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家的“視野”

高 深

有一只蛙，住在一口廢井里。它只知道井底一塊小小的地方，只看見井上面小小的一塊天空。根本不知道井外的世界有多大。

有一天，來自東海的大鱉，出現(xiàn)在井口上。蛙便向它夸口：“喂，你看我這里多好!”于是它把廢井夸得天花亂墜……海鱉聽了好笑，對井蛙說：“朋友，你知道海嗎?海之廣，何止千萬里；海之深，何止千萬丈。鬧幾年水災(zāi)，海水漲不了多少；連旱幾年，海水也不見得淺些。住在那樣的大海里，才真的逍遙快樂呢!”

同井蛙談海，等于同夏蟲談冰。人們用這個故事來比喻眼界短淺狹小的人，叫他們“井蛙”。后人形容狹隘之見時，常以“井蛙之見”做比喻，或叫“井魚之見”?！痘茨献印ぴ烙?xùn)》說：“井魚不可以語大，拘于隘也；夏蟲不可以語寒，篤于時也。”韓愈在《原道》一文中說：“坐井而觀天，所謂天小者，非天小也。”還有一句和“坐井觀天”意思相仿的成語，叫“井中視星”，戰(zhàn)國時楚國人(一說魯國人)，尸佼著的《尸子》說：“自井中視星，所見不過數(shù)星?！?/p>

由此我想到了一個評論家的“視野”，特別是那些綜述年度或一個時期的評論，沒有一定的閱讀量，沒有廣闊遼遠(yuǎn)的視野(包括其胸懷)，就很難做出準(zhǔn)確的概括與評述。閱讀面窄，加之對作家、作品風(fēng)格有某些偏愛，就很難對某一門類文學(xué)作品做出全面、公正的評估。如果評論家在綜述性的評論中，完全以個人的好惡支配其“視野”，乃至作為鑒賞標(biāo)準(zhǔn)，那就很難準(zhǔn)確地反映文學(xué)形勢，更不可能正確地把握其走向。

有的評論家懶，或因條件所限，閱讀量小，又不甘寂寞，于是就常常發(fā)表一些名副其實的“淺見”、“偏見”或“拙見”。有的評論家眼睛就盯著一伙他認(rèn)為的“名家”或哥們兒姐們兒，其他再好的作家、作品，都很難進(jìn)入他們的視野。他們所寫的綜述性的評論，豈止多有“遺珠之憾”，而是對圈子外的人與作品根本視而不見。還有個別寫某一門類作品的“評論家”，其本人就是那個門類的作者，評論中凡比“本店”高超、優(yōu)秀者，一概不予理睬，頗有些“武大郎開店”的味道。也有的就是“紅包評論家”，只要拿了紅包，絕對是按照紅包的分量，選擇對稱的溢美之詞，好話、作者高興聽的話，肯定都相當(dāng)?shù)轿?。至于他的高論，或在研討會上的發(fā)言，將對文壇、對作者有什么有益的啟迪，那是不在“紅包”應(yīng)有之意的。

評論家是起導(dǎo)向作用的，對讀者與作者都有著相當(dāng)?shù)挠绊?，其評論應(yīng)盡量做到全面準(zhǔn)確、客觀公正。我也寫過幾篇評論，對評論家的辛勞與苦衷略知一二。有時讀幾十萬字，甚至幾百萬字(如寫一篇綜述年度長篇小說的評論)，最后落實到版面上的文章，也不過是幾千字，投入和產(chǎn)出極不平衡，回報率低，且有時遭人罵娘。做一個有良知的評論家確實是很苦的差事?？墒窃捰终f回來了，你既然是個職業(yè)評論工作者，選擇了吃這碗飯，就得尊重這一行的職業(yè)道德與操守。否則“不如回家賣紅薯”。

不說有些混飯吃的“評論家”，即使眾多確有一定學(xué)養(yǎng)的評論家中，有沒有把作家分成三六九等，看人下菜碟的?有沒有死守門戶之見，以自己的好惡為標(biāo)準(zhǔn)，惟一種風(fēng)格獨尊的?有沒有見錢眼開，誰肯掏腰包就捧誰的?有沒有只重烏紗不重作品，誰官的等級高誰作品就高人一等的?有沒有“武大郎開店”，凡比自己高的一概視而不見，或見了也采取駝鳥政策，奉行不承認(rèn)主義的?有沒有拍官員、拍名家、捧青少、捧靚女的評論家?沾染了上述種種作派的是少數(shù)人，但有時影響很大，負(fù)面作用也很大。說句不恭敬的話，他們中沒有幾個是真正把文學(xué)評論當(dāng)做一種很嚴(yán)肅、很神圣事業(yè)的人，只是由于他們掌握一定的話語權(quán)，或是占據(jù)著一個什么“碼頭”，或是坐下一把什么交椅，或是周圍有一幫“保駕護(hù)航”的哥們兒姐們兒……總之，絕對不僅僅是個“視野”問題，說到底，是具不具備評論家道德操守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