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社旁邊的文印社

王更紅

1一排臨街商鋪前日

“的士”在“天海旅行社”前緩緩轉(zhuǎn)過彎，在夾角處的“大眾房屋職業(yè)介紹所”前停下，響起兩下喇叭聲。

高曉亮身穿米色羽絨服，手提公文包從介紹所出來，走過路牙打開車門坐進了車廂。

“的士”起動。向前駛?cè)ァ?/p>

2“的士”內(nèi)日

司機：“你們又是房屋又是職業(yè)，真會做生意啊。”

高曉亮：“算多種經(jīng)營吧?！?/p>

司機：“到哪里?”

高曉亮：“公安局。”

司機：“房屋買賣、職業(yè)介紹和公安局有關(guān)嗎?”

高曉亮：“無關(guān)呀。光做房屋和職業(yè)中介效益不怎么樣，我們所長想增加打字、復(fù)印的業(yè)務(wù)。特種行業(yè)嘛，要先到公安局去?！?某市公安局前日

“的士”在臺階前停下。

高曉亮推開車門，走出車廂，從公文包內(nèi)拿出一包綠色“熊貓”牌香煙塞進羽絨服內(nèi)口袋，躬身對司機：“你等在這里。”說著關(guān)上車門轉(zhuǎn)身走向臺階。

4某市文化局日

高曉亮踏上大廳內(nèi)樓梯，稍頃停住，從公文包內(nèi)拿出一包“中華”牌香煙塞進羽絨服內(nèi)，隨后繼續(xù)向樓上走去。

5“的士”內(nèi)日

高曉亮靠在副駕駛座上從公文包內(nèi)拿出一包金“南京”牌香煙塞進了下口袋。司機側(cè)臉看著。

“的士”穿過鬧市，停在了某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前面。

高曉亮欲下車。

司機笑問：“下一站是稅務(wù)局吧?”

高曉亮愣了一下，開車門的手僵持著：“對，下一個要去的是稅務(wù)局?！?/p>

司機含蓄地：“準備的是哪個牌子的香煙?”

高曉亮疑惑地瞪著他，默默地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包紅“雙喜”牌香煙，得意地：“七塊的。”

司機會意地笑了。

6介紹所日

張所長坐在辦公桌前看著《人民日報》。

高曉亮走了進來：“所長，我回來了。”走到另一張辦公桌前放下公文包。張所長放下報紙：“怎么說?”高曉亮坐下身子：“公安局不批準。文化局倒沒說不同意，不過要先經(jīng)公安局批準?！?/p>

張所長起身：“不批準的理由呢?”

高曉亮：“要么專營，不能兼營。”

張所長語塞。

高曉亮：“工商和稅務(wù)，我也都去了?！?/p>

張所長抱怨地：“不轉(zhuǎn)彎跑一家公安有了說法，其他三家就不用跑啦!”

高曉亮欲言又止。

張所長回到座椅上：“你回去吧，陪陪小羅?！?/p>

高曉亮端起茶杯走向飲水機：“她不在家，帶旅游團到海南島去了?！?/p>

“什么?”張所長驚詫地，“你們不是前天才結(jié)的婚嗎!”

高曉亮捧著茶杯喝了一口：“第二天就出去了。劉芳家奶奶病故，旅行社和我們商量請她代班。沒辦法?！?/p>

“哦——”張所長頷首，旋即調(diào)侃地，“這可委屈你了。”

高曉亮無奈地笑了。

7某住宅區(qū)傍晚

夕陽映照下的一幢幢樓宇。

八層樓，二樓北面陽臺上，一扇玻璃窗上張貼著大紅喜字，陽臺內(nèi)兩端掛著彩帶。

8205室傍晚

門扉上張貼著碩大的金色喜字。

高曉亮進屋后把門推上，看了看茶幾上的筆筒，走過去把公文包往沙發(fā)上一丟，手伸進口袋拿出手機走進主臥室。往鋪疊著大紅大綠綢緞被子的床上一躺，舉起了手機。

床頭上方懸掛著他和羅嫣的大幅新婚合影。他西裝打扮，一臉喜氣；她身披婚紗，滿臉?gòu)尚摺?/p>

手機傳出的忙音。

9“天涯海角”旅游區(qū)傍晚

羅嫣揮動綠色三角旗帶領(lǐng)四十名游客從海邊走向堤岸。她神色疲憊，步履沉緩。

旅游電瓶車駛向聚集著大量游客的站點。

羅嫣招呼游客們依次在柵欄內(nèi)排隊候車。通過袖珍話筒吃力地：“請大家原地等候，過五分鐘就有車來?！闭f著靠在了柵欄上。

10205室傍晚

高曉亮躬著身子坐在床沿上，拿著手機，側(cè)臉看著床頭柜上那尊五十公分高的維納斯塑像發(fā)起呆來。

垂懸在壁掛空調(diào)機出風(fēng)口下方的紅絲帶靜止不動，新房內(nèi)顯得既暗又冷。

11某賓館傍晚

羅嫣走進休息室，跌坐在沙發(fā)上，閉上了兩眼。

12205室晚

廚房間的燈亮了，飯桌上放著各式剩菜。

高曉亮伸手從碗里抓起一?；ㄉ讈G進嘴里嚼了起來。

13賓館休息室晚

躺在沙發(fā)上的羅嫣猛然間想起了什么，忙從黑色挎包里拿出手機查看。

14205室晚

高曉亮端著一碗已成肉凍的走油肉，用手試著晃了晃，思索起什么。

臥室響起手機鈴聲。

高曉亮掉頭，不留心手中碗滑落在地，他跳了一下，旋即跑進臥室，拿起床上的手機急切地說：“是羅嫣嗎!怎么才回電話?都三天了，我想死你了?！?/p>

15賓館休息室晚

羅嫣有氣無力地：“這次出來只覺得累，真的覺得累，從來沒有哪一次導(dǎo)游像這一次感覺這么累的。”

16205室晚

高曉亮邊踱邊說：“不還是那樣的游覽線路嗎?又不會增加新景點。聽你說話的聲音，真的好像很累?！彼獾搅丝蛷d。

17賓館休息室晚

羅嫣：“不是好像，而是真的?！?/p>

18205室晚

高曉亮詭譎地：“想我嗎?”

19，賓館休息窒晚

羅嫣嘴角露出笑容：“嗯!可又不想。”

20205室晚

高曉亮驚疑地：“為了什么?”

21賓館休息室晚

羅嫣慍怒地：“都是被你折騰的。”

22205室晚

高曉亮：“我盼你回來。”他下意識地看著腳下打翻的肉碗。

23天海旅行社日

許建國和王小玲各自在電腦前忙碌著。

高曉亮手捧茶杯從外面走進來，看了看他倆，走到飲水機前接水，側(cè)轉(zhuǎn)頭來：“建國、小玲，今晚到我家吃飯?！?/p>

許建國不解地看著高曉亮。

高曉亮來到他們的桌旁：“大前天剩下好多菜呢，我一個人不知要吃到什么時候。”

許建國站了起來，愧疚地：“那不好意思了?！?/p>

高曉亮爽直地：“說這些干啥。”

王小玲：“你媽不是在嗎?”

高曉亮喝了口茶：“羅嫣前腳走，我媽后腳也走了，她放不下那個養(yǎng)雞場。”

24某農(nóng)村養(yǎng)雞場晨

一行行一字排開的雞籠，幾個飼養(yǎng)員忙著從蛋槽內(nèi)撿雞蛋。

高母邊咬著油條邊巡視著，她的手指只捏住了一丁點兒油條。

雞場的簡易辦公室外，一箱箱雞蛋正在裝車。

辦公室內(nèi)，駕駛員在與會計結(jié)賬。

高母走進來，手上的油條已所剩無幾。她大聲地：“蛋款都付清了嗎?”

會計：“在付呢?！?/p>

駕駛員：“哪次來不是帶著貨款來的?都成習(xí)慣了?！?/p>

高母擺了下手：“我這也成習(xí)慣了，不問一聲，不放心?！闭f著走了出來，向

雞籠走去，手上的油條只剩指甲般大，她翹著嘴唇又咬掉一點。把手指上花生米大的油條丁伸進雞籠，喂進一只母雞的嘴里。隨之把手指放到頭發(fā)上拇了幾下，反背雙手向雞籠盡頭走去。

高母得意地看看這兒看看那兒。自語道：“別小看了這養(yǎng)雞場，我兒子的新房就是靠它才買的?！?/p>

25介紹所日

李婕走進來。

張所長坐在桌前抬頭打量她。

李婕：“能登記找工作嗎?”

張所長：“可以。先填上登記表。請坐?！?/p>

高曉亮走進門大聲地：“所長，晚上到我家喝酒?！?/p>

張所長把登記表遞給李婕。

李婕掉頭看高曉亮。隨即在桌旁坐下，接過登記表。

張所長：“我好像在哪個歌廳見到過你。”

李婕：“是的，上半年我曾經(jīng)在‘歡聲歌廳干過。干一個月就不干了。”

張所長：“為什么?”

李婕：“那種場合不適合我?！?/p>

高曉亮脫口而出：“大眾情人?！闭f著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

李婕又掉頭看了看。

高曉亮笑了：“什么場合才適合你呢?”

李婕坦率地：“我會電腦，會打字?！?/p>

高曉亮：“哦，想做文員啊?！?/p>

張所長：“你可以經(jīng)常來問問。還有，因為房租問題，過些天我們要搬家。”

李婕：“我把手機號碼留在登記表上?！?/p>

高曉亮：“不過，想找文員的工作很難。”

李婕再次掉頭看他。

張所長：“哦，對了，曉亮，后天下午你到市政府綜治辦開個會?！?/p>

“后天?”高曉亮遲疑著站了起來。

26205室晚

客廳亮起了吊燈，茶幾上筆筒內(nèi)插上了綠色三角旗，沙發(fā)上放著挎包。

高曉亮的手仍放在門旁的開關(guān)上。他猶豫了一下，隨即把公文包往沙發(fā)扶手上一放，快步跑向主臥室。

羅嫣蜷縮在被窩里沉睡。

高曉亮來到床前，忍不住伏在羅嫣臉額上親吻著。

羅嫣含混地躲讓著。

高曉亮跪在了床上，雙手抱起羅嫣狂吻著。

羅嫣掙扎著躲進了被窩。

高曉亮樂呵呵地下了床，拉開床頭柜抽屜。拿出遙控器對準空調(diào)，那根紅絲帶隨著徐徐暖風(fēng)飄飄拂動。

飄拂的紅絲帶占滿畫面。

27衛(wèi)生間淋浴房晚

高曉亮在沐浴沖洗。

沙發(fā)扶手上，那只公文包成90度向里傾斜著。

28臥室晚

高曉亮腰間圍著毛巾奔進，脫去拖鞋，一骨碌鉆進了被窩。

羅嫣的頭從被窩里伸了出來，滿臉倦容：“我渾身像散了架，只想好好睡一覺，你不要來煩我好不好!”

高曉亮緊緊擁住羅嫣：“羅嫣老婆，你有沒有搞錯，我可是一個人在家等了你一個禮拜!”

羅嫣：“請你不要煩我。”

高曉亮：“你怎么回事?”

羅嫣：“我累，我困。我不想……”

高曉亮：“你怎么穿得嚴嚴實實的?”

羅嫣：“不讓你……才……”

高曉亮：“可我非要?！?/p>

兩人在推，在拉，在阻……

那只公文包向下倒去，砸在了挎包之上。

羅嫣惱恨地翻身坐起，兩手伸向腦后欲整理零亂的長發(fā)，左手背恰在高曉亮臉頰上重重地刮過。

高曉亮驚詫地看著羅嫣。

羅嫣先是吃驚而后惶惑地看著他，兩手僵持在腦后攏住馬尾狀的長發(fā)。

公文包滑落在地。

紅絲帶不住地飄拂。

29人行道上晨

高曉亮一邊咬著大餅包油條，一邊由北往南走著。神情淡漠。

30介紹所晨

張所長在擦抹辦公桌。

高曉亮走了進來。

張所長驚訝地：“今天你不是不上班嗎?怎么，反而比平時來得早了?！?/p>

高曉亮放下公文包。隨后坐下：“待在家里也沒事?！?/p>

張所長一味地打量著他。

高曉亮下意識地把桌上茶杯往前一推：“倒點開水?！彪S即頓住，自覺失態(tài)地向張所長點了下頭，尷尬地笑了笑。

張所長笑著走向飲水機，把手伸到后面按下開關(guān)：“你慢點吃，一會水就熱了?！?/p>

高曉亮自嘲地笑了。

張所長走到高曉亮面前：“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是昨晚累的吧?！?/p>

高曉亮一個勁地咬著，嚼著。

31205室日

羅嫣靜靜地睡著。

靜止的紅絲帶，筆筒內(nèi)的三角旗，沙發(fā)上的黑挎包，飯桌上冷冰冰的雞鴨魚肉。

32樓道上晚

走廊燈下。高曉亮把鑰匙插進鎖眼，剛旋轉(zhuǎn)又停下，耳朵湊在門上諦聽里面的動靜。

33205室晚

借助客廳的燈光，高曉亮走到主臥室門口，向床上看去，羅嫣仍睡著。他走進隔壁的副臥室，打開了頂燈。

里面比主臥室面積小，儼然像個書房，書櫥、辦公桌、電腦等一應(yīng)俱全。醒目的是墻上張貼的全國旅游地圖，以及辦公桌上碩大的地球儀。靠窗口安放著一張小木床，上面放著普通被褥。

高曉亮從棉被上拿起枕頭放到床頭，把疊成方形的棉被鋪展開來。

34一組鏡頭

許建國由西向東走來。

高曉亮由北往南走來。

旅行社與介紹所夾角處，許建國走進旅行社，高曉亮走進介紹所。

35205室日

王小玲站在門外嚷道：“羅嫣，你起來了嗎?”稍頃伸手叩門。

不一會，門被打開，羅嫣身穿導(dǎo)游時的服裝出現(xiàn)在門口。

王小玲喜形于色：“羅嫣!”

羅嫣：“小玲，快進來?！?/p>

王小玲走進門來：“昨天晚上幾點到家的?”

羅嫣：“快八點了。”隨手把門推上。

王小玲：“曉亮呢?”

羅嫣：“他……可能買菜去了?！?/p>

王小玲誠懇地：“不好意思哦，結(jié)婚第二天就讓你帶隊出去，我們很過意不去，建國特地讓我來給你打招呼?！?/p>

羅嫣連連搖頭：“沒事的，你們不要放在心上?！?/p>

王小玲：“可我們總覺得過意不去。這樣，你連續(xù)休息半個月再出去?！?/p>

羅嫣：“不用，我休息七天就出去?！?/p>

王小玲頓了頓：“那……劉芳這一趟的外出補貼劃到你的賬上。

羅嫣想了想：“也好?！?/p>

王小玲隨意走到廚房間門口往里看著：“你看，曉亮為你準備了這么多好菜。哦，你知道嗎，我們又到你家來吃過飯了?！?/p>

羅嫣：“知道的，曉亮在電話里跟我說過的?！?/p>

王小玲看著羅嫣：“咦，你怎么還是這身打扮?”

羅嫣不好意思地：“你不知道，回到家就睡，一直睡到現(xiàn)在。二十多個小時了吧?你不來呀，我還不起來呢?！?/p>

王小玲：“怎么會呢?！?/p>

羅嫣：“我也不知道怎么這么要睡的，從來沒有過。”

王小玲欲言又止，看看主臥室，又看看副臥室。

小木床上零亂的被子。

王小玲：“你婆婆又來了呀?”

羅嫣：“沒有啊。”

王小玲指著小木床：“那是誰睡的?”

羅嫣無言以答。

王小玲笑了：“唔，我明白了，是曉亮為了不妨礙你，有時……睡到了小房間?”

羅嫣未置可否地也笑了。

36介紹所日

許建國與高曉亮在沙發(fā)上說笑著。

許建國：“昨天一天沒見到你過來，我還納悶?zāi)??！?/p>

高曉亮笑了笑：“我好像還沒有過哪一天不到你們旅行社來過的?！?/p>

許建國也笑了：“所以我納悶?zāi)??！?/p>

張所長也附和著：“特別是當(dāng)初他追求羅嫣的時候，做什么事都要我跑到你們旅行社把她叫過來?！?/p>

高曉亮：“不過，以后到你們旅行社的機會真的就少了?！?/p>

許建國：“怎么說?”

高曉亮：“張所長要把介紹所搬到他弟弟那兒去?！薄笆菃?”許建國驚訝地看著張所長。

張所長從辦公桌前站起身：“那邊房租便宜，過幾天就搬了?！?/p>

許建國失落地：“這么說，曉亮你以后來我們旅行社的機會真的少了?！?/p>

高曉亮：“老同學(xué)了，會常常來看你們的。”

張所長：“那是當(dāng)然的，你們兩口子是他的紅娘，再說，羅嫣也還在旅行社嘛?！?/p>

許建國：“張所長非要搬家嗎?”

張所長肯定地點了下頭：“還是要搬的。本來，能夠增加打字、復(fù)印的業(yè)務(wù)，也就不搬了?！?/p>

許建國：“不是可以做這些業(yè)務(wù)嗎?”

張所長：“可公安局不批準?！?/p>

許建國：“理由呢?”

張所長：“唉，只能專營，不能兼營!”

沉默。

37205室日

窗外，陽光明媚。

羅嫣身穿粉紅色棉睡衣，拉開主臥室窗簾，新房內(nèi)頓時亮堂起來。她坐到梳妝臺前，用電吹風(fēng)吹理著濕漉漉的長發(fā)。

副臥室的窗簾也被拉開。羅嫣整理辦公桌上零亂的書刊雜志。

羅嫣走到小木床前，整理著床上的被子，折疊好后把它放進了一旁的櫥柜，又把枕頭放了進去，隨后關(guān)上了柜門……

38205室晚

燈光下，柜門被打開，高曉亮抱出被子和枕頭放到了小木床上，鋪開被子。

羅嫣走了進來，生氣地看著高曉亮。

高曉亮直起身子，轉(zhuǎn)身看到羅嫣，欲往外走。

羅嫣一把抓住高曉亮的胳膊，柔和地：“昨天那一下……不是故意的?！?/p>

高曉亮扭過臉去：“誰讓我自作多情的?！?/p>

羅嫣慢慢松開手來，轉(zhuǎn)身往外走去，走到門口停?。骸皼]想到你這么小氣?！?/p>

高曉亮反唇相譏：“你又大氣到哪里呢?”

羅嫣憤然走開。

高曉亮在床沿緩緩坐下。

許建國的畫外音：“這兒開一家文印社倒是挺合適的，這段路上，就少了一家文印社，我們的資料要復(fù)印什么的，得跑好多路?！?/p>

高曉亮若有所思地想著什么。

羅嫣身穿黃色的睡衣小跑著走進來，在床沿坐下后掀開被子躺了下去。

高曉亮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愣了一下，隨即走了出去，來到主臥室，抱起床上的綢緞被，拿起一只枕頭就往外走，把被子、枕頭往沙發(fā)上一丟。

羅嫣隨之跟了出來，大聲責(zé)問：“你要搞什么名堂?”

高曉亮淡淡地：“不是我要搞什么名堂，而是我不知道自己算什么?！?/p>

羅嫣克制地：“你還是不能體諒我?！?/p>

高曉亮彎下腰鋪展被子：“這不……”

羅嫣憤怒地：“原來你的心胸這么狹窄!”

高曉亮冷冷地：“那你為什么還和我結(jié)婚?”

“你……”羅嫣一臉的激憤，“你有人格障礙!”

高曉亮重復(fù)地鋪著被子。

羅嫣坐到沙發(fā)上：“我對你是不夠了解，可我知道，你從小生長在單親家庭，是你媽一個人把你撫養(yǎng)大的，她對你百依百順，讓你從小就有了將來的妻子也要像你媽對你那樣的想法?？晌也?”

高曉亮厲聲地：“你不要把我們的事和我媽媽扯在一塊!”

羅嫣當(dāng)仁不讓：“可你這種人格障礙是你媽慣出來的?！?/p>

高曉亮拎起被子狠狠地摔在沙發(fā)上，咆哮地：“我不許你污辱我媽媽!”

羅嫣倏地站起，無言以對地看著他。

39鄉(xiāng)間公路日

中巴車在疾駛。

麥田，遠處的養(yǎng)雞場。通往養(yǎng)雞場的泥土路上行駛著一輛裝載飼料的卡車。

中巴車減速，在丁字形路口停下。

高曉亮兩手提著“蒙牛”牛奶箱走下車廂，由公路走上泥土路，中巴車在他身后駛離。

高曉亮行走的腳步漸漸放慢，兩眼注視著前方。

卡車駛?cè)腽B(yǎng)雞場鐵門。

高曉亮加快了腳步。

40養(yǎng)雞場日

卡車倒車后停在倉庫前。

高曉亮飛快的腳步。

高母和飼養(yǎng)員們從卡車上卸下飼料袋搬進倉庫。

坐在駕駛室里的司機劉師傅看到了匆匆而來的高曉亮，探出頭來向車后大聲地：“老板。那不是你兒子嗎?”

高母聞言一個分神。手上抬著的飼料袋滑落在地，她直起身子向門口看去，后面的飼養(yǎng)員上前代她抬起了飼料袋。

高曉亮走到門口放慢了腳步，駐足，默默地看著高母。

高母慈愛地看著兒子。

高曉亮木然而立，手上提著的牛奶箱在微微顫抖，寒風(fēng)的吹襲，讓他的鼻尖垂下一絲鼻涕。

高母一手摟住高曉亮的后腦，一手輕輕抹去了那條鼻涕，把手放到身后往棉襖上擦著。

高曉亮潸然淚下，放下牛奶箱，走到卡車后默默地扛起飼料袋。

高母轉(zhuǎn)過身來深情地看著兒子，幸福地笑著。

41田埂上日

高曉亮提著牛奶箱與高母邊走邊說著話：“你可要吃啊，以前不管給你買什么，你都不吃，最后只好扔掉?！?/p>

高母：“給雞吃嘛。羅嫣好嗎?回來后這幾天在家休息呢吧。”

高曉亮：“她好著呢。”

高母：“得多休息幾天吧?”

高曉亮：“明天又要出去了?！?/p>

高母：“怎么這么忙啊?！?/p>

高曉亮：“現(xiàn)在正是旅游旺季。冬天去海南島玩的人多?！?/p>

一幢上下兩層的樓屋出現(xiàn)在面前。

42高母家日

牛奶箱被放在了客堂間飯桌上。

樓上臥室里，高母用鑰匙打開了五斗櫥第一格抽屜，從里面拿出三張百元面值的人民幣：“我兒子出息啦，也和媽媽一樣做老板了。還都有個‘雞?！?/p>

高曉亮欲笑又忍：“媽媽，我那里的機可不是你這里的雞，我是復(fù)印機、打字機、傳真機什么的。”

高母固執(zhí)地：“聽起來不都是雞嗎。”說著把錢交到高曉亮手上，“三萬夠嗎?不夠再跟媽要。還不都是你們倆口子的。”

高曉亮無言地看著手上的錢。

高母推上抽屜，旋轉(zhuǎn)鑰匙，忽然停下：“曉亮，我問你，新房里那個缺胳膊掉手的石膏像換掉沒有呀?”

高曉亮忍俊不禁：“媽媽，跟你說過了。那是藝術(shù)?！?/p>

高母不悅地：“還沒換掉哪!”

高曉亮小聲囁嚅：“可……那是換不掉的?！?/p>

高母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

43養(yǎng)雞場日

卸去飼料的卡車緩緩駛出大門口。不遠處走來的高母連呼叫帶招手：“劉師傅停下，停下!”劉師傅踩下剎車，搖下車窗：“老板

有事嗎?”

高母來到車旁：“曉亮，你坐劉師傅的車到城里。一樣的，免得坐公共汽車了?！?/p>

高曉亮猶豫著。

高母上前一把拽住高曉亮，把他推進了駕駛室。

劉師傅笑了：“你媽可真會省錢啊?！?/p>

高母一本正經(jīng)地：“咱們這種人家，不都靠平時省著過日子嗎?！?/p>

高曉亮看著高母，抬起手沉緩地揮動著……

44旅行社前停車場日

大巴車下聚集著一群游客，在竊竊私議：

“這兒到飛機場要多長時間?”

“浦東機場呀，一個多小時吧?！?/p>

“那飛到?？谀?”

“兩三個小時吧?！?/p>

“這家旅行社會做生意，不用當(dāng)?shù)氐膶?dǎo)游，用自己的。”

羅嫣從旅行社出來，許建國和王小玲跟著走出來。

羅嫣通過話筒溫煦地：“請游客同志們上車了，九點鐘，我們準時開車?！?/p>

許建國向夾角處看看：“曉亮呢，今天怎么不見他?以前每次……他都要來送行的?！?/p>

王小玲：“老婆到手了唄?！?/p>

羅嫣無事一般地：“他可能有什么事吧?！?/p>

游客們已上車。

發(fā)動機轟鳴。

羅嫣踏進車廂。

45介紹所前日

高曉亮手拿美工刀揭撕著落地玻璃門上原來的塑字。

不遠處店鋪前，李婕匆匆走來。

大巴車由南轉(zhuǎn)過夾角緩緩向北行駛。

高曉亮退到路牙上，抬頭看著卸去了介紹所廣告牌的鐵架。

李婕走近高曉亮。

羅嫣站在車廂前往外看著高曉亮。

高曉亮手指著高處與李婕說著什么。

羅嫣驚奇地注視他們。

李婕抬頭向上看著。

羅嫣轉(zhuǎn)著身子尋看著。

大巴車提速前行。

46205室日

高曉亮走進主臥室，打開衣柜從里面拿出兩條印花枕巾抖落開來，一條放回衣柜，一條往床上扔去，用力過猛，枕巾掉在了床外的地上。他繞過床鋪，俯下身子，腦袋低垂地去撿枕巾，目光不期與床頭上方的結(jié)婚彩照相遇——倒過來的彩照。他把腦袋移向左邊，看到了羅嫣的倒影，移向右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重復(fù)了幾次，停在自己的倒影上。

小木床上，印花枕巾替代了大紅喜字的枕巾。

47曉亮文印社前日

與天海旅行社廣告牌呈45度夾角，東端出現(xiàn)了“曉亮文印社”的廣告牌。

許建國雙手叉胸仰頭看著廣告牌。

張所長悄然走來，欲言又止，往文印社里面瞄了幾眼，欲進又止。

從門外往里看，可以看到李婕用拖把拖地的背影。

王小玲由南側(cè)折身走過來。

李婕手持往下淋水的拖把走出來。

“李婕!”張所長驚訝地叫了起來。

李婕莞爾一笑：“張所長，你也來了?”說著走到路牙邊，把拖把斜掛在香樟樹旁的水泥護柱上，轉(zhuǎn)過身來，“請到里面坐一會兒吧。”

張所長遲疑著：“曉亮呢?”

李婕：“去買電源插座了?！?/p>

王小玲一個勁兒地打量李婕：“這位姑娘是……”

張所長：“哦，她叫李婕。”

許建國：“是張所長把她介紹來的吧?”

張所長不置可否地笑著。

48天海旅行社日

王小玲在桌前邊撥電話邊坐下，對著話筒：“羅嫣，我問你，高曉亮開文印社的事你知道嗎?”

對面的許建國阻止地；“你這是干什么?羅嫣會不知道嗎?”

49某賓館夜

四張床鋪的客房內(nèi)，三位女游客呼呼大睡，鼾聲陣陣。

羅嫣躺在床上想著什么。

王小玲的畫外音：“高曉亮開文印社的事你知道嗎?”

羅嫣雙手抱頭，瞪著暗暗的天花板。

(閃回)原介紹所前，李婕走近高曉亮。羅嫣站在車廂前往外看著高曉亮。高曉亮手指著高處與李婕說著什么。羅嫣驚奇地注視他們。李婕抬頭向上看著……(閃回畢)

羅嫣靜靜地躺著。驀地，她感到一陣惡心，忙伸手捂住嘴巴坐了起來。

50海南南山旅游區(qū)日

108米高的海上觀音圣像。

游人如織，熙來攘往。

羅嫣在商鋪前招呼著游客：“大家可以參拜觀音菩薩，一個小時后集中上車。”

三位女游客圍上了羅嫣。

女游客甲：“羅導(dǎo)，這尊觀音圣像造了幾年?”

羅嫣遙望觀音圣像：“整整建造了六年。”

女游客乙：“哇。這么長啊!”

女游客丙：“開光了嗎?”

羅嫣：“2005年4月24日開光的。那一天，我恰好也在這里?！?/p>

女游客丙：“你好幸運哦?！?/p>

羅嫣：“是很幸運。你們要不要到她跟前去拜一拜。”

“我們倆人去。”女游客甲與丙向海邊走去。

女游客乙：“我們隨便走走吧?！蓖熳×_嫣走向工藝品商店。

商店外側(cè)有一小方桌，上面放著紅紙黑字的小招牌：指診拾元。一位銀須飄拂的老者端坐桌前，神情淡定。

羅嫣看著桌旁的小方凳，走上前就坐了下去：“我想問問老先生，最近我為什么總覺得累?請老先生給我把把脈?！?/p>

老者把面前的小棉墊推向羅嫣。

羅嫣把右手放在小棉墊上。

老者伸出左手食指、中指、無名指，為羅嫣切脈。

女游客乙站在一旁，不屑一顧的神情。

羅嫣：“渾身無力，工作量嘛還是這么大。什么原因呢?”

老者聚精會神，默默無語。稍頃，只見他眼皮微微一跳，切脈的無名指向上抬了兩下。

羅嫣：“老先生能查出我有什么病嗎?”

老者示意羅嫣換上左手，他伸出右手切脈。

女游客乙故作笑容：“你發(fā)現(xiàn)我們羅導(dǎo)的病了嗎?”

老者移開手，收回小棉墊，神情依舊：“你懷孕了?！?/p>

“啊?”羅嫣驚疑地看著老者。

女游客乙摸出一張拾元人民幣往桌上一丟，拉起羅嫣就走：“別聽他的，這些人非法行醫(yī)?！?/p>

老者悠然地捋著銀須。

51醫(yī)院婦產(chǎn)科日

坐在辦公桌前的醫(yī)生從羅嫣手上接過化驗單，逐行看過，抬起頭微笑地：“恭喜恭喜。你懷孕了，已經(jīng)有三十天了?！?/p>

羅嫣失神地跌坐在方凳上。

52文印社晚

墻上的電子掛鐘指向7:55分。

高曉亮關(guān)閉熱水器電源。

李婕站在門口向外看著。

高曉亮走到辦公桌前端起茶杯剛要喝，又放下，抬頭看看電子鐘：“以后，我們到八點鐘準時關(guān)門。你說呢?”

李婕轉(zhuǎn)過身來：“好呀?！?/p>

高曉亮：“早上嘛，七點鐘準時開門?！?/p>

李婕：“好呀?！?/p>

這時，高曉亮上農(nóng)口袋響起手機鈴聲，他拿出手機看著短信。

羅嫣的畫外音：“曉亮，親愛的，你還恨我嗎?我知道，那天我說出了你有人格障礙的話，傷害了你的自尊心。但這是發(fā)生在我們夫妻兩人之間的爭吵，一方把話說得重了一點，另一方不該計較，更不應(yīng)該耿耿于懷。正是本著這樣

的心態(tài)，我向你道歉，我說錯了。我所以會向你道歉。是因為我想明白了，這樣做不會妨礙我的自尊心，我們一心一意過日子，才是維護自尊心最有效的辦法。最近我這么累，這么要睡，是有原因的，你知道嗎?”

高曉亮對著手機暴怒地：“我不知道!”

走到門外的李婕忙折了回來，不安地：“老板你怎么了?”

高曉亮把手機往桌上一丟：“沒什么，沒什么?！?/p>

李婕猶豫了一下：“那我走了?！?/p>

高曉亮：“你以后叫我名字，不要老板老板地叫，我聽著不習(xí)慣。我，算什么老板?！?/p>

李婕不解地看著他。

53商鋪前日

旅游大巴車由北向南駛來。

高曉亮從文印社走出來，由南向北走去。

站在車廂前的羅嫣看到了高曉亮。

“曉亮文印社”的廣告牌出現(xiàn)在大巴車右正橫上方。

羅嫣貓著身子看廣告牌。

54文印社日

李婕在往復(fù)印機內(nèi)加紙。

羅嫣走了進來，四下張望著。

李婕：“請問復(fù)印還是打字?”

羅嫣仔細打量李婕。

李婕坐到電腦前，瀏覽網(wǎng)絡(luò)。

羅嫣平和地：“你們老板剛才出去了是嗎。”

李婕：“他去買盒飯了?！?/p>

羅嫣：“你讓他給家里送一份?！?/p>

李婕抬頭看羅嫣。

羅嫣向外走去。

李婕站起身來看著離去的羅嫣。

高曉亮提著塑料袋走到門口：“看誰呢?”

李婕：“剛才來了一位女的，看了看店里，要你給家里送一份盒飯?！?/p>

高曉亮走進門來，把塑料袋放在簡易桌上，從里面拿出一盒飯遞給李婕，躊躇地看著另一盒飯。

李婕：“你送回去吧。”

高曉亮忽然坐下，拿出盒飯吃了起來。

55205室日

客廳茶幾上的筆筒內(nèi)又插上了綠色三角旗。

主臥室，羅嫣在沉睡。

廚房飯桌上，放著吃剩大半的方便面碗。

56文印社日

一位中年人手持一份資料走了進來：“幫我打一份材料，價格怎么算?”

李婕：“打字，五元一張?！?/p>

中年人：“能不能調(diào)整調(diào)整呢?”

李婕不解地看著中年人。

中年人：“我的意思是，你們打字時能不能幫著修改修改?！?/p>

李婕：“我們只能按照原稿打字，不負責(zé)修改?！?/p>

中年人：“我可以多出點錢嘛，這樣，把材料交給領(lǐng)導(dǎo)，領(lǐng)導(dǎo)看了高興，你們呢，也增加了收入。”

在一旁為傳真機架設(shè)電源線的高曉亮從李婕手上拿過資料看了起來，自語：“關(guān)于購置面包車的請示報告……”

“對?！敝心耆烁胶?。

“不對?！备邥粤琳J真地，“報告就是報告，請示就是請示，報告中不能寫請示事項。而用了報告，屁股后面就不能跟著出現(xiàn)‘請示二字?！?/p>

中年人順水推舟似的：“就是要請你們修改嘛。這樣吧，請你們修改的，十元錢一張，還有，我們是政府部門的，最好是記賬，到年底一次性付款。怎么樣?”

高曉亮：“記賬?光你們一家來，我有記賬的必要嗎?”

“嗨!”中年人滿有把握地，“你要真能充當(dāng)‘槍手的角色，我保證你再有一臺電腦打字都忙不過來?！?/p>

57一組鏡頭

簡易桌上出現(xiàn)一本厚厚的記賬簿。

李婕敲擊鍵盤的手指。

高曉亮不熟練打字的手指。

李婕在一旁指點他。

打印機吐出的稿紙。

高曉亮用鉛筆在修改稿件。

復(fù)印機嗡嗡地叫聲。

中年人手持資料走進來與高曉亮打招呼。

李婕翻開記賬簿在記賬。

高曉亮在切割名片。

燈光下，掛鐘指向8:30分……

58天海旅行杜日

許建國隨意走動著：“我怎么發(fā)現(xiàn)曉亮和羅嫣有點不太對勁?！?/p>

王小玲離開電腦，把身子往椅背上靠去：“我早就看出來了，”

“是嗎?”許建國駐足，“自從開了文印社，曉亮就一次都沒有來過我們這里，也聽不到他和羅嫣的事。難道說兩人的婚姻出了狀況?”

王小玲：“他現(xiàn)在整天和那個李婕在一起，還到我們這兒來干嗎?”

許建國：“忙著掙錢，是可以理解的，以前，他是為別人打工，現(xiàn)在可不同了。但也不至于不到我們這兒來呀?！?/p>

王小玲：“你說狀況嘛……現(xiàn)在沒有，很難保證以后也沒有，我看他們兩人有意思著呢?！?/p>

許建國疑惑地：“但曉亮不是那樣的人啊?！?/p>

王小玲：“可他身邊有了比羅嫣距離更近的人。”

許建國無言以對。

59205室日羅嫣把飯桌上的方便面碗丟進垃圾袋，走向客廳。

門被從外面打開，高曉亮走了進來，與羅嫣打了照面，兩人互視。

羅嫣似笑非笑地：“原來你有新歡了。早就認識了吧?”高曉亮徑直走向副臥室。羅嫣：“說呀?”高曉亮轉(zhuǎn)身看著她：“那我就說，不正像里面的要出去，外面的要進來一樣嗎?！?/p>

羅嫣：“我并不想出去，是你想出去吧。你不是說盼望我回來嗎?，，高曉亮：“可現(xiàn)在……”羅嫣：“怎么，現(xiàn)在不盼望了?”高曉亮：“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不盼望你回來了?！?/p>

羅嫣提起手上的垃圾袋晃了幾下，仿佛像要扔到他身上去的樣子。高曉亮走進副臥室，從床上拿起放有衣服的塑料袋走出來。羅嫣擋住了他：“家里不能洗澡嗎?”

高曉亮：“天太冷了，我要泡泡澡堂子，因為，我需要溫暖?！?/p>

羅嫣伸手搶奪高曉亮手上的塑料袋，不料卻讓自己手上的垃圾袋掉在了地上。高曉亮一腳踏上去，“滋溜”一滑，摔了個四腳朝天。他迅速爬了起來，惱羞成怒地奪門而去。

60文印社日

高曉亮有點跛行地走進來。李婕在打字。高曉亮在簡易桌旁緩緩坐下：“有東西嗎?”李婕掉頭：“剛才又有好幾份要打字的材料?！备邥粤粒骸靶枰薷膯?”李婕：“都要修改的?！闭f著拿起電腦旁的一摞資料交給高曉亮。

高曉亮感慨地：“我還真的當(dāng)起了‘槍手。哦，不，不是我，而是我們。”李婕笑著走向電腦。61205室日客廳，羅嫣與王小玲坐在沙發(fā)上喝著咖啡。王小玲：“那……你能喝咖啡嗎?”羅嫣：“可以的，我問過醫(yī)生了?！蓖跣×幔骸斑@事，你告訴曉亮了嗎?”羅嫣：“還沒有，暫時不準備告訴他?！?/p>

王小玲：“可你的肚皮會告訴他的?！?/p>

羅嫣感觸地：“女的做導(dǎo)游，苦啊?！?/p>

王小玲：“對了，以后肚子大出來了，再出去也不方便了呀。你是不是這次就不要出去了。在旅行社幫幫忙吧?！?/p>

羅嫣：“可現(xiàn)在正是旅游旺季?！?/p>

王小玲：“最多也就再出去一到兩次。不過，讓他們兩個這樣相處在一

起，會出事的。曉亮現(xiàn)在正是感情空虛的時候。很容易被那個山東姑娘乘虛而入，在你身上沒得到的，通過別人來得到。真的那樣，你就等著離婚吧，她同樣可以為他生孩子。”

羅嫣：“那你說我怎么辦呢?”

王小玲：“我那個他——許建國，也不是省油的燈，這幾年，一直有我陪在他身邊，才沒有出‘新聞消息?！绷_嫣不安的神色。62文印杜日電腦熒屏上出現(xiàn)了這樣幾個大字：電影文學(xué)劇本《百紫千紅》。高曉亮湊到電腦前看著：“喲。我們這兒還有人寫電影劇本吶!誰寫的，知道嗎?”李婕搖頭：“不知道，可上面作者的名字叫‘言午。”高曉亮：“這是筆名?！崩铈迹骸澳脕淼娜?，三十多歲，可能就是他寫的?！备邥粤粒骸澳憧戳藳]有?”李婕：“簡單地翻了翻?！备邥粤粒骸笆裁磧?nèi)容?”李婕：“好像是說一個縣長的女兒在婚戀問題上高不成、低不就。到三十歲了還是孤身一人的故事?！闭f著把劇本原稿遞給高曉亮。

高曉亮：“因為她置身在鮮花叢中，越挑越花?！崩铈迹骸八越小僮锨Ъt。”她自覺有點忘情，不好意思地伸了下舌頭，偷偷看了高曉亮一眼。高曉亮把劇本交給李婕，悄聲地：“我喜歡你這樣?！崩铈加悬c含羞地接過了本子：“昨天，讓你送飯回家的，是你愛人嗎?”高曉亮顧左右而言他：“我在愛情上很失敗?！崩铈及褎”痉旁阪I盤邊上，看著上面的字，敲擊鍵盤。熒屏上卻出現(xiàn)了這樣一行字：為什么是她?!高曉亮看著熒屏，默然無語。許久，沉緩地：“刪掉吧?！崩铈记脫翩I盤，熒屏上又出現(xiàn)兩個字：不刪!

高曉亮向門外看了看，伸手按下了刪除鍵……63205室日副臥室，羅嫣把那張化驗單折起來，王小玲捧起了地球儀，化驗單被放在了圓形儀座下面。

王小玲隨手轉(zhuǎn)動了地球儀。

兩人相視而笑。

羅嫣：“我們上街去買菜，晚上就在我家吃飯。”

王小玲：“我不在家，建國沒有晚飯吃了?！?/p>

羅嫣：“那叫建國一起來吃。”

王小玲：“又要到你家吃飯呀!t

64文印社晚

高曉亮和李婕各自在電腦前忙碌著。抽屜里響起手機鈴聲。高曉亮拿出手機?？炊绦?。羅嫣的畫外音：“你回來吃晚飯。建國和小玲也在?！备邥粤涟磩邮謾C：高曉亮畫外音：“不回來吃。”羅嫣的畫外音：“你干的是什么偉大的事業(yè)?”高曉亮按動手機。高曉亮畫外音：“我干的是自己的事業(yè)，自己，正像你為了自己，可以傷害我那樣?！?5205室晚廚房。羅嫣：“他不回來?！痹S建國、王小玲面面相覷。66文印社晚李婕驚叫起來：“糟糕!”高曉亮起身走過來：“怎么啦?”李婕笑了起來：“你看我打的什么?”

高曉亮注視熒屏，只見出現(xiàn)了這樣的字：我干的是自己的事業(yè)。李婕仰頭看著高曉亮。高曉亮默默地回到電腦前，繼續(xù)打字。

許建國、王小玲和羅嫣走了進來。

王小玲怒氣沖沖地：“高曉亮。你到底在忙什么?”高曉亮停了下來：“建國，你好。”許建國：“曉亮，工作忙可以理解，可你總得吃飯呀。我本來不去的，后來想到了正好利用這個機會跟你們夫妻倆聊聊?！备邥粤琳玖似饋恚骸敖▏憧?，正在打一份電影劇本。有三四萬字呢，后天就要。白天有其他業(yè)務(wù)，只好晚上打。這不，我和李婕分工，每人一半，今天晚上至少得完成一半的一半。你們?nèi)コ园??！痹S建國：“我們等你回來一塊吃?！蓖跣×幔骸拔覀兊饶阋黄鸹厝??！备邥粤粒骸安挥玫?，要打到很晚呢。”許建國：“那你晚飯怎么吃?”高曉亮：“我和李婕去吃夜宵?！绷_嫣憤怒地：“李婕李婕，叫得多么肉麻，我身上雞皮疙瘩都出來了?！?/p>

高曉亮不冷不熱地：“那是你的感覺出了問題，怎么叫都是這個叫法。我不覺得有什么肉麻的?！?/p>

許建國息事寧人地：“我們先回去，讓他們靜心打字?！?/p>

67夜宵店前晚高曉亮和李婕在燈光閃爍的人行道上邊走邊說。

兩人走進了飯店。

68205室晚

飯桌上。羅嫣、許建國和王小玲表情漠然地坐著，空著的一端也放著碗筷。

許建國：“我打電話催催曉亮?！?/p>

羅嫣：“你不用打。你越是叫他回來，他越不會回來。我們吃吧，菜都冷掉了?！?9小包廂晚服務(wù)員拿著菜單走進來：“請問二位點些什么菜?”

高曉亮：“請你先把空調(diào)打開，天挺冷的?！?/p>

服務(wù)員笑了：“先生是怕這位小姐冷著吧?”

高曉亮把菜單推給李婕。

70文印社前夜

關(guān)閉的卷簾門。

寒風(fēng)中挺立的廣告牌。

許建國退到路牙邊。抬著頭：“廣告牌上怎么多了一個圖案?”

羅嫣和王小玲也退到了路牙邊，同時抬起頭。

夜幕中借助路燈光亮可以看到“曉亮文印社”廣告牌左上方的手槍型圖案。

王小玲：“以前怎么沒在意?！?/p>

許建國：“是新增加的?！?/p>

羅嫣：“建國說得對。也就是這兩天添上去的。”

王小玲：“是商標嗎?他倒還有商標啊。可那是個什么商標呢?羅嫣，你看出來了嗎?”

羅嫣搖頭：“好像……是沖擊鉆。”

王小玲：“怎么會是沖擊鉆呢，他開的是文印社，又不是五金商店。”

羅嫣：“建國你說呢?”

許建國：“還真有點像，我看就是個沖擊鉆，可又不完全像沖擊鉆，倒有點像手槍鉆呢?！?/p>

王小玲：“我明白了他的用意，用商標與店名之間的對立來招徠生意?！?/p>

許建國：“可到這里來的，都是為了復(fù)印或打字的。”

王小玲：“同樣要招徠生意嘛?！?/p>

許建國：“還是讓羅嫣問曉亮吧?！?/p>

羅嫣：“現(xiàn)在?”她又搖頭。

王小玲：“我們干脆去找他。他一定和那個李婕在吃夜宵呢。”

羅嫣：“別去，他們……忙到這么晚了?！?/p>

許建國：“是啊，讓他們定下心來吃點東西?！?/p>

王小玲：“可我們到現(xiàn)在也沒吃東西啊?！?/p>

71小包間夜

數(shù)罐椰奶，幾碟菜肴。高曉亮與李婕相對而坐，邊吃邊談。高曉亮動情地：“真的感謝你，為我設(shè)計出這么好的圖案，就憑這一點，說明我……和你工作在一起，是相得益彰的?！?/p>

李婕：“因為我看你修改資料習(xí)慣使用鉛筆和橡皮?！?/p>

高曉亮：“所以你就設(shè)計了一支鉛筆、兩塊橡皮組成一把槍的圖案。橡皮，一塊小，一塊大，就像一支駁殼槍?！?/p>

李婕：“意思是告訴別人，這里可以代擬公文等文字工作。”

高曉亮：“你真行。你曾經(jīng)說過想做文員?！?/p>

李婕頓了頓，從外衣口袋拿出一張折疊起來的A4紙。

高曉亮忙伸手拿了過來展開，上面畫著幾幅手槍圖案。

李婕：“我也是隨便畫畫的。”

高曉亮：“我太喜歡你設(shè)計的這個圖案，不光簡潔扼要，而且寓意深刻?！彼袮4紙重新折疊起來放人懷中。

李婕：“其實也說不上多么巧妙，主要是有了這樣的環(huán)境，才有了這樣的聯(lián)想，或者說構(gòu)思。”

高曉亮深情地：“我覺得你很辛苦，整天打呀印呀，沒完沒了?！?/p>

李婕：“你也一樣。而且，在另一方面，還有著心理上的辛與苦?！?/p>

沉默。

服務(wù)員推門進來，端上一盤酒釀湯圓。

李婕：“請你把溫度調(diào)低一點，太熱了?！?/p>

“好?！狈?wù)員從圍裙口袋拿出遙控器。

高曉亮：“也不要太低了?！闭f著站起身來，舀了一勺湯圓放在李婕面前的碗里。

李婕用調(diào)羹吃了一口湯圓：“很甜的?！彼匚吨?/p>

72馬路上夜

月色溶溶，寒風(fēng)颯颯。路燈點點，行人稀少。

高曉亮和李婕并肩而行。

李婕：“明天這個時候，那個電影劇本就可以打完了。”

高曉亮：“有五十多頁了吧?”

李婕：“有的。可明天不能再這樣了，你看，今天一頓夜宵就吃掉了二百多元呢。”

高曉亮：“謝謝你!”

腳步款款，不緊不慢。

李婕：“我就住在前面的弄堂里?！?/p>

高曉亮：“我送你到門口?！?/p>

李婕：“可……”

高曉亮：“什么?”

李婕：“沒什么。”

高曉亮：“可什么呢?”

李婕：“你能一直這樣送我嗎?”

高曉亮：“應(yīng)該可以的吧。”

李婕：“但我總覺得，今天你是第一次卻也是最后一次送我?！?/p>

兩人同時停下，四目相對。

一輛小轎車射著刺眼的前車燈呼嘯而過。高曉亮一把擁住李婕。李婕默默流淚。高曉亮忽然松開手，從褲兜拿出相同的兩把鑰匙，解下一把交給李婕。李婕緊緊攥住了鑰匙……73弄堂內(nèi)晨院墻鐵門被劉芳拉開，她推著助動車走出巷道，折人弄堂，與匆匆而來的李婕相遇。

劉芳：“李婕，你怎么這么早?”

李婕：“七點鐘要開門的，可我忘了帶鑰匙，又回來拿的。劉姐。你去買菜嗎?”

劉芳：“是啊，我去買菜。你現(xiàn)在在哪里上班?”

李婕停下：“在文印社上班?！?/p>

劉芳：“哪個文印社?”

李婕邊走邊說：“旅行社旁邊的?！?/p>

劉芳自語：“旅行社旁邊的……文印社?！?/p>

74文印社日

幾個手持身份證的人等在復(fù)印機旁，高曉亮忙著一一復(fù)印，一面收取五角一份的復(fù)印費。

李婕在打字，不時掉頭看一看高曉亮。

稍頃，里面的人少了，高曉亮把最后一份復(fù)印件交給對方，收取復(fù)印費丟進抽屜后，回到電腦前打字。

“李婕!”劉芳笑吟吟走了進來，“就在我們旅行社旁邊啊!和我們真的是一墻之隔。喲，曉亮!”李婕忙起身：“劉姐。”高曉亮也站了起來：“劉芳，你怎么沒出去?”

劉芳：“你還不知道嗎，本來已經(jīng)出去了，可人數(shù)還差幾個，許建國說等四十個人齊了再出去。這樣，羅嫣可得在家多休息幾天了。”

高曉亮掩飾地：“是這樣?！?/p>

劉芳：“你怎么……”

李婕：“這個店就是他開的。”

劉芳驚奇地：“你開的?”不由打量著他們兩人。

高曉亮：“那你們怎么認識的?”

劉芳：“她住的那一間房子就是我們家租給她的。”

高曉亮：“哦，原來你是房東呢。坐一會兒吧?！?/p>

劉芳：“以后來坐，現(xiàn)在要到隔壁去問一問什么時候出發(fā)。羅嫣在家嗎?”

75養(yǎng)雞場日

“的士”在泥土路上緩緩行駛。

裝載一箱箱雞蛋的小貨車駛出雞場大門。“的士”駛近養(yǎng)雞場。小貨車拐彎駛向泥土路。“的士”欲搶先駛上高坡。兩車相遇，各不相讓，互按喇叭。高母出現(xiàn)在大門內(nèi)，向外張望。小貨車駕駛員拍打車門，罵罵咧咧。高母匆匆走過來。坐在“的士”后座上的羅嫣不安地：“師傅，我們的車往后倒一倒吧?！?/p>

司機理直氣壯地：“不應(yīng)該我倒，應(yīng)該他倒。這條小路不能交車，我們倒車的話要一直倒到公路邊。他倒車才一點兒路?！?/p>

高母走到小貨車旁，向駕駛員說著什么。小貨車隨即向后倒去?！暗氖俊瘪偵细咂?，在大門口停住。高母疑惑地走來。羅嫣下車：“媽?！备吣搞读艘幌?，旋即大喜過望地：“是羅嫣啊!”羅嫣笑著走上前來：“媽，是我?！备吣竷墒植蛔〉赝砩夏ゲ渲骸昂⒆?，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的?”她兩眼不住地上下打量著羅嫣。羅嫣：“我來看看你?！备吣福骸斑@可難為你了?！彼戳丝础暗氖俊?，慍怒地，“你怎么坐小轎車啊。我這兒雖說是鄉(xiāng)下，可離城里也不遠，公共汽車四元錢就到了。你這不是浪費嘛?？熳屗_回去?！?/p>

羅嫣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樣的，空車回去也要算錢的?！备吣福骸鞍ΑＤ氵@個孩子!”羅嫣：“我是來接你的?！备吣福骸敖游?”羅嫣：“到城里住幾天?！备吣福骸斑€住幾天呢，這批小雞馬上就要出窩了，我忙得連放屁的功夫都沒有?！绷_嫣掩鼻而笑。高母低頭打量羅嫣的腹部，悄聲地：“有喜了吧?”

羅嫣頓了一下：“還喜呢，曉亮有別的女人了?！?/p>

高母愕然。

76高母家日

樓上臥室。靠床的墻上掛著一張中年男人的遺像。高母側(cè)身坐在床沿上看著遺像。五斗櫥上老式臺鐘發(fā)出滴答的響聲。

羅嫣坐在床邊的藤椅上，手上端著放有油煎蛋的碗筷。

高母緩緩地：“開店呢，我知道。他有別的女人?咱們家可沒這個門風(fēng)。當(dāng)年他爸爸生病去世的時候，他兩歲，我呢。四十歲還不到，我呀，和別的男人話都不說。我雖然沒有文化，可從小就教育他做人要正經(jīng)?！绷_嫣起身把碗筷放到櫥上。高母轉(zhuǎn)著脖子不露聲色地看著羅嫣小心翼翼坐回藤椅的身姿。

(閃回)床頭柜上那尊維納斯塑像……(閃回畢)高母：“我還真的要去一次你家呢?！绷_嫣：“你當(dāng)然得去?！?/p>

77鄉(xiāng)間公路上日“的士”由泥土路拐上公路，穩(wěn)穩(wěn)行駛。后座上，高母與羅嫣挨肩而坐。高母含蓄地：“你準備燒點什么好吃的招待我呀?”羅嫣不假思索：“糖醋排骨，醋溜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