳用。人們津津樂道這兩位軍師的事跡,也常把兩位拿來比較。本文分三步解讀諸葛亮和吳用:首先從出身、智慧、性格品德等方面比較他們的差別,著重從軍事角度談他們不同層次的智慧,然后從他們的階級屬性和結(jié)局來探討他們共有的忠君思想,最后從文學創(chuàng)作的角度看這兩個角色是否為藝術(shù)典型。
一、差別
“三顧頻繁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倍鸥Φ倪@一名篇精當?shù)馗爬酥T葛亮光輝的一生。吳用綽號“智多星”,梁山的一切軍事行動幾乎均由他一手策劃。有人稱贊他為諸葛亮再世,有人則不屑地稱之為“狗頭軍師”。吳用與諸葛亮相比,是個頗有爭議的人物。
(一)“臥龍”VS鄉(xiāng)村教師
出山之前,諸葛亮和吳用都隱居亂世,但從他們出山前的狀態(tài)和出山的過程就可窺見兩者的差距。
水鏡先生曾言:“臥龍、鳳雛,兩人得一,可安天下。”“臥龍”即諸葛亮。他雖隱居,卻對天下之勢了如指掌,心系蒼生。三顧茅廬考驗劉備真心,一番隆中對讓他鋒芒初露??v觀吳用其人,只是個落第秀才,屬下層知識分子。吳用自號加亮,有幾分自比甚至想要強于諸葛亮的意思,卻無諸葛那樣的遠大抱負和遠見卓識。吳用開始只不過是動了劫生辰綱的念頭,想發(fā)上一筆橫財,就此享用一生罷了。若生辰綱案不發(fā),恐怕吳用也難落草造反。
諸葛亮身臥隆中之時就提出了以西蜀為根據(jù)地的戰(zhàn)略方針,后來世事的演變也的確按隆中對的大政方針發(fā)展。相較而言,吳用連朱升那樣的“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的方略也沒提出過,倒是宋江上了山后提出了“替天行道”的政治綱領(lǐng),可見吳用在戰(zhàn)略眼光上遠遜于諸葛武侯。
(二)大智慧VS小聰明
諸葛亮出則為將,入則為相,是杰出的政治家和軍事家。吳用以智取生辰綱為起點,巧用計謀,為梁山事業(yè)的興旺作出了顯著貢獻。但吳用的聰明更多體現(xiàn)在陰謀詭計上。所謂逼上梁山,實際上是被吳用逼上梁山,為官府所逼迫的反而不多。吳用的計謀一條比一條歹毒,輕則毀人事業(yè)前程,重則害人家破人亡,最后不得已歸附梁山。在具體的謀略上吳用也頗多疏漏:偽造蔡京書信一節(jié)中,黃文炳都能在瞬間發(fā)現(xiàn)書信的破綻,而吳用等戴宗去了許久后,回來又喝酒時才想起來,當下后悔不迭。反觀諸葛亮往往是料敵如神。
諸葛亮精通兵法,用兵如神,草船借箭、空城計等無一不顯示出他的軍事智慧,更詮釋了一種軍事藝術(shù)。而吳用之計極為雷同,多數(shù)都是派內(nèi)應,然后里應外合而取勝,缺乏變通,更無藝術(shù)可言。
作為軍事理論家,諸葛亮的軍事著述之多,在三國時期無人出其右。諸葛亮還是三國時代最出色的軍事發(fā)明家:他推演確定的八陣圖,使中國傳統(tǒng)軍事陣法達到了最高峰;他發(fā)明的木牛流馬,是當時軍隊后勤供給最先進的運輸工具。這兩點吳用無法望其項背。
不過諸葛亮有一點不及吳用,即識人用人的本事。吳用能夠抓住人的心理和弱點,這一點從他成功地把眾多英雄逼上梁山便可看出一二。而諸葛亮在街亭之戰(zhàn)中錯用馬謖,結(jié)果貽誤戰(zhàn)機,失去了“滅魏興漢”的大好時機,乃其人生的一大敗筆。在用人方面,諸葛亮受“情”束縛,不如吳用“狠”。
(三)品德高下
諸葛亮堪稱古今道德的楷模: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嚴以律己、寬以待人,高瞻遠矚,胸襟博大,正直無私,秉公執(zhí)法……吳用屬下層知識分子,不能進入仕列,生活清苦,且缺乏保障,經(jīng)濟地位和政治態(tài)度都比較接近于貧苦百姓,因而同三阮那樣的勞動人民比較接近,有一定的正義感,同情受壓迫受剝削的貧苦老百姓,對封建官府的貪官污吏和為富不仁的惡霸豪門嫉惡如仇。攻占城池時,吳用總是注意安民。打下大名府,“吳用在城中傳下將令,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就滅了火”,“又開倉廒,將糧米俵濟滿城百姓”。但這些或許更多是出于梁山事業(yè)的需要。從多次“逼上梁山”的策劃來看,吳用狡猾奸詐,待人多疑,行事毒辣,其品德遠在諸葛亮之下。
二、忠君思想
諸葛亮和吳用有一個共同點:他們對自己的主人都忠心耿耿。除了義氣之外,更深層的原因恐怕是傳統(tǒng)知識分子的局限性?!皩W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中國古代文人向來沒有取而代之當領(lǐng)袖人物的雄心壯志。他們習慣成為輔佐的角色,為君主排憂解難,治國安邦。
諸葛亮為報答劉備的知遇之恩,為蜀國勃興殫精竭慮。劉備臨終前囑托他:如果后主阿斗堪以輔佐,就輔佐,否則可以取而代之。且不論此番話是真心還是假意,孔明聽了“汗流遍體,手足失措”,流淚叩首說自己一定“效忠貞之節(jié),繼之以死”。此情此景,動人之至。按說三國時局紛亂,自立為王、獨霸一方的大有人在。以孔明的智慧才能,甩開劉備,自創(chuàng)天下,不是沒有條件,但他絲毫不做此想。他為蜀國伐魏身心交瘁,積勞成疾,直到魂歸五丈原。
吳用在宋江、李逵被害后,與花榮一同在宋江墳前上吊自殺,與宋江葬在一起。與同是不愿自立為王的諸葛亮相比,吳用缺少獨當一面的勇氣和能力。當平遼無功引得眾人不滿之時,李俊、張橫、張順、三阮等來找吳用,請他率領(lǐng)大伙“就這里殺將起來”,“再會梁山泊”,吳用表明了他的態(tài)度:“宋公明兄長斷然不肯。你眾人枉費了力。箭頭不發(fā),努折箭桿。自古蛇無頭兒不行,我如何敢自主張。”在他看來,沒有宋江,就是沒有了“頭”。封建知識分子的軟弱性在吳用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吳用最后自縊的結(jié)局,相比諸葛亮的“運祚身殲軍務(wù)勞”更具悲劇色彩。
三、從藝術(shù)創(chuàng)作角度看諸葛亮和吳用
(一)諸葛亮篇
諸葛亮是《三國演義》里熠熠生輝的主角,被加進了不少理想成分,經(jīng)過精細巧妙而又大膽的藝術(shù)加工,比歷史上的諸葛亮更為出眾。他是這部小說中創(chuàng)造得十分成功的典型形象。羅貫中決心要充分表現(xiàn)他的作為及其背后的思想、性格。為了寫他的多智,小說從多方面著筆:上通天文,下曉地理,還發(fā)明了“木牛流馬”,使用了地雷,甚至臨死前布置了錦囊妙計而使對方無功而返。作者為了熱情歌頌他,虛構(gòu)了一些情節(jié)。比如歷史上的諸葛亮幾次北伐都沒有成功,但小說卻把諸葛亮六出祁山的軍事行為寫得有聲有色。
《三國演義》對諸葛亮的塑造遠比《三國志平話》來得精細,也沒有過于神異的描寫,而是把筆墨用于人物的精神世界上。當然,小說中的諸葛亮比史書中的更具理想化色彩,這是因為在加工過程中,作者對他傾注了全部的愛和敬仰,把歷史上股肱之臣的一切優(yōu)點,都集中到他的身上。諸葛亮在人們心中的地位,很大程度上是小說為他樹立的。
(二)吳用篇
吳用是《水滸》中最重要的人物形象之一,他的活動貫穿于整部作品的始終。然而,從文學創(chuàng)作的角度來衡量,吳用不能算是一個成功的藝術(shù)典型。號稱“學究”的吳用卻不曾像宋江那樣賦詩填詞、舞文弄墨。盡管《水滸》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來渲染吳用的足智多謀、料事如神,但作品既沒有揭示他的智慧的生活根源,又沒有把他的計謀智慧和明確的遠大理想聯(lián)系起來。吳用的性格刻畫得不夠鮮明,色調(diào)也不夠豐富。因此,讀者可能驚嘆于他的足智多謀,卻不能產(chǎn)生對他的關(guān)切與熱愛。
《水滸》中諸多重要人物,如魯達、林沖等,俱可別出一傳以見始末。而像吳用這樣一個關(guān)鍵人物,偏偏沒有專門的傳記。這一方面固然由于吳用的活動與梁山的事業(yè)相始終,難以從中抽離,但另一方面也說明作者對于吳用這類人物不夠熟悉,缺乏感性體驗,因而只能勾出一個“智多星”的模糊軀殼。吳用形象的一個明顯特點是:有權(quán)術(shù)而無性格,有智謀而無信念?!端疂G》中的吳用基本上不是植根于深厚的現(xiàn)實土壤之中的人物形象,而是按照作者市民階級的世界觀虛構(gòu)出來的策士。在他身上,既反映了市民階級的靈活機變的手腕,又暴露出了他們的唯利是圖、目光短淺的劣根性。
諸葛亮和吳用同為古典名著中的著名軍師,其藝術(shù)形象存在諸多可比較之處,值得我們細細品味和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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