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犬將軍”宋希濂的兩封遺信

欽　鴻

幾年前，我去廣州探望老作家魏中天先生，承他信任，將他許多珍貴的文字資料交我保存、研究，其中有兩封是自稱“鷹犬將軍”的抗日名將宋希濂的遺信。

與宋希濂通信的由來

提起宋希濂，人們自然會想起魯迅的親密戰(zhàn)友瞿秋白當年便犧牲在他的槍下。不過平心而論，他對瞿秋白的才華、人品和氣節(jié)還是非常欽佩的，他之執(zhí)行槍殺秋白，實乃蔣介石的命令。其實，他早年也曾參加過共產(chǎn)黨。后來，在日軍侵凌、民族危亡之際，他懷著“誓死保衛(wèi)祖國”的壯志，率部英勇抗擊，在“一·二八”上海抗戰(zhàn)、淞滬會戰(zhàn)、武漢會戰(zhàn)等多次戰(zhàn)役中重創(chuàng)日軍，屢建奇功，從而名震天下，被譽為“抗戰(zhàn)最早的黃埔將領”。1949年他在解放戰(zhàn)爭中被劉鄧大軍俘虜，后經(jīng)過中共的成功改造獲得特赦。改革開放后，他于1980年赴美探親，繼而定居紐約，并為祖國的和平統(tǒng)一奔走呼號，不遺余力，作出了許多重要的貢獻。

魏中天則是一位有所成就的老作家。他早年在魯迅主編的《語絲》雜志發(fā)表過作品，后又創(chuàng)辦文友社并出版《文友》半月刊，幾十年間在上海、廣州、桂林等地報刊發(fā)表大量作品，出版有《污泥集》、《回顧集》、《論生活的態(tài)度》、《皇親國戚及其他》、《盛世才如何統(tǒng)治新疆》、《晚晴拾拙》、《魏中天文選》等著作。本來，他與宋希濂，一為文人一是武將，南轅北轍，互不相干，可他們兩人卻有著四大共同之處：一是黃埔軍校的校友，宋希濂一期，魏中天六期；改革開放后，宋在美國成立黃埔同學及其家屬聯(lián)誼會，回國后又被推選為黃埔同學會副會長，而魏則擔任廣東省黃埔同學會理事。二是1944年前后都在新疆迪化任職，宋是中央軍校第九分校主任、新疆省警備司令，魏則是中央訓練團新疆分團辦公廳少將主任。三是建國后都從事文史工作，宋是全國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專員，魏乃廣東省政協(xié)委員、廣東省文史館副館長。四是1981年前后兩人都去了美國，從事促進海峽兩岸交流、和平統(tǒng)一祖國的千秋大業(yè)。正是這四項共同之處，使這兩位素不相識的老人在晚年有了交往。

宋希濂遺信的內容

據(jù)魏中天說，他與宋希濂的通信大致在1990年至1993年間。當時，他借赴舊金山探親之機，為他主編的《我的母親》叢刊約稿并籌備中國文化館舊金山分館，于是寫信給住在紐約的宋希濂。前后收到宋的復信四封，但目前只存此兩封。從宋希濂復信的內容看，大體有如下四個方面：

一是回顧自己上世紀60年代在全國政協(xié)從事文史工作的經(jīng)歷。信中說：“我于1960－1964年在全國政協(xié)文史委工作，主要就是寫稿和審稿。根據(jù)周恩來總理的指示，寫稿主要是寫自己親身經(jīng)歷的事，力求‘存真求實，所以在這一時期，我寫了約卅多萬字的自述式的稿子，供文史研究者參考。到84年政協(xié)領導同志認為我所處的時代，正是我國歷史上大變動的時期，所寫述的資料，反映了這個歷史時期的一個側面，一再征詢我將所寫材料編整印發(fā)，我同意了。隨后由中國文史社出版了二萬五千冊，于1986年春發(fā)售，沒有想到只有幾個月就售完了，索購者尚頗多，聽說打算明年再版?！边@里所說由中國文史出版社出版的書，即《鷹犬將軍·宋希濂的自述》。作者原擬取名《宋希濂自述》，由于臺灣《中央日報》有人著文指責他“甘為中共鷹犬”，他很氣憤，便索性易名《鷹犬將軍·宋希濂的自述》出版，以回擊這一誣蔑，也表達自己對國家和民族矢志不渝的忠貞之情。

二是對毛澤東的評價。他當年是毛澤東的手下敗將，但在新中國生活了幾十年后，對毛澤東的功過是非卻有比較客觀而中肯的評議：“毛澤東領導的革命，推翻了極端腐朽的蔣家王朝，特別是掃除了軍閥割據(jù)的局面和對外來勢力的侵略威脅的毫不退讓，這是全國人民歡欣鼓舞、衷心擁護的。但于取得政權后仍然大搞政治運動，甚至一浪高過一浪，以致發(fā)展到慘絕人寰的所謂‘文化大革命，十年動亂，幾危國本，實在令人痛心疾首！”

三是對中國改革開放以來所取得的成就和大好局面的竭誠肯定。他認為：“鄧先生等撥亂反正，提出了改革開放搞活的方針，以全國從事經(jīng)濟建設為重點，八年來取得了輝煌成就，人民生活逐漸提高，這是一條非常正確的道路?！蓖瑫r又指出：“‘過左勢力力圖阻撓，妄圖使歷史車輪倒退，這當然是很不得人心的，他們的企圖是不可能得逞的。但這種思潮仍然還有市場，頑固勢力不愿退出歷史舞臺，必然還要繼續(xù)搗亂，是不能掉以輕心的?！比瓙蹏模S然紙上。

四是大力鼓吹祖國的和平統(tǒng)一。他說：“弟來美七年，每見一些所謂學者對祖國實況，一知半解，以偏概全，肆意詆毀，有少數(shù)竟數(shù)典忘祖，喪心病狂，例如兩年前中英正在商談香港問題時，反對香港歸還祖國者，居然提出新的‘八國聯(lián)軍和‘國際共管的意見，弟曾為文痛斥之。”這段話所表現(xiàn)的鮮明愛國立場，令人想起他旅美后的一系列言行：致書在臺灣的老朋友，希望促進海峽兩岸骨肉同胞的互相探訪；參與發(fā)起成立中國和平統(tǒng)一促進會并任總顧問；與蔡文治、李默庵、侯鏡如在美國成立黃埔同學及其家屬聯(lián)誼會，發(fā)表宣言呼吁“全體軍校同學及其家屬奮發(fā)參加促進中國統(tǒng)一運動”。宋希濂為祖國和平統(tǒng)一的偉大事業(yè)所作的努力，于此可見一斑。

1993年2月，宋希濂在美國因病不治離開了人世，但祖國人民不會忘記這位忠誠愛國的“鷹犬將軍”，這兩封遺信也成為人們緬懷先賢的珍貴文物。