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張資平是二十世紀二十年代頗有影響的作家。由于歷史評價、思維定勢等原因,對張資平的研究一直相對薄弱。近十年來,研究者對該研究的態(tài)度有所轉(zhuǎn)變,但整體研究的推進,仍有待史料研究的充分展開和新的研究方法的探求。
關(guān)鍵詞: 張資平研究 研究現(xiàn)狀 研究方法
張資平是創(chuàng)造社的發(fā)起人之一,從二十世紀二十年代開始小說創(chuàng)作,撰寫了二十多部長篇小說,他的小說曾連續(xù)再版。但由于他的中后期創(chuàng)作的偏頗,以及不光彩的文人身份,人們幾乎把他遺忘在故紙堆里了,即使提及他,也是當作反面教材。近十年來有關(guān)張資平的研究仍不算多,但可以看出,研究者對張資平其人其文的態(tài)度還是有變化的。
從內(nèi)容上看,張資平研究在近十年來主要集中在兩大方面:一是對張資平生平、文學活動的原始資料的整理挖掘,二是對他的創(chuàng)作的文學批評與闡釋。
對張資平生平與文學活動資料的挖掘并不多。如陳青生的《創(chuàng)造社時期的張資平》(《檔案與史學》,1997.1)、林義山的《“腰斬”張資平》(《編輯學刊》,2004.4)、沈立行的《我所認識的“三角戀”作家張資平》等,這類研究比較少。由于張資平自己的回憶性資料不多見,其他人對他的回憶資料也不多,因此,張資平的生平活動還有許多空白點。
近期對張資平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對他的文學批評和文化闡釋上。其中有同時代的作家比較研究。宋聚軒的《同一起點的不同道路——郁達夫張資平之比較》(《齊魯學刊》,1996.3)將郁達夫、張資平相同的起點、不同的道路和結(jié)局作了比較,卻傾注了作者太多的個人傾向。另一篇《郁達夫張資平性愛觀差異論》(《齊魯學刊》,2003.6)也是選擇了與張資平同為創(chuàng)造社發(fā)起人的郁達夫進行比較研究,認為:“郁達夫和張資平都受到過現(xiàn)代性愛觀的熏陶,但他們的小說中對靈肉一致的現(xiàn)代性愛觀的基本原則卻有不同的理解:郁達夫?qū)Υ耸菓岩傻?,張資平則堅信不疑?!蔽闹兄赋觯骸皬堎Y平的性愛小說寫作則帶有一種鮮明的道德建構(gòu)意味?!闭沁@種清醒的道德建構(gòu)意識使得張資平的性愛小說常常在這樣兩個主題中展開:贊頌靈肉一致的現(xiàn)代性愛觀的合理性;抨擊制造性愛悲劇的舊的社會秩序。他的性愛小說中的現(xiàn)代性愛觀比較純粹,他的性愛小說常常讓讀者從丑中看到美。
也有對張資平小說創(chuàng)作進行分期研究的。顏敏在《不可回歸的自我放逐——張資平中期戀愛小說論》(《江西師范大學學報》,1994.11)一文中,將張資平的小說劃分為三個時期,重點研究張資平中期的戀愛小說,認為“最具張氏特色的是他中期的戀愛小說”,“張資平戀愛小說發(fā)展到中期便向愛欲禁區(qū)浸漫,這是特定的歷史文化背景與他文化積累和認知結(jié)構(gòu)中的文學趣味和文學觀念的契合。從某種意義上說,一定程度地順應(yīng)了新文化余波向人性意識的縱向深度發(fā)展的趨勢”,從文化功能上看,其作品“具有正負兩面意義”,“從創(chuàng)作傾向看,他選擇自然主義的同時也吸取了精神分析學,無可奈何地放棄了筆下虛構(gòu)世界的可信性允諾”。陳青生的《創(chuàng)造社時期的張資平》(《郭沫若學刊》,2000.3)則將重點放在張資平小說的前期創(chuàng)作上。
一些批評者則對張資平小說的自然主義傾向作了認真的梳理。如巫小黎的《張資平與日本自然主義文學》(《佛山技術(shù)科學學報》,2004.9)論述了“張資平的自然主義文學資源主要來自于日本自然主義文學”,并從四方面概括出張資平小說的自然主義特征:“一、體裁大多取自個人經(jīng)歷和身邊的人事,具有日本‘私小說’的一般特征;二、以性欲描寫為重心,著重表現(xiàn)人的物質(zhì)性存在;三、不避瑣碎、凡俗、丑陋,把‘審丑’的風氣帶入文壇,為改變中國人傳統(tǒng)的美學趣味起了積極的作用;四、拒絕主觀感情的介入,力避虛構(gòu)和想象,以科學的方法,冷靜觀察,客觀描寫,以真為藝術(shù)的生命?!倍w艷花在同時期發(fā)表于《信陽師范學院學報》(2004.10)的《張資平戀愛小說與日本自然主義文學》一文,則辯證地從正負兩方面分析日本自然主義文學對張資平戀愛小說的影響,指出“正是因為將外國文學因子與本國文學傳統(tǒng)相融合,并順應(yīng)了時代的思想與潮流,使得張資平的戀愛小說在當時的文壇上十分風行,受到眾多讀者的推崇,很多作品都是一版再版”,然而,又是這一點“使張資平最終墮落為低級的通俗小說作家,并始終為時人與后人所詬病。真可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種一分為二的辯證法的運用是這段時期內(nèi)大多數(shù)批評者的共同取向。在歷史價值的尺度上,對張資平的這種批評是符合歷史真實的。
一些批評者則從張資平的具體作品入手,選取研究角度。如范志強的《不應(yīng)忽略的女性形象——從張資平小說〈苔莉〉、〈紅霧〉談起》(《華北電力大學學報:社科版》,2002.1)把張資平小說放在一個更為廣闊的文學史背景上,分析以《苔莉》中的苔莉、《紅霧》中的麗君等為代表的張資平部分小說中的女性形象,給其“所包含的意義潛勢”以充分的肯定,填補了以往張資平研究的這一空白。而于九濤從文學作品的原始資料入手,將張資平的《梅嶺之春》與日本自然主義作家島崎藤村的《新生》進行人物設(shè)置、情節(jié)安排和敘述風格等方面的個案考察,來論證張資平《梅嶺之春》是模仿之作,并提出對張資平研究的啟示[1]。
近兩年,還有一些研究者從張資平小說的性愛主體入手,分別選取各自的角度進行深入細致的分析研究。徐仲佳認為“張資平試圖在他的性愛小說中建構(gòu)一種嶄新的性道德”,而張資平所描繪的這種新的性道德是基于靈肉一致的現(xiàn)代性道德。張資平性愛小說中所描繪的新性道德是基于靈肉一致的現(xiàn)代性道德。他的性愛小說的一大貢獻是打破了新文學中性的禁忌,大膽地描寫戀愛中的青年男女的性愛心理,第一次把自然的基于靈肉一致的性愛作為人生的一個重要追求。[2]張福貴則“將張資平二十年左右的小說創(chuàng)作生涯作為一個連貫的思想整體,探討其性愛主題的價值形態(tài)”。[3]葉向東將張資平的性愛文學思想作為研究主體,認為張資平的性愛文學思想“是對封建禮教和封建道德的反叛,沖擊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性觀念和性道德,具有反封建的歷史意義和性愛審美化的現(xiàn)代意義,體現(xiàn)了對于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獨特價值”。[4]
除此之外,對張資平不同題材的小說研究也有了新成果。譚元亨的《重新釋讀“五四”時期情愛小說——兼論張資平及其情愛小說的歷史評價》(《廣州大學學報:社科版》,2002.9)一文肯定了張資平情愛小說的歷史價值和意義。曾漢祥的《山鄉(xiāng)和僑鄉(xiāng)——張資平小說的客家情境》(《韶關(guān)學院學報:社科版》,2004.10)則具體分析了張資平以客家為題材的小說特點。朱云才的《如實透視人的生存境遇——論張資平的身邊小說》(《貴州民族學院學報:哲社科版》,2005.2)一文真切而形象地描摹了“二三十年代知識分子窮困潦倒、為生計而窮奔亂突的可憐可悲境地,垂憐他眼中孩童難以料定的生命悲苦,張氏身邊小說里這種綿延不絕的人道主義情懷與五四文學對人主體精神的頌揚是契合一致的”。其中,成就最大的當數(shù)徐肖楠的《張資平:20世紀中國市民小說的最早嘗試——略論張資平及其情感幻想小說的歷史意蘊》(《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社版》,2000.1)。這篇文章從市民小說和市民文化的角度重新為張資平在文學史下定位,認為張資平在中國的市民小說發(fā)展中具有承前啟后的作用。承前是指他“延續(xù)著中國明清以來逐漸形成的市民小說傳統(tǒng),又對其加以現(xiàn)代化的改寫”,這種現(xiàn)代改寫其意即在“注意了小說的敘事功能和娛樂性質(zhì)”的同時,“深刻描寫了愛欲與文明的沖突”,使“他的情戀小說大都具有悲劇和苦難的性質(zhì)”;啟后則是指他下啟從葉靈鳳的浪漫主義市民色彩、劉吶鷗的感傷氣息、穆時英的現(xiàn)代都市情戀關(guān)系到張愛玲的關(guān)心市民生存中金錢與愛情的關(guān)系、施蜇存注重東方心理的小說,直至90年代王安憶的上海市民小說、王朔的世俗化市民小說與池莉、劉震云、東西、何頓、張欣、邱華棟等的平面化、零碎化的市民書寫。而且徐肖楠先生還獨具慧眼地挖掘了張資平的市民小說中深刻的文化批判性:他的小說從不滿足于市民生存的狹隘與瑣碎,“并不贊美市民的功利價值,而是以一種堅定、朦朧的人文理性批判市民的庸俗與渺小”。上述兩個結(jié)論在張資平研究中具有極大開拓性,首先它注重文學作為整個社會文化系統(tǒng)的功能和表現(xiàn),充分肯定了張資平小說,特別是性愛小說所傳達出來的深刻的文化批判性,準確地從張資平小說中欣賞人物的愛欲放縱的故事表層挖掘出要求以理性控制愛欲的放縱的深層意蘊。其次,文章試圖探索張資平情戀小說與社會文化系統(tǒng)的共時性聯(lián)系,把它們與歷史“本文”系統(tǒng)聯(lián)系起來,重新闡釋它們的文化含義。例如,文中的第四個結(jié)論:“張資平的情戀人物處于中國古典傳統(tǒng)的禮制文明和受西方文化影響的現(xiàn)代文明交錯時期,這些情戀人物的表現(xiàn),生動地呈示兩種文明交錯時的生命選擇和社會情景,反映了市民知識分子的愛欲與現(xiàn)實的矛盾,反映了兩種不同文明同時對他們施加的的壓抑和解放?!边@兩個立論擺脫了常見的因張資平的歷史污點而對他的情戀小說的簡單貶抑。
試著從文化史的角度重新闡釋張資平小說的意義是近年來研究者選取的另一新角度。如楊劍龍的《論張資平的小說創(chuàng)作與基督教文化》(《齊魯學刊》,1998.6)、巫小黎的《女性欲望與男性權(quán)威的建構(gòu)——張資平戀愛小說的敘事模式及其文化闡釋》(《湖北民族學院學報:哲社科版》,2000.2)、許正林的《張資平小說:在性愛與宗教的透視中》(《湖南師范學院學報:人文社科版》,2002.3)。這些研究者將張資平的小說創(chuàng)作放在文化的范疇內(nèi)進行考察,或考察張資平小說的文化意義,或分析張資平小說與社會文化氛圍的關(guān)系。
曾華鵬、范伯群的《論張資平的小說》是對張資平小說的歷史價值判斷。這是張資平研究中最有分量的文章之一。這篇萬余字的長文分五個部分,分別評述了張資平小說創(chuàng)作的三個階段,以及這三個階段中他的情愛小說創(chuàng)作的滑坡現(xiàn)象,并分析了滑坡產(chǎn)生的原因。這篇長文可謂這一時期張資平研究的經(jīng)典。它依據(jù)張資平在歷史中的行為和影響,認為張資平是一個“集貢獻與罪愆,光榮與恥辱于一身”,“無論在人生道路上或是在文學道路上都是以徹底的失敗而告終的”作家。文章的本意是“對一個失敗作家作認真的剖析,從他們并不成功的生活和創(chuàng)作歷程中清理一些值得借鑒的歷史教訓,對于今天的作家和讀者同樣也是很有意義的”。從這種清晰的價值判斷出發(fā),曾、范首先肯定了張資平早期、中期的文學活動在現(xiàn)代文學史上的積極作用,認為張資平早期能夠?qū)ξ膶W革命“及時做出積極的響應(yīng),并以自己的作品顯示了新文學運動的實績”,同時肯定了張資平在文體方面對中國現(xiàn)代小說發(fā)展成熟的獨特貢獻。同時曾、范兩先生對張資平宣稱轉(zhuǎn)向以后的作品給以毫不留情的鞭撻,認為張資平的轉(zhuǎn)換“只能說是一種‘趕時髦’”,認為張資平的“革命!戀愛”小說是他文學創(chuàng)作滑坡的重要標志,也批判了張資平婚戀小說中的性愛描寫,認為其“格調(diào)是粗俗的、肉麻的、低下的”,“缺乏作家應(yīng)有的莊嚴的道德評價”,“既有悖于美的準則,又有悖于道德的準則”,同樣也運用了一分為二的辯證法。
由此可見,近十年對張資平的基礎(chǔ)性研究相對薄弱,一方面,張資平雖然稱得上是一位“知名”作家,但由于二三十年代魯迅對他“△”作家的定性,以及解放后文化漢奸的罪名,文學史家拒絕讓其進入文學史,受其影響,研究者在對待張資平的問題上多是草率地處理,無論當時還是后來都很少有人對其進行嚴肅的學術(shù)探討,相關(guān)當事人的會議也很少,所以我們今天重新關(guān)注張資平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有些東西已經(jīng)變得模糊不清、似是而非。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學術(shù)界在研究方法等方面的問題。一些研究者由于思維定勢的歷史習慣,很難用“歷史語境”對一些原典進行基本的考證。
因此,今后的張資平研究我們應(yīng)注意以下幾點:
首先,要加強對作家的本體研究。鑒于歷史對張資平的定論,在談到張資平時,人們總是有所取舍,這必然影響了資料的全面性、真實性。張資平的作品,除了與時代有關(guān),還與他的出身、師承、學養(yǎng)、經(jīng)歷、性格、氣質(zhì)、人格、理想等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然而,到目前為止,仍沒出現(xiàn)一本具有學術(shù)品格的有關(guān)張資平傳記性的專著,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
其次,要擺脫單一的研究方法,試著多角度地尋找新的研究方法。每一種新的研究方法的運用,都可能使我們從一個新的角度接觸到研究對象的本質(zhì)。
參考文獻:
[1]于九濤.是模仿還是改編——關(guān)于張資平的《梅嶺之春》及其他[J].書屋,2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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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張福貴.人性主題的畸形呈現(xiàn)——張資平小說性愛主題論之一[J].文藝研究,2004,(5).
[4]葉向東.論張資平的性愛文學思想[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20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