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綜述：高中要不要取消文理分科

黃　零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高中取消文理分科的必要性和可行性”這一話題引發(fā)了社會各界的強烈關注與討論。但是，自改革開放以來，無論是國家高中課程的教學大綱還是課程標準，都沒有文理分科的提法。目前所謂的文理分科只是高中應對現(xiàn)實高考模式而采取分科教學以復習應考的一種教育現(xiàn)象，只不過在“唯高考升學率”的現(xiàn)實評價體系與功利主義的擠壓下，不少地方與學校產生了一種愈演愈烈的置教學大綱或課程標準于不顧的分科教育既定事實。廣東省教育廳廳長羅偉其在接受《南方日報》記者采訪時就曾明確指出：“從國家高中教學大綱來說并沒有文理分科，只要一個學校完成了教學大綱就不存在文理分科的問題。只是中學到了高三為了準備高考，有選擇、有重點地進行文理分科的復習，這與現(xiàn)在所說的‘文理分科是兩碼事。當然不排除有些個別的學校純粹為了高考沒有完成教學計劃、沒有完成教學大綱的要求，那是另當別論，但首先要明確國家教學大綱是沒有文理分科的?！币虼?，“高中要不要取消文理分科”，實質是“高考要不要文理分科”。

高中取消文理分科是否必要

“高中取消文理分科的必要性和可行性”這一重大教育問題其實包含著既彼此聯(lián)系又相對分離的兩個層面：其一是高中取消文理分科的必要性，這一方面的討論必然更多地著眼于全局，著眼于未來；其二是高中取消文理分科的可行性，這一方面的討論必然更多地著眼于現(xiàn)狀，著眼于當下。正是這一重大教育問題的復雜性，導致了當前討論的激烈程度。

基礎教育是一種通識教育。當今社會需要的是綜合能力與素質強的人才，而高中階段正是打好基礎的重要階段。所以學生在高中階段應當進行基礎知識與綜合素質的教育，而不應當過早對知識進行人為取舍。同時，教育不僅要關注當下，還應該著眼于未來，高中文理分科對于學生的長遠發(fā)展顯然是不利的，因為這會過早限制學生潛力的發(fā)展。由此必然導致學生綜合素質的缺陷。多年來，許多教育專家一直呼吁高中階段不應再進行文理分科。所以，就“高中取消文理分科的必要性”這一方面來說，在通識教育深入人心以及分科應考弊端日顯的今天，大多數(shù)人（不論是支持高中取消文理分科的還是反對高中取消文理分科的）是有著一致共識的：高中取消文理分科確實非常必要，有利于學生的全面發(fā)展與終身發(fā)展。

復旦大學歷史系教授沈渭濱認為，高中階段取消文理分科非常必要。因為高中階段需要對各學科知識有一個全面了解，如果這時就進行分科，會導致學習片面性，不利于今后大學學習。中國管理科學研究院教育科學研究所所長、全腦教育創(chuàng)始人韓宏宇教授認為中學過早的文理分科給學生帶來的不只是知識上的缺陷，對大腦發(fā)育也有影響。他認為，人的大腦都有不同的功能區(qū)，它們既有分工也有合作，只有綜合發(fā)揮各個功能區(qū)的作用，才能讓大腦具有最大的能力。中學生的年齡還小，大腦正在發(fā)育的過程中，過早分科會讓大腦的某一兩個功能分區(qū)承擔過多的任務，而其他功能分區(qū)就會被荒廢。

怎么看待當下所說的是否要在高中階段取消文理分科的問題，廣東省教育廳廳長羅偉其認為要處理好三個關系：第一是正確處理好人的成長規(guī)律與教育規(guī)律、與經濟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之間的關系。不管是教育對人的培養(yǎng)，還是經濟社會發(fā)展對人成才的要求，其目標都是體現(xiàn)以人為本。第二是要處理好學生的全面發(fā)展與適當選擇優(yōu)勢學科發(fā)展方向的關系?！叭姘l(fā)展”怎么去理解，每個人都不可能做到什么都能，所以教育上來說既要有共性也要有個性，這是處理好共性和個性的問題。而且必須要發(fā)揮個人的興趣和優(yōu)勢，讓學生適當?shù)陌l(fā)展。第三是處理好每個學生發(fā)展階段中階段目標和終極目標的關系。一個人要全面提高素質，要實現(xiàn)全面發(fā)展，是要窮其一生去追求的，很多人雖然接受過高等教育，甚至接受過博士教育，并不等于他就全面發(fā)展了，還差遠了，還要不斷努力，一輩子活到老學到老，這就是一生追求自己的全面發(fā)展，提高自己的綜合素質。我們如何理解每個學生的階段目標是什么？我們不能把對學生全面發(fā)展的終極目標當作階段目標，這樣的話學生非苦死不可，就會造成學生中有很多人跳起來都摘不到桃子，因為太高了，這樣就造成很多人有書讀，但是對讀書不感興趣，就會造成厭倦。

高中取消文理分科是否可行

高中取消文理分科是否可行？梳理目前的討論意見，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這一爭論主要集中在三點上：一是在目前的高考現(xiàn)狀下，高中取消文理分科行不行得通；二是高中取消文理分科是否會否定學生的個性發(fā)展；三是高中取消文理分科對農村學生參加高考是否意味著更加不公平。

一、在目前高考體制下，高中取消文理分科行不行得通

在高考體制沒有實現(xiàn)根本性變革之前，高中取消文理分科是否必然會增加學生的負擔呢？

目前的現(xiàn)實是，我國多數(shù)學校都會在高二時進行文理分科教學，有些學校甚至高一時就開始。有高中教師認為，分科一方面可以減輕學生的課業(yè)壓力，另一方面學生會更關注自己專業(yè)方向的學習，高考成績會更好。廣東省中山市中山紀念中學校長賀優(yōu)琳認為，當前的高中教育在一定程度上已經成為了“無奈的教育”“高考的教育”，如果高中文理不分科，只會使中學的課堂從早到晚排滿各個科目。最后的結果就有可能使這種教育的壓力下移到初中、小學，甚至是幼兒園。所以，在應試教育體制不變的情況下，如果高中階段取消了文理分科，只會增加學生的課業(yè)負擔，甚至是加重教師的負擔。這正是大多數(shù)人尤其是身處其中的廣大家長、學生與教師所真正擔心的。

總括起來，主張不應取消中學文理分科的人認為，現(xiàn)在學生的課業(yè)負擔已經嚴重超出了學生所能夠接受的程度，如果取消文理分科，學生的負擔必然會加重。這也是教育部門之所以在文理分科上“決而不斷”的一個極為重要的原因。對此，有校長認為，高考科目的數(shù)量其實與學生負擔并不存在直接的關系。古代的科舉考試科目遠不及現(xiàn)在“復雜”，但當時天下學子十年寒窗吃的苦一點不比現(xiàn)代學生少。學生在學習時間與休閑、睡眠時間總量基本不變的情況下，考一門是學，考九門也是學，而且耗費在個別學科的偏題、難題、怪題上的無謂時間甚至還會大為減少。

多年來一直大聲疾呼“高中階段應取消文理分科”的著名教育專家朱永新也認為“學生的課業(yè)負擔與學生學習多少門課程并沒有太大的聯(lián)系”。他認為，在應試教育體制下，即使只學習一門課程，同樣可以把學生壓垮，“學生的學習負擔往往不在于他們學習多少門課程，而在于他們對這些課程有無興趣”。學生自己感興趣的東西，絕對不會成為他們的負擔。問題在于，我們忘記了課程本身的意義。為了應付高考，我們不斷加大學科的難度，不斷擴大課程的知識容量，而忽視了課程的價值要素。大部分學生成為尖子生的陪讀生，從而喪失了學習的激情與興趣。為此，他建議，要解決學生負擔重的難題，首先，要減低學科的難度，加大學科的價值學習力度，解放大部分學生，而對于真正吃不飽的學生，可以借鑒國外的做法，利用假期選修大學的課程；其次，全面推進新課程關于必修課加選修課的規(guī)定，調動教師和社會資源，開設校本課程和地方課程，讓學生有更多的選擇機會。

二、高中取消文理分科是否會抹殺學生的個性發(fā)展

除了“應試教育狀況下取消文理分科會增加學生負擔”這一極其現(xiàn)實的擔心外，反對取消文理分科的另外一個重要理由認為文理分科反映了術業(yè)有專攻，有利于因材施教，有利于學生的個性發(fā)展。如果取消文理分科，面面俱到培養(yǎng)所謂全才，就會浪費學生寶貴的時間和精力，抹殺學生的個性。

對此，朱永新在《再談為什么要取消文理分科》一文中認為，首先，從多元智能的觀點來看，絕對不能把學生的才能簡單地劃分為文科或者理科。根據(jù)加德納的研究，人的智能至少可以分為語文、邏輯數(shù)學、空間、肢體運作、音樂、人際、內省和自然探索等方面，其中又有交叉派生的新的組合。其次，人的特殊才能、人的專業(yè)素質，是需要各種舞臺、各種機會去展示，去鍛煉，去發(fā)現(xiàn)的。再次，文理分科也是不利于專才的培養(yǎng)的。過早的分科，看起來讓學生“術業(yè)有專攻”，有更多的時間學習專門的知識，更容易早出成果，早出人才。其實不然。梁思成先生曾經呼吁要走出“半個人的時代”，就是認為文理分科不利于人才的成長。錢學森教授也指出，“科學與藝術是相通的。人為地搞文理分科，對培養(yǎng)面向未來的人才，可以說有百害無一利”。

三、高中取消文理分科對農村學生參加高考是否意味著不公平

也有人擔心，取消文理分科，對農村考生更為不利。由于我國農村基礎教育較為薄弱，很多中學很難像大城市重點中學那樣，提供全面的“通識教育”“素質教育”資源。廣東省中山市中山紀念中學校長賀優(yōu)琳認為，高考如果進行全科考試，對欠發(fā)達地區(qū)的孩子來說，他們只可能更被邊緣化。比如地理、歷史、政治等，都離不開一個人的成長環(huán)境和所處的人文環(huán)境，在這些方面，農村孩子的見識、師資力量等是很難和城市孩子比拼的。

高中取消文理分科，關鍵在于改革高考制度。這其實是很多人共有的看法。有人就尖銳地指出，能不能在高中階段取消文理分科，其決定性因素根本不在學校，而在高懸于其上的那根“指揮棒”——高考。因為高考是分為文科和理科兩大類的，學生只能選擇其一，在一考定終身的現(xiàn)行制度之下，學生有什么動力去學那些不考的內容？教師又有什么動力去教那些不考的內容？因此，如果不改革高考制度，取消文理分科就只能是一句空話。

那么，高考制度究竟怎么改，才能有利于高中階段在取消文理分科的同時不增加學生的負擔甚至減輕學生的負擔呢？

中國科學院院士楊叔子認為取消中學文理分科，歸根結底要靠制度保證。首先，高考要服務于素質教育?？荚?，就是檢驗、測量、了解。不是不要考，而是考什么，怎么考，怎么評價考的結果，怎么制定錄取標準。其次，要改革中小學的課程體系、結構與內容，堅決取消分科，堅決制止過重負擔。同時，將課外活動納入計劃內，活躍校園文化，創(chuàng)造條件充分發(fā)展學生的特長與愛好。再次，加強領導班子建設，提高領導班子對素質教育的認識，為國家、為學生長遠發(fā)展著想。

北京第四中學校長劉長銘建議推行高考報名社會化，使高考與中學脫鉤。中學在高三第一學期末完成全部課程，會考后準予學生畢業(yè)或肄業(yè)。學生留在原來學校復習，準備應考，學校對學生進行復習指導和選報專業(yè)方面的指導。5月份考生到所屬社區(qū)報名處或有關中介機構報名，報名號和考試安排由各社區(qū)報名處或中介機構各自編整。有條件的地區(qū)可以利用網絡進行高考報名。高考考試成績由社區(qū)報告處或中介機構寄送給考生本人，或者直接打電話咨詢。高考試卷統(tǒng)一封存保管，可以為教研部門提供抽樣數(shù)據(jù)。學?；騾^(qū)域教育主管部門不再進行分數(shù)統(tǒng)計。目前，高考是社會公認的選拔高校新生可行的方法，不可取消，否則將引發(fā)更多的社會問題。但是，僅僅在考試內容和題目類型上進行改革，不能有效改變目前中學教育的種種弊端。推行高考報名社會化，是目前切實可行的一項改革措施。采取這項措施后，在短時間內學生的負擔可能沒有直接的、明顯的減輕。但它有利于逐步緩解學校面臨的壓力，使學校樹立正確教育觀、人才觀，使學校遵循教育教學的客觀規(guī)律，推進素質教育，促進學生的全面發(fā)展。學校低效教學時間可以大大減少，學生可支配的時間和精力將明顯增加，這有利于學生主動學習，至少可以使一部分學生減輕課業(yè)負擔，提高學習效率。

綜上所述，由于每個人的身份、立場、地位不同，也由于涉及到眾多學生及其家庭的切身利益，人們看問題的角度不盡相同,對“高中要不要取消文理分科”這個問題的看法必然不一致。高中要不要取消文理分科的問題，在各種調查與爭論中常常難分高下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當下與未來，現(xiàn)實與理想，“在場者”與“過來人”，正是這場討論的核心所在。主張取消文理分科的人大多是已經參加過高考的，即“過來人”,他們在當今激烈的社會競爭中對提高人才綜合素質感受深切,所以支持高中階段取消文理分科，為人生的未來打下扎實的知識、能力與素養(yǎng)基底；反對取消文理分科的人大多是目前正在中學就讀的學生及其家長和老師，即“在場者”,他們害怕本已沉重的課業(yè)負擔變得更加沉重。所以，高中取消文理分科雖然必要，但要真正徹底地取消它，就應該切實改革高考制度，并在課程設置、評價機制、教學質量觀、教育督導體制等方面進行相應的配套改革。這樣，才能減輕教育改革帶來的陣痛，消解教育改革乏力的現(xiàn)狀，在有效改革而不是變來變去的“折騰”中適應人才成長與社會發(fā)展的需要。

（據(jù)人民網、新華網、新民網、新浪網、南方報業(yè)網綜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