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十年《聊齋志異》評點研究綜述

摘要:《聊齋志異》評點研究自20世紀80年代興起，至今已走過了近30年的歷程，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筆者從評點文本的整理與考辨、評點的思想價值、小說理論價值、評點家、評點史等方面，對這30年的成果進行爬梳整理，力求作出客觀的評述，并提出目前研究存在的不足及需要解決的問題，希望對《聊齋志異》評點研究有所推進。

關鍵詞:聊齋志異;小說評點;研究綜述

中圖分類號:I207.419 文獻標識碼:A

古代的文人墨客，讀書時經(jīng)常在句里行間，書頭文尾，加以簡要的評語或施以丹黃圈點，用以品藻詩文，抒發(fā)體會，人們把這種形式稱作“評點”或“評注”，是中國特有的文學批評形式之一。由于其表現(xiàn)形式零碎、不成系統(tǒng)、故一直以來被遺忘在歷史塵埃里。直至20世紀80年代，隨著思想的解放和認識的逐步深入，隨著對“如何處理傳統(tǒng)文化與現(xiàn)代化的關系問題”的深入討論，人們才將關注目光投射到評點這一具有中國特色的文學批評上來?！读凝S志異》評點研究就是隨著這股思潮涌現(xiàn)出的新的學術(shù)課題。

《聊齋志異》是清代文學家蒲松齡的代表作，被認為是中國古代文言小說的集大成之作。它誕生于小說評點盛行的清朝，還未脫稿時，已經(jīng)引起了一些文人的關注。當時的文壇名流王士禛不僅按目索閱，還欣然加墨。此風一開，引起了更多人對這部作品的關注。自王漁洋至清末民初的狄平子，我們所知道的評點家就有十六、七家之多。他們或關注作品的思想內(nèi)涵，或試圖挖掘作品的美學規(guī)律，抑或是聯(lián)系社會現(xiàn)實大加評論，其思想價值和文學理論價值、文化價值等均不可忽視。自上世紀80年代至今，《聊齋志異》評點研究經(jīng)歷了從冷落到日趨升溫的發(fā)展歷程。據(jù)初步統(tǒng)計，中國大陸自1980年至2008年公開發(fā)表的《聊齋志異》評點的專題論文50余篇(其中包括6篇的碩士畢業(yè)論文)，尚無專著出現(xiàn)。關于“評點”的界定，學術(shù)界有很多說法。通行的是:將與作品連為一體的批評稱之為“評點”，其形式包括序跋、讀法、眉批、旁批、夾批、總批和圈點 [1] (P6)?？梢钥闯?，與文本緊密結(jié)合的批評是評點的主體，鑒于此，對于只以單篇形式獨立存在、沒有批語與之相呼應的序跋為對象的研究文章，本文暫不收錄。本文從評點文本的整理與考辨、評點的思想價值、評點小說理論價值、評點家、評點史、評點形式等方面，對近30年的《聊齋志異》評點的研究現(xiàn)狀進行爬梳整理，力求作出客觀的評述，并提出目前研究存在的不足及需要解決的問題，希望對《聊齋志異》評點研究有所推進。

一、評點文本的整理與考辨

在古代，小說地位無法與正統(tǒng)的詩文相比，因而依附于它的“小說評點”，其處境可想而知。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上，有大量小說評點者的真實姓名湮沒無聞，能夠刊刻隨原著一起傳播的評點本畢竟有限。未被發(fā)現(xiàn)的評點本尚且不論，就是被公認為《聊齋志異》評點大家的馮鎮(zhèn)巒和但明倫等評點本的相關資料也十分有限。因此，對評點本的搜集、整理、考辨工作就顯得非常重要。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陸續(xù)有學者投入到這項工作。如劉世德 [2] (P1-12)、汪慶元 [3] (P75-92); [4] (P78-87)等人將王豈孫、方舒巖二家的批語公諸于世，有益于學界，自不待言。雖然王漁洋在《聊齋志異》的傳播及評點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但由于小說原著版本的復雜性及傳抄過程中的偏差，導致王漁洋評點也出現(xiàn)異文。如萬隆 [5] (P85-93)認為王漁洋批語為32條，而王清平 [6] (P111-115)則堅持是36條。后者立論翔實，論據(jù)有力，故較為可信。《〈聊齋志異〉“王評”考述》 [7] (P13-19)一文，對王漁洋評點寫作時間、蒲松齡抄錄王評的形式等加以考證。以上三篇文章無疑為我們認識王士禛評點之原貌有重要作用。除此之外，張菊如《王批〈聊齋志異〉評價》 [8] (P120-128)發(fā)現(xiàn)有正書局排印出版的《原本加批〈聊齋志異〉》的付排印本是《王批〈聊齋志異〉》，只不過被增刪篡改過。楊海儒 [9] (P136-155)亦對“有正本”提出了質(zhì)疑，認為有正本已非蒲著之原貌，而是經(jīng)過書商的篡改。這兩篇文章均是經(jīng)過細心考辨得出的結(jié)論，對正確認識“有正本”之發(fā)展演變有指導作用。

總的看來，關于評點本的整理考辨工作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這只是冰山一角，有待解決的問題還很多，需要廣大學者同仁的繼續(xù)努力。

二、評點之思想價值研究

《聊齋志異》評點研究興起于上世紀80年代，特殊時代的特殊要求促使人們把目光投射到其思想價值研究上。如孫一珍 [10] (P282-310)從反對貪官污吏、關心百姓疾苦，反對科舉制、賣官鬻爵，贊揚仗義救人的俠士和痛恨欺世盜名之徒等四個方面對但明倫評點的思想內(nèi)容作了詳盡論述，同時也指出了但評中表現(xiàn)出來的宿命論、循環(huán)報應等封建思想不足取。盛瑞裕 [11] (P340-353)則認為但評的思想雖然包含大量的封建倫理，但是他的思想在那個時代是其他評點家難以企及的，發(fā)前人所不敢發(fā)，道別人所不敢道，這是但評之所以廣泛流傳的原因之一。該文將評點放到但明倫所處的歷史環(huán)境中去考察其價值，無疑有新穎之處。汪慶元《〈聊齋志異〉方舒巖評點初探》 [12] (P85-98)認為方評多是觸時事而發(fā)，他以強烈的愛憎贊揚了具有反抗精神的人物，批判了封建統(tǒng)治勢力、封建知識分子的軟弱，小市民的虛榮及其封建道德觀念等等?？梢姺皆u的批判力度與廣度要超過其他諸家。該文持論中肯，論證嚴謹，具有參考價值和認識價值。

21世紀以來關于思想方面的學術(shù)成果雖然比較少，但研究視角有所拓展。如張稔穰《馮鎮(zhèn)巒、但明倫等對〈聊齋志異〉思想內(nèi)容的評點》 [13] (P75-83)認為但明倫、馮鎮(zhèn)巒等人的評點與金圣嘆的小說評點比較起來，更重視對作品思想內(nèi)涵的挖掘。他們評點的依據(jù)是儒家的倫理道德，評點內(nèi)容涉及作者立言本旨、作品中人物言行心理、作品寫到的社會現(xiàn)象等許多方面。陳昌茂、毛翔《論〈聊齋志異〉但明倫評點本中的孝悌思想及其現(xiàn)代價值》 [14] (P72-77)一文，從對但明倫其名的闡釋入手，對“孝”和“悌”進行分類并加以評述。文章的可貴之處在于作者試圖挖掘但明倫關于“孝悌”思想的現(xiàn)代意義。另外何金文、董玉洪、張文、張四妮等文，王先霈等人的專著中間偶有涉及，茲不贅述。

三、評點之小說理論價值研究

從文學理論的角度觀照小說評點，是當今小說評點研究的重要領域，也是研究比較深入的部分。關注的焦點大致集中在評點包含的創(chuàng)作動機、篇章結(jié)構(gòu)、藝術(shù)形象塑造等方面。對這些問題的討論有利于深化《聊齋志異》的研究，對中國古代小說理論、中國古代文學理論亦有重要意義，也是我們當下建設有中國特色文學理論值得參考和借鑒的對象。如孫一珍 [10] (P282-310)總結(jié)出但評關于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八大辯證關系、塑造藝術(shù)形象的十種筆法等，是較早進行《聊齋志異》評點研究的成果之一。盛瑞裕 [11] (P340-353)的《聊齋但評特色之我見》承襲了孫一珍的思路，他將藝術(shù)形式分為文法和章法兩種，與孫一珍的分法多有交叉。趙馥的《但明倫小說鑒賞體系之研究》 [15] (P93-98)一文，一改視評點零散瑣屑、無系統(tǒng)的觀點，從鑒賞家審美情感之再現(xiàn)、聊齋藝術(shù)美之升華、立體化的審美鑒賞體系、聊齋藝術(shù)客觀效應之反饋等四個方面闡述了但評的審美體系。這篇文章立論嚴謹，論據(jù)明晰，觀點新穎，深化了對但明倫評點的系統(tǒng)化研究。

《馮鎮(zhèn)巒評本〈聊齋志異〉初探》 [16] (P83-89)認為馮氏是把《聊齋志異》當作“小說”來分析和批評的，準確地把握到了生活真實與藝術(shù)虛構(gòu)之間的關系，為馮鎮(zhèn)巒其人其事其評點的研究開了一個好頭。在《明清小說評點中的“另類”——馮鎮(zhèn)巒、但明倫等對〈聊齋志異〉藝術(shù)規(guī)律的發(fā)掘》 [17] (P123-130)中，張稔穰先生指出:在小說理論史上，馮、但等人對《聊齋志異》的評點第一次肯定了文言小說集體例駁雜的合理性及其審美意義。他們指出了《聊齋》故事的“虛構(gòu)”特色，分析了“志異”產(chǎn)生的深層原因，挖掘出了蒲松齡塑造鬼狐形象的特點及主要方法，并對一些獨特的“文法”進行了分析和命名。該文材料豐贍，論述詳盡，是一篇有重要學術(shù)價值的研究成果。

80年代以來，西方各種文學思潮、文學觀念，伴隨著“改革開放”的經(jīng)濟大潮涌進國門，新與舊、中與西等不同觀念之間發(fā)生著猛烈的碰擊?！读凝S志異》評點的研究者們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些西方文學觀念的影響。比如有些學者嘗試著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中國與西方之間找到對接點。如張菊如先生的《王批〈聊齋志異〉評價》 [8] (P120-128)一文，作者試圖將王東序批語中的“蒲松齡通過設置新的線索以敷衍故事的辦法”與法國小說結(jié)構(gòu)主義者熱奈特(Genette)提出的“并行陳述”進行比較研究，認為兩者具有相似之處。這種比較雖然不乏生硬，但篳路藍縷之功仍在。孫虎堂的《試論〈聊齋志異〉馮評與但評的闡釋價值》 [18]，是吸收借鑒了西方闡釋學的觀點，詳細論述了馮評與但評中的四種闡釋方法:詞句闡釋、內(nèi)涵闡釋、情節(jié)闡釋和結(jié)構(gòu)闡釋。張文 [19]不贊成“囫圇吞棗地搬用外來的現(xiàn)成觀念，隨意地給中國敘事貼上西方的理論的標簽”，主張“返回中國歷史文化的原點去”。這個見解是十分有價值的。他運用傳統(tǒng)文學理論來觀照《聊齋志異》諸家評點，并就敘事節(jié)奏、文勢、敘事結(jié)構(gòu)等幾個方面作了精辟分析。這對建設有中國特色的小說理論十分有幫助。張四妮 [20]從傳統(tǒng)“紋理”與現(xiàn)代結(jié)構(gòu)兩個方面著手，討論了馮評關于段落之間的順序關系、“托”、“帶”等詞語對于文章的銜接所具有的連帶作用、人物事件的有效連接、小說開頭藝術(shù)、小說內(nèi)在規(guī)律“點——線——面”的思考及對結(jié)構(gòu)嚴密性的要求等問題。如何運用西方相關敘事理論來研究中國特有的評點，這是一個很值得探索的課題。對這些文章的立論，人們看法或許未盡一致，無論如何，多種嘗試和努力總是有利于評點研究的豐富，有利于新穎角度的涌現(xiàn)。

蔡國梁、沈繼常等人的《“事則反復離奇，文則縱橫詭變”——清人評〈聊齋志異〉》的謀篇布局》 [21]、《但明倫作文之要在于“立胎”——〈聊齋〉但評研究之一》 [22] (P101-115)、《談但明倫關于〈聊齋〉“雙提”寫法的評點》 [23]、以及《〈聊齋〉“但評”三題》 [24]等文，就但明倫批語中的“謀篇布局”、“雙提”、“立胎”以及語言藝術(shù)、情節(jié)、意境等一些細節(jié)問題予以深入分析，挖掘其小說理論價值。其他如陳洪《〈聊齋〉評論的雙璧——馮鎮(zhèn)巒、但明倫評點衡估》 [25] (P37，52-60)、李勝等人的《馮鎮(zhèn)巒的“涪陵”籍貫與〈聊齋〉評點》 [26] (P134-137)、陳國學《論馮鎮(zhèn)巒的兩段〈聊齋志異〉評論》 [27] (P55-61)、張稔穰《馮鎮(zhèn)巒〈聊齋志異〉評點的理論建樹》 [28] (P5-13)、曹成竹《馮鎮(zhèn)巒〈聊齋志異〉評點的理論貢獻》 [29] (P110-113)等數(shù)篇文章，亦有涉及。總的看來，研究的深度和廣度大大拓寬，在研究方法上，也是異彩紛呈。

四、評點之傳播價值研究

小說評點的興起和發(fā)展是以推動小說的商業(yè)傳播為其主要目的，評點幾乎成了小說傳播的一種促銷手段。《聊齋志異》評點的繁榮也離不開這個原因。以往人們只關注評點的理論價值，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研究視野的擴大，研究方法的增加，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進行除理論價值以外的其他價值的研究，如傳播價值。盛瑞裕 [11] (P340-353)先生獨具慧眼，他認識到了評點的傳播價值和商業(yè)價值，認為《聊齋》評點，往往能因評點家的真知灼見而一語中的，起到“傳作者苦心，開讀者了悟”的作用，成為溝通作者和讀者心靈的橋梁，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和不容低估的存在價值。文章對這個問題雖著墨不多，但把握準確。這對《聊齋志異》評點的多視角研究具有重要意義。

進入21世紀后，小說評點傳播價值的研究進入了一個蓬勃發(fā)展時期。據(jù)譚帆先生認為，小說評點的傳播價值大致表現(xiàn)為內(nèi)外兩端。就外在現(xiàn)象而言，表現(xiàn)為小說評點對小說的傳播和普及的促進;就內(nèi)在形態(tài)而言，則表現(xiàn)為評點本身在欣賞層面上對讀者的閱讀影響和指導作用 [1] (P117)。張文 [19]主要著眼點是但明倫評點對讀者閱讀的影響和指導作用，是內(nèi)在形態(tài)的研究。黃曉明 [30]則著眼于評點的外在現(xiàn)象，強調(diào)評點活動對《聊齋志異》的文本的改動，以及其地位的不斷攀升中所起的作用。

五、評點家研究

評點家研究是評點內(nèi)容研究深化的表現(xiàn)之一。關于評點家的生平資料，疑問頗多，鮮有詳備者。故近年來，一部分學者致力于評點家其人其事的考證。八十年代，孫一珍和盛德瑞的文章中對但明倫其人其事有所涉及，但都未作深入考察。九十年代以后這種情況有所改變，如吳丕的《但明倫小傳》 [31] (P83-87)和寇金富的《著名聊齋評論家但明倫》 [32] (P35-37)，就是專門介紹但明倫的文章。吳先生以歷史的眼光，重新審視但明倫其人其事，在肯定他文學造詣的基礎上，對歷史上把但明倫譽為“名賢”和“了不起的軍事家”這一觀點提出異議，并舉出大量的事實證明其“交易退敵術(shù)”的荒謬，目的在于讓人們了解真實的但明倫?？芙鸶粍t恰恰相反，他是以贊揚為基調(diào)，對其所犯過的歷史錯誤則一筆帶過而著重肯定其評點《聊齋志異》所作的貢獻。在繼承了前人成果的基礎上，山東師范大學張文 [19]又向縱深挖掘，他根據(jù)《清朝貢舉年表》、《清朝御史題名錄》、《廣順州志》、《清史稿》等文獻資料，撰寫的《但明倫論》一節(jié)，論據(jù)充足、可靠，論證邏輯嚴謹，可以看作是關于但明倫比較詳細、客觀、公正的考述，顯示了較高的學術(shù)功底。

何金文、胡邦煒的《馮鎮(zhèn)巒評本〈聊齋志異〉初探》 [16] (P83-89)是研究馮鎮(zhèn)巒評點的早期成果。關于馮鎮(zhèn)巒其人其事其文，有簡短介紹，認為“在四川清代的學術(shù)史上，馮鎮(zhèn)巒無疑是一個值得發(fā)掘的人物?！标P于馮鎮(zhèn)巒的籍貫，學者們一般根據(jù)其在《讀聊齋雜說》“涪陵馮鎮(zhèn)巒遠村氏”的落款以及《喻序》推出:馮鎮(zhèn)巒，字遠村，涪陵人。涪陵究竟何指?研究者一般認為是今四川涪陵。據(jù)李勝、張勤 [26] (P134-137)考，馮鎮(zhèn)巒之籍貫“涪陵”，乃用隋唐及宋時古稱，實為當時之合州即今日之重慶合川。材料有據(jù)，考辨有力，表現(xiàn)出了其相當?shù)膶W術(shù)功力。

《聊齋志異》方評的出現(xiàn)比較晚，關于其作者方舒巖，后人知之甚少。汪慶元的《〈聊齋志異〉方舒巖評點初探》 [12] (P85-98)，根據(jù)評點對其籍貫及其評點年代作出了初步推測:方舒巖，浙江淳安縣人，他評點《聊齋志異》應該是嘉慶十六年以后的幾年間中的事情。關于方舒巖的研究有待于史料的進一步發(fā)掘。呂揚、張菊如、劉世德及董玉洪、孫虎堂、黃曉明、張四妮等人論文中均對部分評點家生平有所介紹。

六、評點史的研究

不容置疑，科學每前進一步，都是以繼承吸收前人成果為基礎的，因此對清人研究成果進行爬梳整理是十分有必要的。呂揚的《〈聊齋志異〉研究史話》 [33] (P90-94)、趙伯陶《讀〈聊齋〉札記——〈聊齋〉清人舊評芻議》 [34] (P71-83)、黃洽的《自出手眼，別開天地——清人〈聊齋志異〉的評點述說》 [35] (P72-75)等均是運用歷史研究的方法，宏觀介紹了清代《聊齋志異》的評點情況或研究情況，但論述各有側(cè)重。呂揚以宏觀的視野，把《聊齋志異》三百多年的研究史進行梳理，將其分為三個時期:一是為“志異”正名時期。如高珩、唐夢賚等人對“子不語”派的批判;二是從《聊齋志異》成書到馮評出現(xiàn)，這個時期的評點和評論大多是放在對蒲的創(chuàng)作意圖和小說藝術(shù)成就的探討上;三是評點期。這個時期評點本大量出現(xiàn)，對《聊齋志異》展開了全面的研究。黃洽則是從評點內(nèi)容著手，將清人《聊齋志異》評點也分為三個方面，分別是為《聊齋志異》正名、對小說思想價值的揭示、對小說創(chuàng)作特色的分析。這兩種分法各有其合理之處，對我們系統(tǒng)了解《聊齋志異》評點的總體概況有一定幫助。

據(jù)盛偉 [36] (P75-80)先生統(tǒng)計，現(xiàn)存《聊齋志異》評本有十六、七家之多。其成就孰高孰低，人們議論紛紛。如何用一種較為合理的標尺為參照物，去衡量各家的成就與價值?趙伯陶找到了“小說評點派”這把尺子。他從小說評點派的角度觀照諸家評點，認為王漁洋與馮鎮(zhèn)巒、何守奇、但明倫三家不同，是文人興之所至下的筆墨，而三家評點亦各有軒輊。馮評重在宏觀把握，但評顯示了卓越的藝術(shù)鑒賞力，往往于微觀之處見精神。何評較馮、但二家為單薄，但其閃光之處也值得玩味。綜觀四家評點，作者可謂是抓住了它們的主要特色。亦有學者就某一家評點的研究情況進行梳理分析，比如張文的《但評研究綜述》 [37] (P8-11)，就是針對近30年但明倫評點研究成果的歸納總結(jié)。

七、評點形式的研究

近30年關于“評點”批評方式本身特征的研究成果較少，主要集中在對評點形式、評點方法的探索與總結(jié)以及評點語言特色等問題。評點具體形式包含哪些，歷來觀點不一。如黃曉明 [30]認為《聊齋志異》評點的形式包括:1、序跋;2、邊緣批語;3、行間批語;4、本文后總批，包括作者自評;5、強調(diào)符號;6文后附錄;7、插圖等。筆者認為這種分法將評點的外延過度擴大，消解了“評點”之所以為“評點”的特性。孫樹木《淺談馮鎮(zhèn)巒對〈聊齋志異〉的評點》 [38] (P69-71)一文中，對馮評中大量的夾評予以觀照，并歸納出比較法、比喻法、借用法等馮鎮(zhèn)巒常用的評點方法。對于各家評點的語言特色，亦有學者關注，如張文 [19]對但明倫評點語言的特色的挖掘，認為但評有“評點細致、富有層次、語帶禪機、幽默風趣、擅長譬喻，有詳細的論述”等諸多優(yōu)點。張四妮 [20]歸納總結(jié)了馮鎮(zhèn)巒敘事簡潔、喜用典故、語言容量大的特點。與其他問題相比較而言，評點形式的研究有待于進一步的拓展。

八、影響評點的文化因素的研究

文學是文化之花。文學的發(fā)展離不開孕育其的土壤——文化。因此，從文化學的角度來研究和審視《聊齋志異》諸家評點，是研究走向深入的表現(xiàn)，也是研究向多元、現(xiàn)代發(fā)展的必然趨勢。這一視角較少為人注意，值得認真研究。

今之學者蔣玉斌 [39] (P95-98，111)打破以往研究“只關注評點本身的拘囿”，將關注的目光擴展到整個清代的文化史，特別是清代的學風。認為清代的經(jīng)世致用、考據(jù)、崇尚古文之風深深影響了《聊齋志異》的評點。他指出“在清代學風的文化背景之下觀照《聊齋志異》評點，有利于我們更加深入地把握《聊齋志異》評點的理論價值，并進一步探討小說評點(尤其是文言小說評點)在理論史上的獨特地位。毋庸諱言，這也有利于我們準確而深入地理解飽含蒲松齡‘孤憤’之情的《聊齋志異》的深刻內(nèi)涵?！蔽恼乱曇皩拸V，闡釋精深，論述詳密，考證謹嚴，達到了很高的學術(shù)水平，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董玉洪 [40] (P86-87)亦是從文化層面上去探索影響《聊齋志異》評點勃興的文化背景及原因，他指出:小說評點形式的成熟和《聊齋志異》本身批判現(xiàn)實和崇尚真情的題材魅力共同促成《聊齋志異》評點的勃興及廣泛傳播。將《聊齋志異》評點放在小說評點史、清代的文化史、思想史的三維坐標上去予以定位，這樣的嘗試有利于正確認識和評價《聊齋志異》的價值。除此之外，黃曉明、張四妮等人的文章也涉及到了這一問題。

九、回顧與展望

近三十年來，《聊齋志異》評點雖然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其中不乏見解新穎、學術(shù)價值較高的論著。但是，我們也應該清醒地看到，研究中存在著明顯的不足，有些論文缺乏對研究的推進作用和對他人的啟發(fā)意義。研究中存在的許多問題還有待深入探討，甚至有待于新的突破。

1、新資料的發(fā)現(xiàn)和整理。文獻資料的挖掘、整理和利用是學術(shù)研究的基礎，資料的突破往往會帶來研究的新進展?！读凝S志異》一些評點本尚有許多相關基礎資料不詳，存在大量可以挖掘的空間，因此還需要學者們進一步的努力。

2、研究范圍的進一步拓展。探究范圍的大小與研究的深度與廣度有直接的關系。既有的成績并不表明我們的研究范圍已經(jīng)窮盡了。因為客觀方面，有許多材料有待發(fā)掘或正在被不斷發(fā)現(xiàn);主觀方面，與研究者的思維、視野的轉(zhuǎn)變和拓展有關系。以現(xiàn)有成果來看，新世紀以來，研究者們往往將目光鎖定在馮評、但評上。而其他各家有的僅僅是整理出來而沒有人去研究，有的至今為止只有一篇概括性介紹的文字，我們理應發(fā)掘其有價值的資源。

3、更新和改進研究方法。已有成果大多從小說理論角度看評點，對其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缺乏關注。評點在中國小說史上雖然是以“批評”的面貌出現(xiàn)的，但其實際所表現(xiàn)的內(nèi)涵遠非文學可以涵蓋。今之學者應當建立在對新學科、新方法吸收的基礎上，把小說評點從以往純作理論批評研究的狹隘視角中解放出來，研究影響《聊齋志異》評點產(chǎn)生的文化、社會、經(jīng)濟等因素，把握其多重的文化價值。

十、結(jié)語

小說評點是中國特有的文學批評形式，對其進行系統(tǒng)的梳理和研究必定會推進中國小說理論的建設和特色文學理論的建設?！读凝S志異》是中國古典名著之一，在國際上也有重要的影響。關于它的評點理應得到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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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譚 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