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 龍
摘 要:法學教育是各國高等教育體系中不可或缺的有機組成部分,其方式和內容與一國的法律體系以及司法制度息息相關。法律職業(yè)培訓是為了滿足民眾對于司法的需要,通過國家有組織的選拔和訓練,培養(yǎng)具有高度的法律素養(yǎng)和實務技能的法律家的制度。時至今日,我國還沒有確立一套適合我國國情的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培訓制度。本文旨在通過對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培訓關系的探索,理清西方國家法學教育和職業(yè)培訓的基本模式,從而對我國的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培訓的路徑選擇進行一個基本探討。
關鍵詞:法學教育;法律職業(yè)培訓;統一司法考試;法律家
一、法學教育與法律職業(yè)培訓的關系
法學教育與法律職業(yè)培訓是兩個既相互關聯又有區(qū)別的概念。法學教育是指通過系統的法律課程學習,為可能從事與法律職業(yè)有關的工作而提供的法律基礎教育。① 法學教育一般是指大學法學教育,但是法學教育并不只限于大學。為實現特定目的針對社會一定階層的人群開展的法律知識講座,對一般市民進行的法制教育,對在職工作人員進行的法律培訓,以及對新法施行時進行的法律宣傳普及活動等等,都可以理解為廣義的法學教育。準確地說,法學教育與法律教育是有區(qū)別的。法學作為一門科學,具有體系性、原理性和批判性的特征,以理性思辨和邏輯推理為基本要求。法學教育并不必須以忠實于現行法為原則,還可以對現行法進行評價、批判和重構,成為推動法律發(fā)展的動力。但是,法律教育則以現行法為基礎展開,其基本要求是嚴格性、統一性、操作性和保守性以及消極主義原則。因此,法律教育強調的更多是一種法律實務教育,是對從事法律職業(yè)的實務人員的教育。②
關于法律職業(yè),在不同的國家有不同的說法。法律職業(yè)在日本和我國臺灣地區(qū)被稱為“法曹”,包括法官、檢察官和律師這三種職業(yè),又稱為“法曹三家”。因此,“法曹”的原意就是司法官吏,按現代的標準是對法官、檢察官以及律師這三種職業(yè)的一種概括。我國因為建國以后長期不存在國家統一選拔、培訓的法律職業(yè),法律詞匯中沒有用于表述法官、檢察官與律師這三種職業(yè)的共同稱呼。我國實踐中有“法律工作者”的說法,但是對于“法律工作者”并沒有一個嚴格的界定。一般來說,立法者是不應該包括在法律工作者或者法律職業(yè)之內的,立法者屬于政治家的范疇。警察、工商行政管理人員、質量監(jiān)督員等屬于行政管理人員,也不應包括在法律工作者的范圍內。我國的“法律工作者”不僅包括法官、檢察官、律師和公證員,還應該包括基層法律服務工作者、企業(yè)法律顧問、仲裁員、人民調解員、治安保衛(wèi)人員等在內。③ 隨著我國改革開放的深入以及對外學術交流的展開,“法律家”作為描述“法曹三家”的一個詞匯經常出現在一些書籍和學術刊物中,本文即采用“法律家”這一提法。
法律職業(yè)作為一種獨立的職業(yè)形式首先在歐美國家產生,“西方法律傳統的特征之一是法律的施行被委托給一群特別的人們,他們或多或少在專職的職業(yè)基礎上從事法律活動”④ 。這種專職從事法律活動的人群被稱為“法律家”。法律家要求從事法律職業(yè)的人要精通法律知識,熟悉法律操作程序,具有對公平正義的不斷追求以及對于人類命運的終極關懷等法律素養(yǎng)。法律家對于其從業(yè)者的內在要求推動了專門以講授法律為目的的教育機構的出現,這樣法學教育就應運而生,大學法律系是法學教育的載體,但是大學的法學教育并不能完成社會對于法律家所提出的高要求。近代以來歐美國家在大學之外還建立了特有的法律職業(yè)培訓制度。亞洲國家實現國家獨立之后,為了盡快地發(fā)展經濟,建立歐美式的法治國家,紛紛效仿歐美國家建立了本國的法學教育以及法律職業(yè)培訓制度。
二、各國法律職業(yè)培訓制度的模式劃分
歐美國家的法律職業(yè)培訓制度大致可以分為以下三類。⑤ 第一類以德國為代表,實行統一的法律職業(yè)培訓制度,法律家的基本形態(tài)以法官為主。大學的法學教育只是法律職業(yè)培訓的第一個階段,大學畢業(yè)前通過第一次國家考試后還要經過兩年的司法研修,司法研修結束后要通過第二次國家考試才能獲得進入法律家崗位的資格。這種兩段式模式的特征是由國家組織統一的司法考試,國家對合格者出資進行司法研修;法律職業(yè)培訓帶有很強的國家主導、公共利益的性質。司法研修的中心任務是培訓法官,但參加研修的學生在研修結束后可以選擇成為法官、檢察官或者律師。亞洲國家中,日本和韓國都實行這一制度。
第二類以英美為代表,法律職業(yè)培訓以培訓律師為中心。律師作為一種社會職業(yè),其培訓過程由社會來承擔。以美國為例,其法律職業(yè)培訓是由各大學法學院(law school)承擔,全美國大約共有180所法學院。法學院的入學條件需要本科畢業(yè),但是并不限于法律專業(yè)。在法學院接受三年的法律教育是取得律師考試的前提條件。律師考試由各州的律師協會舉辦,考試合格后即獲得律師資格。美國不存在司法研修制度,法官和檢察官都從有實踐經驗的優(yōu)秀律師中錄用。因此,英美的法律職業(yè)培訓的典型特征是以培訓律師為中心的“法律家一元化”模式。
第三類以法國為代表,法官及檢察官作為司法官吏由國家進行教育培訓,律師作為一種社會職業(yè)由律師協會承擔培訓任務。在法國,從事法律職業(yè)雖然要求受過大學法學教育,但事實上沒有受過大學法學教育卻從事法律職業(yè)的也大有人在。一般情況下,獲得學士學位的畢業(yè)生如果想成為司法官,需要通過國立司法官學院(E.N.M)的司法考試,合格者經過31個月的研修后就作為正式的司法官錄用;如果想成為律師,則需要參加各地區(qū)律師研修中心舉行的律師考試,合格者經過一年的研修后參加律師合格證考試(幾乎100%合格),再經過兩年研修后作為正式律師進行錄用。這一模式事實上處于德國模式與英美模式之間,既不存在統一的法律職業(yè)培訓過程,也沒有作為法律家一元化的制度基礎。這一模式在歐洲大陸占主導地位,我國臺灣地區(qū)原來也采用這一模式。
隨著經濟全球化帶來的國際間資金、技術以及服務流動的加劇,為了確保本國的競爭力,各國爭相改善國內投資環(huán)境,一場以建立“善治(good governance)”為目的的改革擺在各國政府面前。為了構造一個“善治”的社會環(huán)境,發(fā)達國家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推行公共領域的民營化和放松管制改革,在“法的支配”(rule of law)的理念下強化規(guī)則的預見性、加強司法解決的力度,促進“事前管制型”社會向“事后監(jiān)督型”社會的轉換。面臨國際間經濟貿易爭端的增加以及國際法與國內法一體化的沖擊,世界上很多國家都在進行司法改革,加大對法律職業(yè)培訓的力度,擴大律師的數量與作用范圍。例如,德國早在1998年的各州司法部長會議上就有專家提議將法學教育與司法研修的兩個階段進行整合,縮短司法研修期,將大學的法學教育目標確立在學習法律知識、培養(yǎng)法律運用以及判斷能力上。我國臺灣地區(qū)在1999年的“全國司法改革會議”上決定將法官、檢察官與律師選拔的兩套體制進行整合,2000年一度起草了統一的“高等考試法官檢察官律師條例草案”。⑥ 值得一提的是,各國的法學教育與法律職業(yè)培訓改革都不同程度地借鑒了美國的經驗,特別是美國的法學院以及診所法學教育(clinical legal education)制度幾乎成為各國爭相效尤的典范。
三、我國法學教育的歷史變遷
自19世紀末開始,由于西學東漸的興起,作為變革圖強的方式之一,中國開始引進西方式的法學教育。而最初引入的法學教育是以日本為載體的,并且一開始就導入了大陸法系的法律架構。⑦ 但是,由于當時中國整體上還處于農業(yè)社會,工商業(yè)經濟不發(fā)達,對于外來法學知識的需求不是十分強烈,加之缺乏法學教育的傳統,引入的法學教育和中國社會及普通民眾并沒有融為一體。民國政府時期(1928-1949),一度通過立法使得司法官考試成為一項固定的、全國性的制度,將大學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緊密地聯系在一起。⑧ 但是,新中國成立后就全面廢除了民國政府時期的法律制度,經過一系列的社會主義改造運動,確立了全面照搬前蘇聯的法學教育模式。經過1952年的司法改革和院系調整后,中國法學教育變成了以培養(yǎng)司法干部為目的的四大政法院校(北京、華東、西南以及中南政法學院)和以培養(yǎng)法學理論工作人才為目的的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和東北人民大學)法律系并存的局面。
到文化大革命結束為止,由于各種政治運動此起彼伏,新中國的政法教育已經失去了法學教育的性質,由此也帶來了大學法學教育職能和法律職業(yè)關系的實質性變化。由于思想政治素養(yǎng)優(yōu)先于法律素養(yǎng)成為選任司法干部的先決條件,傳統從事法律職業(yè)所需要的專業(yè)性理論知識變得可有可無,是否受過正式的法學教育和從事法律職業(yè)不再具有本質的聯系。所以當時中國出現了從所謂骨干干部、青年知識分子、五反運動中的工人、土改工作隊和農民積極分子、轉業(yè)軍人中抽調部分人員加以短期培養(yǎng)訓練后充實司法隊伍的政策導向。這一舉措開啟了我國未經過正規(guī)法學教育卻從事司法工作的先河,由此形成了建國后持續(xù)時間長并且影響深遠的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相脫離的局面。
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后,我國的法學教育獲得了第二次新生。由于長時間的政治運動帶來的教育斷層和人才斷層,為了彌補改革開放后各行各業(yè)對于法律人才的需求,我國法學教育走上了一條多層次、多形式和多渠道的快速發(fā)展道路。這主要表現在改革開放以后,我國各地大學本科教育、成人??平逃退痉ㄈ藛T培訓等各種形式的法學教育和職業(yè)培訓方式同時啟動。在參差不齊的法學教育和培訓中,我國沒有形成一個提高法律職業(yè)人員的法律和人文素養(yǎng)的整體規(guī)劃,沒有能夠從制度上建立起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之間的內在聯系。相反,自20世紀80年代開始的在職司法人員法律培訓提供了一條可以不經過正規(guī)的大學法學教育就可以獲得正規(guī)從事法律職業(yè)的文憑和資格的途徑,割裂了走向法治國家進程中必不可缺的樹立崇高的法律職業(yè)正當性和權威性的制度基礎。雖然20世紀90年代以后,我國政府逐漸強化法制的重要性,提出了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宏偉目標,但并沒有從整體上規(guī)劃出一條提高法學教育和培訓水平的發(fā)展戰(zhàn)略。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培訓必須與一國的司法改革甚至政治權利的配置相聯系,由于受制于我國政治體制改革的艱巨性和復雜性,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培訓缺乏服務于司法改革甚至政治改革的宏觀規(guī)劃。因此,快速發(fā)展的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培訓其實是在各高等院校和司法機關各自為政的前提下進行的,由于市場經濟大潮的沖擊,這種法學教育和培訓的改革嘗試淪為各相關部門爭奪教育培訓資源、固定各自既得利益的一種途徑。
2002年開始的統一司法考試無疑是我國提高法律職業(yè)門檻,建立高素質的法律職業(yè)共同體,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邁出的重要一步。這一西方國家走向法治社會的寶貴經驗在我國得以實施正好說明了建國后重建爐灶的法學教育和職業(yè)進入方式的正式退場,表明我國的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培訓模式和西方國家的某種接軌。當然,實施統一的司法考試的客觀原因還在于中國經濟快速發(fā)展特別是加入WTO之后所產生的對于高素質和高水平司法人才的需求。實施統一司法考試將為中國的法治建設帶來一次脫胎換骨的革命,其深遠的意義表明人類社會發(fā)展過程中制度建設的跨越文化和超脫地域的殊途同歸。
四、我國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培訓的路徑選擇
實施統一司法考試是我國回歸到世界多數國家所采納的法律家職業(yè)化軌道的一個開端。司法考試本身只是一國法學教育培訓制度的一個中心環(huán)節(jié),實施統一司法考試將從制度上把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培訓連接在一起,這將有利于從根本上解決我國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相脫離的結構性問題,也要求位于司法考試上端的法學教育和下端的法律職業(yè)培訓作出相應調整。但是,同時也提出了以下幾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大學本科的法學教育應該放在怎樣的一個位置?本科法學教育是通才教育還是職業(yè)教育?如何協調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培訓之間的關系?我國在這樣一個教育和培訓資源都極其短缺的情況下能否套用西方國家的法律職業(yè)培訓模式?我國是否應該構筑一個獨立的法律職業(yè)體系?要解答這些問題顯然已經超出了法學教育本身的范圍,需要從政治高度作出對法學教育、法律職業(yè)培訓和司法改革進行協調的整體部署。
從實踐來看,我國雖然確立了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宏偉目標,但對于實現或者達到這一目標的路徑安排并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論證和部署。特別是由于缺乏戰(zhàn)略高度的整體規(guī)劃,我國的法學教育及培訓仍然沿襲了建國后遍及各行各業(yè)的急功近利的發(fā)展模式。這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1)不管是否具備辦學條件,各高校的法學教育機構迅速擴張。到2005年底我國在教育部登記設立法學本科專業(yè)的高校已超過400所,而在30年前的1976年只有北京大學和吉林大學兩所高校擁有法學專業(yè)。⑨ 各高校的招生人數也急劇增加,每年大專以上法律專業(yè)畢業(yè)生的數量從改革開放前不足1000人發(fā)展到2005年超過10萬人。⑩ (2)學習借鑒發(fā)達國家的經驗時只選擇簡單易行的表面措施而不重視相關的制度建設。例如,我國雖然從2002年才開始實施司法考試,卻早在1996年就開始嘗試建立美國式的法學院制度,并在一批知名高校中模仿美國法學院的J.D.制度,設立了法律專業(yè)碩士(JM)學位。但事實上我國導入的法律碩士教育是在傳統的師資、教學方式沒有做任何改變的前提下引進的。法律碩士教育仍然沿襲了傳統的大教室上課、以理論教學為中心的模式,新成立的法律碩士學院基本不具備開展案例課、蘇格拉底式教學以及法律診所教學的條件。{11} (3)通過系統內部的培訓代替系統的法律職業(yè)培訓。由于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的長期脫離造成了我國司法隊伍的文化素質和專業(yè)素質不高的現狀,為了改變這一狀況,自20世紀80年代各種形式的在職司法人員的法律培訓開始蓬勃興起,各高等院校、中央和地方的政法干部管理學院、中華全國律師函授中心、各種職業(yè)大學、干部學校、廣播電視大學的法律專業(yè)和大學附設函授學院、夜間大學、成人教育學院的法學專業(yè)都加入到在職法學教育的行列,迅速提高了在職司法工作人員的學歷。{12} 當在職司法人員的學歷急劇提高并取得永久性的資格許可后,真正能夠提高在職司法人員的法律素養(yǎng)和職業(yè)技能的系統的法律職業(yè)培訓似乎已經變得無足輕重。
如前所述,近代中國的法律引進形成了以大陸法系為特征的法律框架。本文無意比較大陸法系和英美法系孰優(yōu)孰劣,只是指出每一種制度體系都根植于一定的社會歷史背景,是適應一定的社會發(fā)展需要而建立的。一種制度一旦形成就會形成一種歷史的慣性,促使后繼的制度建設必須以前設的制度為基礎。置前設的制度于不顧,試圖創(chuàng)設另一種全新制度的嘗試不僅需要花費巨大的成本,而且新創(chuàng)設的制度與原制度的兼容性以及合理性都會受到很大的挑戰(zhàn)。我國建國初期全面廢除國民政府時期六法全書的歷史已經讓我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西方制度經濟學的研究成果表明,社會發(fā)展遵循“路徑依賴(path dependence)”的規(guī)律,我國在構建自己的法學教育培訓模式時不能背離業(yè)已形成的法律框架體系。目前,我國的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培訓仍然處于一個探索的階段,還沒有形成一個固定的模式。雖然,現在世界各國的司法改革都不同程度借鑒了美國的經驗,呈現出法學教育實用化以及“法律家一體化”的趨勢,但是我們應該認識到,發(fā)達國家的法學教育培訓以及民眾的法律素養(yǎng)都已經達到很高的水準,發(fā)達國家之間相互借鑒對方的制度建設成果很容易水到渠成。而我國尚處于急需提高國民法律意識和提高司法隊伍法律素養(yǎng)、構建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基本制度體系的初始階段。在目前階段,我國應該廣泛地學習吸收發(fā)達國家的法學教育培訓的有益經驗,結合中國的實際情況,選擇適合我國法治建設需要和社會發(fā)展階段的教育培訓模式。
從我國現階段社會經濟的發(fā)展水平和法治建設狀況來看,法學教育主要擔負著為實施依法治國方略、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提供高素質的法律人才資源的歷史使命,既要為法律職業(yè)部門培養(yǎng)職業(yè)后備人才,又要為全社會培養(yǎng)不同類型的法律人才。 既然法學教育的培養(yǎng)目標不局限于培養(yǎng)法律從業(yè)者,那么法學教育也不能僅僅定位于法律職業(yè)教育?;谖覈▽W教育底子薄、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長期脫離、法律職業(yè)人員素質參差不齊的現狀,我國法學教育的功能不僅在于培養(yǎng)法律職業(yè)人才,還在于培養(yǎng)專門從事法學研究和從事法學教學的學術型法律人才,以及培養(yǎng)從事簡單或者輔助性法律事務工作的普通法律人才。法學教育的多重目的決定了我國法學教育的多元性,現存的法學教育的條件和環(huán)境也決定了我國不可能完全照搬美國法學院的實用性教育教學方式,我國的大學法學教育還必須發(fā)揮提高民眾的法律素質、為社會輸送各種法律人才的通才教育的功能。
為了滿足我國社會經濟發(fā)展的需要和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戰(zhàn)略目標,確立法律家的職業(yè)化應該是實現這一目標的最佳手段。職業(yè)化的法律家單靠大學的法學教育很難完成,我國也有必要導入德國、日本式的司法研修制度或者美國的“法律家一元化”的培訓模式。但是,就目前階段而言,由國家出資完成包括法官、檢察官和律師在內的法律家的司法研修似乎是一個比較奢侈的計劃。由于我國人口眾多,地區(qū)間差異較大,各地對法律家的需求程度和對法律家的水平要求不盡相同。在這種情況下,由國家承擔對于法律家的系統培訓不僅成本極高,而且很難適應各地區(qū)對于法律家的數量和水平的不同需求。作為一項折中的措施,將司法考試的合格者根據其成績或者意愿做出進一步的劃分,由國家出資對于欲成為法官或者檢察官的人員進行司法研修培訓,而將培訓律師的任務交由律師協會承擔不失為一個比較好的選擇。這樣不僅能夠大大節(jié)約國家的司法研修培訓的成本,又能夠調動社會培訓的積極性,使國家培訓與社會培訓相得益彰。這種培訓模式似乎更接近于法國,但是由于我國已經實施了統一的司法考試,實際上使得進入法律家的門檻更加標準統一,能夠保證將來要成為法律家的潛在人員的素質。因此,這種模式可以看成是對美國的“法律家一元化”模式、德國和日本的司法研修模式以及法國的司法官吏和律師的分擔培訓模式的一種整合,是一項結合我國實際情況的制度創(chuàng)新。
值得一提的是,上述我國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培訓模式是立足于我國現有的法學教育和法律框架的一種現實的選擇,并不是對其他模式的否定。例如,我國模仿美國設立的法律碩士教育如果能夠克服實務教育不足的一面,應該是對我國傳統的法學教育模式的一種改進。法學教育向實用型轉變是世界范圍內的一個潮流,是順應經濟全球化以及國內法和國際法一體化的發(fā)展趨勢的。不僅法律碩士專業(yè),而且所有的法學教育都要注重實務教育的一面,我國各高校法律專業(yè)設立模擬法庭就是一種有益的嘗試。同樣,現階段建立折中的法律職業(yè)培訓模式也不否認將來導入美國式的“法律家一元化”模式的可能性。事實上,由于“法律家一元化”模式將法學教育、律師考試和法律職業(yè)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并且國家不承擔法律職業(yè)培訓的義務,更適合于社會經濟高度發(fā)達、法制健全的國家。近年來多數發(fā)達國家的司法改革不同程度地引入美國經驗、朝“法律家一元化”的方向轉變就是明證。
五、總結
自確立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國家的戰(zhàn)略目標后,我國法學教育及其培訓制度的改革面臨著歷史上難得的機遇,但同時也面臨著經濟全球化和由此帶來的各國普遍強化司法改革的挑戰(zhàn)。如前所述,法學教育及其培訓制度的改革從來就不是一個孤立的改革,必須和國家司法改革甚至政治改革等宏觀制度改革結合起來。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培訓模式的改革只能作為司法改革的一個微觀層面上的制度創(chuàng)新,其方式和效果有賴于國家宏觀層面上的制度設計。同時,法學教育和培訓制度的改革還要解決許多相關問題,例如,如何處理法律碩士教育和普通法學教育之間的關系,如何處理由于地區(qū)差異產生的對法學教育和培訓水平的不同需求,如何理順法學教育中的實務教育和法律職業(yè)培訓之間的關系,如何協調法律職業(yè)培訓與我國司法系統內部進行的在職培訓的關系等等。總之,我國法學教育和法律職業(yè)培訓改革應該重視我國業(yè)已形成的法律制度體系,吸納世界各國法學教育及培訓制度中的有益成果,與國際逐步接軌,循序漸進地推進我國法學教育及其培訓制度的建設和發(fā)展。
注釋:
{1}參見:[日]廣渡清吾的《法學教育の位置と法曹養(yǎng)成》,載《法律時報》72卷9號,2000年,第31-39頁。
{2}{11}參見:范愉的《中日兩國司法改革的比較研究》,載江平主編《比較法在中國》,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304-331頁。
{3}{10}參見:朱景文的《職業(yè)化的反思——中國法律工作者職業(yè)化的數據分析》,第二節(jié)東亞法治論壇“西洋法在東亞的繼受和創(chuàng)造”國際研討會報告材料,2008年11月23日,中國人民大學。
{4}參見:[美]哈羅德. J.伯爾曼的《法律與革命》,賀衛(wèi)方等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3年版,第9頁。
{5}參見:[日]廣渡清吾編的《法曹の比較法社會學》,東京大學出版會,2003年版,第15-16頁。
{6}同{5},第60頁和230頁。
{7}參見:方流芳的《中國法學教育觀察》,載《比較法研究》,1996年第2期。
{8}民國政府時期,從1927年頒布《法官開始條例》到1935年《法院組織法》的頒布,南京國民政府舉辦過4次司法官考試,共有471人通過考試。參見:張晉藩的《中國法制史》,群眾出版社1984年版,第401-402頁。
{9}參見:蘇力的《當代中國法學教育的挑戰(zhàn)和機遇》,載《法學》2006年第2期。
{12}據報道,我國自法官法、檢察官法實施10年來,全國法官中具有大學本科以上學歷的從1萬余人增至9萬余人,占法官總數的比例從6.9%提高到51.6%。參見吳兢:《我國法官整體素質不斷提高,出現三大轉變》,載《人民日報》2005年7月17日。在職檢察官的大專以上學歷的1985年時只有10.1%,到2002年時上升到76%。大學本科以上學歷1998年時為15.14%,到2006年時已經上升到67%。參見注釋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